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暑假過去兩周,日子反反覆復。

葉品夏正在陽台上,青色的葡萄漸漸變得透明,再過些時候大概就成熟了。葉子卻卷卷的,品夏早覺得像是生蟲了。葡萄的藤蔓上容易生一種青色的肉蟲,或貼着莖幹,或蜷縮在葉子裏,用肉眼看總是難以發現。

剛才仔細的看了看,發現果真是有蟲子。

她小心地拿着鑷子,從繞在一處的藤蔓上夾下一隻蟲來。

青的肉蟲,還微微蜷着,偶爾蠕動一下,被放在陽台上品夏專門準備的紙盒子裏。

葉品端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然後看見盒子裏的蟲。他先是一愣,然後馬上露出極好奇的眼神,湊了上來。

“這是……?”他的確好奇,因為不曾見過。

品夏告訴他:“這是葡萄上長的蟲子。”

品端竟迫不及待地問:“它叫什麼?”

品夏一邊搖頭,一邊用驚奇的目光打量着葉品端,他竟然會好奇這蟲叫什麼名字。

品端從品夏打量他的目光中偏開臉:“葡萄上還有嗎?”

“當然,多着呢!”品夏好笑地看着他,覺得今天的他沒以往的討厭,甚至還有些可愛起來。她指着架子上的葡萄藤,對品端說:“你仔細找找,這上面可多呢,要把它們捉下來才好,不然這葡萄葉子就要被吃掉了呢!”

“是嗎?”品端朝葡萄架子伸過頭去,湊近些看起來。

那片地方有些窄,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品夏猛然一驚,連細小的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了,她的心嘭嘭直跳。而他的表情卻那麼自然,品夏退後一步,站在一旁。急速的心跳漸漸平緩下來,品端卻突然伸過只手來到她面前,攤開。又把她嚇得心跳加快,但想一想,她便馬上明白他的意思,把手裏的鑷子遞了過去。

果然,品端很快從那藤上夾下好幾條類似的蟲子來,它們都在那盒子一伸一縮。

而品端邊夾着蟲子,邊悄悄打量品夏。

她的臉微微透着紅暈,站在一邊,目光凝結在葡萄藤上,專註認真。其實剛才過來陽台看見品夏在捉蟲,他不是不驚訝的。即使現在對她有了好感,卻仍舊始終存留着這樣一個印象:葉品夏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女孩子。吃不得苦,沒有挫折,安穩的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但現在看來,似乎許多地方都該被推翻了。

對着許多女孩子都會尖叫甚至害怕的蟲子,她面不改色的捉着,還能指着它們,喜笑晏晏。而除了因為自己而發的一些脾氣,她並不同以前接觸過的那些女生一樣,小姐氣十足。

不知不覺間,心裏種下的好感,慢慢被澆灌着,長大,長大。

屋子裏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跑過去接起電話,是遙遙打來的。

“品夏,明天有場球賽出不出來?”遙遙的語氣總是那麼興奮。

“什麼球賽啊?”

“你來看不就知道了么?”遙遙存心不說。

“足球籃球?”

“一句話,來不來?”

遙遙怎麼也沒肯正面回答品夏的話,品夏想想明天沒什麼事,去就去吧。

“好,我去。”

接着兩個女生扯了很久的其他事情,等品夏掛上電話,轉過身,看見品端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品夏摸摸自己的臉,手心觸到的地方驚人的熱,八成是又紅了。心裏羞惱並存,羞是因為被一個男生注視着,惱卻是因為這個男生是自己討厭的。

看見面前的葉品端還是涼涼地看着自己,心底又是無端的冒出些火來,品夏橫了眼過去:“你看什麼看?蟲子捉完了?”

葉品端卻站起來,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卻把話題轉到她剛才電話的內容上:“你明天要出去?”

“是啊。”品夏馬上語氣轉為控訴,“你居然偷聽我講話!”氣憤滿滿的充斥在胸膛間,這個人,也未免過分了些吧!

