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墮落
1
“小雨……”唐慕燼哽咽着。
林宜雨沒說話，也說不出任何話，她在等着他解釋。隱約地知道，那些解釋對她來說應該很重要。咬着唇，她看着唐慕燼一步步向自己靠近，還是習慣性地抿着唇，為什麼自己到現在才發現三年前的雲琪從來不會抿唇……
“唐雲琪……”他頓了頓，閉上眼。再次睜開時眼神中只有痛楚，聲音也隨着些微的哽咽，“是我的孿生哥哥。”
……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你見不到他了……三年前的約定也永遠兌現不了了，因為早在三年前，他就……死了。”唐雲琪陰沉地說著，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瞞不下去了，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切來得那麼快。
淚順着臉龐，一滴一滴，滑落，難以抑制。
林宜雨不知道這些淚究竟是為了雲琪的死，還是因為唐慕燼的欺騙。可無論怎樣，對她來說卻都是致命的傷，她是為了雲琪來的啊，曾經在小鎮街邊和她尾指交握的人也是雲琪啊！不是他弟弟啊！
“為什麼不早說？”她起身，強忍着劇痛，顫抖着雙唇，一字一句問得清晰。
為什麼現在才說，為什麼要讓她背叛了雲琪。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開始只是因為依戀你給的溫暖，像極了白婷。那時，我還不知道你認識哥哥，直到那次你喝醉了，說了出來，我才知道，你等的原來是我哥哥。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放不下了，我不敢說，我怕說了你就會離開我，我想也許你的出現是哥哥和小婷在天堂做的安排吧。”沒人知道，從開始到現在唐慕燼掙扎了多久，就算明知不該喜歡，不可以喜歡，可是他還是喜歡上了。
每當一個人的夜晚，他無數次看着整理哥哥遺物時發現的那張照片，漸漸的，他才發現自己也好渴望有一天林宜雨可以這樣依偎在他身旁幸福地笑着，所以，那一刻他就決定了，他不想再次錯過，這次，他要抓得緊緊地，不放手。
而後，唐慕燼也只有藉著哥哥的身份，期望可以一點一滴感動她，然後創造屬於他們的幸福。
“唐慕燼，你是個騙子！”林宜雨霍然起身，瘋了似的大吼着，淚水已經模糊了臉頰。
唐慕燼憐惜地看着她，企圖像從前那樣伸手擦去她的淚，卻被林宜雨毫不留情的揮掉：“你不是雲琪，就算你瞞得再天衣無縫，你依舊不是雲琪，我們之間沒有回憶，沒有紅豆，沒有蘋果樹，也沒有草莓田，我討厭你！”
她叫着，撕心裂肺，不顧他的阻撓，奔出門外。林宜雨不想再見他，一刻都不想，她恨唐慕燼，他親手一點一滴毀了她的夢，毀了她的執着，甚至還開口要她拋掉曾經的那些回憶，他永遠不會懂，不會明白三年前的暑假，雲琪是怎麼用心用力幫她走出痛苦，給她一個幸福的夢想的。
這些，他統統都取代不了，就算有着一模一樣的臉，還是永遠取代不了。
望着自己落空的手，唐慕燼頹敗地蹲下身，抱着頭。還是失去了，他知道，偷來的幸福不會長久。是哥哥生氣了嗎，因為他搶了他曾經用心呵護的女孩，所以懲罰他了？還是白婷……因為他的移情別戀生氣了？
“我不想啊，可是……我真的好喜歡她。哥，我真的喜歡小雨，把她還給我好不好，把你的回憶借給我好不好……”唐慕燼重複着低喃，難道前些日子的甜蜜都只因為他扮演着哥哥嗎？那麼，可以的話，他願意繼續扮演……
暮色降臨，羅那在宿舍樓下不安地踱着步，眼神不斷往樓上瞟去。自從那天林宜雨哭着跑回來后，已經兩天了，不吃不睡，也不再去學校，就這樣傻傻地蜷縮在床上，問她也不回答，羅那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是看着同樣一天天憔悴下來的唐慕燼不顧非議地日夜守在林宜雨身邊，不斷嘗試和她說話，卻得不到一絲的回應。羅那有點困惑了，到底是什麼事，能讓小雨生那麼大的氣，能讓唐燼慕那麼的低聲下氣呢？
或許該給他們點獨處的機會，也許只是什麼誤會吧。經過了這些日子，羅那看得出，唐慕燼是對林宜雨動了真心。無奈下，她只好借口出來散步，不做電燈泡。
