第九章 雨夜
快樂的時光總是走得飛快。
一晃眼，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從主題公園裏出來，千夏的懷裏堆滿了禮物。不用說，這些都是繼夢幻小屋之後，她和楚文夜參加各種活動得來的獎品。
“哇，今天真是玩得太開心了。”坐在楚文夜的車上，千夏開心地數着禮物。
“小飛熊是夜的，這個洋娃娃送給薇薇，她一定會喜歡。海盜項鏈給洛，和他的氣質很配，剩下的小東西，送給學生會的學長們好了。他們可以送給自己的女朋友哦。”她分配着禮物。
“小夏，你把獎品全送掉了，不給自己留一些嗎？”
坐在她身邊的楚文夜接過她塞過來的小飛熊。
“我有啊。你看。”千夏揚揚自己的左手腕，手腕上的手鐲發出叮噹的清脆聲響。
一提到這個漂亮的手鐲，她的心就覺得甜滋滋的。
下午從滑草場玩出來，旁邊的草地上正在舉行K歌比賽。
優勝者的獎品是一個精緻的白水晶手鐲。玻璃櫃中的手鐲在陽光下泛着璀璨的光芒，一下子就將她的視線吸引住了。
好漂亮啊：晶瑩透徹的質地，純凈得好象天使的眼睛，最奇妙的是，手鐲上還打了幾個小孔，墜上細長的流蘇和小小的鈴鐺。
環配叮噹，說的就是這樣的風情吧。
可惜她聲音聽起來雖然脆脆甜甜，對唱歌卻完全不在行，用老媽的話說，能夠忍受她的歌聲的人，不是聾子就是超人。
所以啦，用腳趾頭想都想得出，她絕對沒辦法贏得比賽。
戀戀不捨地看了很久，當她嘆口氣準備離開的時候，卻發現楚文夜不見了。
同時，一陣騷動從舞台那邊傳來。
“下面登台的將是一位大帥哥哦。他的歌聲能不能打動我們的評委與聽眾呢？讓我們大家拭目以待吧。”主持人的聲音好興奮。
大帥哥？
這個詞讓千夏的心咯噔一下。
抬起頭，她果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優雅身影站在臨時搭建的舞台上
——楚文夜一手抱着小熊布偶，一手拿着話筒，淺淺地對着舞台下的眾人微笑。
哇，他居然報名參加比賽？他行不行啊？從來沒有聽過他唱歌啊。
楞了楞，千夏快步朝舞台走去。
一旁的樂隊奏響了旋律，當楚文夜的聲音由話筒中傳出來，一切的擔心疑惑都立刻煙消雲散。
“……我有時相信美麗的預言
卻又不想如此心甘情願
直到你的出現
才了解這一切
因為你而改變
youmakemewanttofallinlove
就在這一刻……”
是FIR樂團的“youmakemewanttofallinlove”（你讓我墜入愛河）。
千夏聽呆了。好有磁性的聲音，悠悠如最香醇致命的紅酒，讓人一聽就醉，心甘情願地沉溺其中。
台下的女生開始用力鼓掌尖叫，歌聲與叫好聲引來了更多的圍觀者。整個場面開始變得熱烈瘋狂。
“也不管明天會如何
只要今生有你左右
陪着我不再寂寞
youmakemewanttofallinlove
就在這一刻
oh~
瞬間也可以是永恆
youmakemewanttofallinlove……”
在大家的瘋狂叫好聲中，台上俊秀的少年卻依舊只是微微地笑着，眼睛溫柔地看向某處——
着迷聽歌的千夏心突突一跳。
剛才，是她的錯覺嗎？
唱到“Youmakemewanttofallinlove”這句的時候，夜好象望着她，而他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讓她覺得有點心跳，有點臉紅，有點緊張……
結果自然不用猜。
楚文夜毫無異議地獲得了比賽的勝利。
等楚文夜接過獎品和證書走下台，千夏立刻撲上去，眼睛裏全是驚訝與崇拜。
“夜，你的聲音好好聽啊。沒有想到你歌唱得這麼好，你專門練過嗎？”
“你喜歡聽我唱歌嗎？”楚文夜看着她，眼睛含笑。
“當然了。你的歌聲很象現在最火的歌手魅哦。不不不，他算什麼，你比他唱得好一萬倍！！！”她將頭搖得象撥浪鼓。
“我回去以後一定要鼓動薇薇發起一個擁夜歌迷會！把你包裝成一代天皇巨星。衝出亞洲，走向世界！”
她誇張的吹捧讓楚文夜忍俊不禁。
“小夏，這個送你。”
他將手中的首飾盒遞到千夏面前。
“送我？謝謝！”
千夏愛不釋手接過。
“好漂亮啊，你真的要送給我嗎？”她嘖嘖讚歎着。
