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殺

暗殺

“我明白了。”余太玄好似下了決心,抬起頭來。

“哦,真明白了?”連維材好像叮囑似的,盯着余太玄的臉。

余太玄用他粗壯的大手拿起茶杯,一口把茶喝光。連維材冷冷地望着他的手在微微地顫動。

1

第二天早晨,拳術大師余太玄來見連維材,商談的事情是招收弟子,開闢練武場,余太玄吞吞吐吐地提出了五百兩白銀的數額,連維材爽快地答應了。然後轉入閑談。拳術家關於社會風氣的墮落,慷慨激昂地大發了一通議論。

“世道不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呀?鴉片、賣淫、賭博……”

“因為不必干正經的營生也可以生活吧!”連維材說。

“我覺得奇怪的是,怎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有人毒害這個社會,他們為人們提供淫逸安樂的生活。”

“你的意思是?”

“有的傢伙養活不勞而食的人。”

“這是害群之馬!”

“這種害群之馬越來越多啊!”

“這種傢伙就應當幹掉他!”

“不那麼簡單吧。這些傢伙暗中都有聯繫。要幹掉他們不那麼容易。”

“只要有勇氣,世上沒有辦不到的事。”余太玄非常激動,他緊握着的拳頭在膝頭上微微顫抖。

“廣州實在太不像話了,社會風氣越來越壞。”

“還不晚。為了社會,那些傢伙……對,遲一天,這些害群之馬就……”

余太玄十分激動。連維材打斷他的話頭說道:“他們不過是烏合之眾。相對地說,他們的弱點太多了。問題在於操縱他們的人——他們有頭目啊!這些傢伙用不正當的手段搜羅金錢,散佈誘餌。不過,這種人也只是一小撮。”

“這麼說,問題就更簡單了。”

“不是這樣。他們手下有人。比如拿現在廣州最得勢的彭祐祥來說,他直接指揮的人就有五百。”

“彭祐祥!啊,聽說過這個名字。”

“他可是個紅得發紫的大頭目,正在得勢。你利用學習拳術,即使一天能挽救五個青年,而彭祐祥一天卻能造出十個流氓無賴,趕不上他呀!”

“這麼說,我的工作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你的工作起碼會因為他而減少一半效果,這是肯定無疑的。你想清掃這個世界,而有人卻要把它弄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有道理!”余太玄看着自己緊握着的拳頭,一會兒鬆開,一會兒又攥緊。

“不管你怎麼打掃,總有那麼一些人要倒垃圾。你的工作夠艱巨的啊!”

“嗯,你看該怎麼辦呀?”余太玄發出呻吟般的聲音。

“怎麼辦?這該由你自己去考慮。這可是關係到你平生的大志啊!”連維材瞅着拳術大師,意味深長地說。

“不能饒了他!”余太玄咬牙切齒地說,“絕不能饒了他!彭祐祥這敗類!”

“這事就這樣吧。”連維材改變話題說,“你的工作是很艱巨的,你提出五百兩,我擔心不夠,準備最近再呈上一千兩銀子。不過,這要等你的工作環境略微清凈之後才能給你,在這之前暫時由我保存。”

“我明白了。”余太玄好似下了決心,抬起頭來。

“哦,真明白了?”連維材好像叮囑似的,盯着余太玄的臉。

余太玄用他粗壯的大手拿起茶杯,一口把茶喝光。連維材冷冷地望着他的手在微微地顫動。

2

石田時之助已經蓄起了辮子。他早已從澳門來到廣州。他成了金順記廣州分店裏的食客。中國話也比以前長進多了。

他的面前放着一根手杖。他拿起手杖,把右手放在靠近粗頭的地方,緩緩地往上推動,推到離上端約五分之一的地方,突然閃閃發光起來。

這是一根裏面藏着刀的手杖,俗稱“二人奪”。

石田把刀身端詳了一會兒,說道:“確實是日本的。”

拳術大師余太玄從潮州弄到一根二人奪,據說是日本貨。他請石田來鑒定。

“刀是要殺人的。”余太玄做了一個雙手揮刀的架勢。

“那當然啰。”石田答話說。

“殺人不好。”

“噢,是呀。”

“你殺過人嗎?”

