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
艾副市長的消息果然靈通,是在他透露給女兒思思那個信息不久以後,江北日報社就發出了一個文件,擬將全省二十個駐地市記者站站長晉陞為副處級。文件發出之後,開始了對現任站長的考察。很幸運,東啟聰順利地通過了考察關,坐上了副處級記者站站長的交椅。與東啟聰晉級同步進行的是,他與艾思思的婚禮。對東啟聰說,真是好事成雙,他不僅陶醉在級別晉陞后的欣慰愉悅中,同時又痴醉的嚮往着盛大婚禮的體面風光。是的,婚禮的事他是聽從思思的意思,思思向他展示了隆重又豪華的婚禮藍圖,聽着未婚妻聲情並茂的敘說,東啟聰開始擬定邀請蒞臨盛大婚禮的親友名單。
然而,情況突然發生變化,在思思與媽媽商量,是用德國奔馳轎車作為婚禮車隊的花車,還是用美國凱迪拉克轎車作為花車時,爸爸突然不期而至。聽到母女倆人的話,他很驚訝。這些時,也怨他一直沒在家,先是出遠門參加一項活動,之後又隨省里一個考察團赴北歐去了。儘管他主張儘快把女兒的婚事辦了,可是怎麼舉辦婚禮還沒顧得上與家人溝通。他問母女二人,幹什麼用奔馳,還有凱迪拉克?思思直率地告訴爸爸,是用來做婚禮車隊花車的,一般的轎車太沒勁,你說呢?女兒反問父親。媽媽更了解爸爸,就不失時機的道,用啥車也不用你老傢伙出面,這事我一手操辦了,女兒一輩子就一回的大事,不能弄得太寒酸了。女人是在為男人打預防針,她知道,丈夫可能提出異議。果然,作為一家之主的男人發表了意見。
“不行,不能用這種車。”男人說這話時,眼睛盯着屋子一側的牆壁,並沒有看母女二人,但他那軟中帶硬的發音,給人一種不可討價還價的強勁氣勢,可以想像,此時此刻,他的神態是極其嚴肅的。
“怎麼不行呀?爸爸,我同學張山妮結婚用的花車還是美國加長林肯呢,咱們用個奔馳就不行嗎?爸爸。”女兒知曉爸爸的心思,她想,爸爸是擔心自家的事辦得太出眾。
“是啊,老艾,她張山妮算哪檔子的人,都敢用林肯還加長!”媽媽忙幫助女兒說話,在她眼裏,也實在看不上那些突然就發財的暴發戶們。
“她張山妮算哪檔子的人,算企業家的女兒,她老爸是納稅人,人家無論幹什麼,都是花自家的錢,當然自由了。我老艾是國家幹部,是吃皇糧的公務員,咱們擺譜講排場,弄豪華車隊,人家嘴上不說什麼,心裏會嘀咕,這是艾副市長動用權力調用的汽車。就是我老艾掏自己腰包去租汽車,誰會相信啊!”艾民說這話時,態度是認真的,看來,他是想借這機會,整治一下家風。特別是對女兒的婚禮,這不是一般的雞毛蒜皮的小事。
“現在有些人,就是不能見我們家幹什麼,一幹什麼就說閑話,反正咱們家咋着也不是,做啥都有人指手畫腳,真煩死人!”聽着丈夫的話,女人就發起牢騷。她說的是事實,如今的確有人有仇官心理。不過,女兒對這種事能放得下,更不在乎別人說東道西,她接着媽媽的話說:
“林子大了,啥鳥兒沒有?咱們為什麼要聽別人唧唧喳喳的,誰願意咋叫咋叫,咱該幹什麼幹什麼,想幹什麼幹什麼。”思思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是在開導媽媽,又企圖說服爸爸。
“你們知道有人議論咱們就好。”一向是一家之主的男人說,“這事也不能只怪人家看問題片面,如今確實有些人一當上官就找不到自己了,就敢濫用職權,以權謀私,弄得規規矩矩的官員的名聲也臭了,還有那本來規矩的官員也學着下水了。本來嘛,咱們的政府官員應該是人民公僕,如今,老百姓都說咱們是老爺,想一想,在這種人文環境、這種輿論氛圍中,咱們不檢點行嗎?不注意行嗎?”
