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炒龍蝦、獅子頭;清蒸魚上面綴着紅綠絲;青菜先用葷油炸過,再和香菇一起炒;湯在鍋里慢慢地燉。整個房間瀰漫著香氣。喬英倫坐在桌邊,隨意地翻着雜誌。
她感覺他到了,放下雜誌,打開門,看見他跨進院子。他也看見了她。
她努力保持着平靜,沒有動也沒有笑,只是看着他。
他朝她走過來,右手去關門,左手去摟她,他吻着她,門怦地關上了。
他們分別了四個夜晚、五個白天,一百多個小時。他先是輕輕地吻,這讓他們暈。他吐出一口氣:“媽的!”他用力地把她朝懷裏一摟,狠狠地吻她。
她整個身體都在他的懷裏,他吮吸她的嘴唇,摟住她向後軟的腰肢,他停下來,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們接吻,然後停下,然後接着吻。
她試圖推開他:“你不餓了?”
他終於放開她,輕輕撫摩她的頭髮,看着桌上的菜,誇張地嗅着:“好香,”他說:“這麼多好吃的。”
他摟着她,坐下來問:“什麼時候可以吃?”
她笑着說:“現在就可以。”
她站起來去廚房,看看湯好了沒有。她走出來看見他搓着手,眼饞地盯住桌上的菜。
她撲哧一笑:“你先吃啊。”
“不,我等你。”
“不,”她說:“你早餓了。”
“我就想和你一起吃,”他說:“你不來,我吃不下。”
她只好在桌邊坐下,他的臉色明顯有些憔悴,頭髮灰朦朦的。他見她拿起筷子,才把另一雙筷子拿在手上。
他吃了一塊五花肉:“嗯,好吃。”他看着她,笑得像個小孩:“我的小喬真能幹。”
他吃了一塊青菜:“嗯,好吃,我愛青菜。”
他吃了一塊魚:“嗯,好吃,我愛魚。”
她笑着,聽着他的讚美,伸手剝了一個蝦,把蝦肉放進他的碗裏。他假裝生氣:“為什麼放在碗裏?”
她吃驚地看着他,三十八歲的男人也會撒嬌?她只好用筷子把蝦肉揀起來,送進他的嘴裏,他滿意地咀嚼着:“好吃好吃,我愛蝦子。”
她再也忍不住了,咯咯地笑起來,他看着她,過了一會兒,說:“你在嘲笑我嗎?”
“不,”她停住笑,略帶感激地說:“我好愛你。”
他笑了,開始大口大口地吃。她看着他吃得這樣香甜,覺得有一股甜蜜從心底緩緩流過。她體會到了從未體會過的,完完全全屬於女人的。她想喬英倫居然會對一個男人充滿母愛,這真是不可思異,在不久之前,還有人說她根本沒有長大。
她問:“張立怎麼沒來。”
他說:“為什麼要他來?我讓他自己找地方去了。”
她忽然想起來了,哼了一聲:“他去找萬麗群了吧?”
“可能。”他說:“你剛才哼什麼?”
“沒什麼。”
他放下筷子,看着她。
她說:“你吃啊。”
他嚴肅地看着她。
她只好撒起嬌來:“喂,我哼一聲都不行嗎?你這個樣子好難看。”
他問:“你是萬麗群嗎?”
“不是。”
“我是張立嗎?”
“不是。”
她明白過來了,笑着:“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長出了一口氣,伸出手想去撫摩她,又把手收了回來:“要知道,”他說:“我有多害怕你是那個意思,”他想了想,似乎找不到更恰當的理由:“也許你還不明白,我有多愛你。”
“是我愛你。”她調皮地說。
“不,”他說的有些慢:“是我愛你。”
“我愛你。”她說。
他笑了笑,端起碗:“我在幹什麼?”他說:“我他媽的還傷感呢。”
喬英倫穿着白色睡衣走進卧室,方駱已經躺在了床上,他上身赤裸着,肩膀與胸膛露在薄被外面。他看着她,一直看着。她走到床邊,有一些不好意思。他朝里讓了讓,等她上來,他摟着她的腰,像放一個孩子一樣把她放在裏邊。
他摸着她的睡衣,不滿地說:“一定要穿這個嗎?”