品端倒也不否認:“我那哪是偷聽,你說話聲音那麼大,我這是光明正大地聽。”

品夏不由得語塞,她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應該說,遙遙的聲音在每次打電話的時候都特別的大。受了她的影響,她也逐漸向這個方向發展起來。兩邊聲音都大,葉品端聽不見才怪呢!這樣一來,她沒了生氣的立場,只好沉默。

“我明天和你一起出去。”品端見她沉默不語,乾脆自己先開口。

“啊?”品夏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不要。”

“為什麼?”品端的臉又湊了過來。

品夏揉揉額,有點頭疼了。

本來為了自己的福利,實在是應該理直氣壯的拒絕的,可是每次被葉品端這樣看着的時候,她就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真奇怪,品夏暗想。她似乎對其他人並不至於這樣啊,這是怎麼了?

葉品端果然直直地看着品夏,彷彿她只要一說出他不想聽到的話就會內疚似的,緊接着問題又扯回到很多天前的那個問題上。

“你是不是討厭我?”

哎——品夏在心底長長地嘆了口氣,任何人對着面前這張漂亮精緻到像畫裏的人的臉,還有眼睛裏那種害怕被拋棄被討厭的神情和微微的水氣,也說不出一個是來吧。

雖然,她真的真的很想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是,我討厭死你了!

可惜她還是不行,話到嘴邊就無法再繼續。

而品端把品夏的矛盾都看在眼裏,她真是個反應直接的女孩。雖然是很儘力地把這些想法都放在心裏,可還是被他看出了些許端倪。想到這些,心裏的笑意浮上眼睛,但品端微微斂了眼帘,不讓她察覺到。

嘿嘿,察覺到還怎麼玩下去?

所以最後的結果就是,明天品夏得被迫和品端一起出門了。

上帝保佑。

第二天的天氣格外的熱,一大早就聽見窗外的蟬開始沒完沒了的叫,叫得人好不心煩。

好吧好吧,品夏承認自己的心煩有百分之八十來自於身邊的這位仁兄。

葉品端幾乎天剛亮就過來品夏家了,品夏覺得奇怪,往常他不是上午到中午都很少在家嗎?難道,自己的信譽度真的這麼低嗎?他這是害怕她獨自出門扔下他?

馬上事實浮出水面,卻讓品夏的心靈被打擊了一下。

他居然是被她媽媽叫過來的,品夏的父母這時候正站在客廳里準備出門。葉母看着品端說:“我們今天一天都不會在家,小夏就交給你了。”兩個孩子在一塊,他們也不至於不放心了。

品端點頭:“好的。”

無比聽話,只有品夏站在一旁眼睛都快凸出來了,直恨不得吐血。

她的父母,居然要,隔壁的這個和她同年齡的小孩來照顧她?

憤憤不平的品夏瞪了眼品端,把父母送出家門。

和遙遙約好的時間是在下午,中飯必須自己解決。

按照品夏的習慣,既然下午是要出門的,父母出門又沒留下菜,空有微波爐她也用不上,乾脆出去吃。不過,今天和往常,終究有些不同。

“等會你要吃什麼?我們出去吃。”不情不願的問品端,至少得儘儘義務,不然渴着餓着了,媽媽回來還不找她算帳?

“出去?”品端挑眉,語帶嘲諷,“原來你不會做飯啊……”

品夏示威似的鼻子一翹,瞪了過去:“現在哪個女生會去學這個啊!多的是人不會好吧?”

一絲淺笑突然在品端的臉上漾了開來:“不會就直說。”他朝廚房走過去,品夏懷疑地看着他走進廚房,喊道:“喂!你要做什麼?”

品端回頭,揚起已經拿在手裏的鍋鏟,也不說話,只看了品夏一眼。那目光是在說,很顯然他是來做飯的啊!

品夏看看他,又瞅瞅那堆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遲疑地開口:“你會做飯?”