“那……你說吧,怎麼個檢點,怎麼個注意?”說這話時,儘管女人的語氣不乏憤懣之勢,但是心已開始軟下來。在艾副市長家中,關鍵的事情,從來就是他說了算,至於日常瑣碎,他連問都不問,那是女人職責之內的事。他的原則是,無論男人女人,各有自個兒的“勢力範圍”,誰也不應該越位侵權,今天發生的事,是出在認識問題上,妻子與女兒認為,與東啟聰談不談戀愛,結不結婚,這是關鍵問題,應該請示一家之主,既然當家人同意接受東啟聰,至於怎麼辦婚禮,則是女人張羅的事了。她們沒有想到,男人能把這種瑣事看得如此之重,還跟母女二人上起政治課。
聽到妻子的這種話語,艾民知道,是應該把女兒婚事的調門兒定一定了,對這種事,他心中是有譜的,所以,就不假思索地說:“怎麼個檢點,怎麼個注意,這事很簡單,婚事盡量辦得簡樸、簡單。什麼意思,就是婚禮的形式、參加的人員、選擇的地點都要簡約,不要張揚,盡量樸素,更不能烜赫炫耀。”
“沒有啊,爸爸。”思思聽着父親為婚禮定下的調子,心中不解,她壓根兒就沒有想在婚禮時賣弄和炫耀自家的實力,只是想與時下同一個檔次的門當戶對的家庭操辦的婚禮的規格持平而已,父親怎麼會有這種認識,“我啥時候都沒想張揚,沒想壓別人一頭,如今的婚禮都這樣,是個有頭有臉的人家,都能組織個像樣的車隊。”
“是的,思思,你的主觀意識里沒有烜赫炫耀,我相信,我的女兒我了解,爸爸經常跟你說,心態要平和,做人要低調。我知道,這一點你還是做了,至少努力了,不過,思思,有些事,並不是你去想才做得出來,或者說,你想做之後才有效果,而是效果處在下意識中。這不怪你,思思,怪爸爸坐的這把椅子太要害,太敏感。跟你這樣說吧,思思,只要從我口中隨意的道出思思要結婚了,就這幾個字,我敢說,江口市六縣六區的許多幹部,還有市直機關的許多人都會動起來,即使江北省,也有諸多關係單位,老朋友,老同學,他們要不動起來,那才怪哩,送禮的人不得了啊,這麼多禮,你收還是不收,到那時,可真是左右為難、進退不能啊!思思,可是,你還應該知道,假如我不坐這把椅子了,不是政府的常務副市長,而是一個負責無關緊要工作的領導,像抓抓統戰啊,聯絡聯絡社會群團組織啊,情況就大不一樣了,即使人們知道了我女兒結婚,也不會瘋狂起來的,場面一定是理性的。再退一步說,如果我什麼也不是,就是退了二線吧,情況就更不一樣了,到那時,你怎麼宣傳,怎麼發佈結婚的信息,都沒關係了。思思,不是爸爸太敏感,這是爸爸的經驗和教訓啊,你慢慢就明白了。思思,許多事沒開始就應該想到它的後果,想到後果,就要預防惡果的出現,千萬不能待惡果出來了,再去剔除它。明白了吧,思思,還有思思媽。”艾民的話由家常步入沉重,又由沉重回轉至輕鬆,結束時,他環視着身邊的兩個女人,愉悅地笑着。
父親的話女兒聽得最明白,這種家庭中的務虛早不是第一次了,艾副市長一直在向家人強調,有那麼多人尊敬他,關心他,厚愛他和他的家人,並非自己有“三頭六臂”,也非他艾副市長對這麼多人都有恩惠,而是自己的官帽厲害,倘若把官帽摘掉,還不是與成千上萬的百姓一樣平常平凡甚至平庸。有什麼可以神氣的?自己本來就是百姓,做了副市長還應該把自己當作百姓,辦什麼事都不要出格,倘若真的做到這種地步,官帽反而戴得更牢。這是為什麼?因為口碑好。對父親的良苦用心,女兒逐漸的心領神會了,先前的怨氣漸漸減弱直至消失,只是以順從又溫和的神態注視着父親,懇切地說:“你說吧,爸爸,你說這婚事咋辦就咋辦,我聽你的。”
“哈哈,真是我艾民的女兒,明達事理,又虛心大度,可……他小東呢,他什麼態度?”