她明知故問:“那穿什麼?”
“不穿。”他迅速地把薄被掀了掀:“看,我全脫了。”
她咯咯地笑起來,把頭貼着他結實又充滿彈性的胸膛:“你呀,不要臉。”
他撐起上身,看着她,一直看着她停住笑,他嚴肅的樣子嚇着她了,她奇怪地問:“你看什麼?”
“看你,聽你,你笑得真淫蕩。”
“什麼,”她的臉紅了:“人家笑的好純情。”
“是嗎?”他想了想:“不純情怎麼淫蕩,對嘛對嘛,”他又重複了一遍:“不純情怎麼淫蕩!”他把頭俯在她的耳邊:“我愛你的純情,也愛你的淫蕩,”他輕輕地吻她,低聲道:“小喬小喬,我要和你做。”
他說得又輕又軟又堅決,說得她心裏微微一顫,身體明顯地一陣發軟,她忍不住伸出手,摟住他的脖子,他用嘴唇輕輕地碰她的嘴唇,她覺得整個人都暈了起來,麻麻的酥癢從頭皮開始往下延伸,她的脖子、她的肩膀、她的腰、她的腿,麻麻地酥癢着、眩暈着。
她也吻他,用嘴唇與他碰着,用舌頭與他吮吸,盡量地輕,盡量地輕。
他的身體完全壓着她,緊緊地貼着她,他吐出一口氣,幾乎是無力地倒在她的身上:“不,不能這樣吻,太暈了。”
她的手輕輕撫摩他的頭髮,順着生長的方向幫他梳理,她的手指梳得很慢很輕,很有耐心,一縷一縷,他一動不動,任她這樣愛撫。
她低低地說:“我愛你。”
他把頭埋在她柔軟的乳房上,含糊不清地說:“我愛你。”
她想了想:“專愛你。”
他撲哧地笑了,卻不抬頭:“最愛你。”
她又想了想:“夠愛你。”
他也想了想:“偏愛你。”
她不依不饒地:“是我愛你。”
他把頭抬起來:“去你的,是我愛你。”
他看着她,眼睛裏全是驚喜與愛意:“小喬,你知道嗎?”
“什麼?”
“你現在的臉色真漂亮,全是紅暈。”
她抿着嘴笑了。他俯下身狠狠地吻她,嘴唇壓着她的嘴唇,舌頭在她的嘴裏探索、吮吸,她幾乎來不及回吻他,他把她的嘴唇與愛全部掌握了。
他伸手去脫她的衣服,她用手擋他,這樣的阻擋讓他生氣了,他把頭抬起來,不滿地問:“怎麼啦?”
“今天不做了好不好?”她滿面都是紅暈,楚楚可憐地看着他。
“為什麼?”
“你需要休息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你昨天一夜沒睡,你需要休息。”
他把她擁在懷裏說:“你呀,太什麼了。”
“什麼?”
他笑了笑:“上次是我照顧你,這次是你照顧我,但是,我不想你照顧,”他看着她說:“現在就是死了,也值得。”
“方駱,”她欲言又止,再一次充滿感激之情。
他脫去她的衣服,撫摩她的乳房,再順着光滑的肌膚朝下,滑到她的腰、小腹,她任由他撫摩,兩個人的嘴唇不時地輕碰,這樣的碰撞讓他們都止不住地眩暈。
“親愛的,”他的聲音完全顫抖了:“我愛你。”
他在她的身體之外探索着,磨擦着,他找到了她,吻着她,溫柔而堅決地,進入了。
她覺得渾身一陣發緊,她緊緊地貼着他,幸福的然而忍不住地說了句:“疼。”
方駱也感覺到了,她的陰部飽滿緊湊,充滿了彈性,它有力地包裹着他,讓他覺得又刺激又幸福,他看着她,她的眉毛微微皺起,牙齒輕輕咬住嘴唇,像是努力承受着。他又輕輕地進入了一些,問:“疼嗎?”
