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喚醒的童心(11-15)
11.
一年一度的動畫藝術節,在夏季的曼多爾舉行,這次的大東家是CBS。
曼多爾之行同來的,除了趙會長及CBS公司的人,還有明浚、妍智、仲哲媽媽和妍智媽媽。
在藝術節最後一天舉行的晚宴上,趙會長叮囑兒子不要擅自離開會場,一直要呆在宴會結束。
紅黃藍三色的節日標誌及由三種顏色裝飾的宴會大廳,有各種傳統的以及最新的卡通角色造型做裝飾,既活潑親切又不失格調。明浚將仲哲媽媽、妍智和妍智媽媽送去購物中心后,確定穿着上沒有讓明昌赫可挑剔的之後,才在會場出現。
“朴教授,在這裏碰到你可真是難得,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啊。”明昌赫身邊有張秘書跟着,在晚宴上見到國內大學動畫創作設計系的朴教授,便走過去打招呼。
“恭喜趙會長,藝術節的氣氛很好。”
“教授一個人嗎?會在曼多爾多呆一段時間吧。”
“唉,年紀大了,得有助手陪着啦。這是我的助手許正勛,明年畢業,造型設計上的後起之秀,到時候還得請趙會長多多提拔啊。”
“哦?看來和我咱們明浚一個年級,臭小子當時想學什麼攝影。唉,現在的孩子啊。可沒我們那時候聽話。”明昌赫扭頭,望着正站在一隻長鼻子黑髮丑娃娃面前發獃的明浚說道。
“明浚,過來見過朴教授。”
明浚聽到是趙會長的聲音,連忙往這邊走過來。
“教授您好。”明浚彎了彎腰說道,抬頭時看見站在教授身後的正勛。
“真是帥氣呀。”朴教授說著望向明昌赫:“應該感覺到壓力了吧,兒子……這樣優秀。”
“曾經還選聽過教授的幾節課,在這裏見到,很高興。”明浚馬上回禮道。
“……”一旁的明昌赫看著兒子的得體舉止,不明白自己過去是為了什麼和他吵鬧,只是看到他不順從自己的意願而一味的生氣,僅此而已吧。
“回國后也會很快再見面的。對了,教授計劃什麼時候回首爾?”
“感謝會長,既然來了曼多爾便想順便回去看看家人,所以暫時會先回一趟多市……”
“也是該聚聚啊。好,那教授請隨意。”
“首爾見。”
“首爾見。”
離開的時候,明浚望了一眼教授的助手,發現助手的眼睛也正注視着自己。
雙人舞音樂響起,明浚和妍智的身影按照慣例最先出現在人群中間。
正勛望着一對舞步默契的情侶……這樣默契,不是情侶又會是什麼人?姐弟?
“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應該叫‘很贊’對吧?有這樣的姑娘做女朋友的時候,記得請我喝喜酒哦。”朴教授走過來,看正勛望着跳舞的兩個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便在一旁笑着說。
“他們……是戀人吧。”
“戀人?這個……不知道。不過,一定會結婚。”
“為什麼?教授。”正勛越聽越不明白。
“也就是說,不管們是否相愛,結婚已是不變的事了。所以,他們如果相愛或不相愛,都是萬幸之幸……”
“啊?教授,你是什麼意思?”正勛越聽越不明白。
“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哦。”教授說著說著便感慨起來。
和相愛的人跳舞是很浪漫的事情吧?
正勛在心裏這樣想着時,教授在他耳朵邊上說:“明天放你一天假,晚上一起在飯店吃晚飯,後天該去多市了。”
“嗯。”正勛含糊的應着,心思卻在舞池的那兩個人身上。在正勛看來,人群中間那原本和諧熱情的舞步似乎真有那麼一些冷漠,像喝到微酣的人懷有各自的心事在音樂里寂寞着。
12.