“啟聰啊,你放心,爸爸,這事他聽我的。”
“好——好——這就好。”艾民連聲說好,邊從抽屜里取出一包大熊貓香煙,從中抽出一支,女兒趕緊為他劃上一根火柴,待火柴燒盡了藥頭,方將火苗對住大熊貓香煙,艾民深吸一口,細細地品着煙香,妻子不耐煩地說:“好——好——好什麼呀,婚事到底怎麼辦,連一個字也沒迸出來。”
不是男人不說下文,是他在專心享受抽煙的樂趣。艾副市長的吸煙,與一般的煙民大不相同,所謂不同是他吸得量極少,質卻極高,還有,他吸煙的時候往往是心情興奮起來了,或是心情特別敗壞了,還有,就是他的吸煙,一定是在舒適的室內,要麼是辦公室,要麼是家中,他不會在人多的場合吸煙,更不會在馬路上走動着吸煙。這陣兒,他正沉浸於大熊貓高級香煙的享受中,經妻子這麼一提醒,方書歸正傳了:
“你不是說我連一個字也沒有迸出來嗎,好,我就迸出一個字,‘簡’。怎麼個簡呢,我的想法是,一般性的婚禮儀式就免了,當然,婚宴就不必定了,思思,不舉辦婚禮並不是不能享受新婚的愉悅嘛。”艾民已經發現,女兒聽到自己主張的第一反應是滿臉的抱怨和失望,“反過來說,那種看起來熱鬧非常形勢盛大的婚禮,並不一定能使新人真正地享受到什麼。”父親瞅着女兒陰沉的面孔,開導地說,“你和小東可以趁這個時間,去旅遊旅遊。可用一個月時間,從容悠閑地去轉悠,也算是度新婚蜜月,思思,爸爸這主意行嗎?”
“往哪裏去呢?”思思正視着爸爸,期待他能為自己設計好旅遊線路。
“我想了,眼下天氣寒冷,若往北方,氣候環境不盡人意,可往南方,一是直奔地處熱帶的海南島,二是到四季如春的雲南。”
“那好……爸爸,我就去海南,雲南已去過三四次了,什麼西雙版納、什麼大理麗江,都看過了,就是那個還沒有開發好的香格里拉,我今年初也去了。”
“好,好,這次旅遊,也叫旅遊結婚吧,這定義挺時髦呢,哈哈……”艾民嬉笑的面孔對視一下妻子,落在女兒身上,“思思,這類事兒,一般情況,我不出面,思思,你和你媽知道爸爸的脾氣,這次旅遊,情況不一樣,老爸親自為你安排。待蜜月度完,返回江口市時,老爸為你們接風洗塵,慶祝你們進入新婚生活。”
“我現在就想聽聽爸爸是怎麼設計蜜月行程的,也好有個心理準備,如果爸爸設計的不合理呢,哈哈……我還有機會提出合理化建議嘛,是不是,爸爸……”
“我有個朋友正好在海南,你們這次的海南之行,爸爸就委託他關照了。這樣一是爸爸放心,二是能讓你們旅遊順利,玩得開心。海南對咱們,畢竟是個生疏的地方,有朋友安排接待,省心多了。”
“噢,想起來了,爸爸,還是去年春天的時候,從海南來的小石,你說他爸爸是石副市長,一定是他吧,爸爸。”
“真聰明,就是他,如果見了他,叫他石伯伯,別喊石副市長。另外,對你的同事和其他人,別提石副市長的事,去海南就是去海南,懂嗎?思思。”
“我當然懂了,你常教導我嘛,沒有積極作用的話不說,可能惹麻煩的話更不能說。還有,在生人面前,別夸夸其談,說自己認識這個人物,熟悉那個領導等等。放心吧,爸爸,女兒不傻,你信不信?”思思有些撒嬌的意思。
“哈哈,我不信,怎麼樣?”父親顯然是與女兒開玩笑。
“爸爸,女兒什麼都懂,去年他小石帶女朋友來咱江口市,你不是安排得挺好嘛,連你女兒都沒進過那家全省最高檔的大裕大酒店,你卻安排他們住了進去。”
