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亂其所為

第五章 亂其所為

我從Y城最大的超級市場買了一盒虎鞭還有一些固本培元的送給男人的禮物出來,亦步亦趨地尾隨一胸脯和臀部奇大的美麗哺乳動物走了一百多米,直到她發現我的色迷迷后不得不花容失色地趕緊躲進一出租車溜之大吉。

我哀嘆了一番為什麼好東西總是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后,正準備徑直去牛市長家,口袋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電顯示是牛市長的電話。我忙不迭地接通,牛市長告訴我,他母親心臟病突然發作,他現在正往鄉下的家裏趕,回頭再給我打電話。說完,他匆匆掛斷電話。

我知道市長對他母親的感情。市長今年四十四歲,他母親八十八,也是四十四歲生的他,和我母親生我時的年紀一樣。市長出生在鄉下,是母親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他家裏一直很窮,鄰里之間雞犬之聲相聞男女不相往來,總有一種被歧視的感覺,所以他讀書很發奮,發誓一定要出人頭地。後來,他終於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學,在城裏娶了媳婦,一路摸爬滾打,終於一發不可收拾地當上了這個擁有六百萬人口城市的市長。

牛市長曾經把母親接到城裏住過一段時間,只不過市長夫人有潔癖,婆媳之間由於生活習慣不同難免有些磕磕碰碰,再加上他母親不習慣城裏的生活,所以後來還是一直住在鄉下,只有每年孫子過生日的時候才會到Y城小住一兩天。

我曾經見過牛市長的母親,很慈祥的一個老人,一如我母親還有中國絕大多數母親的慈祥。她曾經悄悄問我市長是不是一個好官,我連忙毫不猶豫地說是是是,全世界簡直再沒有比您兒子更清正廉明更奉公守法的官了。看得出老人當時的眼神很欣慰。

牛市長的家是去不成了。我過年前把所有的家什都寄存在什麼大學附近一遠房親戚家裏,親戚一家春節過得意猶未盡,現在還在外地拜親訪友,害得我沒有下榻之地。

我身上帶着贏來的幾千塊贓款還沒來得及存銀行,住旅社似乎不太安全,住賓館又太貴,而且聽說賓館裏經常有小姐來敲門,收費貴得嚇死人,動輒一千兩千,一不小心還有可能染上愛滋之類的貴恙,落得個眾叛親離人人敬而遠之,那可不是好事。看來只有自己趕緊找個地方打發才是當務之急。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翻查手機電話簿,給在Y城的狐朋狗友逐個打電話,企圖能苟且偷安寄人籬下一兩個晚上。

這些傢伙平時請我代筆寫情書給暗戀的女生時,客氣得像爺爺(這年頭爺爺待人接物要比孫子客氣一萬倍)。這會琢磨着張一一先生應該是沒地方住了,心中算計着,如果這廝住過來,女朋友睡哪裏啊,據說這廝可是一大尾巴色狼,我女朋友好歹還有一兩分姿色,如果這廝打什麼歪主意那該如何是好?念及此,於是一個個開始客氣無比地與我捉迷藏。

我無可奈何屈尊降貴去了一趟久違了的什麼大學。凌亂不堪的寢室里,居然還住進了或多或少的一兩個人。寢室里霉氣衝天,想是這幫懶傢伙把去年的被子什麼的翻出來洗都沒洗曬也沒曬就給蓋上了。我甚至開始懷疑愛滋之類的貴恙是不是就是從這些風水寶地風生水起發揚光大的。

飛也似地逃出寢室,我獨自在什麼大學附近的一些熟悉風景里徘徊,一不小心就遇見了朱克思。他看見我顯得異常興奮,根本就沒有什麼“新年好”之類的客套,衝過來一邊像電視裏陝甘寧邊區受壓迫的窮苦農民突然看到八路軍般緊緊抱住我,一邊激動地叫喊道:“張一一,你他媽來得真是時候!梁山好漢里那個什麼及時雨宋公明也得甘拜下風啊!我們正三缺一呢,你小子可真是咱老百姓的貼心人啊!”

朱克思是我在什麼大學相濡以沫了三年半的牌友,牌風純正得令人欽佩,無論輸贏多少,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頗有些“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麝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大將風度。我常常不吝以最真摯的少男情懷由衷讚美朱克思是“由牌入道”,如果將來不破色戒娶妻生子的話,一定是一唐三藏先生那樣的得道高僧。

朱克思的老爸是一小城人事局局長,江湖人稱“朱百萬”。據朱克思的話說,他家一般晚上七點后就不敢開燈,因為送禮的人太多,一開燈就知道他們家有人,想不開門都不行了。真叫一個牛。

朱克思有一老姐在溫哥華念書,至少還有三兩位私生的兄弟姐妹散佈在祖國的各個角落讀大學中學或者小學。朱克思18歲生日的那天晚上,酒後駕車把一對旁若無人的情侶撞趴下了,至今還在市中心醫院躺着。這些小事,他老爸“朱百萬”從來都沒有放在心上,不就幾個臭錢擺平嘛。所以,朱克思一般對千兒八百的輸贏滿不在乎,牌德自然十分高尚。朱克思玩牌娛樂的含量遠遠高於賭博。玩牌,只是他打發什麼大學裏空虛壓抑無聊歲月的一種簡單方式。