“當然了。”楚文夜笑得非常溫柔。“剛才你一直盯着它看，一定是很喜歡它。”
“啊？你——不會因為我喜歡它，所以才去參加比賽吧？”千夏張大嘴巴。
楚文夜又是輕輕一笑，那笑容讓人屏息，而他的話，象是最甜美的花香，一直滲到她的心裏。
“只要你喜歡，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
……
“小夏，你怎麼盯着手鐲發獃？”楚文夜關心地看着她。
“沒什麼，只是真的好高興哦，今天不僅玩得開心，還能得到夜送我這麼漂亮的禮物。”千夏搖搖手，讓手鐲繼續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這是你送我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把它保護好。等到很久很久以後，我變成老太太了，我就從首飾盒裏把它拿出來，驕傲地告訴我的小孫子小孫女們，這個漂亮的手鐲啊，是奶奶年輕的時候，一個象王子一樣優雅的男孩子送給我的。噢，多幸福啊。”她陶醉地閉上眼睛。
“你啊，嘴巴抹蜜糖了，這麼甜。”
楚文夜點點她的鼻子，笑得好開心。
“你現在才知道？”她裝做驚訝地瞪他一眼，把下巴抬起，毫不臉紅地誇獎自己，“我就是世界上最受歡迎，最會說話，最討人喜歡的甜美小糖果。”
天，真說不過她。
楚文夜笑着搖搖頭。
“晚上一起吃晚飯吧。我已經在綠茵閣定了位置。吃完晚飯我再送你回家。”楚文夜看向車窗外。天空這麼多雲，看起來好象要下雨了。
“好。”千夏歡呼。“我最喜歡吃綠蔭閣的番茄牛肉泡飯和奶油咖喱雞了。”
“好，我們就吃番茄牛肉泡飯和奶油咖喱雞。”
“萬歲！夜真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想到已經好久沒有品嘗的美食，千夏咽咽口水。
暮色中，銀色的賓士車飛快地行駛，留下一串串歡快的談笑聲，
裝修雅緻情調一流的綠茵閣，位於綠壺城市中心，是綠壺城非常有名的餐廳。
餐廳風景最好的靠窗座位上，一對正在用餐的男女引起了餐廳里所有服務生的注意。
這是一對很年輕的客人——
女孩有一頭烏黑漂亮的長發，臉上燦爛的笑容讓人看了都不自覺地想笑。
男孩則清雅俊秀，舉止高貴得如同王子一般。他一直注視着對面的女孩，唇邊的微笑溫柔得象月夜般醉人。
“好好吃。”千夏舉着刀叉，正在奮力和盤子中的奶油咖喱雞“搏鬥”。
三年沒有吃到這麼好味道的奶油咖喱雞了，真懷念啊。
“慢點吃，當心噎着。”楚文夜笑着看她狼吞虎咽，不時輕聲提醒着。
桌上擺滿了香噴噴的餐點，可他卻吃得很少，大部分時候，他只是靜靜地凝視着她。
為什麼呢？眼前的這個女孩，只是靜靜看着她，都可以讓他覺得自己心裏充滿了幸福。
這麼的幸福呵……
將最後一塊咖喱雞幹掉，千夏心滿意足地靠在椅子上，大大嘆息一聲。
“太好吃了，三年沒有來，這裏的東西還是這麼好吃。”
“你很喜歡來這裏吃飯嗎？”
倒了一杯水果茶遞到她面前，楚文夜問。
“是啊，記得從前，每個星期月都會帶我來這裏吃飯呢。”喝下一大口甜甜的水果茶，一個熟悉的名字不禁從她的口中脫口而出。
月！
千夏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
是啊，從前，老媽也是象現在一樣，忙起來就幾個月不見人影，一屋子的寂寞。直到後來月出現了。他陪着她，寵着她，知道她喜歡吃綠茵閣的東西，他總會在周末定好位置，帶她來美餐一頓……
記憶中那張永遠無法忘記的臉，那個永遠都無法忘記的人啊……
窗外，又是燈光點點。而那個曾經為她開啟了一盞心燈的人呢？今夜，他又是在哪盞燈下？他可曾想念過她……
望着突然沉默的千夏，楚文夜輕輕皺起了眉——
為什麼她的笑容突然消失了？
而她的眼睛……
好悲傷啊，那麼深的悲傷在她的眼睛裏蔓延，遮都遮不住。
和那天晚上，在江邊他看見她的時候一樣，那麼憂傷的神情。
“小夏？”不喜歡看到如此的她，他不由輕聲喚着她的名字。
……
好象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千夏終於將視線從窗外移了回來。