“小雨，你吃點東西好不好，別再折磨自己了。”宿舍里，唐慕燼靠坐在床邊，端着碗勸着。就算那麼久以來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沒有，他還是不想放棄，看着她日漸消瘦，他的心是前所未有的疼痛。
被冷落了數日，唐慕燼顯得越來越煩躁，他放下碗，胡亂抓着頭髮，無能為力地說著：“你跟我說句話好不好，雲琪死了，我沒辦法再還你一個活生生的他！”
聞聲后，林宜雨略微動了下，然後又沒了反應。這樣的結果，反而讓唐慕燼更加傷心，除了“雲琪”這兩個字，真的沒有任何東西能再打動她了嗎？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從前那個堅強倔強的林宜雨去哪了，這麼容易就被打垮了嗎？”他側過頭，質問，憤怒至極。
這話卻讓林宜雨在心底諷笑了起來，從前的回憶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夜，就好像統統變成了刺，毫不留情地扎着她的心，那顆心早已傷痕纍纍，殘破不堪，還談什麼堅強？還要怎麼去倔強？原來越是美麗的謊言，越是隱藏着致命的毒，毒得她痛不欲生。
再也抑制不住了，唐慕燼突然起身，以迅雷般的速度，端起碗，逕自吃了一大口，然後拉起林宜雨，強行轉過她的頭，試圖想用嘴逼着她吃飯，她可以生氣，可以去恨，但是不能這樣折騰自己，折磨他。
突兀霸道的舉動，終於讓林宜雨有了反應，她拚命地搖頭、揮手、掙扎着，甚至不惜動手打着唐慕燼，可他卻沒有絲毫想放棄的意思，還是一遍一遍地重複着動作，忍着心疼，感受着她頰邊滾燙的淚，喂着。
這樣的淚，燒痛了他的手，焚傷了他的心，可是唐慕燼卻發現，怎樣的難受，都比不上親眼看她憔悴來得痛。
剛巧進來的韓辰，望着眼前這一幕，片刻的詫異后，他衝上前，狠狠的舉起拳頭襲向唐慕燼，咒罵開來。
“混蛋！沒見小雨在反抗嗎，不要逼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突如其來不算小的衝力，讓唐慕燼一個不穩倒在了地上，起身後，他冷下眸，不服輸地反擊回去，出口的話更是森冷：“滾開，我和她不需要你來管。”
“我不准你再傷害她。”韓辰的怒氣也被激起，記憶里，打從林宜雨認識了唐慕燼起就沒幾天開心的，他的成全不是想換她的痛苦。
“我更不准她用絕食來折騰自己！”說著，唐慕燼一把拉過林宜雨。
“我和那那會照顧她。”見狀，韓辰也上前拉起林宜雨的另一隻手。
一人一句，這樣的拉鋸戰開始了，宿舍門口已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幸好羅那及時出現，吼退了不少人。
混亂間，林宜雨有氣無力的聲音終於響起，她轉向唐慕燼，目光很冷：“請你放開我。”
儘管是氣若遊絲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入唐慕燼的耳中，短短五個字，就好像把他推進了地獄般，他放開手，突然牽強地勾起苦笑，只能看着林宜雨因為慣性倒進韓辰的懷裏。
呵，多可笑，她讓他放手，可是她卻忘了最初究竟是誰讓他無可自拔地牽起這雙手的，如今，她居然冷冷地讓他放手，那他還剩什麼，沒了白婷，沒有了林宜雨，唐慕燼的世界可悲得一無所有了。
2
“你聽說了沒有，唐慕燼又打架了耶。”
“又打！這個星期他已經打傷別人三次了啊，聽說校長都火了，還是他父母派人砸了不少錢才壓下的，加上這次是第四次了，為什麼打？”
“傳言說是學生會會長看見他在校門外抽煙，然後讓他走遠一點抽，結果他就把人家打傷了。”
“可是唐慕燼不是很久沒來學校了嗎，你怎麼知道的？”
“還不是因為他們3班那個老師在校門口吼得全校都傳遍了，我還聽那個顏露說唐慕燼最近常流連酒吧呢，我對他的夢想破滅了，準備換個目標！”
……
林宜雨低着頭，不斷地用筷子搗騰着碗裏的飯，明顯的心不在焉。心思全在身後那兩人的談話中，說不清的情緒，複雜得讓她自己都懶得理清。
“小雨，今天的晚餐可是你最愛的豬排飯啊。”看着她一臉沒什麼食慾的樣子，羅那出聲喚着，還不忘伸出手在她眼前輕晃，試圖扯回她的神遊。
