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在成瀨蛋糕店,金子正在廚房準備東西,九個人圍坐在兩張桌上,互相避開對方的目光看着陳列櫃枱,或望着漆黑的窗外。大家的心情都特別複雜。
這一天,就像那記憶猶新的從綁架犯那裏接到孩子被綁架的電話的時候一樣漫長,就像孩子們的屍體被發現的那一天一樣可怕。白天突然接到他們那麼長時間瘋狂地要抓的綁架犯已被抓到的電話而跑過來,目睹了犯人切斷自己的手和腳的可怕的場面,再把那個犯人殺死後埋在凍僵的泥土裏。
‘沒能親手殺死犯人是好事還是壞事?’
一想起殘忍地被殺害的孩子們,就哪怕是撕碎犯人十次也不解恨;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想,沒有親手殺死犯人也是件好事。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是親手沾住血殺死了,那麼,那些又將會成為你一輩子生活當中新的痛苦。領着女兒來的世賢爸爸的體會最深。沒讓血沾上女兒的手,真是僥倖的事情,也是應該感謝的事情。‘親切的金子’為遺孤們送去了最後的親切。
金子端着燃着五根蠟燭的黑色蛋糕、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人們不知道怎麼回事、都瞪大眼睛。
“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從望着蛋糕的世賢爸爸口中突然傳來了歌聲。接着,其他人們也互相看着彼此,最後跟着世賢的爸爸哼起了歌。‘親愛的……’接着大家都加進自己孩子的名字唱起來。但是,沒有唱到最後,大家唱歌的聲音越來越變小。
“對不起,因為真是像過生日……”
世賢爸爸露出尷尬的笑容向人們道歉。
“那就,當過生日吧……”
是恩柱奶奶。接着,互相對望着的人們不約而同地重新從剛才聲音變小的地方開始大聲唱了起來。
“生日快樂……”
歌曲一結束,大家就一起吹滅了蠟燭。
金子把沒有進行任何裝飾的黑色蛋糕分成九塊,裝進碟子裏分給大家。該不該吃而猶豫不決地看了半天蛋糕的人們,舉起叉子切一小塊放進嘴裏。馬上,人們的臉上綻開讚歎的表情。
他們互相看着,用眼神交流着蛋糕的驚人之處。但是,誰也沒有把蛋糕好吃的話說出來。就這樣,大家一邊品嘗着,一邊慢慢地吃掉所有的蛋糕,甚至連沾在盤子底下的奶油都沒放過。
“那個……錢存入我們的賬戶里了嗎?”
世賢的姐姐小聲問着金子。一開始沒聽明白那句話意思的金子,過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是關於白老師存摺里的孩子們的贖身錢。
“我的號碼……”
世賢的姐姐在紙條上抄下賬戶號碼后悄悄地遞給金子。一開始假裝不太關心的其他人也一個一個把記下賬戶號碼的紙條遞給了金子。在這樣的過程中,維持了一段尷尬的沉默。
“在法國,就這樣,話被斷開的時候,說是天使在走過……”
打破沉默氣氛的是世賢父親。
“那麼,我們稍微等一會兒看看?都不說話……”
在京媽媽小聲地說著,拿出女兒的珠子戒指握在手裏。接着其他人也從衣兜里拿出橙色珠子、頭繩、金色紐扣揉搓着。九個遺孤們一邊保持沉默一邊在四處搜尋着什麼。望着天空的眼神里也都充滿了一種期待。
這時,隨着噹啷的聲音大門被打開。大家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到大門口。頭上披着白雪走進屋子的根植髮現有這麼多人呆立了半天,然後發現金子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哇!看來是在下雪呢!”
