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所謂的"天底"
我只顧飛奔,不想卻同迎面走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
啪!我來不及收住腳步,便不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哎喲,我的祖宗喲!嬪宮娘娘,義誠君少爺!你們沒事兒吧?"有人急忙把我攙了起來,看那人的穿着打扮,應該是宮裏的尚宮,只是我對她完全沒有印像。
"啊,沒事沒事,都怪我,跑得太急……"我一邊撣着身上的灰塵,抬起頭看那個同我相撞的人。好眼熟的淺褐色頭髮,啊,這是誰呢,這麼眼熟,該是以前見過的……
"哦?是你……小新娘!"未等我開口,那人首先向我打了招呼,那麼緩慢的語速……啊,是他!李信的堂哥,王位的第二繼承人,叫什麼來着,李……律?
"你……"我也指着他,張着嘴,還在心裏猶豫着他的名字。
"這是義誠君李律少爺,嬪宮娘娘。"那個扶我起來的尚宮在一邊提醒道,語氣中聽得出她的不滿,我居然對她尊貴的少爺直呼作"你"."啊,是。"我有點臉紅。
李律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擋在我們之間的尚宮讓開,低頭凝神打量着我的臉,說:"你臉色很壞,出什麼事了?""啊?"我有點慌張,想到剛才哭過,淚漬或許還沒有干,於是連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強顏歡笑道:"哦,沒事……""……"李律不吭聲,緩緩地再次打量了我一遍,啊,不,緩慢只是出於我對他的偏見,因為初次見面時,他給我留下的印像就是慢,但是現在,他絕對正以極快的速度掃視我。
"你哭了!"也同樣快地得到了結論。
"啊……沒有,沒有的事兒……"我搖手否認。
"說什麼沒有,一定是的。走,和我聊聊天說說看。""嗯?"未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抓住了我的手,"走,我們去那裏說話。"他手指着一個方向,可順着手指方向望出去,看到的明明卻只是一方清澈蔚藍的天空。
他指的到底是哪裏?
"哪裏?"這時尚宮重又插回了我倆中間:"義誠君少爺,我們還要去向太後娘娘請安,現在您和嬪宮娘娘……"李律立刻打了斷她的話:"我們可以以後再去,沒看見我現在忙着么?"什麼?忙?這傢伙怎麼了?
"向太後娘娘稟報說我今天有事不能去了,改天再去拜訪她老人家。"李律吩咐完,便轉過頭對我說,"我們走。""義誠君少爺!"那尚宮只得一臉無奈地看着李律牽着我的手走開。
"那裏……我們去那裏。"李律照例指着遠處的那一方天空,溫暖而純凈的笑容如陽光般閃耀。
"那裏是哪裏?"我好奇得不得了。
這人要帶我到什麼地方?天涯海角嗎?
他卻但笑不語:"到了就知道了。""這是哪裏?"最終到達的地方位於景福宮的後花園,眼前的景色陌生且迷離。廣闊的蓮花池上浮着一座小島,上面蓋着一間雅緻的亭子,臨池欲飛。最迷人的要數那明澈的湖面,荷葉和鯉魚在天空的倒影里嬉戲,美好得不似真實。後來我才聽說,這座亭子原來名叫"香遠亭",但那已是后話了。
當下李律只微笑着指着湖面說:"這裏,就是天空。""天空?""嗯。""為什麼?""這裏你能看到的,只有天空啊。"我聽不懂,指着遠處的亭子說:"那又是什麼?如果這裏是天空的話,那算什麼呢?""哦,那算是天底。""……嗯?"這人,簡直越說越玄妙。
"就像大海有海底,在海底又有各種各樣的東西,就像沙子、魚、珊瑚……那天底自然也一樣。"哈哈。我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個有趣的怪胎!他見我笑,自己也笑了,笑靨如初,拉我在湖邊坐下。
"坐得還舒服么?"他關切地問我。
"啊,還好。""那就好……"我看着他的側臉,有點出神。如此近距離的觀察某位男生的臉,我還是第一次:茂密細長的睫毛,像女孩子般細緻光滑的皮膚,優美的鼻翼以及朱紅的嘴唇,啊,如此一張連女孩子見了都會感覺嫉妒的臉蛋。若論漂亮細緻,連李信都比不上他。
"為什麼盯着我不放,小新娘?"他翹起一彎嘴唇。
"啊,嗯?"我連忙轉過視線,偷看被他發現,一時臉覺得燒燒的。
"那個,天空……天空很漂亮……"我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掩蓋。
"啊,你看到天空了?"他露出喜悅的神色。
"嗯?啊,嗯!天空好美的,哈哈!"我尷尬地笑了兩聲。
"啊,是啊。"他又笑了。
看到他的笑,那麼清澈,我不禁想起了李信那些總帶着嘲諷的笑容……啊,不要去想他,想到就上火!
