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沱沱河不眠之夜

沒想到這一次我們看到的沱沱河竟是前所未有的壯美。

有晚霞,有開闊的水域,在大橋西邊的彎道里有那麼開闊的水域。水域是紅色的,是燃燒的,彩雲投在水裏,彷彿水在天上。真是太好了,好得就像莫奈的油畫,好得一百個莫奈也畫不出如此藝術的油畫,好得就像佛國里的花園,讓人不由得唱起來:香巴拉並不遙遠。沱沱河的黃昏,用信仰點燃起億萬盞香燈的地方,平靜地凹凸在六字真言的臂彎里。

我們停車在沱沱河大橋上,極目遠眺。水天銜接的地方,風景幻化着,懸崖百丈,流冰萬里。彷彿:蓮花金剛走來,拉着駱駝帶着海螺的信徒唱着山歌走來,追求愛情的香日德的美駝矯健地走來,三個川西的喇嘛款款走來,一群前往拉薩朝聖的甘南人磕着長頭走來,扎西警察吐着酒香搖搖晃晃走來,日喀則的民工高高興興走來,仁青卓瑪燦爛地笑着走來。彷彿:人頭鼓已然出現,就在沱沱河的緩流里,從容不迫地漂蕩着。

孫學明說:他們都到了,我們也應該去找他們了。

過了橋頭就是沱沱河鎮,鎮上有六家包括住宿的飯店。孫學明決定一人佔領一家,也好一邊吃飯一邊儘快摸清情況:我們眾多的目標都分佈在什麼地方?這麼多目標中,誰是真正竊取了人頭鼓的賊或者叫好漢?兵分六路多出一個人來,那就是王瀟瀟,我們讓她選擇跟誰去,她又一次選擇了孫學明。真讓人失望,她好像一門心思跟定孫學明了,她要是再不搞一點移情別戀,我們這幾個男人就索然無味了。真不知道王瀟瀟是怎麼想的,她可千萬別真的愛上孫學明,孫學明有對象,藏在月宮裏,叫嫦娥。

本來說好到了沱沱河好好吃一頓,現在也只能湊合了。湊合著吃飯倒沒什麼,關鍵是六路人馬在六家飯店的老闆那裏居然沒有打聽到一點與追蹤目標有關的情況。

吃完了在鎮街口碰頭,大家都很吃驚:一無所獲,怎麼可能呢?孫學明巴頓將軍似的踱着步子,沉思的頭顱在斜射而來的暮光里恨不得變成一面預見未來的鼓:都沒來,難道我們分析錯了?

周寧說:不管錯了還是沒錯,今晚必須在這裏住一宿了。

張文華說:那就得分開住,等於蹲坑,除了瀟瀟。

王瀟瀟說:我跟你們一樣,我不搞特殊。

正說著,天突然黑了,真正是大黑天了,什麼也看不見,即使出自都蘭吐蕃墓群的七顆無敵法王石真言人頭鼓來到我們面前,我們也看不清了。我們在驟然降臨的黑暗裏佇立着,覺得這裏那麼空曠,好像只有孤立無援的自己,沒有別的人。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感覺:整個沱沱河地域除了自己,什麼也沒有了,包括房屋,包括公路,包括同行者。

喂,你們在哪裏?孫學明大聲問道。

所有人都大聲問道:你們在哪裏?

然後所有人都回答:就在原地,我沒動啊。

孫學明說:看樣子這裏不能住,這裏鬼氣彌天,住一晚上就連自己也找不到了。咱們住到兵站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

他這麼一說,面前的人影、車影和房影又漸漸清晰了。我們趕快往車裏鑽,才發現都擠到了一輛車上。

張文華說:早就聽說沱沱河有魔霧,魔霧籠罩誰,誰就有生命危險,沒想到讓我們遇上了,我們可得小心點。

孫學明說:不怕,說不定我們本來就不是人,是鬼,是神,是高僧轉世,我們次此出行,是為了拯救已經泯滅了一千多年的大黑天的正統巫法,我們是替天行道,佛在看着我們呢。

周寧理智地說:還是小心點為好,我總感覺到我們已經進入了別人的包圍圈,到處都是埋伏,是敵意的眼睛,說不定這陣魔霧就是他們作法的結果。

孫學明說:那就更不用怕了,不就是霧么?我們帶着鼓呢,那就是抗體,儘管可能是假的,關鍵的時候敲起來,也能抵擋一陣子。

王瀟瀟打了個冷戰,本能地朝孫學明這邊靠靠。

孫學明說:別怕,有我呢。

王瀟瀟說:我知道有你才朝你靠近的嘛。

我們驅車向東,穿過一條烏鴉擋道的草原路,來到了沱沱河兵站。孫學明端出一個熟人來,熟人的熟人便是該兵站的站長。站長說:想住就住吧,正好今天晚上沒有路過的車隊。

兵站是一座院子三座樓,兩座樓空着,我們在一座空樓的三樓開了三間房。孫學明做了如此分配:張文華、劉國寧、張長壽一間,周寧、我和他自己一間,王瀟瀟一間。我們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潛意識裏我們都有點擔心他把自己和王瀟瀟安排在一間房子裏,要是那樣黑夜就更黑了。

