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請你把張振宇還給我吧!
好像霉運一直跟着我。
可能那天幫邵光一弄宵夜的時候,不小心着了涼,感冒找上了我。起先頭暈得厲害,後來鼻子也堵了,更可氣的是眼淚老是不由自主地往下掉,老是讓人誤以為有人欺負我。
張振宇知道我感冒了,送了幾粒感冒藥來,硬是看着我吞下藥片才放心地離開。而我看着張振宇離開的背影在想,為了一個死去的韓承桓,為了一個我並不知道的真實情況而怪罪他,是不是對他太過分了?然而這些念頭僅僅是在腦子裏打轉,而從未當著他的面說出來。也許在我心目中的韓承桓永遠有着一張神采飛揚的臉。在我的面前,韓承桓從未表現過不愉快,或者很難過的表情,所以我一直以為他是幸福的、快樂的。
由於我一直感冒,所以圖書館也沒再去了,再加上正逢休息日,於是在家養病。在家養病的我極少看到邵光一,我知道他在為戲劇社而忙碌着。不過,他回來的時候會過來看看我,然後告訴戲劇社的最新消息,而他話題最多的還是談論韓水凝,似乎韓水凝是一個寶藏,總讓他有挖掘不完的優點。當然邵光一也會帶來張振宇的最新消息,無非就是他的劇本有多好,戲劇社裏的人都很喜歡他啦,可是看到我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邵光一與我聊天的興緻也就全沒了,聊到最後,都是邵光一叫我好好休息,然後就出去了。
過完了周末,精神好了許多,雖然頭還是有點暈,至少眼淚再也不會像先前那樣動不動就往下掉,堵塞的鼻子也通了。
走在校園裏,呼吸着冷空氣,望着哈出來的白氣,心情好得多了。
剛進教室,就看到韓水凝向我招手,我朝她點了點頭,知道她有話跟我說,但仍舊慢悠悠地晃了過去。
她等我走到書桌旁放下書包,將一切整理好,才問我:“周潤熙,昨天你哥哥跟你說了戲劇社關於張振宇的事情沒有?”
“什麼事情?”
“他沒跟你說嗎?”
難道昨天戲劇社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成?望着韓水凝有點兒生氣的表情,我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韓水凝又沒跟我說發生了哪些事情,我又怎麼會知道戲劇社發生的事情是哪一樁?更何況,邵光一又不是大嘴巴,他不會什麼事情都跟我講的。
“他沒跟我說什麼事情啊!你說的哪件事情?”
“看樣子那傢伙真的沒跟你說!昨天下午,馬琳到戲劇社找了張振宇,不知道她和張振宇說了什麼,最後哭着走的。”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認識她!”
“你是不認識她,但是,我聽到他們昨天的談話中有你的名字,所以我認為他們兩人爭執的焦點就是你。”
“那又關我什麼事?”
韓水凝開始有些生氣,“怎麼不關你的事?”
“就因為他們談論的話題是我,所以就關我的事?”
“當然!誰叫你是他們話題的主角!”韓水凝真的生氣了。
“哦,那他們說什麼呢?”為防止韓水凝發飆,我連忙配合地問下去,還獻上我最可愛的笑臉。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一點我知道,馬琳肯定要來找你麻煩的!你一定要注意啊,要不讓邵光一送你上學放學?”韓水凝的臉色終於有些好轉。
“那真的謝謝你!既然她要來找我,我肯定是躲不過的,既來之則安之吧。”我還真想看看為了張振宇跳湖的那個女生是什麼模樣,居然痴心到如此地步。
“……你……真是的!”沒想到我居然一口拒絕她的好意,韓水凝有些氣急,臉也紅了起來。
我連忙安慰她:“韓水凝,你別著急,到時候她來,我再找你幫忙行不行?只要你看到情況不對,就去搬救兵!”