“啊？”林宜雨抬起頭，茫然地眨着眼，顯然是還沒反應過來，許久之後才淡笑：“是啊，很好吃啊。”
“好吃嗎？你到現在都沒吃過好不好！”羅那受不了地翻了下白眼，實在是很想說粗話，幸好忍住了。
默默在一旁看着的韓辰，嘆了口氣，也開了口：“小雨，或許那件事唐慕燼真的不是故意瞞你的，他再這樣下去會毀了自己一生的。”
“我是林宜雨，又不是白婷，我勸不了他。”林宜雨拿起勺子挖了大大的一口飯，塞入嘴裏，毫不在意地說，可還是很容易讓人瞧出她是在逃避問題，明明還是很關心唐慕燼的啊，不然怎麼會一聽到他的消息就魂不守舍的。
“可是你讓唐慕燼漸漸放下白婷的，你明知道，唐慕燼這樣是為了你，跟白婷根本就沒關係！”
聞言后，韓辰在一旁猛點着頭。確實不想再看林宜雨受傷，可是這樣彼此折磨着，她真的開心嗎？
“我不知道……”林宜雨突然起身，急急地往餐廳外奔去。
這一刻，整個腦子好亂，一想到從頭到尾的欺騙，就覺得難受，她就好像一個小丑，傻傻的在唐慕燼面前演繹着自己一直信奉的美好，還有，自己等待了三年的約定，沒想到，卻變成了生死之約，雲琪，她最最想念的雲琪……
那那他們的話，說得太過理智，反而讓林宜雨更覺得混沌，唐慕燼真的是因為她才這樣的嗎？曠課、逃學、打架……
這一夜，她回到宿舍后，早早就睡下了，聽到羅那回來的聲音，卻懶得動，林宜雨背過身，閉着眼，只想或許睡着就不用想那麼多事了，那些對於她來說太沉重了，沉重到無力承擔。
只是輾轉了好久，她仍舊沒辦法逼着自己入眠，最後只有放棄，彈坐起身，低喊了聲：“那那，睡了沒……”
“還沒呢。”羅那也探出頭，看向她。
“是不是我做錯了？”林宜雨疲倦地靠着，漫不經心地問着。
羅那笑了，面對這個終於肯正視一切的林宜雨頗覺欣慰，她本就該這樣的，堅強倔強，而不是遇見了事就逃避。
“其實我也有想過，畢竟就像你們所說的，是我先去招惹唐慕燼的。就算他不是雲琪，我也不能這樣惹完事調頭就離開。”
“這不是誰先招惹誰的問題，而是……唐慕燼真的對你用心了。”第一次，羅那居然覺得自己開始同情起了唐慕燼。
就是這麼一句直切重點的話，再次把林宜雨逼回了烏龜殼，她慢慢縮進被子，抱怨了句：“不想了，不想了，好痛苦。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我睡了，那那晚安。”
“真拿你沒辦法。”羅那隻好搖頭，無奈。
震耳欲聾的音響聲，彷彿讓人心都跟着激蕩，詭色的燈光不斷在眼前閃爍着，炫人眼球。這樣的氣氛下，人人都是放縱的，酒吧本來就是個該放縱的地方。
角落的卡座里，唐慕燼斜靠着，極其慵懶，一杯又一杯的灌着烈酒，偶爾抬頭，諷刺地看着眼前的衣香魅影，一個個就好像是夜的精靈般，卻沒有一個有她的味道，溫暖沁心。
那種溫暖讓他貪戀，他就像個孩子乞討着一個她不肯再給的擁抱；卻，也是那股溫暖，讓他在這些冬夜裏，每每想起，心就生生疼，那種感覺是自從白婷離開后，便不再有過的，他曾經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給他同樣的感覺，可林宜雨還是那麼突然的闖入了。
“慕燼，別喝了！”顏露實在看不下去，一把搶過他的酒杯。
“我的事你沒資格管。”冷冷的口吻，出自唐慕燼的口中，在這熱鬧紛繁的場合下，反差極大，更讓人覺得森寒。
顏露咬了咬唇，繼續苦口婆心：“你這樣她又看不到，還不是天天在學校像沒事似的，你折磨的是你自己，林宜雨一點都不會傷心。”
“我不想讓她傷心。”就是因為不舍，他不捨得她再傷心，所以她恨，他就不再出現。
“你瘋了，慕燼，你從前不是這樣的，那個林宜雨到底哪裏好了？”顏露想不明白，自從白婷死後，她就一直追着唐慕燼跑，終於進了南蜀也做了他的女朋友，可是他卻變了。
這話讓唐慕燼微愣，暗自思忖，片刻之後，居然笑了，宛如陽光般的笑容，滿含縱容，輕聲一句：“有任何人都沒有的好。”
她是獨特的，是這個世界上誰都無法取而代之的林宜雨。
顏露有些震撼，為他的那抹笑容，當場傻愣了，沒了反應。多久沒見過唐慕燼這樣的笑了，一直以為他的世界早就黑暗，這回她覺得自己輸得心服口服，因為那個女孩縱是有千般的不完美，卻給了他美好，這些顏露給不了，她只會義無反顧陪着唐慕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