“疼,”她說:“方駱,我愛你。”
“我愛你。”
他不可遏制,被濕潤包圍着。他被舒服擊中了,更重要的,是她溫熱柔軟的身體,溫熱柔軟的嘴唇,還有她溫熱柔軟的表達:“我愛你。”
“小喬,我愛你。”他知道她不痛了,他知道她舒服她幸福,這樣的感覺有多美妙,他完全暈了,感覺靈魂被抽了出來,順着他的身體運動,他不知道整個人在什麼地方,他只知道他在做,他要做,哪怕現在有人用槍指着他,哪怕這地馬上裂了,這天馬上塌了,他也要做,要這樣和她做下去。
“疼嗎?”他問她。
她回答:“不疼,不疼。”
他吻她,他呼喊她:“我愛你,小喬。”
她回答他:“我愛你,方駱。”
這種感受是恆古以來,所有人都夢想的,愛與性,他們終於讓它們合二為一,而且,他們越愛性就越美妙,性越美妙他們就越愛,因為他們的愛,他們讓這種感受成為最值得擁有的東西,他們就這樣得到了。
他們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這種感受,後來他們說“做愛”這個詞,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因為它簡潔明了,一語中的。
他終於忍受不住:“我好幸福啊,小喬。”
她回答他,說太幸福了,太幸福了。
什麼死去活來,他們不知道,他們被打倒了,在我愛你的呼聲中,他對她的,她對他的,他拼盡全力地進入她的身體,他們一起被幸福溶化了。
在此之前,他們只是知道他們彼此相愛,但這愛到底到了什麼地步,他們不得而知,甚至,他們也心存疑惑,但是他們的身體代為回答了,也許可以說是因為想念、牽挂……可是他們的身體代為回答了,他們之間,只有愛,只有愛。
他們明白了,他們之前是不曾愛過的,那可以說只是各種各樣的感情,男女的、夫妻的、戀人的、情人的,但那不是愛,他們的身體舒服過、刺激過、高潮過,但那決不是這樣的做愛——越愛越做、越做越愛。
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意外在等着他,對於她的愛,對於和她的做,他摟着喬英倫,不知道如何來感激。
她也明白了自己,她從來就不是性冷淡,她只是沒有愛過而已,張逸方說的對,她不愛他,她從來就沒愛過他,她由此想到了孫婷,她想那真的是高潮嗎?從身體而來的高潮?她知道孫婷不愛他們,一個技術好、一個身體好,她不愛,也沒有真正的高潮。
*****與做愛,一個在地一個在天!
從方駱回來的那天起,他們已經三天沒有出門,他們說話,各說各的,以往的戀愛、戀人、以及各種細微末節的小事,都被翻出來說,他們說得如此透徹,彼此還充滿妒忌,但是他們就是忍不住去說,有一些美好,也有一些不美好,他們通通拿出來,為了想說我愛你,為了告訴對方,儘管有過、做過,我仍然重新感受了愛情。
喬英倫問方駱有沒有情人,方駱說有,一個大他半歲的女人,他們在一起有兩年,喬英倫聽着,方駱看着她充滿詢問的眼睛,就忍不住笑:“你呀,讓自己酸。”
他說那是男人和女人,很溫暖,因為之前認識了很多年,但那不是愛,只是慰藉,從精神到肉體。喬英倫說你們同居了嗎?方駱說沒有,他說六年前從家裏搬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和女人同居了。
他吻她,靠近她,他不許她穿睡衣,甚至內衣也不許,他要她赤身裸體的和他在一起。
她問他嫖過嗎?他大笑,她去搔他的癢,要他招供,他說你對這事兒怎麼看呢?她想了想,問他要聽實話嗎?他說當然要聽。她說她原來覺得沒什麼,張逸方為了業務也陪人嫖過,也許,從人性的角度來說,是件正常的事情吧?
現在輪到他驚奇了:“你男朋友去嫖你都不生氣嗎?”
她嘆了口氣說:“是啊,看來我真是不愛他。”
他笑着問:“那我呢?我去呢?”
她把頭離他遠一些,嘴裏恨恨地說:“你去,去啊!”
他看着她又恨又醋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她咬着牙齒,低聲說:“你去,你搞一個我就搞十個。”
“你說什麼?”他看着她:“一個?十個?”