“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會長讓你今天晚上收拾一下東西。”晚上,張秘書來明浚的房間告訴他。
“我還不想走,你們先回去吧。”明浚的語氣冷冷地說完,便沒有再多一個字。
第二天,明浚一覺醒來,已近中午十二點。沖了個澡,進頂樓的餐廳時,服務上前生用韓語很禮貌的問:請問是趙先生嗎?
明浚用眼神回答后,跟着服務生往用餐區走。遠遠的,他就看見打扮一新的妍智坐在座位上等着。
“你沒回去?”
“叔叔說,讓我和你一起回去。”
原本打算坐下的明浚轉身準備離開。
“坐下啊”,妍智一邊環視一下周圍用餐的人,一邊向明浚使顏色。
極不情願的坐下來,還沒等妍智先說什麼,明浚已經先開口了:“我那樣做,只是希望他不反對我在曼多爾多留些日子,只是為了他不停掉信用卡和賬號……你別誤會。”明浚指的是這一段時間認真做陪的事。
“所以,你的本意並沒有打算理會我們……”
“我沒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餓了,吃東西吧。”
餐前酒沒有什麼味道。
兩個人對着各自眼前盤子裏的牛排沉默的動起刀叉來。
“以前就想像像坐在這家餐廳用餐會有什麼不同,也不過如此。”妍智好象話裏有話。
“哦,看來你也有缺乏心裏準備的時候,一直以來不都是很沉着的人嗎?”
“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很抱歉,我覺得自己現在很好,一切都很好。怎麼?你有不滿意?因為和我在這家餐廳吃令人失望的午餐?”
“明浚!”
“有什麼問題嗎?”
“以前的那個你到哪裏去了?”
“曾和你坐在這裏用餐,剛走。”
明浚不緊不慢的切着盤子裏的牛肉,知道將最後一小片牛肉放進嘴裏。他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將刀叉在盤子邊放好,用餐巾拭了拭嘴角後站起來,說:“我會跟他們說記在我的賬上,需要什麼再點吧。我約了人,時間差不多了。”
說完便望電梯的方向走。
“約了女人嗎?”
妍智這樣問的時候,自己也嚇了一跳。儘管以前自己都知道他在做什麼,和什麼樣的女人在一起,都會裝做什麼都不知道。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說出口,因為已經無法再忍受。
明浚怔怔地望着依然坐在那裏的妍智,笑了笑說:“哦,開始變聰明了?在曼多爾認識的韓國人,沒有帶女朋友出來旅行,這樣的事情,誰都能理解的吧。”
“這樣的事情?這才幾天,就和這裏的韓國人交往,你瘋了嗎?”
“很早的事,只有你裝做不知道,所以,別騙你自己了,知道嗎?”
明浚說完便走出了餐廳。
13.
鞋子脫在沙灘的岩石旁邊,將上衣搭拉在肩上,明浚沿着曼多爾長長的海岸線走着。
直到太陽沒入海平面,海天交接的地方出現一片紅色光亮,他才會提着鞋子回酒店。
一個人的時候,明浚會想這22年來自己的生活,還有以後的日子。努力的工作,與相互愛着的女人結婚,成為丈夫和父親,這些都像夢想一般讓人憧憬。可每次,他都是帶着憤怒放棄掉這樣的念頭,懊惱着和面前的一棵樹、一張門、一面牆或某樣東西過不去。他不明白,為什麼明浚不能和別人一樣正常的生活?而要按照有些人全盤計劃好的去做,棋子似的做個白手!
這樣的人生,為什麼還要呢?
一個浪過來,潮水一下裹住他的腳,讓他感受到微微的涼意后,又像受到驚嚇的孩子一樣逃也似的跑開。明浚將手中的鞋子和肩上的衣服全扔在了沙灘上,望着將潮水送上來的大海,慢慢走去。
起風了,湧向岸邊的海水一浪高過一浪。
水沒到胸部的時候,他的腦子裏被海水的涼意刺激了個遍,一些事情,一些人像被過濾了般的清晰。
當他看見媽媽的身影時,停下來站住了。
“明浚,我在院子裏叫你,你到哪裏去了啊,快回家吧。”
是媽媽的聲音,媽媽以前不都是這樣叫他的嗎?