緩緩對上楚文夜關心的眼神，她先是一怔，然後抱歉地淺淺一笑：
“夜，你看，下雨了。”
楚文夜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深沉地凝視着她。
窗外，雨真的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冰涼的雨為綠壺城的秋夜帶來了微涼的濕意。
街上開出了一朵朵美麗的傘花。雨點打到傘上，又落到地上，匯聚成不少小水坑，霓虹的倒影在水光中悠長蕩漾。
“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玩得很開心。夜，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還不想回家。”站在綠茵閣的門口，望着已經等待在一旁的銀色賓士車，千夏對正要為她打開車門的楚文夜說。
見他不解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好久沒有看過綠壺城的雨了，我想——好好看看雨——晚安！”
說完，她朝他鞠躬，轉身走進了雨中。
還沒有走出幾步，一把傘撐到了她頭上。
楚文夜微笑地看着她：“回去太早也很無聊，正好我也想看看雨景，我們一起散步吧。”
望着他溫柔的臉龐，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輕輕點點頭。
於是，像是一種默契，兩個人各懷心事地沉默着，就這樣在雨中走了一條又一條街。
綠壺城的秋天，還是這麼喜歡下雨。些許的雨絲隨風飄落到臉上，冰冰涼涼的。
撐着傘來來往往的行人，高樓大廈的璀璨燈火，都被雨籠罩成一片朦朧。而籠罩在朦朧霧氣之上的，是空氣般的寂寞，夜一樣的憂傷。
千夏靜靜地走着。
這份熟悉的感覺，多象8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個同樣寂寞憂傷的夜晚，她遇見了一個行走在夜間的天使……
閉上眼睛，彷彿還可以聽見那時候的聲音從雨中傳來：
——你是天使嗎？
——不是。
——你一定是天使。我看過照片，只有天使才有這麼漂亮的頭髮和眼睛。天使啊，你留下來陪我好嗎？媽媽總是很忙，我一個人好孤單。
——我可以留下來陪你，不過，我不叫天使，我叫月。
……
那天的月，那天的她……
或許，她從來都沒有真正離開過這個城市，不管漂流多遠，離開多久，再回來，記憶依舊深刻得好象就是昨天。因為這裏有太多太多無法抹去的回憶，點點滴滴，都是他……
沉浸在回憶中的千夏沒有發覺，無論她怎麼走，身後的那個人，始終默默為她撐着傘，小心地不讓雨淋濕她分毫。
走過一個拐角，路邊商店的落地櫥窗前，站着一個穿着白紗裙,背着小書包的小女孩。小女孩有一頭長長的頭髮，扎着粉紅色的蝴蝶結，象個漂亮的小精靈。她沒有帶傘，撅着嘴望着雨幕。
突然間，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風哥哥！”她朝着路過的行人喊到。
一個年輕的男孩停下腳步望向她，然後撐着傘走匆匆跑過去。
“朵朵？你沒有帶傘嗎？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你媽媽要擔心的。”
“媽媽今天好忙，沒有空來接我。我走到這裏就下雨了。”小女孩委屈地看着年輕的男孩。
“走，我帶你回家吧。”年輕的男孩拉起小女孩的手。
“好！”小女孩點點頭。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緩緩走進雨幕。
千夏一動不動地看着他們倆，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雨中。
——你沒有帶傘嗎？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你媽媽要擔心的。
——我不想回家。媽媽總是好忙，家裏只有我一個人。——你是天使嗎？