“沒有。使過刀,沒有殺過人。”

“我可殺過人。不過,不是用刀。”余太玄把手往前一挺,做了一個打拳的架勢,“你看,用這個!”

“噢。”

“殺人不好。不過,有時候也是應該的。”

“是嗎?”

“有時為了社會不得不殺人。是心裏流着眼淚去殺人的。”

“我記得在我們國內也有過這種說法。”石田曖昧地點了點頭。

“石先生,”余太玄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告訴你,最近我還要殺人。這是為了社會,為了國家。”

“這是為什麼?……”石田對余太玄這種做作出來的悲壯氣概感到討厭。如果真有這樣的好心,不聲不響地去殺人也未嘗不可。

“怎麼樣?石先生,這次能跟我一塊兒去嗎?”

“一塊兒去?”這確實是件麻煩的事。可是,在清國看暗殺,這種機會今後恐怕是不會太多的。“去不去?”石田心裏在考慮。

“對。當然不用你幫忙,只是請你看看。你在旁邊看着就行了。在澳門請你看了鴉片館。此外,先生還看了我國種種低級下流的地方。你也許認為清國的正氣已經掃地以盡了。不過,我想讓你看看它還留下來一點點。”

余太玄可能覺得這個最關鍵的地方一定要讓對方理解,他提起筆來,特意把所謂的清國正氣之類的話寫在紙上,遞給石田。

紙片放在石田的膝頭上,他默默地看了一眼,心裏想:“算了吧,少來這一套!”

讓人看拳術,看三昧堂,這次要看暗殺。這傢伙總是喜歡讓人看點什麼。也許是余太玄經常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他讓人看各種各樣的事情,而真正想讓人看的一定是他自己。

“可憐的傢伙!”石田心裏想,“頭腦簡單的人!”

這時石田突然想到這傢伙是不是被人利用。力氣大、性子直的人往往會被利用的。他在國內的時候,這樣的例子看得太多了。他受過的所謂教育,其目的不就是要培養這種被人利用的人嗎!?

“好吧,讓我看看吧。”他這麼說。

“啊!你同意了!”余太玄好似打內心裏感到高興。

幾天之後,余太玄來找石田,顯得很興奮。

“咱們馬上就走吧!”余太玄說。

吃過晚飯已經好一會兒,天已經黑了。

“是那件事嗎?”石田問道。

“對。”余太玄帶了他那根二人奪,把它遞到石田的面前說,“這是日本刀。你是日本人。我想把它送給你作為今天的紀念。送給你這個,並不是要你幫忙。我只想請你看看,中華仍然存在着慷慨憂國的正氣。到時候,我希望你握着這把象徵貴國尚武精神的刀。”

後面的話有點不好懂。不過余太玄早已有所準備,拿出紙筆,龍飛鳳舞地寫出了大意,遞給石田看。

路上余太玄說出了這天晚上要幹掉的那個“害群之馬”。石田大失所望,心裏想:“原來要幹掉一個流氓頭頭呀!”他原以為余太玄要暗殺一個重要的大官兒。埋伏的地方在城內的東南方,靠近貢院(科舉的考場)。

這天晚上沒有月亮。兩人躲在一家圍牆的拐角上等着。這一帶都是大戶人家的宅院,幾乎沒有行人經過,路很窄,地形對暗殺最合適不過了。

終於看到一個醉漢踉踉蹌蹌地走過來。

“來了!”當余太玄小聲說道時,石田一點兒也不感到興奮。

余太玄畢竟受過拳術的鍛煉,事到臨頭反而冷靜起來。他抑制着急躁的情緒,努力辨認他要狙擊的對象。

“沒錯,是彭祐祥!”他低聲對石田說,隨即,箭一般地跳了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連石田也不明白余太玄使了什麼絕招,只見他筆直地沖跑過去,轉眼間就到了對方的身邊。

當余太玄向旁邊跑了十來步時,對方已癱倒在地上。連一聲喊叫都未出。

余太玄又慢慢地走回來,趴在漢子的身上,好似在探查他究竟死了沒有。

這確實是絕招。

不過,掌握這種近乎神技本領的人,頭腦卻多麼簡單啊!不,也許正因為他頭腦不複雜,才能掌握這樣的絕技吧!