明浚就這樣久久站的着,已經帶着涼意的海水一漾一漾,慢慢搖晃着他的身體,慢慢將他搖醒。
“喂,喂……喂!”
他聽到音琪越來越焦急的聲音。
“讓我下去,放我下去!”
極不情願的趴在他背上,她害怕的垂打着他的肩,用帶着明顯漢語發音的韓語叫嚷着要下來。
她掙脫着退坐到窗子邊,擦拭着自己的嘴角,因為沒能平靜下來而喘息着望着眼前的明浚。
明浚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好象那柔軟的溫度依然存在。
海浪的聲音越來越大。
一個大浪過來,明浚用在腳下的力突然一松,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力量託了起來,正要向某個方向飄去。這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真好,像徹底解脫了,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上都不再有任何負擔。
突然,大海中伸出一隻手,拽住自己的胳膊。明浚當時的確被嚇到,但馬上又放鬆了,如果這樣就可以解脫,他一定不掙扎。可明浚模模糊糊的感覺到那隻手正拖着自己拚命似的向岸邊游去,他這才使勁掙脫,可自己的兩隻手不僅被反在背後,那人還用手擼住了他的脖子。
他一點都不能動彈了。
那個人將他重重的扔在沙灘上,自己一邊坐下來用手將頭髮弄到腦後一邊說:“臭小子,這麼黑的海灘,你找死啊。”
就是找死才選這麼黑的天,明浚心裏就是這樣說的。
海邊的風越來越大,一陣浪過來,又掀到明浚的胸口才退回去。如果不是這個人,自己也許真的就……
他坐起來,咳嗽着扭頭看身邊的人,藉著遠處岸上的微弱光亮,發現是昨天在宴會上見過的教授助手。
正勛也看清楚了明浚的臉。
兩個人都不說話,像能夠彼此看到對方的心事。
“我明天要去多市,得回去了。你呢?要送嗎?”正勛說著起身站着。
“不用了,謝謝。”明浚望着黑色的海,淡淡的說。
正勛將沙灘上的衣服一把抓起,轉身離開。
“剛才……你別誤會……”明浚馬上補充道。
“知道。不過,晚上風浪大,很危險,以後要注意。”說著,正勛已經走遠了。
明浚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好笑。
明浚,你居然想做這樣的事情?他想着揀起地上的鞋子,對着狂怒的海大聲的叫嚷着:
明浚,你瘋了嗎?
大海好象也在問:瘋了嗎?瘋了嗎?瘋了嗎……
一遍又一遍。
接着,一陣大笑后,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馬路上攔了出租車。
進酒店的時候引得旁人紛紛側目的明浚突然豁然起來,他只有一個念頭,要馬上回首爾,現在,馬上。
正從自己房間出來的妍智看見一身濕淋淋的明浚,焦急的跑過來問:“你這是怎麼了?啊?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回去,回首爾。”
“明天嗎?”
“現在,馬上。”明浚說完就進了自己的房間,留下一臉疑惑的妍智站在那裏。
是那女人的緣故嗎?是不是約好了卻沒有出現?還是發生了別的事情?
妍智腦海里想着這些,雖然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因,至少,自己要和他一起回去。
妍智托酒店訂了最早到首爾的機票。
八個小時的時差。飛機停落在首爾機場的時間,差不多是下午三點。
妍智走出機場,明浚推着行李車走在後面,走到機場外面,明浚從行李車上將自己的行李取了下來,轉身對身後的妍智說:
“要不要我替你打張秘書的電話,叫他派車送你回去?”
“為什麼?”妍智一臉的失望。
“對不起,我有些很急的事情要辦。”
“急着回來就為了這個嗎?”