——不是。
——你一定是天使。我看過照片，只有天使才有這麼漂亮的頭髮和眼睛。天使啊，你留下來陪我好嗎？媽媽總是很忙，我一個人好孤單。
——我可以留下來陪你，不過，我不叫天使，我叫月。
……
千夏渾身一震,突然間，她轉過身，向對面的馬路跑去。
“小夏！”
楚文夜急忙追上去。
但是，他遲了一點點。
一輛隆隆的大巴士車從他們之間開過去，遮住了他的視線。等車子開過，她已經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蹤影。
跑！
用力的跑！
雨中，一個女孩子在拚命狂奔。
她跑得那麼快，那麼急，一盞又一盞的路燈，一個又一個的行人，一條又一條街道，全被她甩在身後。
雨將她全身淋得透濕，而她全然不顧，只是用盡全力地奔跑着。
是夢吧！
對，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月從來都沒有離開過她！
他一定在那裏！
他一定就在那裏，撐着傘，微笑着，等着要帶她回家！
一定是這樣的！
快點，還要再跑快點，不能讓月等着急了！
拐入一條街道，千夏的腳步慢了下來。望着街口熟悉依舊的招牌廣告，她劇烈地喘息着，臉上露出微笑。
就是這裏！
就是這條街！
往下數第5家店！
那天晚上，就在店門口，月撐着傘，象個天使一樣朝她走過來……
她一家家數下去。
一，二，三，四，五……
咦，怎麼會是時裝店？
那家有着粉紅牆壁和透明玻璃門的甜點屋呢？
來來回回數了幾遍，千夏臉上的微笑變為驚慌。
“對不起，請問原來在這裏的甜點屋到哪裏去了？”想也不想地沖入店裏，她焦急地抓着店裏的小姐問。
“不知道。”服務小姐打量着渾身濕漉漉的千夏，厭惡地揮開她的手。
“小姐，你要買衣服嗎？如果不買的話，麻煩你離開吧，看你，淋得那麼濕了，趕快回家換衣服吧。”
“不知道？”沒有聽進去她下面的話，千夏獃獃地重複着。
大雨天裏將自己淋得這麼濕，又獃獃的，不會是精神有毛病吧。
見她恍惚的摸樣，兩個服務小姐交換了個眼神，很小心地將她“請”出了店裏。
站在路邊，千夏望着眼前來去匆匆的車輛，心裏一片空白。
那家總是飄散出濃郁香味，強烈地吸引着她的甜點屋，她很喜歡在放學後到這裏來，趴在玻璃窗上看師傅們製作蛋糕。
那個雨夜，她被困在甜點屋的屋檐下，寂寞地數着雨滴，直到他出現，將她的手握入他溫暖的手中，他的笑容，就象她最喜歡吃的提拉米蘇的味道。
可是現在，甜點屋不見了，月不見了，什麼都消失了……
她突然有點想笑。
是啊，她怎麼那麼傻。
傻到以為自己還是八年前的那個小女孩？傻到以為他還會回來？傻到去奢望這個瞬息萬變的都市中會有一點永恆？
車水馬龍的城市中心，身體被繁華喧鬧所包圍，她卻突然間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孤獨，只有滴答的雨聲陪伴着她。
雨聲中，街道兩旁的商店裏，不知道是哪家傳來憂傷的旋律：
“didadida愛的時計
didadida再回不去
didadida時間的斷句
一寸一寸慢慢蘇醒
一遍一遍你的耳語
一點一滴像小雨吻不停
一天一天更遠離你
一呼一吸只有回憶
好想再抱緊再貼近你心
聽didadida想你的聲音回到未來過去
孤單好立體我撞不出去無邊際
didadida寂寞的聲音你在哪裏
會不會想起記得我愛你
didadida想你的聲音像心跳的頻率
孤單隨身聽我無法按停好無力
聽didadida寂寞的聲音你在哪裏
會不會想起記得我愛你……”
嘆息般的旋律，在雨夜裏顯得格外觸動心弦。千夏靜靜聽着，酸意在鼻子中擴散，眼淚忍不住猶如斷了閘口的水般洶湧而出。
彷彿要把鬱結多年的思念與痛楚一併哭散一般，她放聲大哭着，哭得痛徹心扉，不能自己。
每個走過的人，都會詫異地望一眼這個在街頭痛哭的女孩，然後，低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大都市裏每天都有太多的眼淚，沒有人有時間去理會陌生人的傷心。
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后，一架銀色的賓士急促地停在她的面前。