聽了這話,韓水凝算是點了點頭沒再吭聲。
到了放學,韓水凝特地到我旁邊問我陪不陪她去戲劇社。我搖了搖頭,指了指鼻子,又使勁兒地咳了兩聲,然後告訴她我要回家休息。
她擔心地望了望我,又執意要送我回家。
我仍舊搖了搖頭,告訴她我家離這不遠,一會兒就到有了。天色尚早,不會出現什麼意外情況的。
韓水凝看了看天色,見我又執意一個人回家,於是勸我小心一點兒,便背着書包去了戲劇社。
一路上,回家的學生如潮湧,根本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第二天,韓水凝特地問我回家一路上可好,我點了點頭,告訴她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於是她安心地點了點頭,但仍舊勸我小心。
過了幾天,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我想馬琳對這件事僅僅是嚷嚷而已,韓水凝問了幾天情況后,也認為事情過去了,就不再放在心上。
又這樣過了三天。到周末,我告別韓水凝仍舊一個人回家。離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我看到柱子下面站着一個女孩。
那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她似乎正盯着我看,我想也許她是附近的學生,正在等人,所以將路過的學生一個個看仔細,免得看漏了。
我背着書包從她身邊擦身而過,就聽到那女孩的聲音,“請問,你是周潤熙同學嗎?”
我回過頭望着她,“你是……”
“我是馬琳。”
我打量了她一眼,她長得和我差不多高,額前留了一排劉海,眼睛又大又圓,有點兒像影星蔡琳。
我知道,她也同樣在打量着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在她心裏是怎樣的。
我朝她友好地笑了笑,伸出手說:“你好,我是周潤熙。”
她頓了頓,然後伸出手握了下我的手,我感覺到她的手冰涼,和我的手一樣。
“我能找你聊聊嗎?”
我揚了揚眉,“可以啊……”我指了指前面離我不遠的家,“要不要到我家去坐一下?”
她有點羞怯,搖了搖頭說:“不了,還是在外面聊一下吧。”
我點了點頭說道:“這附近有家不錯的小吃店,我們去嘗嘗吧。”
她點了點頭。
我們兩人就這樣肩並肩朝我說的那家小吃店出發,一路上她僅僅是偷偷地瞄了我幾眼,一句話也沒有說。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我想她可能會有許多話要對我說,只是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到了店裏,我們倆找了個兩人坐的小隔間。
服務員上來后,馬琳將菜單遞給我,我搖了搖手說:“你隨便點吧,我不挑食的。”
她笑了笑,隨便點了幾樣小菜。
服務員走後,包房再次陷入安靜中。
我將自己的茶杯注滿水后,將茶壺遞了過去,她接過茶壺,慢慢地對着自己的杯子注滿了水。
我端起杯子,茶杯有些滾燙。我輕輕嗅了嗅茶香味,茶葉似乎帶着一股甜香味。輕輕地啜了一口,茶水裏也帶着淡淡的香甜味。
我放下杯子,抬頭看了馬琳一眼。她正低着頭,雙手端着茶杯,輕輕地在杯沿吹了吹,然後放在嘴邊輕輕地啜了一口。
看樣子她的修養很好,喝茶也喝得這麼秀氣而且又有品位,只是她來找我幹什麼呢?指責我奪走了張振宇嗎?
我定定地看着她,等着她說話。而她似乎也在那靜靜地等着我開口。
我嘆了口氣,看樣子她是要來個下馬威,至少要在氣勢上贏我。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還是決定先開口。
馬琳輕輕地啜了一口茶,手沿着杯沿輕輕地滑動着,似乎在考慮着什麼。
我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開口,她依然做着同樣的動作,好久之後,她似乎決定了什麼,然後抬起臉望着我,眼神中帶着乞求,聲音帶着些許顫抖,“請你把張振宇還給我吧!”
正在喝茶的我聽了這句話,不小心將滾燙的茶水咽了下去,舌頭一瞬間有些燙麻了。
我咽下口水,心中不由得一陣苦笑,她叫我把張振宇還給她?還真的是很意外,原以為她來是來興師問罪的,誰知道一開口,居然是叫我將張振宇還給她。可我從未搶過張振宇,又何來還她之言?
馬琳見我沒任何反應,於是又重複了一遍:“請你把張振宇還給我吧!”
我呆了半響,手中夾菜的筷子也停在了半空,我抬起頭,看着她那盈滿淚水的眼,不知道說什麼好。想了半天,我才吶吶地說道:“我從來沒有從你手中搶過張振宇,又怎麼可能將他還給你呢?”
