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波爾卡

情人節波爾卡

"多好的情人節——"

"是啊,多好的情人節呀。"

"可惜,已經過去了。"

"唉。"

"你也夠慘的,一個美女,在情人節走着單兒,躺在上床,抓着電話,和我胡說八道。"

"是啊,沒辦法,寂寞啊,沒人疼啊,只好靠幻想了。"

"幻想也不頂事兒呀,渾身滾燙,流着虛汗,在床上翻來翻去,兩條腿亂蹬一氣——我真同情你。"

"你也是,大冷天兒的,女朋友跟我男朋友一起享受人生,你卻一個人走在街上,心裏氣得直痒痒,還得接我的電話,安慰我,真替你難受。"

"你這麼一說,我頓時覺得活得有點兒不耐煩了,你說我現在是不是把手機扔了,然後就在前面的電線杆子上一頭撞死算了?"

"別別別,你要是死了,他們就會合夥兒氣我一個人兒了,你堅強點兒,多走走,要氣,讓他們氣咱們倆兒——人家分享幸福,你呢,就幫我分享分享痛苦和嫉妒吧——別撞了,啊?"

"也是,我要是死了,你肩上的擔子可就過重了,不太合適。"

"就是。"

"哎,你們女的有時候可真缺德啊!"

"是啊,可你們男的呢,沒一個好東西!"

"要不怎麼說是天作之合呢。"

"唉。"

"唉。"

"你走到哪兒了?"

"走到我汽車邊上了。"

"我聽見你汽車叫了一聲,開了中控鎖了吧?"

"是啊,已經上車了,凍死我了,大冬天的,穿着襯衫走了兩站地。"

"我真想借你幾件衣服,你要是凍感冒了對我一點沒好處。"

"你要是心眼兒真的好,就會把你穿的脫下來,披我身上。"

"可我什麼都沒穿呀,我洗完澡出來,就一頭鑽被窩裏了,全心全意等着我老公回來,可我卻等到了這麼一件可怕的事情,比電影還可怕。"

"我還不是一樣,走到電梯邊上,想一進門就給我女朋友當個好情人,哪兒能想到,一進門,發現你老公正替我當著吶!我只好,只好讓他先當著了。"

"太巧了,太可悲了!"

"真是,不過你電話真及時,從頭到尾一點兒沒露。"

"在這裏,我要對你表示深深的感謝,要不是你按了一下我老公的手機,我還聽不到現場呢!LIVING版,這個無恥的騙子,怎麼這麼噁心!"

"真對不起,我覺得我這次手誤太不應該了,也許你還是蒙在鼓裏好,這件事上,我可不是故意的,我本想按一下C鍵,看來我是按錯了。"

"我們公司的產品為了方便用戶,你無論按哪一個鍵,都能接聽——除了C鍵。"

"這下可把你方便了——你在愛立信工作呀?"

"是啊,有更好的地方嗎?我成天等着獵頭公司的電話,希望他們把我挖走。"

"我就是獵頭公司的,今天剛給柯達送過去一個高級主管。"

"真巧啊,看來你是為了讓我跳槽兒,故意拿錯我老公手機,當然,也為了你的工作。"

"我工作方面很努力,也很有運氣,你想往哪兒跳啊?"

"我——往哪跳都行,除了往我老公的床上跳,我以前一定是跳錯了。"

"是啊,就是不小心跳我床上來也行啊。"

"真是,陰差陽錯的,唉,今天這件事會成為我心中永遠的痛。"

"這件事對我的傷害也難以想像,說實話,我還沒來得及想,不過話說回來了,就是來得及我也不敢想,別看我1米80,長得挺壯的,其實心靈特脆弱。"

"你真1米80啊?"

"那當然。"

"別說,我還就喜歡1米80左右的男的,以前我覺得我老公惟一的缺點就太矮了,當然他花言巧語地說,他個兒矮不假,但有的地方比1米80的還好。"

"吹牛呢吧?"

"對不起,對不起,你一定受不了吧?"