有人下了車。
一雙溫暖的手臂伸向了她，將她從冰冷中拉了出來。
是誰？
千夏恍惚地睜開眼睛——
雨水摻雜着淚水，源源不絕地流下臉頰。視線一片模糊，她再也看不清這個世界的模樣。
“小夏，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回家吧。”
溫柔的聲音響起在她耳邊。
來人將她抱起，小心地呵護在自己的懷中。
車子飛馳而去，就象它來的時候那麼匆匆。
街頭，又是一片燈紅酒綠。
再也沒有人知道，有個女孩，曾經站在這裏傷心地哭泣……
（“經典時代”高級別墅區）
深夜11點半。
往日這個時刻早已經安靜的楚家別墅里，如今卻燈火通明，不斷有人在二樓一間雅緻的房間裏進出忙碌。
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最後終於安靜下來。
老管家掩上房間的門，和老伴一起走了出來。
房間外，走廊的小沙發上，楚文夜靜靜地坐在那裏。他的臉上沒有笑容，眉頭微微地擰着，心思似乎飄乎在很遙遠的地方。
老管家走過去。
“少爺。”
楚文夜抬頭看向他，“張伯，小夏怎麼樣了？”
“張嬸已經替小夏小姐把濕衣服換下來了，李醫生說，小夏小姐淋了雨，有點着涼，不過並不用擔心，他給小夏小姐開了安神和防燒的葯。吃下藥，好好睡一覺，精神就會好起來。”
“很好，辛苦你和張嬸了。”楚文夜微微一笑。
“少爺你這說的什麼話呢，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老管家說，佈滿皺紋的臉上帶着濃濃的笑。
他和妻子在楚家幫傭20多年，楚文夜可以說是他們看着長大的。膝下無子的他們，早將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愛。
“很晚了，你們去休息吧。小夏由我照顧就可以了。”楚文夜站起身。
“少爺，你也淋了雨，自己的身體可也要千萬注意，別著涼了。如果夜裏還有什麼需要，請儘管按鈴叫我們。”老管家叮囑着。
“知道了，謝謝。”
看着房間的門被輕輕打開，然後輕輕關上。
“老伴，我到現在還是不敢相信。我不是在做夢吧，我的眼睛沒有花吧，有個女孩！我們別墅里居然有個女孩！是真的嗎？”張嬸握住丈夫的手，一臉懷疑與激動。
“千真萬確。”老管家好笑地拍拍自己的妻子。
說實話，當小夜抱着那個女孩子回來，他也曾經一度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看小夜緊張的樣子，他一定很喜歡那個女孩子。”張嬸笑得合不攏嘴，“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眼，小夜也到了可以談戀愛的年紀了。可是，就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會不會被詛咒影響。”想到那個詛咒，她的神情又黯淡下去。“太不公平了，老天為什麼要對小夜這麼殘忍？為什麼偏偏是小夜？這個孩子，從小就這麼懂事，讓人想疼到心坎里去，為什麼偏偏讓他遇到……”
說著說著，她眼角泛起淚光，聲音哽咽。
“好了好了，不要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不管怎麼說，小夜有了喜歡的女孩，這總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啊。明天我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在國外談生意的老爺夫人，聽到這個好消息，他們也一定會很開心的。”
老管家將老伴擁入懷裏，低聲安慰着，神色卻也逐漸凝重起來：
那個女孩，頭髮長長的，眼睛大大的，看起來是那麼柔弱。她足夠堅強嗎？她能夠戰勝詛咒，給小夜幸福嗎？
房間裏只開了一盞小小的壁燈。