"可是,你剛才為什麼哭,小新娘?""嗯……?"為什麼哭?還不是因為你那混蛋堂哥?等等,你剛才叫我什麼?
"小新娘?"我疑惑地看向他。
"嗯哪,小新娘。""幹嗎這麼叫我?""因為……你是小新娘啊,信兒的小新娘。"他詭秘地笑着答道。
"啊?""每次喊你信兒的小新娘,太麻煩也太長了,所以就簡稱你叫小新娘咯。"啊哈,原來如此,真是個怪人。
"所以你剛轉學來的那天,才叫我小新娘?"他有點意外:"你怎麼知道的?""看嘴形啦!""啊……這樣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有光線透過髮絲。原本就淺的發色,此刻更是被夕陽染成金色,恁得好看,"不愧是小新娘,連那都看得出來。"我不作聲,只定定地看着他。
"為什麼不說話了?"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哭。""啊,是,是因為我想家了。"再找不到比這更好的借口了。
"想家了?""是噢,想媽媽、爸爸、爺爺還有彩俊,啊,忘了對你說,彩俊是我弟弟。很想他們,所以,就……"雖說只是借口,但說起家人,我的眼圈還是紅了。
媽媽,媽媽,我好想你啊……
"那就求求信兒,讓他放你回家啊。"他的眼裏寫滿了同情。
"呃……"我迅速擦乾了眼淚,"說了,他也不會同意的。""試試看嘛,不,一定,一定要對他說。"他認真地說。
"嗯,知道了,謝謝你。"我抬頭看着那雙明亮的眼睛道謝。
剎那我被那雙眼睛傳達出來複雜情緒嚇了一跳:既像在注視我,又像是在望着遙遠的某一處,充滿了探尋和曖昧,讓人不能也不敢與之對視。
我連忙調轉了視線,同時也轉換了話題。
"你不去真的沒事嗎?不是說要給太後娘娘請安么?不是一定要去的么?""沒關係,反正我每天都會到她那裏報到。""每天?那我為什麼從沒有在這裏碰到過你呢?你住哪裏?""義誠君官邸。在安國區有一片專門區域撥給王族親眷們居住,我就住在那裏。"我不由倒抽了一口氣:"好奇怪,你為什麼不住在宮裏呢?每天這樣跑來跑去多不方便。"他那細長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不知是因為光線的改變還是其他。
"我也想啊……可是,宮中有規定,除太子以外的文武百官一概都得住在宮外。"我還是不明白,"你不是王位的第二繼承人么?你怎麼能和一般的文武官員同日而語?憑什麼不讓你住在宮裏?"李律聽我憤憤不平地替他道不平,笑了,"就因為我是王位的第二繼承人,所以才更不能住在宮裏。""為什麼?"我越聽越糊塗。
"比如說……"他不緊不慢地解釋道,"如果我也住在宮裏,萬一哪一天宮裏着火,我和信兒都被燒死了怎麼辦?王位後繼無人,這可不是鬧着玩的。所以不管發生多麼可怕的意外,我們其中一個人絕對不能夠出事。說白了,我就是信兒買的保險,而他則是我的擔保人。我們一輩子都不能一起旅行,搭乘一班飛機或一輛汽車。"李律向我解釋這些時,嘴角始終掛着聖潔般微笑。不知怎的,我竟有些不寒而慄。李律,在那張美麗的臉孔之下,似乎藏着許多未為人知的秘密。
"啊,是這樣啊。"我點點頭,突然有個念頭閃起:他不是和我一個班的么?
"對了,班裏其他同學沒有說什麼閑話吧?"我問他。
"什麼閑話?"他反問我。
"就是……你知道,自從總理正式宣佈我被選為太子妃之後,我就一直沒有再去過學校,後來馬上就放了暑假……所以,很想知道他們怎麼說我的,不會有在背後罵我吧?"他又緩緩地笑了:"是嗎……你真的想知道?""不光只是單純地想知道,其實,我是有點擔心……""擔心什麼?"他偏了偏頭。
"擔心……朋友們會不會對我有其他的想法……"我喃喃地說道。
"各自的生活環境改變了,朋友也會變質。"——剛才李信說的那些話,始終在我心頭揮之不去,磨人神經。
"那些事擔心它做什麼?要改變的終究會改變,不變的怎麼也都不會變。這麼的對自己,對朋友沒有自信,可不是我的小新娘該有的作風。"我的心思他好像全知道。
我感激地看向他,也笑了。
他的笑,那麼溫情燦爛,彷彿有着魔力,誰見了都會忍不住跟着一起笑開來,不論那人之前有多低落或者憤怒。
李律,確是一個奇特的美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