絕技確實是可怕的,但更可怕的是,用這樣的絕技殺死的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喝醉了的流氓。

“死了!”余太玄說了一聲,站起身來。

死的漢子,恐怕除了余太玄外,再也不會怨恨其他任何人了。

余太玄肯定想聽聽石田的感想。可是石田一聲不吭,默默地回到金順記。

他感到手裏那根“作為今天的紀念”的二人奪沉重得要命。

3

連維材在擁抱西玲之前,奇怪地要猶豫很長的時間,其中有着特殊的原因。

西玲是他的恩人的女兒。

維材一向把兩個人看作是自己一生的恩人。一個是賬房先生溫翰。另一個是一位“白頭夷”,名叫菲洛茲,中國名字叫富羅斯。他跟溫翰不同,早已成了故人。

當時世界各地的商人,為了爭奪中國的市場,曾經彙集在澳門和廣州。不消說,最多的是英國人。其次是葡萄牙人。他們在澳門獲得了居住的特權,在英國人進入中國貿易之前,一直稱霸於中國市場。

西班牙曾經以它所佔領的菲律賓為基地,進入了中國的貿易。中國人曾把西班牙稱作“大呂宋國”。他們曾把西班牙銀元輸入中國市場。這種銀元後來在中國稱作“洋銀”,起過流通貨幣的作用。

荷蘭曾經壟斷過日本貿易。它以爪哇為根據地,在中國的貿易中也相當活躍。

法國人曾以印度###為基地,向東推進過,但每年只向廣州派出一二艘商船,多的時候也不過四五艘。

美國很快就在中國貿易中躍居第二位,僅次於英國。由於它的國旗十分花哨,中國人稱它為“花旗國”。

很多國家是用它的國旗來稱呼,比如稱奧地利為“雙鷹國”,稱普魯士為“單鷹國”,稱瑞典為“藍旗國”等。這些國家的商人也來到了廣州。

此外,南洋各地的貿易商人也經常來。但這些地區一向被看作是朝貢國或屬國,廣州以外的港口也可出入。

廣州稱印度人為“港腳人”。他們在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庇護下,也相當活躍。

不過,在印度人當中,帕斯族人有點特殊。他們原來信奉拜火教,居住在波斯,在回教徒軍隊進入波斯后,因拒絕改信回教而逃亡到印度。他們逃亡到印度后仍受到追逐,在卡提阿瓦、諾薩里和蘇拉特等地流竄。他們沒有土地,只好以商業為生。他們居住在蘇拉特的時期,恰好東印度公司把這裏當作根據地,於是帕斯族人藉助於東印度公司和莫卧兒帝國的勢力,逐漸變成商業民族。帕斯人皮膚白皙,眼睛碧綠,長相和一般的印度人不一樣。而且他們幾乎全都經營金融業。

當時的廣州因有鴉片的特殊買賣,是世界上利率最高的地區。帕斯人是典型的商業民族,當然不會放過利率高的澳門和廣州。他們帶來大量資金,作為金融家活躍於中國的貿易市場,其人數相當多。中國人把這些帕斯族的高利貸者稱作“白頭夷”。