她一陣苦笑,“沒想到你和張振宇所說的完全一樣。是啊,他說:你從來沒有搶過他,而他只是很簡單地愛上你。所以你根本就不用搶,他的心就到你這裏了。”
“……我?”我啞口無言,沒想到張振宇是這樣跟她說的,那不是太傷她的心了嗎?
“你知道嗎?從小學開始,我和他就讀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年級,也同一個班級。那時候,他的成績一般,但是不太愛說話。然而我就喜歡上了這樣一個男生,因為他有時候會在你不經意時展開他的笑臉。後來接觸多了,我就愛上了這個男生,而這一愛就是這麼多年。升入初中那年,我本來可以就讀其他更好的學校,就為了和他在同一所學校上學,我放棄了那所高中,而選擇了和他同一所學校。”
馬琳望了我一眼,淡淡地嘆了口氣,“那時的我曾經跟他說,希望以後能在一起,而他什麼也沒說。於是我想也許到時候讀了高中,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
我望着她回憶起過往夢幻的神情,心裏不禁有些酸楚,看樣子事情到了後來有了變化。
“事情發生在高三那年,那年冬天,原本成績並不算太好的他,突然像發了瘋似地開始學習功課,並且以極優異的成績升至全校第一。當時老師勸他報考‘恩馳’,而他搖了搖頭選擇了‘舟郡’。要知道‘舟郡’離他家並不是很近……”
“他為什麼要報考‘舟郡’?”
馬琳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報考‘舟郡’肯定有他的理由。而自從他開始猛攻功課開始,他漸漸地對我冷淡了下來。那時,我僅僅認為他是為了學習而疏忽我的,所以並沒有在意,原本想等我們到高中以後再談,然而事實卻變化得不由我掌控了。”
“可是那也並不表示他不喜歡你呀!”我開始有些同情馬琳,七年的感情,是用歲月堆積起來的,而這怎麼能與僅和他認識兩三個月的我相比?
“是啊……但是也並不表示他會喜歡我呀!”馬琳苦笑了起來。
“你知道我當時一進校就跳‘雪湖’的事情吧!其實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考進‘舟郡’,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要抓住他的心。於是我向他告白,然後跳入‘雪湖’。”
這件事傳得整個校園沸沸揚揚,沒想到中間卻還有這麼些曲折,於是我問道:“那天宣傳欄不是說過了他對這件事不置一詞嗎?”
馬琳聽到這,不由得冷笑一聲,笑聲中帶着一抹凄楚:“他對這件事不置一詞,是因為他根本無法對我說清楚……你知道嗎?當時我問他,他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他告訴我,他的確是有喜歡的人,而我問他是誰時,他卻搖了搖頭告訴我,他還沒見到那個人。多麼可笑的理由!他喜歡上一個女生卻不知道她在哪?”
“他喜歡上了一個他不認識的女生?”他的戀愛怎麼那麼奇怪,不過和我應該也沒有什麼關聯。
“嗯,他喜歡上一個他不認識的女生。緊接着就是你冒了出來。”
我會是那個女生嗎?如果是的話,未曾謀面居然能讓他喜歡得一塌糊塗,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如果不是的話,那麼說來,我也僅僅是他喜歡的那個女生的影子。
我突然想起了滿天飛雪的那夜,他摟着我,在耳邊輕訴的話:我等你都等到心痛了。那句話真的是對我說的嗎?我開始有些懷疑?想到這,我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可是他對我又怎麼會那麼熟悉?熟悉得就像一個認識了很久的朋友?那麼他所說的那個女生應該是我了,想到這裏,我心裏又泛起一絲甜蜜。
“那你知道韓承桓這個人嗎?”她既然與張振宇這麼熟,那麼多多少少也應該聽說過韓承桓這個人。
“韓承桓?”馬琳皺了皺眉,開始陷入回憶當中,然後回答:“沒聽說過。”
“從未聽說過?”
馬琳疑惑地搖搖頭,“沒有!有什麼問題嗎?”
“噢,沒什麼。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你似乎也不能確定他喜歡的那個人是我,對不對?”
馬琳茫然地望着我,“我不知道,”接着又笑道,“原來你什麼也不知道啊!”