"是啊,想想看,你只是在電話里聽了一耳朵,我卻不得不眼睜睜地站現場看着,倆人一上一下的,被子全掉地上了,他們倆想用床單擋一擋我的視線,不料一下子揪着床單把自己掀床底下去了!"

"哈哈哈,真的?"

"唉,不幸的一幕,說實話,他們也夠狼狽的。"

"不好意思,問你一個問題行嗎?"

"行。"

"你剛才說他們倆一上一下,是吧?"

"誰上誰下?"

"我女朋友上,你老公下。"

"這個娼婦!對不起,我把你媳婦罵了,她真夠下流的,姿式那麼花哨!"

"罵吧,罵死丫的,我聽着解氣,我們平時在一起,她總是呆在下面享受,沒想到碰到你老公卻變得那麼勤奮,真不要臉!"

"我老公才不要臉!叫人騎得跟只山羊似的還挺美,怪不得這一陣兒對我興趣不大呢!我一走神,可讓他撈到更好的待遇了。"

"唉,我——"

"唉——"

"你先說——"

"不不不,還是你先說吧。"

"好吧,不好意思,我想問你一下,你女朋友好看嗎?"

"還行吧,也算不上太難看,反正馬戲團招生時沒有非她不可。"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對自己人說話那麼刻薄!"

"我,我說了實話你就說我刻薄,看來你這人有問題。"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想讓我好受點兒。"

"對不起,我可沒那麼好心。"

"看來你這人不錯,至少比我老公誠實。"

"我這一輩子可讓誠實害苦了,要是能騙,能找我現在的女朋友嘛?長得跟醜男似的,跟她一起走街上,別人都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投向她的,則是憤怒和不滿!"

"我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不過,你的那些群眾該不會都是斜眼兒吧?"

"你諷刺我!我聽出來了。"

"沒有沒有,我只是不相信我老公那麼沒眼光。"

"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自我欣賞吶?依我看,像你的老公那樣的,能摟着一堆豬糞睡就不錯了。"

"你這話說得我特矛盾,真不知該不該同意你的觀點。"

"哈哈哈。"

"嘿嘿——你真是一槍撂倒了兩個,叫你得意一會兒吧,反正我知道你心裏巨悲痛。"

"除了得意和巨悲痛,我心裏也有個問題想問你,不好意思。"

"問吧,趁你的難姐難妹還沒氣死之前。"

"你剛才說你老公誇口,說他那東西比1米80的還好使——你知道我要問什麼了吧?"

"他吹牛呢!"

"這下我心裏還好點兒,怪不得他跑下面去了。"

"我還有個不要臉的問題想想問問你?"

"問吧,說到不要臉,可真不賴咱們倆兒,咱們倆兒的臉都讓他們給丟盡了,幸虧是我獨自一人親自發現的,要是他們把床搬到街上,你我正巧路過,從人堆兒里鑽進去看,那才叫丟人吶!"

"說的是啊,要是真發現這幕,我一定用粗毛筆飽蘸着濃濃的臭墨,在宣紙上寫下大寫的'醜惡'二字,'啪'地一聲貼他們倆,不——貼你女朋友後背上,對不起,我想來想去,只有那兒可貼!"

"你怎麼知道他們換不換姿式?我看你還是等他們換完姿式再貼吧,貼我女朋友身上,對她太殘酷了。"

"好吧,在這一點上,我不跟你爭了,這件事發生之後,我認為,貼哪兒都一樣,不過,從這裏可以看出,你對你女朋友還是有感情的。"

"當然了,除了錢以外,我還付出了很多。"

"我跟你有點不一樣。"

"你是——"

"我是付出了很多,除了錢,我老公掙得比我多,我花了他不少錢。"

"應該的應該的——你特別痛苦,是不是因為我女朋友除了錢以外,替你付出得太多了?"