“沒錯。”
“不用了,我自己坐出租車回去就可以。”
妍智說著伸手攔了出租車,司機幫忙將行李放進後備箱中,妍智坐進車裏先離開。
明浚叫出租車司機直接將車開到了ILLMORE酒吧門口,可能因為時間太早,酒吧的門是關着的。
“你是要找人嗎?現在還早,酒吧差不多要到晚飯時間才營業。”
“哦……”坐在車上的明浚一心想着快點來這裏,為了能夠見到她。他從曼多爾的海邊跑了回來,腳上甚至還帶着沒有洗乾淨的海灘上的沙子。可是,大門緊閉的酒吧讓他突然不知如何是好。沒有電話,沒有地址,甚至還沒有習慣她的名字的發音。
“如果你是要找在酒吧做事的朋友,可以在後門等,開始營業的時候工作人員都得從那裏進去。”
“那去後門吧。”
司機將他送到ILLMORE的後門,他從座位上將簡單的行李拿下來,在正對着後門口的長條凳子上坐下,開始目不轉睛的望着沒有一絲動靜的酒吧後門。
“對不起,上次吻你是我不對……”怎麼可以一見面就提讓她不高興的事呢?明浚嘆了口氣。
“島上的照片出來了,要不要拿給你看看?”哎,太不像平時的明浚。
“真巧啊,在這裏碰到你。”他自己看了一眼座位上的行李,明明是從機場出來就直奔這裏的人,為什麼說虛偽的話?
一個穿格子襯衣和牛仔褲的年輕人從明浚面前走過去,他抬頭看了那人的衣服,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還在她那裏。對,就問她衣服的事。
14.
“大哥,知道我剛才看見誰了?”
還沒有營業的酒吧里,穿格子襯衣的年輕人將頭湊到正在玩牌的一伙人中間小聲的說。
“三、六、二十八、二十一……好了,拿錢來!”其中一個人將嘴裏叼着的煙扔帶地上,扭頭問格子年輕人:“看見誰了?”
“上次在ILLMORE那小子……正坐在後門口,好象在等人。”
“哦?”
“我看清楚了,真是那小子。”
“走,不玩了,去會會我們的老朋友。”
“是誰啊?大哥。”他這一說,大家都站了起來。
“出去就知道了。”
一伙人大概有近十個,全湧出酒吧朝ILLMORE的後門走過來。明浚看清楚最前面的人,認出是生日那天騷擾音琪的傢伙,氣便不打一處來,站起迎上去。
“臭小子,還敢往這邊走?今天好好道歉的話,就放過你。”
“混蛋!”
“還罵上了,這是你道歉的態度?老大,那妞好像還欠您一手歌,要不我們今天去聽?”
“好。不過半路要又有人再出來搗亂該怎麼辦?”
“這還不好辦?交給我們就是。”
“好,別在這裏開練,換個清凈的地方,要她見到打架的場面可不好唱歌了啊。”
說完,為頭的傢伙轉身就走,明浚衝過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不讓他走。
“臭小子,你還真上心啊。走,今天讓你開眼。”他說完,揮手叫手下的人架着明浚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這裏應該是墓地附近,因為前面看了到教堂。
“你們要幹什麼?”明浚看看周圍,從地上爬起來,這地方自己從來沒有來過。
“上次,你挺厲害。大家回去好好練了,要不,你來看看他們有沒有長進?”為頭傢伙一臉的邪氣與壞笑。
明浚站在圍着的人中間,抬頭做好準備。
“給他的顏色看看!”
那些人一起圍上來,明浚的腿踢得很漂亮,開始時將他們一個個踢中,看上去佔了上風。可畢竟人多,當如雨點般拳腳落在明浚身上時,他的意識中只剩用手抱住頭,不讓他們碰自己的臉的念頭。
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停手的,明浚恢復知覺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他躺在樹叢里,狼狽不堪。
前面的尖頂房子裏有光亮,明浚捂着隱隱作痛的胸口,慢慢半爬半走到了那裏。
這裏應該是教堂的後面的小禮拜堂門口。
明浚隱隱約約聽到斷斷續續的鋼琴聲,他蹭着牆壁移到木門前,門一推就開了,他爬了進去,發現裏面是個斗室,後面有個窄而厚的布簾,明亮溫和的光亮從簾縫裏瀉過來,歪躺在地上的明浚覺得那就是天堂的光亮。
他感覺自己像是已經死了,又覺得還很清醒,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15.
