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72
"哥哥，醫生怎麼說？"
"……"
恩煦小子剛從病房出來，臉上就露出了生硬的表情。每次他表情嚴肅……就意味着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他一句話也不說，急死我了。
"醫生到底說什麼了？"
"池恩雅……你喜歡鄭星翰嗎？"
"呃……呃？不……我……喜歡振赫。"
"……"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我剛回答完，恩煦小子就愣住了。
"我不是……經常告訴你嗎？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把感情表達得清清楚楚，我不是告訴過你嗎？"
"你怎麼突然跟我說這個……"
恩煦小子沖我大聲叫喊。他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鄭星翰……不，唉……鄭星翰醒了……你可以進去了。不過，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
他好像要說什麼，但是又猶豫着沒說……真是急死我了。既然有話要說，就應該痛痛快快地說出來！
"沒什麼。"
"什麼叫沒什麼？你還不快說出來？"
"嚇死我了！那個人叫中……中村修二……是我們學校的老師……"
"什麼？誰？"
恩煦小子的表情更加暗淡了。他總不會……要去打老師吧？如果他還是人的話。
"中……中村修二……是我們學校新來的老師……是這樣的。"
"老師？你被老師打成這個樣子？柳振赫和……千宰元，還有鄭星翰也是嗎？"
哎呀？他又是怎麼認識宰元的？這個傢伙的交際範圍倒是挺廣，是不是每天都翻學生花名冊呀？
"可，可以……這麼說。"
"這些神經病，太不可思議了，池恩雅！"
"哦，哦？"
"你……快去包紮傷口，我要出去一趟。"
恩煦小子的臉色看上去好嚇人呀。這回……中村修二，你死定了。
"好……好的，你去吧。"
"你要是不包紮傷口就去柳振赫的病房，我不會放過你的。"
"那……那還用說！你以為我會……呵呵呵……啊呀！我的傷口好疼啊……快點兒包紮才行……啊啊！"
恩煦小子看了看我，覺得我出盡了洋相，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轉身離開了。儘管這樣……我還是覺得多虧有了恩煦小子。因為有恩煦小子……因為有他在，我們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到醫院……唉，重患病房……我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了進去。也許這是單人病房的緣故……太安靜了。
"星……星翰呀？"
我推開病房門，發現星翰靜靜地坐在那裏……好像丟了魂似的……臉上到處都貼着創可貼，胳膊和腿上也都纏着繃帶……頭上也纏了繃帶。星翰好像沒聽見我說話，看也不看我一眼。
"星翰……呀？"
我走過去，鄭星翰這才看到我。
"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可是……這句話……已經說了太多遍，現在……我只想對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
"……"
星翰答應了我的懇求……"星翰，你救救振赫！"星翰為了滿足我的要求，寧願傷害自己的身體。我對他說過那麼多過分的話，讓他傷心……可是，鄭星翰還是來救我了。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我徹底明白了，我對鄭星翰的感情和對柳振赫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星……星翰呀。"
星翰一直獃獃地盯着我。可是，他為什麼只盯着我的嘴巴呢？
"你……坐下吧。"
"嗯……嗯？"
"我讓你……坐下。"
星翰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為什麼會這樣？我坐到了鄭星翰的病床上。
"星……星翰呀？"
"再來一次。"
"嗯……你說什麼？"
"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鄭星翰好奇怪，怎麼突然讓我叫他的名字？
"鄭星翰。"
"再來……一次。"
"鄭星翰。"
"再叫一次。"
"鄭星翰，星翰呀，你怎麼了？"