澳門的白頭夷菲洛茲,曾給小商店年輕的老闆連維材大批貸款。這種貸款幾乎是有求必應,毫無限制;從信用程度上來說,可以說非常大膽果斷。

金順記由於獲得這筆資金而暴發起來。如果沒有大批的資本,即使有溫翰這樣的好助手,金順記恐怕也不會這麼飛快地發展起來。

菲洛茲是看準了連維材和溫翰這兩個人物。他的眼光並沒有錯。他當然得了很多利息。但連維材還是深深地感激菲洛茲對自己的恩惠和情誼。

白頭夷菲洛茲在澳門和一個中國女佣人生下一個孩子。這孩子就是西玲。所以維材在西玲小時候就認識她。

西玲是波斯拜火教時期一個王妃的名字。她是王子荷斯洛?帕爾維茲的妃子,但她有個情人,名叫范爾哈德,是個愛情悲劇的女主人公。菲洛茲仿效這個王妃的名字,給自己的女兒起名為西玲。

白頭夷菲洛茲年老之後回國了,把丟下的孩子委託維材照顧。菲洛茲回國之後不久就死了。連維材遵守信約,照顧西玲母女。西玲的母親把幼小的西玲硬推給維材,自己跟一個葡萄牙商人同居。她是一個多情的女人。

西玲的母親私奔了,但也結束了她不幸的一生。當她懷孕的時候,那個葡萄牙人卻不見了。她在生孩子時死去,生下的孩子卻平安無事。這次生的是個男孩子。由誰來撫養這個孩子呢?這個孩子雖與連維材的恩人菲洛茲毫無關係,但也只好由他來收留。

恩人的女兒是神聖不容侵犯的。但也許正因為是神聖不容侵犯,維材反而產生了染指於她的念頭。這也是他那漠然的破壞慾望的一種表現吧。

西玲繼承了母親的血統,也具有淫蕩的性格。維材的妻子是個賢淑的女人,西玲的性格跟她恰恰相反,他不知不覺地被西玲迷住了。

西玲十七歲時,他第一次摟抱她。這是他那強烈的破壞慾望促使成的。

猶豫躊躇的時間——這是等待破壞慾望凝聚的時間。以後才能產生一種搗毀一切的衝動。維材最初不過是經受不起這種誘惑,他意識到西玲的魅力,還得要等她成熟之後,帶有一種淫蕩的妖艷的風情。

這是很久以後的事。

4

“我後天要回廈門。”連維材一邊這麼說著,一邊觀察西玲的表情。

她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看不出彭祐祥的死給她究竟帶來多大的刺激。

“啊呀!是么,……”她的話總是那麼冷冷的,而且聽起來叫人感到含有情意。但這不是她做作出來的,而是天生的。

“我讓誼譚到廣州來。”連維材說。

“這你已經答應了呀。”

西玲對弟弟的感情之深,簡直叫人難以相信。這姐弟倆雖然不是同一個父親,但他們都是沒有親人的孤兒,而且都是混血兒,看來是這種關係把他們緊緊地聯繫在一起。如果誇張一點說,這社會上的一切都是他們的敵人。他們的年紀相差八歲,西玲對弟弟似乎抱有一種母性的慈愛。

“我遵守諾言,把他送到這裏來。不過,暫時要放在金順記。”

“啊呀,不能跟我住在一起嗎?這和您答應的有點兒不一樣啊!”

“誼譚還年輕,放在生人當中干點事情,對他有好處。”

“我會讓他干點事情。”

“你也還年輕,辦不到。誼譚應當讓年紀更大一點的、懂得事情的人來監督。”

“那就那麼辦吧。只要誼譚能來廣州,我就滿意了。”西玲好像改變了主意。

“我們要暫時分別了。”維材掃視了一下屋子。這裏是西玲家的正房。正房兩邊,通向東西廂房的地方,一般是耳房——小小的休息室。維材在廣州,經常到西玲家來。但他從未進過耳房。那是備用的房間,一般堆放一些不常用的東西。