"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再說,我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我,說實話,只要我老公把手往我肚皮上一放,我就恨不得一刀剁掉!我一直噁心他。"

"請相信我,我真的真的能理解你,我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我知道你為什麼使勁花他錢了,剛到肚皮你就成那樣了,更不用提他還有下一步了。"

"他很難發展到下一步。"

"此話怎講?"

"因為他的下一步一般是,手被無情地打落,然後一拐,轉而奔向他自己的內褲深處。"

"你這人怎麼那麼缺德!"

"我怎麼缺德了?"

"你想想,你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你花了他錢,然後叫他的手一拐彎,卻伸向我女朋友的內褲深處!"

"對不起,對不起,我動作可能不太規範,但沒想到造成這麼大的惡果,傷害了一個我不認識的男人。"

"唉,其實也沒什麼,說實話,平時我女朋友經常硬拉着我的手,伸向你老公愛伸的地方,而我呢,卻毅然從她的汗手中把前臂抽了出來,但我抽的時候,也沒想到會引起這麼樣大的惡果,唉。"

"唉,看來要湊出一件好事兒,得有好多好多條件,但要湊出一件壞事,也需要同樣多的條件,總結性發言是,我湊了一些,你也湊了一些,於是他們兩人發生了一件壞事。"

"我覺得你的總結有問題,我認為,事實上,是他們倆之間發生了一件好事,而我們卻處在壞事中——我剛才想自殺來着,經你一席話,我好多了,現在,我倒很想愉快地活下去。"

"這一回我同意你的觀點,發生了剛才這件事後,我倒沒想自殺,卻想殺了我老公,現在我決定由他去吧,看來這件壞事遲早都得發生,遺留的問題只是如何壞事變好事。"

"你的意思是——要我幫忙嗎?"

"這要看情況,對了,我想起來了,剛才我還有問題要問你。"

"問吧。"

"他們倆滾床下以後呢,你在現場,可我想我也有知情權吧?"

"你有——我告訴你,他們掉到了床的那一側,起先,沒有動靜,我竟然看不到他們,說實話,他們真可憐,因為被子在床的另一側,也就是在我的這一側,他們的服裝也在我的這一側,他們那邊什麼也沒有,床單綳得很緊,他們沒有拉下來,於是他們只能選擇埋伏在的床幫子底下,雖然我一探身就可看到他們,但我沒那麼無聊,我只是站在那裏,說實話,我有點驚慌失措,不過想到我是正義的一方,因此,我鎮定下來,心想叫不要臉的敵人去發抖吧,儘管我也同樣也在抖,少頃,我聽你老公低聲說了一句話。"

"說什麼?"

"說——說'請你先出去一下好嗎?'"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你們想把我鎖外面,沒門兒!'"

"後來呢?"

"後來,我女朋友說,'求求你,求求你了,有什麼話一會兒再說。'"

"你說什麼?"

"我說,'一會兒?一秒也不行,我今天要是晚回來一會兒,你們就都逃跑啦'!"

"後來呢?"

"後來,你老公手機響了,我抓起來,按了一下C鍵,陰差陽錯地握在手裏,當然,我按錯了。"

"於是我就把後面的給聽到了?"

"是的。"

"幹得好,那手機我是剛給他買的,電池可以用4個小時,現在還有電嗎?"

"有一格,對不起,我不想偷你老公的手機,我只是氣昏了頭,不知何時順手裝進我兜里。"

"我知道,過了挺長一會兒,你才裝進去的,因為我聽着聽着,忽然有點聽不清楚了。"

"唉——早知道把手機親自交給你老公,叫你直接跟他說話。"

"如今跟他還有什麼話說!我寧可跟你說,跟你說,不也挺好嗎?"

"是啊,受害者之間相互排憂解難,我看,值得世人仿效。"

"同意。"

"到了這時,我也有個問題,想問問你。"

"問吧。"

"你長得怎麼樣?"