“是啊。”這次葉品端總算回答了她的話,手上卻已經忙了起來。

開始品夏還懷揣着十足的不信任,謹慎地站在一旁作為自家廚房的守衛。可是看着看着,品夏漸漸相信了品端的話是事實。看他那麼嫻熟的刀工,做什麼都成竹在胸的樣子,他會做飯肯定是真的。

品端做飯的樣子很認真,雖然品夏媽媽的圍裙圍在他身上總有些怪異。但是,當她的目光一接觸到品端的臉的時候,心裏的感覺又換了一種。

是誰說過認真的人最美麗來着,品夏現在真切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諦。

她心裏一直知道葉品端是長的極其好看的人,只是因為總覺得他性子惡劣,就存上了一分偏見。話說回來,她的那些看法真的算偏見嗎?不過現在的葉品端比起平時,的確因為那分多出來的認真,不僅漂亮,還可愛得多。

品夏目不轉睛地看着品端做菜,直到品端忽然走過來在她額上敲了一下,她定睛,品端正站在面前笑吟吟地看着她。

“吃飯了。”

笑吟吟的,這種表情並不常見。

品夏的心裏在這一瞬間略略悸動,她朝飯桌看去,果然已經擺上了幾道菜。

品夏馬上走過去夾起一筷子絲瓜,送到嘴巴里,唔,真好吃!品夏又驚又喜,她沒想到葉品端也挺能做菜的。看見她的表情,品端馬上明白她也覺得好吃,於是也坐下來,看着她吃。只看着品夏吃東西的樣子,品端就覺得自己心裏的滿足感慢慢地升騰起來。

如果說,最幸福的事有很多。

那麼,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吃自己親手做的東西,也應該算在裏面吧?

品端想到這些忽然心裏咯噔一下,自己“喜歡”的人?是指——品夏?他為什麼會用這樣一個詞來說?還是,那些略微的好感,終於長成,變為喜歡了嗎?

應該是這樣的,品端看着品夏,嘴角浮起溫暖的笑。

這天的太陽真的好大,照得所有地方都白晃晃的。天空是淡淡的藍,卻連一點雲都沒有,品夏一下樓就撐開傘。

她走在傘下的小小陰影中,依然覺得熱氣一陣陣地朝着皮膚上烤着。

葉品端則走在她右邊后側一點點,整個身體都暴露在太陽底下。

品夏忽然回頭:“這麼大太陽,你小心晒傷。”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竟然會想要關心一下身後的這個男孩。

但品端看看她的傘:“我又不是女生,哪來這麼嬌貴?”

“我看你也挺嬌貴的嘛!”品夏很討厭的就是他這種語氣了,心裏馬上不痛快了,嘴巴的話也尖銳起來。

品端沉下臉來,迅速轉移話題:“快走吧,還是你想遲到?”他嬌貴?大概是指他的長相。品端看了看自己,其實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副面容了,對着鏡子,他都會想到製造它出來的那兩個人。不負責任的兩個人,卻正是血緣上和他最親近的人。

然而這些,品夏哪會明白?

“我從來不遲到。”說完這句話,品夏也閉上嘴巴,越走越快,她就不知道了,為什麼每次她好不容易心軟下來表示點好意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會變得更加緊繃,對話就會變得越發尖銳起來呢?

今天的球賽在品夏的學校,還沒走到大門口,她就看見遙遙朝她招手。

遙遙今天穿着無袖的白色背心和同色的短裙,露出的胳膊在空中揮動:“品夏,快來快來,這邊!”

品夏快步走過去:“到底是什麼球啊?”