我追隨着朱克思輕快的步伐,來到一棋牌室的小包廂。包廂里已經有兩個主兒,一個大號叫“蘿蔔”,另一個叫“黑狗”,是什麼大學附近這條街上小有名氣的兩個小混混,平時靠從什麼大學偷一些電腦、手機、自行車以及出售三級片給天之驕子們輕鬆過活。

這倆傢伙雖然不成器,牌風卻還算正派。我以前與他們在牌桌上少說也交鋒過八九回,除了有一次他們把撲克牌里四個“A”用指甲在背後劃了一道痕迹被我識破外,好像也沒有什麼斑斑劣跡。想到今天晚上睡的地方還沒着落,朱克思的面子也不便輕易地給駁了。反正今年的手氣好,說不定一不小心就把學費什麼的給湊齊了,那是一個怎樣的三全其美啊!

我們先是玩了一會兒麻將。約摸過了一小時左右,黑狗輸了五百多塊,一直沒有開和,於是趁放了朱克思一個“清一色”庄炮的當兒把麻將一推,非常無辜非常善良地建議道,不玩這個了,今兒個手氣真背,這樣子玩下去老婆孩子都會被老子輸掉,咱們還是梭哈吧!大正月的要玩就玩個開心,要玩就玩個心跳,要玩就玩得大點!

蘿蔔手氣也不大好,作為黑狗的戰略協作夥伴,欣然同意。我當時小贏了三百多塊,想想這樣玩下去學費還是沒有着落,乾脆也豁出去算了,所以竟沒有對黑狗的建議投否決票。朱克思雖然當時手風正順,一見我們三人都有改換門庭的意思,也就少數服從多數,同時建議為了免傷和氣最好還是不要玩得太大,每手牌最多下一千塊的注。他的這一提案被我們另外三位董事未經研究便一致通過。

梭哈一向是我擅長的,不但比手氣,也要比彼此的判斷力,心理學和察言觀色的能力能在這裏得到很好的體現。黑狗和蘿蔔倆大老粗居然要以己之短攻我所長,真是“蚍蜉撼大樹,可笑不自量”。看來是耶和華先生他老人家聖恩浩蕩,眷顧張一一先生學費沒有着落,於是派兩財神爺給我送白花花的銀子來了。上帝保佑我,阿門。

這晚上我的手氣還真好。午夜十二點的時候,我已經贏了五千多塊,拖欠的學費眼見是有着落了,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把上半年的手機費什麼的弄到手。想到這兒,我似乎覺得自己的賭途一片光明,恨不能立馬上書要什麼大學乃至全國所有的高校都開設一門叫“梭哈學”的課程才好。

趁棋牌室徐娘半老的老闆娘端來熱氣騰騰的排骨燉蘿蔔湯的時候,我抽空上了一趟洗手間。我一邊撒尿一邊仰望蒼茫的夜空,幾個小星星向我眨巴着調皮的眼睛,真美。正當文豪我詩興大發準備寫一首詩來讚美這美不勝收時,一陣清風襲來,我不自覺一連打了幾個寒噤,作詩的雅興轉瞬拋到九霄雲外。原來,作詩只是一種心情和狀態?

詩人兼賭徒從洗手間裏哼着“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出來,思量着在上半場的基礎上再接再厲,下半場老子只要保平爭勝維持到天亮,那該是一個多麼偉大的勝利!

我的小九九打得倒是不錯,遺憾的是下半場我的手風日下,黑狗與蘿蔔這對難兄難弟可能是趁我上廁所而朱克思跟老闆娘調情的那會兒達成了什麼默契,大演雙簧,互相抬杠,使我在幾次關鍵牌的判斷上連續出現失誤,以致手氣越來越差。

接下來的三四個小時,我的牌運依然不見好轉。眼見天色微明,過一時半會兒就要天亮了,我不但把已經到手的學費全部給倒出去了,而且自己寒假奮鬥十幾個通宵辛辛苦苦積攢的那些老本也所剩無幾了。想起來還真是有些心疼。

我的頭也開始有些痛了起來。也許是春節里通宵達旦連續作戰導致睡眠不足,也許是擔心交不起學費和重修費就拿不到畢業證,反正腦子裏亂糟糟的,比高考考場的情況還要糟糕,當時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贏”。在這個強烈念頭的驅使下,在“英雄行險道,富貴似花枝”古訓的鞭策下,我只有孤注一擲了。

對了,我忘記告訴大家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有一表叔是老千,他曾經有過幸福美滿的家庭,他曾經在澳門的葡京大賭場一天一夜贏過五百多萬。他的一句名言是“在拉斯維加斯,這是不可思議的”,雖然他由於英語不好從來都沒去過拉斯維加斯。

在我表叔還沒有進精神病醫院之前,他曾經指點過我幾手換牌的絕技,但是一再叮囑我“不到自己輸太多時不能出手”,因為對手贏了錢之後思想多少有些麻痹,還有就是“不到下半夜時不能出手”,因為下半夜時人的精神狀態要下降許多。想想這兩個條件都已經達到,我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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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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