"我?一般吧,反正沒你女朋友那麼傻大黑粗的。"

"傻大黑粗她還不至於,但這個詞用你老公身上卻很準確,你老公的裸體被我無情的雙眼看到了。"

"你真倒霉,連我都一直不敢看,他幾次想叫我看看,我都沒有同意,還有幾次,他故意洗完澡沒事兒人似的在我面前溜達,我也沒有正視,事實上,我不敢面對他,我估計他像一隻被吊起來的野豬。"

"說得很准,看來你還是在不小心時偷看到了。"

"是的。"

"那麼,你為什麼當初同意和這個黑色的畜生結婚呢?"

"因為他開的車是寶馬,我錯把他的汽車當成他自己了,而且,那時我被人甩了,心情不好,而他就趁虛而入。"

"看來你姿色太一般了,先是被甩,後來又被你的野豬老公給娶了。"

"我沒你想的那麼難看,說實話,在公司里,我從沒看到比我好看的。"

"看來美女不太愛去你們公司。"

"你不用這麼說,見到我你就傻眼了,說實話,昨天回家時,我親眼看到一個男人因為看我,一頭撞上電線杆子,摔倒在地,引起了圍觀。"

"他,還是你?"

"他,我溜了。"

"那麼,描述一下你,長什麼樣?"

"為什麼?"

"我想知道,要是你描述得好,那麼我就會把你老公的手機送還給你,順手再跟你多說幾句叫你愛聽的話。"

"我這人特容易受傷害,你要是這樣再次趁虛而入,我想,我會瘋的。"

"不過,你要是描述得不好,那麼,你就不會瘋。"

"說實話,我有點想瘋。"

"那麼,你說吧。"

"我怎麼說?這樣吧,你問,我說。"

"行,你腦袋大還是小?"

"小。"

"臉白還是黑。"

"半白不黑。"

"什麼意思。"

"我不黑,只是有點黃。"

"眼睛大還是小?"

"大。"

"鼻子高還是塌?"

"中等。"

"嘴大還是小?"

"小。"

"脖子粗還是細?"

"細。"

"肩膀寬還是窄?"

"窄。"

"胸部平還是高?"

"平。"

"腰粗還是細?"

"細。"

"腿長還是短?"

"短。"

"高還是矮?"

"矮。"

"有多矮?"

"1米63。"

"知道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什麼事兒?"

"你長得跟我女朋友正相反,一絲一毫都不差,絕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夢中情人長得一模一樣——我原以為我女朋友的妹妹長得會像你,後來一見面,發現她只是比她姐小了一號。"

"現在幾點了?"

"10點半。"

"你是不是想這個情人節就這麼過去了?"

"還能怎麼樣呢?我最初想自殺,被你好心給勸住了,我看我只好在車裏舔舔自己的傷口算了。"

"你傷哪兒了?"

"心上。"

"我看你能舔到你的肺上就不錯了。"

"我一會兒試試。"

"你能不能試別的?"

"什麼?"

"你想啊,他們倒是過了情人節,雖然讓你給抓了個現形,不過至今下落不明,很可能是破罐破摔去了,咱們呢?"

"咱們再無聊也不能趕去看他們摔吧?"

"是啊。"

"我想想啊——要不咱們也學學他們?"

"這麼壞的榜樣你也想學?"

"你呢?"

"我這人特有個性,最不愛學別人了。"

"那你說怎麼辦?"

"我說啊,你有什麼辦法叫他們學學咱們?"

"反正咱們要是一起自殺,他們肯定不會學,雖然這倆人都是白痴。"

"是啊——要不咱們見面商量商量吧,反正你得把手機還我。"

"你可真會找理由,除了還手機以外,你還有什麼理由讓咱倆見一面?"

"還有一個理由是,你長得跟我老公也正相反,我要學你說你是我的夢中情人,那我也太沒水平了。"

"你可以說,你老和你老公同床異夢——你老公夢見我女朋友,你夢見我。"

"我真想對你說一句下流話!"

"見面再說吧,快沒電了。"

"我就是想讓你給我充充電。"

"這句下流話太絕了,看來我們也會有個很好情人節。"

"希望比他們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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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康短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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