遙遙卻已經看見了品端,叫了出來:“哎哎,他也來了?太好了太好了,這下可有眼福了!”品夏順着她的目光偷偷看了眼品端,他卻別開臉,望着不知道是什麼的地方去了。

品夏有些沮喪地嘆了口氣,收回目光。

至於為什麼沮喪,她沒有想。

遙遙興奮了一會沒得到任何回應,也只好摸摸鼻子訕訕地轉過頭老實回答品夏之前的問題。

“過來過來,是在籃球場,籃球賽!”遙遙拉起品夏就往裏走。

校門口硃紅色牆上灰白的青年中學四個大字,被陽光抹上些許金色,幾枝盛開的紫薇從旁邊的鐵欄杆縫隙中伸出來,映着粉紅的薔薇,別有一番綽約的風姿。

籃球場上已經站滿了人,四四方方的球場,周圍一圈碧綠的香樟。

看見有樹蔭,品端的眼神在瞬間柔和了下來,而品夏已經被遙遙拉了過去,在一棵樹下和那裏原本就站着的幾個人說起話來。

隔得遠遠的,品端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但品夏的表情,他卻看得分明。

和遙遙在一塊的時候,她總是顯得沉穩安靜,但時不時會綻放出笑容,不一般的燦爛。

想到這些都是因為遙遙這個女孩,他有些不快。

好不容易碰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他也想要她把關心多放在自己身上呢!

遙遙大聲叫嚷着:“什麼?缺了個人?”

對面的男孩撓撓腦袋,不好意思地重重點頭。

“天吶!”遙遙耷拉着肩皺起鼻子,“怎麼辦啊,他怎麼事先不說有事?”

品夏納悶的問:“誰啊?”

“還不就是那個陸曉!”遙遙氣鼓鼓的,“就知道他沒有什麼信用。”

品夏淡然的“哦”了一聲,再不說話,只看着他們在那邊商量。她知道陸曉也是校隊的成員,以前也曾看過他打籃球。她甚至還記得陸曉上籃成功后,回過頭來向她露出的笑容和比出的V字。

想到以前,品夏的眼色暗下來,心裏緊緊縮成一團。

看來,她還是沒有完全的釋然。

遙遙在有意無意間朝葉品端那邊瞟了一眼,定住,然後賊兮兮地朝品夏勾了勾手指。她附到品夏耳朵旁邊說道:“品夏,跟你打個商量,把你的漂亮鄰居借來用用可以么?”

品夏目瞪口呆,瞅了眼品端,用着不確定的語氣問:“他?你看他可以?”

遙遙斜視着品夏:“他怎麼不可以?按照我的眼光,他是現在不錯的人選啊!”

“呵呵——”品夏再懷疑地瞄一眼品端,“他個子不高啊。”

“你沒注意過他的聲音么?人家在變聲啊,在變聲,說明他還有很大的長高空間的。”遙遙無力地嘆氣,“反正現在就他了,補個缺嘛!怎麼樣?”

“不是還有認得的別人可以補嗎?”自己學校的人不用做什麼?浪費掉啊?

“就是因為太認得了,知道他們的水平嘛。拜託啦,去叫他幫幫忙咯。”遙遙合住雙掌,懇切地望着她。

“你自己去說啊。”品夏不想去,她去求他幫忙?不是要欠他人情了?中午的飯就是他做的,她已經覺得很不好意思了。

“我要說了有用我早過去了。”遙遙一臉的忿忿,“你也看見了每次他根本理都不理我誒!快去啦快去啦,拜託了嘛!”說著,遙遙還拉着品夏的手搖啊搖的,直蹭出她一身的雞皮疙瘩來。

還能怎麼樣呢?

品夏朝品端站的地方走了過去,他離他們的位置隔了兩棵樹。

品端也看見品夏朝他走過來,挑挑眉。

品夏囁嚅着開口:“遙遙說,要你幫個忙上場。”

品端朝籃球場望過去,收到好幾道注視自己的目光,他輕輕皺了下眉,對品夏的話不置可否。

“這個忙你幫不幫?不幫就算了。”品夏等了會,有些不耐煩地踢踢腳下的石頭。他幹嘛站在這個沒有樹蔭的地方,曬死人了。眯了眼朝頭頂的太陽打量了一眼,真的好曬人!

品端突然拉着她,走到旁邊的樹下。

品夏因為這而愣了下,他是看出來她的不耐煩了,對嗎?他其實,是一個細心的人吧!