“是啊,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是你也不能確定那個人是我,不是嗎?只是,為什麼又要找我呢?”她跟我說這麼多,僅僅是為了告訴我她和張振宇的關係嗎?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你,但是我知道,無論對方是誰,我都不會讓她搶走張振宇的。張振宇是我的。”她帶着堅定的神情說著。
我知道她在向我宣戰,於是我笑了笑說:“我不會搶他的。他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物品,況且他有自己的想法,我無法左右他的思想。”
和一個將人當成物品的人一起吃飯,還真是沒有意思!我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我不太想吃了,你請自用吧。”我拎起書包,從書包里掏出錢,放下後走出包間。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路燈開始亮了,不知何時飄起雪來。我用手接了一片雪花,啊,這是今年的第六場雪。雪花落在我的手心上瞬間化了,留下一顆小水滴在手心中不停地滾動。
原來張振宇以前的成績一般般,原來以前的張振宇和馬琳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只是故事的全局是什麼呢?他應該還有我不知道的另一面,我真的開始有些好奇了。以前的他會為了某種原因而努力學習,會喜歡上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而那個女生卻什麼不知道,他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我開始細細地琢磨張振宇。在我印象里,他是一個很淡然、很儒雅的人,也很有耐性,從來沒有見過他為什麼事情發過怒,也沒有為什麼事情紅過臉。然而真正的他,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情緒了嗎?
也許是為了印證我的想法,我還沒到家,就遠遠地看到他立在電線杆下,焦急地走來走去。
他在擔心我?心裏升起了感動。
張振宇看到我行動慢吞吞的,於是一路小步地跑了過來。他來到我身邊,上下打量了我半天,確認我沒有什麼哪裏不妥后,臉色才舒緩了許多。
“馬琳找你了?”
我點了點頭。
“她還和你說了有關我與她的事情?”
我仍舊點了點頭。
“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我想起馬琳說的那句話——他喜歡上了一個他從未謀面的女孩子。我歪着頭看了看他,卻見他有些緊張,於是輕輕地摟住他的腰說:“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和我說了一些有關你以前的事情。”
張振宇點了點頭,神色卻是輕鬆了不少,他將我輕輕地抱在懷裏,生怕把我給揉碎了似的。
我靠在他的懷裏,聽着他有節奏的心跳,我竟然有種想問他的衝動。那個讓你心跳加速的女孩會是我嗎?可是我問不出口,我怕他回答不是我。我情願這樣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裏,享受他那片刻的溫暖與寧靜,如果這是一種奢侈,那麼老天就讓我奢侈一回吧。
也許是感受到我心中所想,張振宇的手比先前更緊了一些,似乎要將我嵌進他的身體才罷休。他身上的毛衣散發著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混合著他獨有的氣息,將我熏得有點頭暈暈的。我喜歡這種味道,他身上的香味讓人有種沉溺的感覺,我閉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這種香味,“你身上好香!”
他鬆開臂膀望了我一眼,然後又將我緊緊環住。
然而這次,我悶在他的懷裏卻有透不過氣的感覺,我抬起頭瞄了他一眼,“馬琳真的很愛你。”我陳述了一個我看到的事實,如果一個女孩子為了你放棄了很多東西的時候,那不是喜歡而是一種愛。
“可是我愛的是你!”
聽到這句話,我覺得心跳有瞬間停止了跳動。他愛的是我!他愛的人真的是我!一股甜意從胸中涌了上來……
“你這樣做會傷害到她的。”雖然他的話甜進了我的心坎,但是我還是為馬琳有點兒抱不平。我雖然覺得現在這樣說近乎可恥,近乎虛偽,但是我還是說了出來。口氣連我自己都覺得可鄙,那是一種勝利者來憐憫一個失敗者獨有的姿態。
“可是這樣下去三個人都會受到傷害。”
聽到這句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什麼也不說。
如果說他一開始就不喜歡馬琳的話,那應該在她曾經向他示好的時候就嚴詞拒絕,那麼馬琳也許早就死心了,根本不會出現現在的狀況,然而現在都已經拖了六七年了,再來說這句話不是太晚了嗎?也許一開始,張振宇並不知道她喜歡他,可是當馬琳為了他,選擇跟他讀同一所學校的時候,他就該明白她對他的情愫。也許他一直不好拒絕一個女生對他的照顧,也許馬琳只是今年才真正向他示愛,也許他一直不明白她對他的追隨是一種愛的表示……想到這,我不禁有些汗顏,我這是在為張振宇開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