“這樣就對了,你今天進步很大,媽媽一定非常開心。”
布簾這邊是教堂的聖壇,聖壇旁邊邊的樓上,音琪正在跟練習鋼琴的小男孩說話。
“姐姐,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小男孩抬頭問音琪。
音琪停下按鍵,聽了一會,教堂里非常安靜。音琪看看十字架上的受難者,認真的說:“記得上課的時候要認真聽課,回去后要練習,知道嗎?”
“哦。”
“好了,不早了,媽媽一定快到了,咱們下去吧。”
明浚聽到鋼琴蓋合起來的聲音,咯噔咯噔下樓的腳步聲,然後,門被關上,明亮的光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些微弱的光透進來,看上去很溫暖。
音琪領着真宇走到教堂前面的小廣場上,真宇媽媽已經從馬路對面那邊跑過來。
“孩子,今天聽話嗎?”一邊跑着過來一邊攏着額前頭髮的小男孩的媽媽問。
“他今天很乖的。”
“好了,跟姐姐說再見。”
“姐姐再見。”
“再見……”
看着小男孩和媽媽的背影,音琪滿足地笑笑,往公車站走去。可是,沒走幾步便突然發現手上空空的,才記起剛剛太性急,自己的包還在教堂的鋼琴旁。
音琪轉身往回走。
她到教堂,一口氣跑到樓上,看見自己的小布包躺在鋼琴旁邊,月光從拱形窗戶外照進來,正好照在它身上。音琪望着它笑笑,拿起包轉身,看見窗戶外夜空中的新月。非常短暫的一瞬間,這月亮變成她透過寬寬的肩看到的那彎月亮,隨着他的腳步而忽上忽下的晃動。
她在窗戶前約莫站了一分鐘,走到鋼琴前面坐下后又打開了琴蓋,再又將包放了下來。
藉著微弱的月光,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黑白的琴鍵——
思緒無端的四處飄蕩,夜裏的琴聲突然變成康夫渴望的神奇抽屜,音琪的記憶肆無忌憚地回到以前。她又在那裏看見了驚慌跑掉的小黑臉琵鷺,又不小心滑倒,他不大友好的話語、善良溫和的眼神又出現在眼前,他背着自己走過很遠的山路,他站在月光下失神的樣子,然後急忙地說晚安,然後是那個溫熱的至今未能從她的感覺里褪色的吻……
琴聲結束的時候,她回到現實中,合上琴蓋,拿起包,慢慢穿過窗邊的月光走下樓,到了門口。
突然,聖壇後面砰的一聲,好象有什麼東西摔下來。
“誰?”音琪非常警覺,問了一句。
音琪站着聽了一會,一切又恢復安靜。她想到是晚上一個人在教堂里,又沒開燈,可能是自己太敏感。剛準備推門出去,聖壇後面又傳出噏噏嗦嗦的聲音。
躺在後面的明浚感覺教堂又便得通明透亮的了。
音琪回頭望了望十字架,用力咽了咽口水,往聖壇走去。一邊走,心裏一邊默念着:“主會賜福為善的人。主會賜福為善的人。主會賜福為善的人。主會賜福為善的人……”
那細碎的聲音好象真的是從聖壇後面傳來的。音琪輕輕走到厚布簾那裏,想着可能是老鼠,不過,教堂的老鼠應該叫聖鼠吧。這樣想着,音琪用力猛地掀開那塊布,沒有聽到聖鼠的腳步聲,桌邊的陰影里好箱橫躺着一個人。
“誰?”音琪下意識捏緊包,腦海里想着該不該將腳上的一隻鞋舉過頭頂。
“對不起……”
聽到對方的聲音很虛弱,音琪才放鬆一些,抬手拉了一下牆邊的線,小禮拜堂的燈亮了。
在明亮光線下看清彼此的兩個人,有一瞬間都忘記自己應該作出什麼反應才好。過了那一秒,望着音琪那張吃驚的臉的明浚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躺在地上的模樣,連忙轉身過去。
“你這是怎麼了?”音琪着急的扔下手中的包,彎腰俯身下來用手去試探着碰觸他額頭上、嘴角的傷。
因為疼痛,他本能地躲開,避開溫和焦急的目光。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這樣子?有人追殺你?”音琪說著望望後面教堂的大門。
“你走吧。”明浚的聲音冷冷的。
“在上帝面前叫我扔下有難的人不管不顧,你到底存什麼心?”