緊接着,品端認真地對她說:“你的忙,我當然會幫。”

品夏一怔,獃獃的看向他,品端的臉龐上閃過極淡的紅潮,在品夏還沒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的時候,就完全隱沒了。

可是他的這句話,結合著剛才的舉動在她的心裏泛起波瀾來。

——你的忙,我當然會幫。

感覺自己在他眼裏,是一個特殊的人。為什麼特殊呢?有多特殊呢?百來個問題在心裏繞啊繞的,最後團成了一個死結。

但是,心微微的動了。

在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論之後,雙方這才同意了由葉品端這個外人補上缺口。

看着品端孤零零地站在一旁,品夏的心裏突然冒上些許後悔來,她,是不是不該讓品端攪和進來?她撞撞身邊遙遙的胳膊:“喂,陸曉今天沒來,籃球隊難道就沒有替補的啊?”雖然她看到的幾個同學的確沒什麼實力,難道籃球隊會不找替補么?

“啊?”遙遙正聚精會神地看着場內,想都沒想她回答,“好象應該有的,不過幹什麼去了我也不知道。哎呀,管他呢,現在有上場多好,是不是很幸福?”

品夏心裏也承認這實在就是一副漂亮得一塌糊塗的畫,可是,她就是後悔了。說得直接些,品夏雖然不想承認,但她的確是,心疼了。

哎哎,怎麼葉品端隨隨便便一站,就有了那種孤寂無依的感覺呢?

球賽終於開始,拉雜了半天,四周的觀眾都等得不耐煩了。哨音一響,甚至有人同時吹起口哨來。

唔,雖然也是又尖又亮,可是沒有那次葉品端吹的那麼好聽。品夏猛的心裏一震,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呢?無緣無故的怎麼就想到葉品端的口哨聲呢?何況,那一次他可是在嘲笑她啊,哪有好聽這樣的說法?

品夏接着馬上發現品端並不僅僅只是菜做得好而已了,別看他差不多剛夠一米七的個頭,在場上那堆塊頭大大、個子高高的人中間穿來插去,竟是毫不吃虧。他一動起來,就像是現在所有的光線都聚集到他那兒似的,讓幾乎全部的人的視線都膠着在品端的身上。剛才不動的時候那種讓品夏看了難受的感覺很快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只覺得,現在的自己移不開目光。

葉品端的球技的確出色。

品夏對他的了解很有限,這並不能夠完全怪品夏。品端不是一個喜歡說三說四的人,而剛好品夏也不是一個喜歡打聽家長里短的人,湊到一起,對於彼此互相的了解自然不可能多。

其實品夏對品端有些行為也感到好奇,但她絕對不會去刨根問底。她當然不知道品端在搬到她家對面之前,過的是一個什麼樣的生活。葉品端的一切像一朵還沒開的花苞擺在品夏的面前,硬生生剝開對誰都不好。順其自然吧,至少,她現在已經知道他菜做得不錯,籃球也打得不錯。

也許,這就夠了。

點點頭只是為了強調,在對自己說了上面這句話,葉品夏繼續認真地看比賽。

據說,女生看球大部分是看人而不是看球。

之前品夏就曾經環視過球場一周,發現現在在場的人裏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性別為女。不過,現在球場上的那幾個男生在同齡的孩子裏單就長相而言都是佼佼者。品夏卻漸漸發現,自己心裏,突然有了點不舒服的感覺。

她知道葉品端的出色,站在場中的他具有一種類似磁鐵的特性,焦點似的光芒四射。也因此,遮蓋去了不少其他人的光彩。

可是……還是會不舒服。

好奇怪。

酸酸的,澀澀的,難以形容的滋味。而原因,好象是那些觀看的女生們投注在葉品端身上的目光。

球賽還在進行着,緊張而激烈。

比分的差距一直不大,有時候這邊剛趕上,那頭就又超過了。

場邊的人們一直喊着加油,熱火朝天,喧囂陣陣。

但一向並不太懂體育的品夏,這時候卻看出些問題來。場上的問題,剛開始,大概人們的注意都被品端吸引住了,她也一樣,都還沒覺得什麼。可是現在仔細一看,她才發現,在球場上,品端是被孤立的。