根植後面敞開着的大門外面,正飄着鵝毛大雪。人們走近窗口、大門口露出燦爛的微笑,宛如迎接成為天使回來的孩子們。
人們都回去后,金子走進衛生間抹掉了化藍的眼妝。現在看起來再親切也無所謂了。捲起裙子拽下內褲,金子坐在座便上照着鏡子,臉上一點血色沒有。蒼白之餘,像屍體一樣發紫。金子拿出深紅色的口紅慢慢塗在嘴唇上。
金子拿起一支煙夾在摸了口紅的嘴唇之間,點起火。深深吸了一口,這時不知從哪裏傳來‘嘟嚕嚕’珠子滾動的聲音,順着聲音看,發現有一顆橙色珠子順着地磚的縫隙滾過來,撞在金子的紅色皮鞋尖上。
揀起珠子的金子嚇了一跳,在衛生間的一個角落裏,元茂正蹲坐着抽煙。金子太高興了,這期間她是多麼真誠地祈禱與他相見的啊。
金子為了讓元茂看她一眼而等了半天,而元茂只是用煙霧畫著大象、麒麟、袋鼠一樣的動物玩耍着。元茂好像對期待得到原諒的金子沒有什麼關心。
“那個……元茂啊,我……”
金子再也無法等下去了,先開口。
瞬間,元茂的身體像膨脹似的變大,不一會兒變成了青年。但是穿着完全相同的衣服,抽着相同的煙,以同樣的姿勢蹲坐在那裏。金子急忙把裙子拿下來擋住大腿根部。
過一會兒,青年元茂在地上掐滅了煙站起來。金子焦急的仰望着青年元茂的臉。
向外走的元茂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金子,好像是在說不好意思似的搖了幾次頭之後,又重新移動腳步成為煙霧消失了。
金子見到了期待已久的元茂,但最終還是沒有得到原諒。
***
獨自睡在金子床上的珍妮,被不知從哪裏飄進來的煙霧嗆醒了。半夢半醒中望了半空,發現半空中漂浮着貓和袋鼠、大象的煙霧。接着,動物模樣的煙霧散開在整個屋裏。
珍妮察看煙霧到底是從哪裏進來的,但是沒能查出來。
‘媽媽究竟什麼時候回來呢?’
蜷縮着坐在床上等媽媽的珍妮,穿着睡衣拖着鞋向外走去。外面正在下雪。珍妮站在路燈下仰望着天空,呼吸着新鮮的空氣,順着雪路開始行走。
從‘成瀨蛋糕店’出來的金子抬頭看了一眼正在下雪的天空,在雪中順着雪路往前行走。她手裏拿着蛋糕盒子。接着,根植也走出來,鎖上大門跟在金子後面。
“簌簌簌,在林蔭小路上,穿着紅皮鞋的小姐……嘀嗒嘀嗒,皮鞋聲,去哪裏呢,哪怕是一次也好,請你回頭……”
根植停下歌聲緊緊貼在金子身邊。
“珍妮,真的要送走嗎?”
金子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根植在後面踩着金子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重新唱起了歌。
“好像只數着腳步往前走,穿着紅皮鞋的小姐獨自一個人往前走……也許現在該知道愛情……好像只數着鐘聲往前走,穿紅皮鞋的小姐漸漸遠去。”
冒着雪來到小區黑衚衕入口處,金子發現珍妮穿着白色睡衣、一個人站在熄滅的五個路燈中的一盞亮燈底下。
金子搖晃着身體跑過去,緊緊擁抱住珍妮。跟在身後的根植看到這一情景,停下了腳步。
金子鬆開手,把手中的蛋糕盒子地給她。珍妮好奇地從盒子旁悄悄打開,裏面是白色豆腐狀的奶油蛋糕。金子用手指着蛋糕,對珍妮說。
“Bewhite……livewhite……likethis……(希望活得像奶油……)”
珍妮從盒子旁邊伸進手指,噗哧挖了一塊送進嘴裏,又重新沾一塊送進金子嘴裏。
“You,too……(媽媽也是……)”
舔着珍妮手指上的奶油,金子抬起頭,珍妮翹起腳後跟向著天空張開嘴。
“Morewhite!Morewhite!(更白!更白!)”
金子也學珍妮衝著天空抬起頭、張開嘴。
站在遠處注視着兩人的根植,也抬起頭仰望天空。漆黑的天空中潔白的雪不停地落在三個人的頭上。
仰望着天空的珍妮擺正頭,獃獃地望着接白雪吃的金子很久,突然撲向她的懷抱。
“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