我們看看沒有條件洗漱,就坐了一會,拉開被子,胡亂躺下了。當然是睡不着的,心裏有事,再加上,海拔四千八百米的高山反應。

頭痛,不光是王瀟瀟,我們全體頭痛。而且心跳加重了,像是蹦迪,要蹦到天上去了;而且喘氣困難,呼吸幾乎要斷了;而且胸悶噁心,想吐,又吐不出來,胃囊和腸子一陣陣地痙攣;更糟糕的是我們肌肉脹痛,渾身乏力,彷彿連骨頭都軟了。

嗨,死亡。

漸漸的,我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死亡。不不,我們都體驗到了死亡,我們正在走向死亡。我們的思緒完全是死亡前的迴光返照。我們多少次走過海拔五千米以上的西部山脈,多少次驅車或者騎馬漫遊西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難受——要死不得,要生不能的難受,抽去了筋脈,抽去了骨髓的難受,骨骼散架,皮肉剝離的難受。

張文華想:我連喜馬拉雅山都上去過(當然不是頂峰),都感覺好好的,惟獨這個破地方,叫我直接看到了死亡。早知道死亡來得這麼快,我幹麼不抓緊時間干出點驚天動地的事情呢?如今晚了,只能從別處尋找安慰了。安慰是什麼?快死了我的安慰是什麼?想起來了,不是有立地成佛這一說么?我要是能立在地上變成佛就好了,成了佛就什麼遺憾也沒有了,就可以轉世了。

彷彿遙遠的地方有人正在敲響人頭鼓,噹噹當的。

周寧想:我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我不能就這樣死去吧?這也太沒有意義,太不光榮了。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古人的詩句算是白讀了。

好在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白讀——佛陀說了:我們的存在就像秋天的雲那麼短暫,看着眾生的生死就像看着舞步,生命時光就像空中閃電,就像急流衝下山脊,匆匆滑逝。

佛陀在臨終前又說:在一切足跡中,大象的足跡最為尊貴;在一切正念中,念死的時候最為尊貴。

佛陀還說:生者必死,聚者必散,積者必竭,立者必倒,高者必墮。

莊子曰:人之生也,與憂俱生,壽者昏昏,久憂不死,何苦也,其為形也,亦遠矣。

米拉日巴尊者告訴我:當你強壯而健康的時候,從來不會想到疾病會降臨,但它就像閃電一般,突然來到你身邊。當你與世俗糾纏不休的時候,從來不會想到死亡會降臨,但它就像迅雷一般,轟得你頭昏眼花。

尼泊爾偉大的哲仁波切說:我現在七十八歲了,一生看過這麼多的滄海桑田,這麼多的年輕人去世了,這麼多的與我同年紀的老人去世了;這麼多高高在上的人垮下來了,這麼多卑微的人爬起來了;這麼多的國家變動,這麼多的紛擾悲劇,這麼多的戰爭與瘟疫,這麼多的恐怖事件遍佈着整個世界。然而這些改變都不過是南柯一夢。當你深深觀照的時候,就可以發現沒有哪樣東西是恆常的,一切都是無常的,即使是最微細的毛髮也在改變。這不是理論,而是可以切身知道,甚至親眼看到的事。

彷彿遙遠的地方有人正在敲響人頭鼓,嗡嗡嗡的。

孫學明想:真想馬上就死啊,死亡原來是這樣的?這樣的死簡直就是大自然的玩笑。誰知道呢?別人不知道倒罷了,霍爾琴柯不知道那就太遺憾了。霍爾琴柯還等着我給他寫歌詞,還等着我給他的藏傳佛教音樂著作《十世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贊——無量山交響曲》寫一篇序文呢。現在,歌詞沒有了,序文寫不成了,我就要永恆在尋找人頭鼓的路上了。

彷彿遙遠的地方有人正在敲響人頭鼓,轟轟轟的。

王瀟瀟想:我這是幹麼來了?我真的愛上了一個人么?誰呢?他么?可是愛情的代價也太慘重了,要是死了還怎麼愛?而且人家愛我么?就像我愛他那樣愛我么?我是誰?我為什麼愛他?為什麼就像熱愛西藏一樣熱愛他?我是因為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才熱愛西藏的么?我是因為熱愛西藏才熱愛他的么?喂,倉央嘉措,您是燦爛的太陽,我們像葵花,在您的陽光下幸福地開放;您是光輝的北斗,我們是群星,緊緊地圍繞在您的身旁。喂,倉央嘉措。倉央嘉措在情歌里說過:

白鵝愛上了水塘,打算撲進去遊盪,沒想到冰封了湖水,叫她心灰絕望。

圖章蓋在紙上,何嘗懂得人的語言,信義相愛的印章,蓋在情人各自的心上。

黑字寫的盟誓,雨水一打就消了,情義深藏在心底,是誰也無法擦掉的。

問聲心愛的人,可做我終生的伴侶?心愛的人說,除非死了,活着永不分離。

一個把帽子戴在頭上,一個把辮子撩在背後;一個說請你多保重啊,一個說請你慢慢走;一個說你又難過了,一個說很快就會聚首。

倉央嘉措生於1863年,二十四歲就死了,為了愛情,他被蒙古人拉藏汗攆出了西藏,他死在前往北京的路上,死在青海湖邊。全藏土的姑娘都哭了,全藏土有情有義的女人都泣不成聲了。青海湖的水因此在那個世紀變得又咸又澀,從此不再改變。喂,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您是亘古罕見的情聖,您好啊,您覺得他怎麼樣?不怎麼樣是吧?他要是有一點點您的影子就好了。

彷彿遙遠的地方有人正在敲響人頭鼓,咚咚咚的。

劉國寧想:我要去拉薩,我要去考察拉薩的文物市場,我還要去拜佛,拜釋迦牟尼佛,拜無量光佛,拜藥師佛,拜所有的佛,拜我從來沒拜過的佛。佛爺們哪,佛奶奶們哪,我還沒朝見過你們呢,我可以不死吧?

張長壽想:怕什麼呀,我死了以後有我的兒子,兒子死了又有孫子,子子孫孫是沒有窮盡的。

我掙扎着坐了起來,開門出去。我實在不想躺在這樣一張陌生的床上死去,我本能地想到了曠野。啊,人生啊,就這樣了結了;啊,愛情啊,就這樣沒有了;啊,荒原啊,我就要投入你的懷抱,變成泥土的一部分了。

彷彿遙遠的地方有人正在敲響人頭鼓。

周寧看我出去,心說他肯定是找墳墓去了,就咬牙切齒地下床走出來,跟着我,有氣無力地說:你別去,能堅持一分鐘是一分鐘。

我不聽,我為什麼要在這裏堅持?死亡線既然是線,那它就應該是漫長的一溜兒,我要沿着這條線掙扎,在我認為最值得躺倒的那一點上閉上我從來不打算閉上的眼睛。

我這麼想着,心裏寬展了一些,漸漸覺得比在床上躺着好一些了。周寧也是這種感覺:走着走着,腿就硬了,有點力氣了,頭正在變小,變輕,呼吸流暢了一些,心臟不再有垂死的蹦迪了。

我們走過三樓黢黑的走廊,看到除了我們住的三間,所有的房屋都空着,都開着門,裏面是黑氣,有聲音正在出現:貓叫?鴉叫?鼠叫?還是賊叫?分不清楚,聲音一出來就往回縮,縮回去就又跳出來,極其隱秘。也許是嚇的吧,我們陡然精神多了。

我們下到二樓去,再往下,樓梯就堵住了,只好又穿過二樓的走廊。我們看到所有的房屋都空着,都開着門,裏面是黑氣,有聲音正在出現,是那種一聽頭髮就豎起來的聲音。

我們趕快走,從二樓的另一頭走下樓梯,走到了一樓,看到所有的房屋都空着,都開着門,裏面是黑氣,有聲音正在出現,沙沙沙,是腳步聲。

走廊里還有燈光,是誰打着手電朝我們走來?手電的燈光是綠幽幽的,一共四盞,就像狼的眼睛。我們的膽子大了,有人就好,就說明這裏是人世而不是陰間。但是我們怎麼也沒想到,這裏的人間,晚上的燈光,多一半是野獸點燃的;這裏的晚上,是狼在照耀世界,狼是可以登堂入室的。狼眼的燈光照亮了他們自己,讓我們看清楚了那土黃色的軀體是多麼得矯健,看清楚兩隻矯健而兇殘的畜生已經離我們只有十步遠了。我們戛然止步,都哎呀了一聲。兩隻狼也戛然止步,也都哎呀了一聲。

怎麼辦?狼的本能是撲過去,而人的本能是轉身逃跑。慶幸的是,我們和它們都沒有按照本能行事,而是相反,周寧大喊一聲:幹什麼的?滿樓都是迴音。然後他震地跺腳,甩着手原地踏步。

兩隻狼愣怔着,轉身去了,可能是逃跑,也可能是別跟他們一般見識的意思。綠幽幽的燈光漸漸消失了,周寧還在原地踏步,直到踏出了渾身的大汗。

大汗淋漓的周寧長舒一口氣,疲倦地靠到了牆上。片刻他問:怎麼樣?還難受不?