“讓他們住大裕大酒店,並不是爸爸的意思,也不是老石的意思,像這樣的年輕人,來江北地區玩玩看看,住個三星級酒店滿可以了,知道嗎?都是接待辦的人辦的,他們一聽是我艾副市長的客人,就怎麼高檔怎麼安排,反正花的錢不是他們的,所以現在我再安排客人,就跟他們定好規格標準。唉,也真是,事無巨細了,至於你,思思,別說那家五星級大裕大酒店,就是江口市的四星級酒店,你也別去,知道嗎?這事你應該知道啊。”
“當然知道,爸爸,這是在江口市,何必在這地方享受高檔酒店呀,又是爸爸工作的地方。哈……你女兒不會給你添麻煩的,爸爸,放心吧。”思思以一種十分了解政界、理解父親的姿態道出這番話,而後就笑眯眯地看着爸爸,似乎是在等待他的誇獎。
果然,爸爸誇獎起女兒:“還是我的女兒,思思長大了,能理解爸爸的良苦用心,理解爸爸,爸爸也理解你,放心吧,爸爸不會讓自己的寶貝千金受委屈的。思思,具體行程時間你與小東商定,好吧?”艾民的這句話,是有深刻含意的,思思能聽得懂,臨別,她也含蓄地對父親說:
“理解萬歲!爸爸。”
父親也毫不猶豫地對答:“理解萬歲。”
踏上旅遊結婚行程前夕,思思帶東啟聰來見父親,艾副市長接見這種關係密切的人,是不在辦公室的,一般情況也不會讓他們走進家門,而是在江口市的一家賓館。賓館坐落在距市委不算遠的一條街,賓館前身叫江口市委招待所。以往,住進這家招待所的人,多是江口市六縣六區的領導人物,無論是從縣城出差來的,還是從區里開會來的,原則上都是白吃白住,不用掏錢的,待年終算賬時,由政府撥款,一切就都抹齊了,擺平了。不過,近些年不中了。自實施市場經濟以來,招待所改制了,名稱也由先前的江口市委招待所變為“金江賓館”,還掛上了三星的級別。經營的辦法更是變了,不論南來北往的客人,只要交錢,就能享用賓館的設施和服務,倘若不交錢,就別想入住賓館。不過,對於艾副市長,則另當別論,他隨時隨地可以在這裏開房辦公。辦公期間,食宿免費是當然的,不,應該是食宿費用統一由市政府年終結算。艾副市長辦公用的房間,不是一般的標準間,是一個接待間,外加一間卧室,也就是一處套房。至於豪華房間,艾副市長也不用。了解他的人知道,金江賓館其實是這位副市長的第二辦公室。思思拉着東啟聰的手穿過賓館的一座五層樓房,再繞過一幢三層樓房,就走進一座淡黃色矮牆包圍的院落,透過圓形門,可看見院內的花草樹木,雖是冬季,依然有綻放的梅花和蔥鬱的松柏裝點着院子。圓形門一側的值班室走出微笑的服務小姐,顯然,她是認識艾思思的,在她溫柔含笑的目送中,一對戀人進入艾副市長的房間。這座看起來外表平常普通的灰磚紅瓦房舍,屋子裏卻別有洞天,春意盎然。亮堂寬大的會客廳里,金黃與雪白兩種顏色的菊花與枝葉茂密的平安樹,和着一盆修剪規整的榕樹盆景,似乎一道在向進來的客人發出溫馨的問候,在艾副市長揮手示意下,東啟聰坐在長方形茶几一側的長沙發上,思思進屋就脫去了大衣,將它掛在內室的衣架上。茶几上放着幾種水果,思思拿起一個蘋果削着皮,服務小姐掂着一壺水進來說,艾市長,這是剛燒開的,沏茶吧。這裏的服務人員都知道,艾副市長喜歡鐵觀音茶,這種茶必須用一百度的沸騰開水,方能沏出茶味,所以,凡有客人進入艾副市長房間,她們就不失時機地將滾得沸騰的水掂進來,服務員邊說話邊熟練的找到了鐵觀音,放進了兩隻玻璃杯將茶沏好,接着又將艾副市長的茶壺沏滿,方退出房間。
“喝茶,喝茶。”艾民對視着東啟聰說,自己隨手將茶壺的水倒進桌面的一隻杯子,抿了一口,“這是特地從福建弄來的鐵觀音,他們說是什麼貢品,哈哈,哪裏有那麼多貢品,不過,茶確實不錯。”