突然，鄭星翰用力把我抱在懷裏。他一用力，我腰上和背上的傷口就火辣辣地疼。可是……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星翰呀……不要這樣，從今以後，我要明明白白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我喜歡振赫，真的喜歡。"
他……沒聽見嗎？鄭星翰，他好像沒聽見我說話似的，他怎麼一直這樣呢？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請你再說一遍好嗎？"
"我，我喜歡振赫。從這一刻開始，我可以清清楚楚地說出來了。我喜歡振赫。"
"鄭星翰？"
"知……知道了……你想說的話都說完了嗎？"
"嗯……嗯。"
鄭星翰說話也變得吞吞吐吐了，他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鄭星翰！"
鄭星翰低着頭，我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鄭星翰！"
星翰沒有回答我。他哭了嗎？我低下頭，盯着鄭星翰的臉。嗬，他藍色的眼眸劇烈地震顫。
"鄭星翰！"
嗒！我拍了拍他的手，鄭星翰吃驚地抬起頭來看我。
"對……對不起！怎麼了？你剛才說什麼了？對不起！我沒聽見，你剛才說什麼了？"
"你怎麼了？鄭星翰？你好奇怪呀。"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再……說一遍。"
"星翰大哥！"
"鄭星翰！"
鄭星翰反覆說著同樣的話，這時，病房的門突然開了。
"河俊聖……崔彬佑……千宰元……啊，還有……"
包括河俊聖、崔彬佑和千宰元在內，總共有十多個男孩子，一邊叫着鄭星翰的名字，一邊往他身邊走過來。星翰茫然地望着他們。
"星翰大哥……我都……聽說了。哼。"
聽說了……他聽說什麼了？千宰元低下頭，有氣無力地抓起拐杖。
"鄭星翰……你是不是……瘋了？你這個瘋子，為什麼不叫我們！我和崔彬佑……我們不是你的朋友嗎？你以後怎麼辦呢……你打算就這麼過一輩子……"
河俊聖……走到我面前，冷冰冰地瞪了我一眼，然後衝著鄭星翰大聲號叫。河俊聖還想繼續說什麼……
"你給我閉嘴！"
鄭星翰……先喊了一句。難道他的傷痕要持續一輩子嗎？河俊聖到底是什麼意思？醫生說他沒有生命危險……
"出去……都給我出去，除了恩雅，所有人都給我出去！"
"……"
"恩雅"，鄭星翰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叫我的名字了，真的。可是？河俊聖和崔彬佑為什麼要惡狠狠地瞪我呢？河俊聖的眼神……彷彿把我殺死也不解恨。
"池恩雅……你這個神經病。"
"瘋子……你還有臉到這裏來？"
河俊聖和崔彬佑罵了我一句……然後默默地扶着千宰元，離開了病房。
所有人都走了……鄭星翰默默無語。我也跟着沉默了。
"……"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為了救柳振赫……叫來了鄭星翰……而鄭星翰受了重傷？所以……他們都這樣對我？所以……連千宰元都不和我說一句話？
"恩雅呀。"
"哦……哦？"
"恩雅呀。"
星翰抬起頭……看了看我。蔚藍的眼眸……拚命眨個不停。
"恩雅呀……"
"你怎麼了……"
你怎麼了？為什麼總是盯着我的嘴巴……
"鄭星翰，你怎麼了？你真的很奇怪，你總是……"
"恩雅呀，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事……"
星翰仍然盯着我的嘴巴。接着……他把視線從嘴巴轉移到我的臉頰。
"什麼事？你快說吧？"
他到底怎麼了，真的好奇怪。
"對不起，你能帶一本國語詞典給我嗎？真的，對不起。"
73
"給你……"
"好的，謝謝。"
"可是，你為什麼要詞典呢？"
"你現在不應該去看看柳振赫嗎？快去看看他吧。"
我帶來了詞典，鄭星翰久久地盯着那本詞典。他的眼神空蕩蕩的，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空……
"你……你……"
"……"
"鄭星翰！"
星翰翻看着詞典，他聽不懂我說話嗎？他為什麼看也不看我一眼？過了好幾分鐘，鄭星翰都沒往我這邊看。又過了一會兒……他好像聽到了我的喘息聲，過了好幾分鐘，星翰終於瞥了我一眼。
"你還在這裏？"
"這是什麼話……"
他在說什麼？我還在……這裏？我不是一直在這裏嗎！
"哈啊……"
鄭星翰把國語詞典扔到病床旁邊，重重地……嘆息一聲。鄭星翰的聲音回蕩在空曠而冷清的病房裏。