我搖搖頭,晃晃身子,詫異地說:不難受了,一點也不難受了。

周寧說:看樣子狼是來救我們的,要是我們像狼一樣在夜晚行動起來,可能就不會有病痛了。

我們朝前走去,在狼經過的地方,聞到了一股狼糞的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腥臭,不是常在荒原上跑的人聞不出來。

我們來到樓外,警覺地窺伺着狼的去向。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一陣鼓聲,隱隱約約的,從遠方傳來,從黯夜裏傳來。我們都說不是幻覺吧?都說不是。

不由自主的,我們循聲而去了。鼓聲的曠野里,正在產生一種越來越明亮的誘惑,那是一根線,拽着我們,朝着既定的目標,徑直而去。鼓聲,鼓聲,響起來了,很近的地方,有人正在敲着人頭鼓。

靈魂的洗浴

孫學明出生於青海,父親是青藏公路最早的決策者和設計者之一。基於這個原因,他作為一個報告文學作家,沿着青藏公路九進西藏,成為青藏線上歷險最多、見識最廣的人。1986年,昆崙山地區大雪,孫學明在離青藏公路五道梁九十公里的賽什唐草原被困,沒吃沒喝,連往哪裏走都不知道,眼看沒救了,本能地順着幾行狼爪印往前爬,爬了一天一夜,突然感到身子底下軟乎乎的,扒開雪粉仔細瞅瞅,才發現那是一具還有熱氣的狼屍。狼引他來到了這裏,這裏已經離青藏公路不遠了。他吃了狼肉,又爬了半天,看到一堆火正在前面燃燒——一輛卡車被雪災圍困在了這裏,司機用棉紗蘸出汽油,點着了車箱板。孫學明得救了,從此他視狼為救命恩人,常常想着報狼之恩。

他曾經在果洛草原的瑪沁縣從一個獵人手裏買回一隻脖子受傷的三歲母狼,帶到縣獸醫站對獸醫說:“我這裏有一千七百元錢,誰治好這隻狼誰拿走。”獵人跟蹤而來,他琢磨這個傻漢人如果還要買打不死的狼,我以後就多多打狼,只打傷不打死。可他發現這個傻漢人純粹是為了拯救這隻狼,當下就給他跪下了。他說他們祖宗三代都是下賤的獵人,上個月大武寺的喇嘛對他說,你和狼的孽緣就要結束了,要是遇上一個救狼的人,你要好生對待,那人的前世是漢地五台山的佛爺。獵人認定孫學明就是喇嘛所說的救狼的人,極其惶恐地磕了幾個頭說:“佛爺啊,把我救出這殺生造孽的苦難之海吧。”孫學明想了想說:“那就由你來治好這隻狼的創傷吧。”說著把一千七百元錢給了獵人,又用自己僅有的五十元錢在獸醫站買了葯,讓獸醫教會獵人如何塗抹。據說狼活了,獵人從此不打獵了,他用那一千七百元錢買了五隻母羊和九隻羊羔,定居到阿尼瑪卿雪山沒人放牧的草場上去了。

還有一次是在康巴人的玉樹草原。孫學明碰到西寧青唐動物園的老張一行。老張一行是來捕狼的,動物園的狼死了。孫學明跟他們套近乎,沒說幾句話,就十二分熱情地把他們拉進了飯館。大家都喝得迷三倒四,喝完了回到駐地,看到他們捕獲的四隻狼居然從鐵籠子裏逃跑了。他們誰也沒有懷疑是孫學明搗的鬼,都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沒拴牢鐵籠子的門,兩個月的工夫白費了。

1987年的那次是在祁連山的托勒牧場,省上有個領導聽說狼舌頭能治胃病,就派了幾個人在牧場四周到處打狼。孫學明正好來這裏採訪,聽說了以後馬上去屠宰房要了一隻牛舌頭,拿去問打狼的:“你們打到了狼沒有?沒有?真笨哪。我昨天剛來就打了一隻,呶,狼舌頭,要不要,用十顆子彈換。”他們當然求之不得,給了他二十顆子彈,讓他下個月再送一隻狼舌頭到西寧,然後就打道回府了。孫學明後來聽說領導吃了部下帶回去的“狼舌頭”,胃病大有好轉,又可以和從前那樣兩瓶三瓶不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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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響人頭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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