東啟聰小心謹慎地抿了一口,感覺確實好,與他以往飲的鐵觀音大不一樣,茶的香甜與滋潤頓然使他興奮起來,不過,興奮是興奮了,卻不敢先說話,來這裏不比下去採訪,可以海闊天空地發表意見,甚至雲天霧地的胡唚,那些對象大多把他奉為無冕之王,或者有求於他給予輿論支持。面前的岳父大人則不然,自己是來聽教誨的。所以,他只是不時地小口抿下一點茶水,再就是用敬慕誠懇的目光仰望着岳父穩重的身影,期待他的囑咐。
艾民沒有告訴他們,這次旅遊結婚的事宜和當下要注意些什麼,而是透露一則使東啟聰震驚的信息:江口市委正在籌辦《江口晚報》,馬上要選定晚報總編輯人選,晚報的負責人級別低於《江口日報》半格,為副處級,與東啟聰這個省報駐江口市記者站站長的級別一般高。道出這些信息之後,艾民突然問東啟聰,是否願意任《江口晚報》總編輯。對這事東啟聰事先沒有精神準備,一時沒回答,只是陷入思索狀態。這時,艾副市長開始發表意見了:
“小東啊,別看省報駐各市的記者站站長也算副處級,其實這個級別很虛,說到底,他只是相當於副處級,省報也是為了使駐地市的站長便於與地方領導交往,安下心來工作,方做出這種升格舉措。它與《江口晚報》總編輯相比,雖然級別一樣,實際內容可是天上地下了,眼下知道這個人事信息的人還不多,就是在很保密的情況下,競爭在幕後已開始了,《江口日報》那些沒有希望晉陞為總編輯的副總編、副社長,還有一些消息靈通的又沾點新聞邊的人,都動起來了,把眼光盯住了晚報總編輯的位子。你知道吧,小東,江口市副處級以上的幹部任命,是市委組織部下文件才算數的。唉,現在的情況很不正常,只要有幹部提拔或任用的消息,立即就有成堆的人來說情,如今的人真有能耐,遇上這事,千方百計的能搭上線,找到能說上話的人,唉……難啊!”
東啟聰瞅着神態無奈又煩躁的岳父,他並不懂這位艾副市長難在何處,也沒有深思他講的“難啊”的深刻含意,而是以一個小學生向他崇敬的老師請教問題的姿態和口氣說:“這事我沒有思想準備,我聽爸爸的,您說吧。”自從上個月與思思領了結婚證,他就改口稱艾副市長為爸爸了,“爸爸在這種事上有經驗,是專家。”
“小東啊,這就對了。”艾副市長認真地瞧着他的乘龍快婿,輕鬆又高興地說,“不過,爸爸也不是人事問題的專家,只是比你們年輕人經驗多一點罷了,即使這樣,你如果不同意的事,爸爸也不會勉強的,既然你有這種態度,我就做主了。晚報總編輯,就應該選個年輕的又超脫的人嘛。想想,小東,那幾個副總編、副社長,年紀都偏高,最小的也四十四五歲了,能有年輕人精力旺盛嗎?再說,從江口市選幹部,總擔心他們墜入了哪個圈子,一旦掌權,特別是擔任一把手,就很容易出現厚此薄彼的弊病,弄得下邊的人意見很大,鬧哄哄的,你是省里的人,當然就不存在這種嫌疑了。”接下來,岳父又告訴他,雖然是總編輯,其實是一把手,人財物都要統管的,因為晚報暫時不配社長,也許會讓日報的社長兼任。這樣,照岳父的說法,東啟聰就更能得到鍛煉的機會。聽着岳父的分析指點,東啟聰心裏甜蜜蜜的,不覺得更加敬佩岳父了,也更加覺得,這世界上做官的人最厲害,有實權的人最最厲害。別看那麼多聰明能幹、能說會道的人,他們為謀得一官半職、費盡心思,到頭來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自己卻不用吹灰之力,天下就掉下“餡餅”。真好,有這個手握實權的岳父,的確叫小東興奮和欣慰。臨別時,作為爸爸的艾民方交代小東和思思,到了海南,見到石伯伯要有禮貌,石伯伯怎麼安排就怎麼配合,不能向人家提什麼過分要求……