"恩雅呀……"
"哦？"
"我真的……真的……不可以嗎？"
鄭星翰的眼睛強烈地眨個不停……好像馬上就要流淚……我轉過頭去。
"只要是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做。只要……你願意，我真的什麼都可以為你做，我只想得到你的愛。"
"星翰呀，我……"
"我不知道你怎麼看我，可是……我真的很喜歡你……不，我真的很愛你。"
鄭星翰的聲音也顫抖了。
"我其實並不想罵你……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當我看到你站在柳振赫身邊的時候，我真的想緊緊抓住你，我想強迫你來到我的身邊。"
"……"
"我不想讓自己顯得很悲慘，我想假裝堅強……所以我才對你說了那些話。"
星翰看也不看我，只是自己說話。他雙手緊握拳頭，輕輕地顫抖。可是……我說不出話來，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才好。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鄭星翰抬起頭，看了看我。他藍色的眼睛裏充滿了淚水，聲音劇烈顫抖……讓看見他的人都忍不住悲傷起來。
"我……真的……不行嗎？"
"鄭星翰。"
"我……不能沒有你……真的……真的……如果沒有你……我無法……活下去……"
"對不起。"
"哦……哦……"
鄭星翰用力捂住胸口。我想跑過去扶住他，可是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再跑到他的身邊了。我不能……再一次讓他徒勞期待，我彷彿凝固了，獃獃地站在那裏。過了一會兒，鄭星翰的呼吸漸漸均勻了。可是，他的臉上仍然流着汗。望着鄭星翰痛苦不堪的樣子，我好幾次，好幾次都想跑過去，扶着他，但是我用力攥住自己的手。
"恩雅呀……你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呆會兒？"
"你好好……休息吧。"
"……"
鄭星翰沒有回答，我離開了病房。我的心裏……又悶又急。我轉身往柳振赫的病房走去。我一定要找個時間問一問，他為什麼說喜歡我，為什麼……說愛我。我真的……很想……問個清楚。鄭星翰……你一定……會回答我的……是嗎？很長時間以後……到那個時候……你作為我的"朋友"……應該可以笑着回答我了，是不是？我可以泰然自若地笑着對你說"我喜歡你"，是不是？到那個時候……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把我當成朋友……我也把你當成朋友……如果……如果可以這樣的話……那時候我一定告訴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所以……請你理解我，我這樣做並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即使你不能理解我，我……吱嘎，我推開振赫病房的門。
"振赫……"
"怪物！"——友謙
"哇！你的臉……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你以後沒法嫁人了。"——善宇
"你……沒事吧？傷成這個樣子，還到處亂跑！"——柔莉
我推開振赫病房的門……厚臉皮家族（友謙柔莉善宇）一起迎接了我。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_-^"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朋友受傷了，我們來探望朋友，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〇＜"
先別說什麼當然不當然，你趕快從我眼前消失，申友謙！-_-
"吵死了！"
"你……你醒了？"
柳振赫的聲音使病房裏立刻安靜下來。我真佩服他，只用一句話就讓我們所有人都安靜了，太可怕了。
"你……你醒了？怎麼樣？現在……沒事了吧？"
"……"
我走過去，看見柳振赫胳膊上纏着繃帶，正獃獃地盯着我看-_-；我尷尬極了，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們都出去。"
"＿"
"除了池恩雅……你們都出去……"
我想來想去，都覺得柳振赫不該讓大家如此尷尬。申友謙和李善宇，還有柳柔莉的表情都十分難看。他們惡狠狠地瞪着我……怎麼了，你們？我也是沒辦法呀？……柳振赫想和我單獨在一起，我有什麼辦法？
