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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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上班,鄧成功就把曹平林找了過去。走進鄧成功的辦公室,曹平林發現他的臉上流露出了無法抑制的興奮表情。
“有什麼好事?”曹平林在鄧成功對面坐下來,問。
“你看看吧。”說著,鄧成功把一個信封丟在了曹平林面前。
曹平林打開信封,這是一封匿名上告信,信中羅列了杜念基的八大罪狀:
……
一、營私舞弊,給親屬朋友發放“親情”貸款。向其結拜把兄弟李小強的汽車工業集團發放高達2?5億美元的親情貸款,為其謀取政治資本,也為自己攫取一把手的位置創造業績。他明知省汽車工業集團的經營狀況已經大不如從前,但是仍然冒着巨大的風險向其發放巨額外匯貸款,必將給商貿銀行造成巨大損失。他對這種拿銀行貸款送個人人情的做法已經習以為常。為了跟一把手黃可凡套近乎,給黃創造釣魚的條件,他竟然違規給一個農民的漁塘貸款五十萬元,就是為了黃可凡能有地方釣魚。
二、飛揚跋扈,依仗一把手黃可凡的勢力,在商貿銀行獨攬大權,不把其他行領導放在眼裏。一貫善於搞陰謀詭計,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拉幫結派,排斥異己,把商貿銀行作為他自己家的買賣。商貿銀行內部經營管理的重大決策,必須經過他的點頭同意,才能貫徹實施。否則,他就千方百計地從中作梗,百般阻撓,以顯示他在黨組班子中的威信和地位。他一貫對存款工作不重視,越權干預商貿銀行關於大力發展存款的工作措施,甚至暗中指示個別別有用心的人進行誣陷和陷害。
三、與本省黑社會勢力有着說不清楚的關係,藕斷絲連。與李小強、車鍾信、胡達成等人相互勾結,在省內工業、財貿、金融等行業實行壟斷和獨霸,試圖控制我省主要行業的發展前途。更為可怕的是,杜念基竟然直接參与本省黑社會頭子胡達成的走私活動,不僅在胡的公司里入了股份,還利用商貿銀行在國際金融界快捷、便利的結算渠道,為胡達成的走私活動提供結售匯業務和國際結算業務,並積极參与洗黑錢活動,把胡的非法收入改頭換面,變成正常、合法的遠東集團公司經濟收益。
四、在商貿銀行內部扶持自己的惡勢力,為他向一把手“登極”做準備。他手下的張亞明、馮明璋、馬力等人是他的貼身死黨,他們為杜念基效忠賣命,違規發放貸款后紛紛栽到了檢察院和公安局的手裏,杜念基還為他們四處活動,減輕刑罰,已經嚴重違反了黨和國家領導幹部廉潔自律的有關要求。他新近扶植的信貸處長岳振陽,一貫我行我素,在過去的信貸工作中拒不服從上級領導的指揮和調遣,恃才高傲,工作方法簡單粗暴,在企業和客戶中的形象很差。
五、收受賄賂,有說不清的經濟問題。杜念基自己家購買了高級小轎車,整天釣魚、游泳、吃喝玩樂,不僅侵佔行里的招待費用,其高檔消費更有着說不清楚的經濟來源。他借發放貸款的職權和便利條件,和李小強、張亞明、馮明璋、馬力等人保持經濟往來,為他的奢侈生活提供經濟支持和方便條件。張亞明、馮明璋動輒經手幾百萬、上千萬的貸款,沒有杜念基點頭同意,不可能一帆風順。最近發生的臨河市分行巨額金融詐騙案,涉案金額高達8000萬元,不可能與杜念基沒有直接的經濟關係。
六、生活腐化墮落,包養情婦,挪用公款為其情婦購置高檔住宅,並且花費公款帶其到歐洲旅行,生活極其糜爛。杜念基在色情服務場所結識一名年輕貌美的“陪泳女郎”,隨後與其勾搭成奸。這名所謂的女大學生畢業后,杜念基在其死黨車鍾信的證券公司為她找了工作,用公款給她買了一套高檔住宅,整天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鬼混。他還利用出國考察的機會,把情婦帶到歐洲,遊覽了英國、法國、荷蘭、丹麥等國,旅遊所花銷的費用全部在商貿銀行的招待費中報銷。
