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薩迪斯特跟在那個獨自行動的白髮次生人身後,鑽進城裏的某條巷子。殺手在積雪的地面上依舊跑得飛快,警惕地四處張望,在那些零零散散站在外面排隊、一身夜店裝束的酒吧客人中尋找着獵物。
薩迪斯特跟在他身後,只用腳掌着地。一點點靠近,卻又不至於靠得太近。黎明來得很快。他現在還能利用這個夜晚的最後一點時間。他想完成這次擊殺,只是需要將這個殺手從那些喜歡探個究竟的人類的眼皮子底下引開。
適逢其時,次生人在八號大街和貿易街的交界處慢了下來,考慮下一步要走的方位。
薩迪斯特的攻擊來得極快。他解體傳送到殺手背後,一隻胳膊繞過這個混球的脖子,把他拖進黑暗。次生人想要反抗,他的聲音像是旗幟在獵獵寒風中舞動一樣,兩個男人的褲子和夾克也在冷風中抖動。次生人躺在地上好一會,最終沒了動靜。薩迪斯特緊盯着他的眼睛,舉起匕首,將黑色刀刃刺進他寬闊的胸口。爆炸和閃光起伏、然後迅速消退。
薩迪斯特站起身,心中卻沒有分毫的快感可言,彷彿被暴力給控制了。他時刻準備着自覺自愿地殺人,並且總是能夠殺掉他們,只是他彷彿完全處於夢遊的狀態。
他的腦海里只有貝拉的身影。實際上,比那更嚴重。不在眼前的她成了無時無刻不讓他牽挂的存在,懸在他的身體裏。他想她,絕望一般地想念着她。
啊,好吧。那麼說來,傳聞是真的。一個有了羈絆的男性,如果失去了他的女人,就好比死了一樣。他之前就曾聽過這樣的蠢話,但從來沒信過。可現在他卻身處這番事實當中。
他的手機響了起來。大概是鈴響後的自然反應,他也沒興趣去看誰在電話的另一頭,直接接起了電話。
“阿薩,我的兄弟。”維肖斯說道,“我在語音郵件里收到了一條非常古怪的信息。有個人想要找你。”
“他說了名字沒有?”
“實際上,他說的話有點難以理解,因為他真的很古怪,但他提到了你臉上的疤。”
是不是貝拉的哥哥,薩迪斯特猜度着。可是她現在已經回到外面的世界,那個男人還想要糾纏什麼?
好吧……或者是他的妹妹有需要,而他滿足了她,但兩人並沒有舉行真正的儀式。嗯,這倒是個會讓兄長怒氣沖沖的原因。
“回電是多少?”
維肖斯把數字報了一遍:“還有,他留下了名字,奧蒙德。”
看來不是貝拉那個自大、壞脾氣的哥哥:“奧蒙德?那是個人類的名字。”
“我也沒法告訴你更多,所以你也許該當心點。”
薩迪斯特掛掉電話,慢吞吞地撥打號碼,然後等着對方接起,只希望自己按對了號碼。
電話終於被接了起來,電話線那頭的人並沒有打招呼的意思,只有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在網絡信號之外,而且無法被追蹤。那麼,一定是你了,黑劍兄弟會的戰士。”
“那你又是?”
“我想跟你見個面。”
“抱歉,我對約會不感興趣。”
“嗯,我可以想像,而且你那張臉的運氣肯定不怎麼樣。不過呢,我也不想找你上床。”
“我真是鬆了口氣呢。現在說吧,你他媽的是誰?”
“我的名字是大衛,有印象了沒?”
憤怒充斥了薩迪斯特的視線,滿眼只剩下貝拉肚子上的那個記號。他用力捏着手機,一直到手機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但他什麼也聽不見了,只有熱血衝上頭。
他迫使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說道:“怕倒是沒有,小大衛。不過,你可以試着提醒一下我。”
“你搶走了屬於我的東西。”
“我偷了你的錢包嗎?那我哪會記得?”
“我的女人!”那個次生人厲聲叫道。
薩迪斯特體內的每一個印記本能全部爆發,衝口而出的怒吼再沒有壓抑的需要。他將手機狠狠移開,讓聲音漸隱。
“……接近黎明。”
“你說什麼?”薩迪斯特處於幾乎爆炸的邊緣,“信號不好。”
“你覺得這他媽的是個笑話?”次生人的口氣很不善。
“冷靜點。你不想讓談判破裂吧?”
次生人殺手雖然怒氣沖沖,但還是控制住了情緒:“我想跟你在晚上會面。我們有很多話題要談,就你和我兩個人。我覺得沒必要趕在早上。另外,過去這幾個小時我很忙,我需要休息一會,因為我剛乾掉了你們的一個女人,紅頭髮,長得挺漂亮的,賞了她一顆子彈。拜拜了。”
與此同時,薩迪斯特的怒吼已經衝進話筒里,那個次生人殺手卻笑了:“你們這些兄弟會的戰士可真是保護心十足啊,是不是?好吧,那這樣的說法呢:我還抓了另外一個俘虜,另一個女人。我‘說服’了她,讓她給了我這個號碼,好找到你們。她可是個一頭漂亮金髮的小可愛,將來很令人期待呢。”
薩迪斯特的手不自覺地摸向匕首柄:“你要在哪裏見面?”