床上，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孩子靜靜注視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杯子，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身後，憂傷象空氣在她周圍舞動，她臉上佈滿落寞的神情，脆弱得象一個迷路的精靈。
楚文夜輕輕走過去，將杯子從她手中抽出來。
千夏緩緩抬起頭。
“覺得好些了嗎？水冷了，我幫你換一杯熱的。”楚文夜微笑，聲音水一樣溫柔。
“夜，”千夏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她仰頭看着他，眼睛裏的寂寞狠狠擊中了他的心房。
“陪陪我好嗎？”
輕嘆一口氣，楚文夜放下杯子，走到床邊，手輕輕搭到她肩膀上。
“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夜，對不起，今天晚上，讓你擔心了吧。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千夏低低地說著。
“我知道，小夏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女孩，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對不對？”楚文夜輕聲回答。
“我去找月了。今天和那天一樣，下着這麼大的雨，我以為他會在那裏，就象那天一樣，他會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帶我回家。”她的表情逐漸變得恍惚。
“可是，我找不到他，怎麼都找不到他，甜點屋不見了，月也不見了……為什麼，他說過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為什麼只留下我一個人。他知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他，多麼多麼地想他……”
楚文夜身子陡然僵硬。
因為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
她的眼淚——那麼滾燙，又那麼冰冷，滴落到他的衣服上，好象也滲進了他的心裏，帶來一種難以名狀的刺痛。
怔怔看着抱住自己哭泣的女孩，手好象自己有意識一樣，緩緩地，抬起，收攏——他將她緊緊擁抱在懷中。
“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深夜12點
大概是先前吃下去的安神藥效發作，加上這一天的過度疲憊，千夏終於在楚文夜懷中沉沉睡去。
小心地為她蓋上被子，擦乾臉上的淚痕，楚文夜打開陽台的門，走了出去。
一股清新的氣息夾雜着微寒撲面而來。
社區一片安靜。
只有路燈在雨中透出柔和朦朧的燈光。
楚文夜拿出手機，猶豫了一會，按下一組號碼。
——幾聲奇怪的彩鈴怪叫聲后，電話通了。
“楚學長嗎？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啊，千夏找到了沒有？她還好吧？”薇薇焦急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她很好，我在你說的地方找到了她。她淋了雨，不過，已經請醫生看過，吃過葯了。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家。她今天晚上住在我這裏。明天我再送她到你家去。”
“好，學長真是細心啊。有你照顧她，我一百個放心。那麼，學長，你也注意身體，好好休息，晚安了。”放下心來的薇薇暗暗磨牙。這個千夏，居然讓學長操心，明天見到她，一定要好好教訓她一頓。唉，羨慕啊，能夠這麼近距離的和溫柔俊美的學長在一起。
“等一下，薇薇，有件事情請你幫忙。”
“啊？什麼事情？學長儘管開口，能幫上學長的忙是我的榮幸。”正想掛線的薇薇眼睛一亮，口氣激動。
