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扭曲的人性
或許是趕得太急了,等跑到嬪宮殿門口時,我已是氣喘如牛,直不起腰來。
正手撐着膝蓋喘氣,大門突然敞開,嚇得我整個人跳了起來。
"媽呀!"抬起頭,映入眼帘的那張臉,那副死魚表情,除了李信還能有誰。
為了不至於讓對話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我努力牽了牽臉部的肌肉,擠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嘿嘿……你在等我?""等你個大頭鬼!"一個響雷在我頭頂炸開,接着我的手腕便被他抓住,"少嬉皮笑臉,進去說話!""你放開我!!我有腳自己會走路!"我用力甩開他。
"跑哪裏去了你?""接到你的電話我就跑回來了,除了這裏我還能去哪裏?""還能去哪裏?那你怎麼早不在這裏?"NND,這傢伙簡直不可理喻到了極點,就這麼好管閑事。
"你是想讓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像得了肺結核一樣圈在這間屋裏還是怎的?不就是出去吹吹風透口氣,又怎麼了?"李信冷笑一聲:"吹吹風?吹風吹到手冰成這樣才想到回來?""呃……"我嘴張了張,沒有出聲。
聽他的話,他倒好像是在擔心我。怎麼可能,就他?一時間我猜不透他的居心,也想不出應該怎麼對答。
他一聲不響走到沙發前坐下,看着呆立在那裏的我說:"把門帶上,我們坐下來說話。"聲音雖低,卻始終是他一貫的不容分辯的命令語氣。
坐下來說話?這也好,我再懶得跟你吵架,坐下來心平氣和,我也正想聽聽你這麼火急火燎喚我回來到底要說些什麼。
這麼想着,我關上門,坐在沙發對面的床上。說來也怪,明明床的位置要比沙發高,可是我總覺得他看我時的姿態,還是那麼的居高臨下。
"你去哪兒……""你怎麼來這兒……"兩人幾乎同時開了口,又同閉了口。
他皺了皺眉,說:"我先說,聽我的。你到底去哪裏了?""……香遠亭。"並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實話實說。
"你怎麼知道那裏的?"他的眼神不無驚訝。
"是李律帶我去的。""李律?""是啊,他本來要去向太後娘娘請安,結果就在路上撞到了我,所以就……"我平靜地回答說,卻看見李信的表情有些怪。
"為什麼偏偏……"他莫名其妙吐出這麼一句。
"什麼為什麼?有什麼不對么?"我問他。
"這麼說,你是和別的男人一起,在人煙罕至的後花園玩到天黑才回來咯?""哈哈哈!"我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不要太搞笑好不好?這麼緊張,說得好像我老公一樣,這可不像是你的作風噢,太子殿下!""少廢話,嚴肅點!以後不許再犯了!"他一臉的正經,看得我實在忍不住大笑:"聽聽口氣!我幹嗎事事都要聽你的?"李信如同看陌生人一般望定我,眼睛裏有了些許慍色,雖然被他這麼凝視也不是一次兩次,但每次都還是覺得緊張渾身不自在。啊啊,申彩靜,打起精神來,別在這人面前短了志氣!就那麼和他僵持對視了幾秒鐘,李信的表情漸漸放鬆了些,說話的語氣也緩和了下來,溫柔地問道:"你,不是想回家嗎?""你說什麼?"我瞪大了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要不要……讓我送你回家?"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向他湊過去,又驚又喜:"你真的可以送我回家?"一點不誇張,那一刻我激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媽媽,爸爸,爺爺,彩俊……雖然只是幾個月不見,在我感覺卻已經隔了許多年了,好想你們!
李信一把把我推開,嘴角一撇冷然地說道:"和我保持點距離,別激動,又不是坐着聽不見。""是是!"我連連點頭,往後退了兩步,為了不讓眼眶裏金豆銀豆掉下來,拚命地眨巴着眼睛。我要回家嘍!回家回家嘍!