七、利用為企業發放貸款的機會,要挾企業帶他到國外旅遊,在貸款企業和廣大商貿銀行的客戶中間產生了很壞的影響。杜念基利用為省汽車工業集團發放貸款的機會,和省政府高級領導一起,藉著出國考察的機會公款旅遊、消費。他作為一名國有獨資商業銀行的高級領導,本應該潔身自好,遠離貸款企業,遠離客戶。但是他卻和省內幾家大型企業的負責人發生了過於親密、很不正常的關係,比如李小強和胡達成,還有車鍾信。他們整天在一起鬼混,明為研究工作,暗中謀取私人利益。
八、工作作風簡單粗暴,工作態度很不認真,管理能力很差。杜念基身為商貿銀行的第一副行長,整天不務正業,不把精力放在工作上,經常不在單位,在不向單位領導和辦公室報告的情況下不知去向。杜念基的興奮點就是在吃喝嫖賭方面。他拉關係,找背景,為自己爭奪一把手的位置做鋪墊,試圖用金錢鋪路的方式達到飛黃騰達的目的。此人如果當上省商貿銀行的一把手,必將給我行帶來不可意料的損失,必將給全行一萬多名員工帶來厄運。懇請上級領導明斷,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
這封匿名上告信通篇充滿火藥味,雖然文不通,字不順,缺乏讓人信服的事實和依據,卻很有“文革”遺風,而且“殺傷力”很強。信的最後,署名是“一名共產黨員”。信件的內容全部是電腦打印的,沒有一點兒手寫的筆跡,甚至連信封上的郵寄地址都是打印的,沒想到電腦行業的發展會給寫上告信的人們提供了無比優越的方便條件。
看完信,曹平林不以為然地笑着說:“現在的匿名上告信,最後的落款不是‘一名共產黨員’就是‘一名普通群眾’。其實,寫信的人既不會是一名合格的共產黨員,也不可能是一名‘普通’的‘群眾’,他們大都是為了某些目的來鋌而走險的。”
“但是,這封信的內容,畢竟反映了我行員工的心聲嘛!”鄧成功手指敲着桌子說,似乎對曹平林的態度很不滿意。
曹平林這才嚴肅了起來,認真地分析道:“這封信倒是反映了一些情況,但是這些情況都不十分清楚和實在。我估計,很多情況也是寫信的人道聽途說來的。”
鄧成功說:“也不能完全說是道聽途說。據我所知,信里反映的問題,在杜念基身上都存在。只不過這封信沒有提供可以參考的證據罷了。”
“所以說,僅憑一封信,是不能給杜念基定罪的。”
“那麼,剩下的工作就應該由我來做了。”鄧成功把身子靠進老闆椅里,得意地說。
曹平林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鄧成功,問:“按照總行的信訪工作原則,杜念基這一級別的幹部出現問題,我們省分行紀委和監察部門是沒有權力過問和調查的,應該由總行紀委和監察部進行調查,你怎麼做工作?”
鄧成功一反平時諱莫如深的語言習慣,直來直去地說:“據我分析,這信肯定不止一封。寫信的人一定複印了多份,分別郵寄給不同的部門。總行紀委和監察部門肯定會收到的,說不定中央和國務院的信訪辦也會收到的,如果那樣,總行或者中紀委就要下來查,到那時候就好辦了……”
曹平林說:“按照紀檢監察部門不成文的規定,對於匿名上告信,他們可以查,也可以不查,你怎麼能左右他們?”
“我左右不了中紀委,還左右不了總行紀檢監察部門的人嗎?”鄧成功滿有信心地說,“俗話說:‘下雨天打孩子——閑着也是閑着’,總行監察部的人整天閑得手癢,巴不得有點兒事干,只要我稍微暗示一下,他們肯定會積極地投身到調查工作中來的。”
曹平林又看了一眼鄧成功,沉默了下來。
回到辦公室,曹平林拿出手機,想給杜念基撥個電話。但是想了想,卻不知道該跟杜念基說些什麼:僅僅是通風報信?可這樣也是於事無補。給他出出主意,防備一下鄧成功?可是鄧成功多年來很支持自己的工作,還努力使自己成為了黨組成員,這樣對待老鄧,也實在是不公。唉,現在自己夾在杜念基和鄧成功中間,左也不好,右也不好,真是沒有辦法。想想還是算了吧,估計這封上告信也不會起到什麼大的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