“請你告訴我，月是誰？”
“啊……這個？”薇薇拿着手機的手一抖，舌頭突然象打了個結。“這個，那個，學長，已經很晚了哦，我想睡覺了，我，我……”
“薇薇，你也不知道嗎？”楚文夜幽幽一嘆，“你是千夏的好朋友，又是學院裏公認的情報女王，我一直覺得象你這麼能幹的女孩，應該沒有不了解的情報才對。對不起，你就當我從來沒有問過。很晚了，早點休息吧，晚安。”
寂靜的夜裏，他的話，他輕輕的嘆息，壓在薇薇的心頭，象是有千斤重。
“啊，等一下，誰說我不知道的？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薇薇握着手機跳。她怎麼能讓這麼欣賞自己的學長失望呢？
“你知道？”
“當然了，我是情報女王嘛。”薇薇驕傲地點頭。頓了頓，她的語氣充滿懷念。
“我和千夏讀小學的時候就認識了。你也許不知道，現在看起來很開朗活潑的千夏，從前曾經是個很沉默的孩子。她一出生父親就去世了，而千夏媽媽是個很著名的時裝設計師，經常不在家，家裏只有她和保姆。所以，她一直很寂寞。
十歲那年的一個雨夜，千夏在街頭遇到了月。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和人親近的她居然和月很投緣。然後，千夏媽媽也非常欣賞月，邀請他做她的專屬試衣模特。月答應了，條件是讓他陪伴千夏。於是，月就在她們家住了下來。月非常寵愛千夏，在他的呵護下，千夏逐漸變得愛笑，愛說話。
對於千夏而言，月是一個象父親，象哥哥，又象情人的存在。大家一直以為，等千夏長大后，月一定是與她牽手的那個人。
可是沒有想到……”想到那年發生的事情，薇薇不由打了個寒戰。
“發生什麼事了？”
“月失蹤了。在千夏15歲那年可是，他就象出現的時候那麼突然消失，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我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學長應該知道，千夏的箭法很厲害吧。教她箭法的人就是月。他身上好象藏着很多很多的秘密。然後，千夏就象瘋了一樣，整天整天地在街頭找他，不但課沒有辦法上，還不肯好好吃飯和休息。沒有辦法，千夏媽媽最後帶着千夏搬到了國外。這一走就是三年。”
“薇薇，我，長得象月嗎？”楚文夜問，握着手機的手微微抖着。
“學長和月，氣質上是有些神似。但是，學長和月長得可是一點都不象。學長是象王子那樣優雅出色的人，而月……”想起月，薇薇嘆息道：
“說實話，我不知道怎麼來描述他。”那樣的眼睛，那樣的頭髮，那樣的神秘感——實在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現在想想，或許月真的是天使吧，天使怎麼可能永遠在人間停留呢？
“啊對了，學長，關於月的事，你千萬別和千夏說哦。月是千夏心裏的秘密，她不喜歡讓別人知道的。”薇薇叮囑道。要是讓千夏知道了，她一定會扒了她的皮。
“謝謝你，你放心，我不會和她提起的。”楚文夜保證。“很晚了，快去休息吧，晚安。”
“不用和我客氣。以後學長想要了解什麼事情，儘管來找我哦。學長晚安！”
掛了電話，走回房間。
坐在床沿，望着安靜睡去的千夏，楚文夜伸出手，修長的手指柔柔地掠過她的髮絲，撫上她哭得微腫的眼睛。
“原來，你和我一樣，都曾經是寂寞的孩子。”他如嘆息般低語，“可是，小夏，你的天使並沒有遠離你。如果，月曾經是你的天使，那麼現在，我就是你的天使。你再也不會寂寞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俯下身，他輕柔地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
“晚安，做個好夢。”
窗外，雨依舊下着。淅淅瀝瀝的雨聲穿透一切，在許多人的夢裏哭泣了一夜。
而千夏的夢裏卻一片寧靜。隱約中，彷彿有天使揮動翅膀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