岳父的一番話,像希望的火焰,點燃起東啟聰進取的動力,當他挽着思思的臂膀走在大街上時,忽然覺得,這世界太精彩了,生活太美好了……
新婚蜜月對東啟聰來說,可為一種空前的享受。他第一次住進五星級大酒店,第一次享用那麼豪華舒適的房間,第一次享用那麼周到溫馨的服務,第一次在異鄉受到至高無上的尊重。可以說,二十多天的蜜月之旅,比以往的二十多年享受的東西還多。想不到的是,石伯伯那麼善解人意,又那麼溫和細心。其實,整個海南旅遊生活,與石伯伯接觸的時間可為寥寥無幾,但是,就這麼短暫的接觸,卻使東啟聰銘記在心了。一開始,是他們由機場進了賓館,吃第一頓晚餐時,石伯伯從另外一個雅間走過來,為一對遠道客人祝酒,當時說的幾句話,使東啟聰的心窩一直暖洋洋的:“思思和小東啊,到咱海南,就是回家了,想到哪裏玩玩看看,就去哪裏,看到哪個地方好玩,想住下就住下,不必每次出遊都要回到老地方住宿,那樣光路途就廢掉好多時間。思思,別不好意思,你別把這地方當什麼海南,就當咱的家,到哪個地方,都是家,就像平時在自己家裏,這樣你石伯伯才高興呢。”然後,石伯伯的目光轉向陪年輕客人就餐的兩個人,“小張、小王,你們把客人的行程好好安排一下,可以先環島轉一圈,再重點看東線、西線、中線。對,還有三亞的主要景區,游到哪裏,就住哪裏,這樣游的效率才高,盡量節約旅行的時間。思思,小東,你們有什麼想法,還是小張小王考慮不到的地方,直接對他們講,一定別委屈自己,來到自己家了。好……好,你們慢慢吃,慢慢吃,那邊還有兩桌客人……”
東啟聰望着石伯伯離去的背影,心裏熱乎乎的,驀然生起一種感激之情。石伯伯安排得真好啊,就連陪游服務的人員都很到位,小張是位女性,年齡大約三十多歲,小王是個男性,年齡與自己相仿。他們大概都是市政府接待辦的人吧。旅遊開始,小王坐在一輛轎車的駕駛艙,接他們出遊,小張則坐在小王一側的副駕駛座上。兩位一連陪伴他們轉悠了九天半的時間,換住了四家賓館。可以說,基本上游完了海南的重要景區,之後,艾思思和東啟聰商量,就在三亞住下休閑,剩餘的十多天時間,要好好的享受三亞的熱帶風光。小張小王為艾思思東啟聰安排好酒店食宿,又交代了注意事項,還再三囑咐酒店經理,一定服務好這對貴賓,方驅車北上,離開三亞。
也許,東啟聰與艾思思在三亞的十多天生活,是他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泡溫泉、游海泳、吃海鮮、曬陽光,嘗遍海南瓜菜、品味椰林海韻。新婚蜜月的柔情、輝煌未來的嚮往。東啟聰經歷新婚蜜月之後,對岳父大人更加敬佩了,岳父從不吆五喝六、耀武揚威的顯赫權勢,而是心平氣和、低調做人,是啊,擁有實權的人物用得着炫耀嗎?什麼叫厲害,這才是厲害,不圖形式的豪華,而講內容的實在。
東啟聰與艾思思新婚旅遊歸來,各自向單位的同事好友分髮帶回的椰子糖塊,這時間,就有好的口碑互動傳播:
“看看,還是人家艾市長守規矩、講規則,女兒結婚,一桌酒席沒辦,到外邊轉一圈,這婚就結了,多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