"那,那什麼時候,什麼時候可以讓我回去?"我努力不讓自己再次貼到他身上。
李信的臉又繃緊了,語氣冷若冰霜:"誰說馬上就讓你回家的?你以後再胡鬧的話,回家?想都別想。"什麼??
"我要看你的表現才能決定,當然最終的決定權在長輩那裏,但是首先還要先通過我這一關才行。""……""所以以後,你最好記住你有夫之婦的身份,不要和其他男人大晚上還在外面瞎胡鬧,還有,飯吃一半就跑出去,這樣的事以後也不許再發生,害得我要跑到這裏來找你!"這時候誰要遞給我一把剪刀,我保證立時就能上去把他那張嘴給剪了,那傲慢的眼神,那尖刻的聲音,那無理的態度……
我氣得渾身發抖。
"你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我就走了。你早點睡。"說完李信起身離開沙發,揚長而去。
"那些……不還都是你逼的?!"我衝著他的背影大喊。
正在開門的李信,手停在了門把上:"你說什麼?""都是你……把我氣得跑出去,你惹惱了我你就一點都不知道嗎?"不管了,有些話不喊出來的話,早晚我會得便秘的。
李信聽了只聳了聳肩:"我做錯什麼了?我哪裏惹到你了?"
人不要臉鬼都害怕!我氣得簡直背了過去,長這麼大就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人!
但轉念一想,他從小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表現傲慢也是正常,誰讓他是皇太子?我又是誰,我又為什麼為了這樣一個人氣成這樣。沒必要,申彩靜,你要冷靜啊。
"好吧,反正我也不期待你為你做錯的事跟我道歉,也不奢望你能了解我一分一毫,但是……請你以後不要那麼無恥的拿我家人來威脅我,你知道家人對我來說,有多珍貴,他們是和我生命一樣重要的存在,拿他們來逼我屈服?太卑鄙了。"不管我怎麼控制自己,眼淚還是忍不住噴涌而出。透過淚水,李信在我眼裏開始扭曲和旋轉,直到讓人完全無法辨認。
"我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沒必要說得這麼委屈。"那個扭曲的怪物冷冷地說。
"好,隨你怎麼說,怎樣都行,反正我也是為了錢才和你結的婚。就像你說的,我們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但是……你不可以,不可以剝奪我和家人見面的權利,我有的也只是他們了……真的不可以,不可以,你這個混蛋……"我用手捂住了臉,泣不成聲。這段時間積聚的眼淚如決了堤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流不盡。媽媽……我厭透了,我要回家,我還要在這裏受氣到什麼時候……媽媽……嗚嗚嗚……
恍惚間好像有腳步走近,接着便有一雙手掌輕柔地放在了我的肩膀。我幾乎未經思考便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領,用從未有過的憤怒到了極致的聲音,近乎歇斯底里喊道:"明天,明天你就跟上面說去,讓我回家!"在眼淚如雨噴薄之間,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顧把自己的滿腔怒氣一泄而快。
"你,如果不讓我回家,我就死給你看!""……"我能感覺到李信的視線久久停留在我的臉上,時間也像是靜止住,我能看見,能感覺到的,只有那一雙深不見底不起絲毫微讕的色眼睛,如沉寂的黑夜般深邃。
過了很久,他才輕輕把我的手從他衣領上撥開,用冰冷得讓人發抖的語氣說道:"我只能幫到這裏了。""……""我只能幫你幫到這裏,再多,我也無能為力。"說完,他毅然把我推開,頭也不回走出了嬪宮殿。
"呼……"我深深突出一口氣,渾身的力氣都好像隨着這一口氣被吐盡,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只能幫到這裏了。
我喃喃地重複着他最後說的那句話,一遍又一遍。
雖然我嘴上把話說得那麼絕,心裏卻是一團糟,好像落了一場沙塵暴。
沙塵暴。尤其當我看到她捂住臉哭得那麼傷心……我竟也在心裏埋怨起了自己,罵自己,罵自己混蛋。
啊,我這麼怎麼了,這麼的口是心非。
自從和她結婚以來,心就沒有一天平靜過。始終在矛盾,在鬥爭。而眼下,我只有一個念頭。
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