那幾個隊員配合的其實很默契,可他們還有個共同的默契就是忽略掉葉品端。

品夏不知不覺握緊了拳頭,眉頭,打上了緊緊的結。籃球是講究配合的,連她這樣的外行人都清楚,她就不信那些打球的人會不清楚?她扭頭看了看周圍的人,有些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飄進了品夏的耳朵。

“哎,你說青中的怎麼有些奇怪啊?”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是啊,那個很漂亮的男生,感覺怪怪的。”另一個。

“是嘛,怎麼球都傳不到他手上似的?”

……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可是沒有人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品夏抬起手腕看看錶,已經三點多了。

上半場結束的哨音響過,隊員們都走到場邊。

品端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打濕,貼在身上,他微微喘着氣,走到樹蔭底下。遙遙拿起瓶水遞過去,他卻不接,站定了,閉上眼睛,像在休息。

品夏從遙遙手上拿過那瓶水,再次遞過去:“喝點水吧,你以為你是鐵打的么?”

品端眯起眼看她一眼,接過水瓶:“謝謝。”

品夏卻被他這樣正常的回答弄的不知道該怎麼接下一句話了,只好再站開一步。看了半場球賽,一直是站着的,她的腿也有些酸。遙遙看她用手捶腿,把她拖到一旁,指着個空位:“坐吧!”

品夏回頭看看品端,想讓他過來坐。那幾個隊員都聚集在一塊休息,卻幾乎沒有人理會品端。品端接收到她的目光,臉上綻開個淺淺的笑,卻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遙遙看見,噘起嘴巴:“品夏你管他做什麼!這是給你坐的!”

品夏拍拍她的手:“你什麼時候和他結上仇了?”看起來遙遙一直不是對她這個漂亮鄰居仰慕得很嗎?難道不是?

遙遙鼓起臉來:“碰的釘子多了,仇就自然結下來了嘛!”

“好了好了,那些隊員是不是對他有意見?”品夏想起來,便問遙遙。

遙遙嗤了一聲:“像他那麼拽的人,總有人不服吧。”她說著朝品端看過去,眼睛裏閃着些光亮——像是,幸災樂禍。

下半場的比分咬得更緊,幾乎是你一分我兩分的更替。

一旁的香樟被風吹動,嘩啦嘩啦的響起來。葉子在陽光下泛着如同綠寶石的光澤,從遠處傳來隱約的蟬聲,在空氣中起起伏伏。

品夏卻木然地看着,品端依舊被孤立着,有幾次,品端會朝她這邊望過來,露出她看不明白的複雜眼神。

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着,比賽終於臨近尾聲。

青中的分數比對手差一分,而球,現在正在品端的手上。

他又朝品夏看了過來,品夏迎着他的視線,他比了個手勢。品夏恍然,他是叫她放心,他一定會贏的。品夏提到嗓子口的心,雖然仍舊跳得厲害,卻比先前稍稍平靜下來。

她只覺得自己是發自心底的相信品端。

站在三分線外,品端撇了撇嘴,手順勢一拋,球進了!

還剩下不到一分鐘結束。

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結局已定的時候,卻看見對方几個人互相看了眼,他們的配合那麼默契,幾乎是一氣呵成,對方也進球了。

時間到,雙方平局。

最後的結果,不說也罷。

遙遙垂頭喪氣地拉着品夏的手,把頭擱在她肩上。品端大汗淋漓地走過來,襯衣也幾乎被汗水浸透了。

品夏掏出紙巾遞過去:“擦擦吧!”