他不知怎麼心血來潮,突然想進耳房去看看。

“你說旁邊的牆壁壞了,其他還有壞了的地方嗎?這房子還不至於那麼糟糕吧。”他邊說邊把手放到耳房的門上。

“別的什麼地方……壞了,還沒有……”西玲的聲音聽起來跟平常有點不同。

維材回頭看了看她,只見她突出的下嘴唇比平時更加突出。西玲的臉上開始露出維材所想要看到的慌亂的神色。

“我平時很注意,不要緊。”西玲不等維材答話,趕忙這麼說。

“她不想讓我進耳房!”維材心裏這麼推測。為什麼?是裏面藏着情夫?彭祐祥已經死了。但情夫也許不只彭某一個人。

“我要進去看看。”維材打開了耳房門。

房間很小,一眼就看遍了。果然是一間堆放東西的房間。裏面堆放了十來個木箱,箱子上蓋着席子。此外什麼也沒有,也沒有地方能藏下一個人。

維材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想把這種尷尬的局面矇混過去,一邊說:“這是什麼呀?”一邊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朝木箱走去。

“這樣的地方,你出來吧!”西玲拉住他的袖子。

維材回過頭來,盯視着她的臉,發現她滿臉慌亂的神色。

他甩脫西玲的手,走到木箱的旁邊,揭開席子。嶄新的木箱上印着鮮明的標籤:VEIC

公班土

凈重1331〖〗3磅VEIC是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標誌,“公班土”是鴉片的一種,公班是Company英文,公司的意思,此處為東印度公司的略稱。詞的譯音。

走私的印度鴉片有三種,以孟加拉產的鴉片質量最好,稱作“公班土”;由孟買運出的“白皮土”次之;從馬德拉斯運出的“紅皮土”在印度鴉片中質量最差。此外,主要還有美國商人運來的土耳其和波斯產的鴉片,但質量比紅皮土還次,專門摻在印度鴉片中出售,這樣可以降低價格。

維材皺着眉頭,看看鴉片木箱,又看了看西玲。

西玲低下了頭。

“怎麼有這麼多鴉片?”

“受別人委託,寄放在這兒的。”西玲不敢抬頭,這麼回答說。

“受誰委託?”維材的話帶有質問的語調。

“一個叫彭祐祥的人。他、他最近不知被誰打死了。”

“噢,……”

“他說我認識官吏,放在這裏安全,所以跑來求我。我這個人的性格,叫人家一求就不好意思拒絕。”

“你這個糟糕的性格!”

這一來,維材的心裏反而舒坦了。看來彭祐祥出入這個家,可能是把這裏當作隱藏遭到嚴禁的鴉片的地方。

“彭祐祥給了你手續費——不,保管費了嗎?”維材問道。

“嗯,給了一點兒。”

“不能要。還他。”

“他已經死了。”

“這些鴉片怎麼辦?”

“讓彭祐祥的朋友來取走。”

“來取的時候把錢還給他們!”維材說這話時的語氣很嚴厲,但馬上又柔聲地說:“如果零用錢不夠,老實跟我說。”

“不!”西玲搖了搖腦袋。

“是呀,還是因為太無聊了吧!”維材心裏這麼想。如果因為太無聊而幫人家做鴉片買賣,那也許比去夷館當女佣人還要好一些。

她隨便地垂着頭髮。當時的婦女在結婚之後才把頭髮梳上去。每當看到西玲的垂髮,維材總要產生一種負疚的心情。

把恩人的女兒置於這種不清不白的地位。——像維材這樣的人在當時也很難消除儒家的倫理觀念。

他為這個女人而殺了一個男人!

他的腦子裏回蕩着伍紹榮的話。

——連溫翰也為一個女人發過狂。這是男人的悲劇啊!女人的悲劇加上男人的悲劇,使得人世多麼痛苦啊!

世人眼中的事業,好像僅在這痛苦萬狀中不時地喘息着那短暫的一瞬間才存在。連維材把這些斷斷續續的瞬間聯接在一起,創立了金順記。

這是否也會白費呢?!

維材曾經這樣感覺過,但他很快又返回儒家世界那牢固的結構里去了。不過,不管怎麼說,住在這裏使他快活。

他不由得撫摩着西玲的頭髮。她的頭髮中夾雜着一些金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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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片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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