"太過分了，沒心沒肺的傢伙，我柳柔莉小姐可是百忙之中抽時間過來看你的。"
"柳柔莉！你說這些幹什麼！哈！柳振赫！你們好好享受兩人世界吧！啊……你一條胳膊受傷了，應該很困難吧，不過，還是希望你加油……"
啪！
"我們出去吧。"
"李善宇……你最近怎麼這麼霸道？"
"啊！討厭！我不出去！喂！李善宇！我不出去！討厭！"
李善宇重重地打了申友謙一拳，然後拖着死活不肯出去的柳柔莉和申友謙出去了。這個小傢伙，倒是挺乖的。
"啊，吵死了。"
他們三個都出去了，柳振赫很不耐煩地皺起眉頭。受了這麼多傷，可是倔強霸道的脾氣仍然沒有改變。這個傢伙真值得我仔細研究研究。嗬！他怎麼突然瞪我啊？難道……他看出我在想什麼了？他的眼神怎麼這麼恐怖？
"你……你肚子不餓嗎？我去給你買點兒吃的回來好不好？你想吃什麼？渴不渴？"
"池恩雅。"
"嗯？"
"一句一句慢慢說。"
"好……好吧，你沒事吧？"
"你這個傻丫頭，受了傷，怎麼還到處亂跑？你這個樣子跑來跑去，人們不看你嗎？"
"柳振赫……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好嗎？"
"什麼？"
"不……沒什麼，謝謝你關……關心我。哈哈哈哈……真……真……涼……涼快。"
哧！你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嗎？我都要擔心死了！柳振赫，難道你一點兒也不了解我的心情嗎？
"池恩雅。"
"幹什麼？"
"你的嘴巴都變成鴨子嘴了。"
"不……不許你胡說八道！"
哼……我的嘴唇……有很多種好的表現方式，為什麼一定要說成鴨子嘴呢？（的確像鴨子嘴-_-；）振赫獃獃地望着我，我也對着他瞪大眼睛。
"池恩雅！"
"嗯……幹什麼？"
"你過來一下。"
"幹什麼……你想幹什麼-_-；"
柳振赫做了個手勢，示意讓我坐到他身邊去。我真想"啪嗒"一聲，把他的手指掰斷！
"讓你過來你就過來。"
"好……好吧。"
可是……我哪有這個膽量？我的身體……真的很聽話，走到病床旁邊坐了下來。我剛坐下，床就猛地搖晃了一下。與此同時，柳振赫臉上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看來這床的質量還不錯！……不對，咳咳，咳咳，柳振赫像看瘋子似的看着我。
"……我……我來了。"
"說話不要結結巴巴。"
"好……好的，不！好的。"
柳振赫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我的媽呀！"
"……"
"呃……"
振赫輕輕把手放在我的頭上……他的手那麼溫柔，那麼小心翼翼，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柳振赫的眼神……在輕輕顫抖。
"振赫呀……"
"讓你因為我遭遇這樣的傷害，真是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和柳振赫相互凝視對方，過了好久。傻瓜，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受的傷更多，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你為了……保護我……挨了那麼長時間的打……你怎麼那麼傻，說句軟話不就行了嗎？
"柳振赫！"
我伸開雙臂，抱住柳振赫的脖子。柳振赫的身體輕輕顫抖，儘管醫院裏散發出刺鼻的藥味兒，柳振赫身上那股濃濃的大衛杜夫香水味道仍然滲透到了我的身體。
"柳振赫。"
"……"
"你聽我說。"
柳振赫把我抱得更緊了。
"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你保護了我……你受的傷比我重得多，為什麼要說對不起？謝謝你。"
振赫沒有回答我。可是……他另一隻沒有受傷的手攬住了我的腰。
"……而且……而且……"
我一直沒有坦白表達自己的感情……我總是優柔寡斷……我讓你因為我痛苦了那麼久……真的對不起……可是，現在我不想說對不起。我抬起頭，看了看柳振赫。振赫那雙被劉海兒遮住的眼眸被我的面孔佔據了。我傷痕纍纍的臉映在振赫的眼眸里。
"我愛你。"
我們不約而同，各自把濕漉漉的嘴唇壓在了對方的嘴唇上。咣！振赫猛地抱住我的腰。振赫總是這樣抱我，讓我感覺到溫暖。知道嗎，星翰呀？如果，萬一在多年以後……你仍然無法理解我，無法理解我想把你當成朋友的做法，即使你不原諒我，我也無法改變我的決定。真的，我真的很喜歡振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