“抱歉——”品端輕聲對她說。

品夏正要開口,旁邊插進來一個男生的聲音:“抱歉?我可沒看出來你抱歉什麼了?”他的話和聲音都刺得品夏的耳膜隱隱生疼。品夏順着看過去,一個穿着球衣的高大男生邊轉着籃球邊不屑地打量着品端。她馬上認出來,這男生便是當時球場上青中的隊員之一。

品端不語,只瞥了男生一眼,越過他,往前走去。

那男生惱羞成怒,漲紅了臉:“你怎麼不說話?”

旁邊另一個隊員也過來插話:“就是,如果今天是陸曉,這場比賽准輸不了!”

漸漸的,圍觀的人也開始交頭接耳。

品端止住腳步,卻依舊什麼也不說,手插在褲袋裏,冷冷地看着他們。

可品夏卻有些難受,又是這樣看戲的人們,明明知道公道是什麼,卻不會有人出來說一句!她為品端這樣被人看着議論着而難受,也想起以前,難過堆積得越來越多。

她蹙起的眉,品端看在眼裏。

他冷冷的目光掃了一圈圍觀的人們,十分有氣勢。剛才嘈雜的聲音也變得小了,人潮逐漸散開。慢慢的,現場只剩下他們幾個。

那幾個男生被品端這樣看着,臉上也掛不住了。最開始說話的男生把球放到地上,朝品端走近了一步。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了許多。兩個人對峙着,身高的差距顯得格外明顯,那男生足足超過了品端半個頭。

但品端抿着嘴,毫不在乎地和他直直對視。反倒是對面的男生,漸漸地臉色發白髮青,連瞪着品端的眼睛都開始充上血絲。

好緊張,品夏的手握成拳,他們這樣對峙着的樣子,讓她有些害怕。

他們,不會打起來吧?自己是不是該過去說點什麼?她這樣站着不動,不是和其他人沒什麼分別嗎?可是,很矛盾呢,要不要去幫品端說話呢?

就在品夏拿定主意準備走上前的時候,遙遙突然從她旁邊跳了出去。

“喂!”

遙遙先咳了聲,然後叫了出來。她端起手臂,指着站在葉品端對面的男生,大聲說道:“喂喂喂!你們到底在做什麼啊!你們沒有贏,難道能夠怪他?你們自己怎麼不想想當時比賽的時候,你們是怎麼打的?你們不把球傳給他,也不配合他,怪得了他么?”

品夏驚訝地看着遙遙,遙遙的這些話,也是她想說的。可是,她還是慢了一步,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是遙遙。品夏朝品端看去,他眼中飄過的,那是,失望?

事實被人說了出來,幾個男生都是一臉尷尬。

但還沒完,有人惱羞成怒:“憑什麼要我們配合他?”笑話,他們才是正角,而這個男孩,本來就是不相關的人吧。

“憑什麼?”遙遙的嘴角勾上諷刺的弧度,“你們沒發現他的水平比你們高嗎?”

“誰說的?”

“大家都看見了,可以說句公道話啊!”

不知道是遙遙煽動力太好還是什麼原因,周圍果真傳出陣陣附和聲。

品夏悄悄往後退了退,遙遙好厲害,不像她,想做什麼也做不了。

這時候,旁邊又走出來一個男生,對品端笑了笑:“這事,就這樣算了吧。”他又回頭看着那幾個人,沉下臉來,“你們鬧夠了沒有?”他們低下頭來,拿起球走了。

品夏認出他是之前曾經和遙遙說話的人,他是什麼人,怎麼那些人這麼聽他的話?

品夏正想着,那男生已經走到品端面前,伸出手來:“很高興今天看了場精彩的比賽,我是青中的校隊隊長,沈浩青。”

品端的視線在沈浩青的身上多停留了幾秒才移開,向品夏看去:“走吧!”

品夏點頭,對遙遙說:“我先回家了,你——”

遙遙揮揮手,臉上掛着大大的笑:“去吧去吧!再見!”

她目送着品夏和品端一起走遠,笑容收起,眼睛忽然閉上,又睜開,閃着難解的光。遙遙又在原地站了半晌,才對一直等在她身邊的沈浩青說道:“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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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着王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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