對面停頓了一下:“先提要求,我自然是要你一個人過來。然後么,這就是我保證你會一個人來的方法。”薩迪斯特聽到背景音中的女人呻吟,“要是我的手下發現有你的其他兄弟在周圍出沒,她就會被碎屍萬段。我們會電話播給你聽的,他們會慢慢下手。”
薩迪斯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對死亡和痛楚,無論是自己的或是別人的,他都經歷了許多。但這個可憐的姑娘……“去哪裏?”
“早上六點,在盧卡斯廣場的《洛基恐怖電影秀》,你坐到最後。我會找到你的。”
電話掛斷,隨即又響了起來。
維肖斯的聲音此刻聽來壓抑而窒息:“有情況,貝拉的哥哥在他家的車道上發現了薇爾絲。她中槍了。阿薩,現在馬上回來。”
約翰看着托蒙特坐在桌子對面,掛掉電話。他的手顫抖得很厲害,話筒在托架上好一陣抖動。
“她可能忘記開手機了,我試試再打家裏的電話。”托蒙特抓起電話,撥號的速度很快,結果按錯了鍵,只好重新再撥。與此同時,他一直在揉胸口,襯衫的胸前一片凌亂不堪。
托蒙特獃獃地注視着前方,家中的電話響起,他身體立時一僵。約翰聽到從樓梯間向辦公室走來的腳步聲,心中生起一絲惶恐,如同發燒般突如其來。他看了一眼門外,又回頭看看托蒙特。
很顯然,托蒙特也聽見了沉重的腳步聲。他緩緩鬆手,話筒落在桌上,響亮的鈴聲通過揚聲器在屋子裏回蕩。他的目光集中在門上,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椅子的扶手。
門把手在轉動,話筒里傳來電話轉入語音信箱后薇爾絲的聲音:“嗨,這裏是薇爾絲和托蒙特的家,我們現在沒法接電話……”
所有的兄弟都站在過道,殺氣騰騰卻沉默不語。瑞斯站在最前面。
身後傳來“嘩啦”一聲響,約翰回頭看去。托蒙特猛地站了起來,撞到了背後的椅子,從頭到腳都在劇烈地顫抖,襯衫的袖子上洇出了好大一塊汗漬。
“我的兄弟。”瑞斯的口氣中帶着愛莫能助的悲哀,和他嚴峻的面孔毫不相襯,其中的無力感更令人感到害怕。
托蒙特低聲嘆息,抓住胸口,絕望、飛快地揉動,“你們……不應該在這裏,你們所有人。”他伸出一隻手,彷彿要將他們驅走,自己卻不住後退。只可惜身後已沒有了退路,撞上了一隻文件櫃,“瑞斯,不要……吾王,求求你,不要……哦,天啊。不要說了,不要告訴我……”
“我很遺憾。”
托蒙特前後搖晃,手臂撐在身前,彷彿要嘔吐出來。短促的呼吸也越來越快,隨後開始打嗝,似乎連喘氣的時間都沒有。
約翰急得要哭出來了。
他本不想顯得如此不堪重負,但現實中看不到曙光,恐懼沉重得無法承擔。他垂下頭,兩手抱住腦袋,只希望薇爾絲能像平時的日子那樣,再次從車道上開車回家。
一隻大手將他拉起,抱進懷裏。他猜想着是哪位兄弟會成員,結果卻是托蒙特。托蒙特用力抱緊了他。
他目光獃滯,像個瘋子那樣念念有詞。突然房間裏有什麼改變了,彷彿有人開了燈,或是有熱量冒了出來。約翰首先感覺到了空氣里的變化。接着,托蒙特語氣凝重地說著什麼,顯然,他自己也察覺到了。
托蒙特鬆開了手臂:“瑞斯?是不是……肚子裏的孩子害了她?是不是?”
“把這個孩子帶出去。”
約翰搖搖頭,死命抱住托蒙特的腰。
“瑞斯,她是怎麼死的?”托蒙特的聲音平靜,把手從約翰身上放開,“你現在就說吧,現在就他媽的告訴我。”
“把孩子帶走!”瑞斯朝着費瑞怒吼。
約翰拚命反抗,費瑞將他攔腰抱起,從地板上提了起來。而維肖斯和瑞基也站到了托蒙特左右。門在約翰面前合攏。
來到辦公室外,費瑞放下約翰,讓他站在原地,然後是一段沉默……接着屋內發出一聲原始的咆哮,如果空氣是固體的話,也會被震得粉碎。
隨之而來的能量暴動萬分暴虐,直接撞碎了玻璃門,碎片四濺開來,費瑞忙將約翰護在身後。
沿着每一寸的走廊,天花板上的所有熒光燈管一一爆炸,閃光和光點從天花板上紛紛落下。能量振動着穿越水泥地板,在牆上留下道道裂痕。
透過破損不堪的房門,約翰只看到辦公室內生起的旋風,兄弟會的戰士們紛紛向後退,手臂移到眼前抵擋。傢具被席捲而起,落入房間中央的黑洞,那裏只剩下托蒙特的腦袋和身體的隱約輪廓。
隨着另一聲靈異的狂吼,墨水般漆黑的虛空漩渦消失了,傢具一連串地從空中砸落,撞在地板上。報紙在紛亂中緩慢飄下,如同雪花飛舞在一片車禍現場之上。
托蒙特已經不見了。
約翰推開費瑞摟住自己的手臂,跑進辦公室。大家看到他的嘴巴無聲地開合著,似在叫着:“父親……父親……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