“關你什麼事?即使打架又怎麼樣?跟你沒關係!”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那天,他看見你那樣做了……當我在島上遇到危險的時候,是你背我回去,他全看見了。”望着眼前滿身沾有血跡的明浚,音琪望着教堂穹頂上的壁畫,眼裏浸滿了亮亮的淚花。
“……”不願意讓她看見自己狼狽樣子的明浚將身體側過去,將背對着音琪。
“白痴,笨蛋。”音琪一邊從包里取紙絹,一邊小聲用漢語對着他的後背說話。
“你在島上也是說這句,是什麼?說我嗎?”
“你和人打架?為什麼?”
音琪俯身用紙絹去擦他額頭上的傷口,她將紙絹換了一面擦顴骨邊上的小口子。一會又將手中髒了的紙絹扔到邊上,重新抽出一張新的,用來拭他嘴角的污血……
那麼近,她說話時微弱的吐吸,也許上次洗衣服時殘留在衣服紗隙間的木瓜皂香,如清晨的潮汐推禳着他的整個意識。
將原本望着她的眼睛閉上,明浚試着躲開這溫情脈脈的海浪。
嘴角的血跡因為太干,紙絹無法擦去,音琪將包里平時用來濕潤臉上皮膚的純凈水拿出來噴了一點在紙絹上,這樣,就很好擦拭了。
涼涼的紙絹一碰到嘴角,他愣了一下,眼睛猛的睜開。看見音琪正望着自己笑,“怎麼?有點疼吧,以後別再跟人打架了,你那麼會說故事,什麼事用說都可以的,不是嗎?”她說著又在紙絹上噴了點水,接着為他擦拭嘴角的血跡。
“這是什麼?”
“這個?”音琪搖了搖手中的瓶子,又看看眼前的明浚,神秘的說:“平安水啊。”
明浚望着眼前的音琪,看看身上的傷,若不是現在這樣,又怎麼可以與她這樣接近?想到這裏,他苦澀的笑了笑。
可一笑,臉上的肌肉牽動傷口,又是一陣疼痛。
“好了,我送你回去吧。”音琪站起身來,伸出一隻手來牽他。站到一半的明浚又栽了下去,用手捂着腰旁邊的地方。
“讓我看看。”音琪將他的手拿開,發現裏面的襯衣紅了一塊,解開紐扣,發現一道斜斜的口子,可能是讓又硬又利的東西給劃開的。
“天哪。”音琪望着眼前的傷口失聲叫了出來。
“沒事……”
一時不知怎麼辦的音琪一邊用打濕的紙絹擦拭,一邊想着該用什麼東西先將它包起來,她想到自己的襯裙,斜斜的一圈正好長夠度,拿它將明浚腰上的傷口包起來。
“不行,你得去醫院。”音琪小心翼翼地試圖將明浚攙扶起來,在馬路邊招了一輛出租車。
“去郊外的小農莊。”還沒等音琪開口,明浚已經對司機下達了指令。
明浚緊握住音琪的雙手,似在安撫音琪的慌亂,又似在尋找一種支撐的力量,“相信我,沒事的。”
黑暗中,出租車藉著朦朧的月光,向郊外的農莊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