她把頭微微抬起,圓潤的下巴朝上翹着,鼻子與嘴唇的線條都很優美。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還沒從驚駭中擺脫出來,她偏過頭,眼睛裏閃着邪邪的光,看着他。
他顫抖了一下。
她的面容是那麼可愛,此時佈滿紅暈,乍一看完全是個少女。但她的牙齒輕輕咬着下嘴唇,眼睛往外盪着光,連小巧的鼻子也彷彿會說話似的勾引着他,她頭髮散亂,在以前,她肯定會因為自己的衣冠不整而羞澀,可現在,她覺得還不夠亂似的,任它這樣在肩膀上散開來,輕微地晃動着發梢。
她看着他,完全把他當成了另外一個男人:“你要搞一個,我就搞十個,而且,我還要告訴他們這是為什麼,”她輕輕笑着,話里透着惡毒:“我愛的男人搞了其他女人,我就去搞他們。”
“你!”方駱又驚又怒。
他知道她愛他,她正在為他發狂,這讓他高興,然而這樣的愛教會了她什麼?她突然在一夜之間長大、成熟。她躺在那兒,就是一個通曉男女之事的女人,充滿了性的誘惑,難以想像其他男人見了會怎樣?
他妒恨地抵住她,堅硬地抵住她:“你敢!”
“你敢我就敢!”她毫不退縮地迎着他:“一個抵十個。”
“那我就,”他想了想:“在你搞十個之前把你搞死,像這樣。”他摟着她的腰肢,把她拉到他的上面。
她順從了他,右腿跨過他的身體,趴在他身上,乳房對着他的下巴。她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看着她的乳房,她的腰與臀,他喜歡她的身體,這讓她充滿了自信,這種自信又在增加着她的魅力。她對於性、對於做愛、對於女人、對於魅力的領悟正在一日千里。
她趴在他的身上,好像她不是喬英倫,好像她不是喬家的孩子,她和喬家的冷漠、剋制毫無關聯,她是生在喬家長在喬家的嗎?是不是弄錯了?
“說,”她問他:“嫖過沒有?”
他在她的身下哈哈笑着。她去吻他,用舌頭輕輕舔着他的嘴唇,這很快就讓他暈了。
他不笑了,用嘴唇與舌頭來迎接她,她把頭向後仰:“說,到底嫖過沒有?”
他又忍不住地笑了:“我說——嫖過。”
她去吻他的左頸窩,這讓他渾身酥軟,她在他的耳朵邊說:“我就知道,你這種人,還能不什麼。”
“不什麼?”他喘着氣:“你就是讓自己酸。”
“我喜歡酸,”她又去吻他的右頸窩:“嫖是什麼感覺?”
他既舒服又好笑,忍不住伸手去摟她的腰,把頭抬起來吻她的乳房:“你不要這樣可愛好不好。”
“不好,我要你說。”她把身體微微朝下傾斜,以方便他吻她的乳房。
她在他的身上,她的整個臉龐都被散亂下來的頭髮遮住了,他不時用手去分開她的頭髮,他喜歡看她舒服的表情,她現在連表情都會說我愛你。他們從沒有想過技巧與姿勢,他們所有的做都是從愛而來,順應着感覺。
……
他們這樣做,常常一整天都不下床。他們說應該起來了,起來了。可是他們在床上依偎着說話,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做起來,然後他們休息、喝水,他們把水瓶與茶杯放在床頭,他抽煙,她喝水,有時她喂他水,有時他也餵給她。
他們從天亮說要起床,可等他們從床上起來,天又黑了。
他沒有具體說嫖的經歷,只是說他不會上癮,對於快感的需求隨着閱歷的豐富而減弱,他渴望有感情的性,哪怕是一點好感,也能使性溫暖起來。他萬萬沒想到,在他三十八歲的時候,遇見了她,遇見了夢寐以求的性。他重新活了過來,像重新回到十八歲,身體蘊含著強大的力量,他和她做,不知疲倦,而且越做他的力量越強。他現在清楚地知道,他要娶她,她是他的,如果沒有她,他就會喪失那個力量,並從中消失、慢慢老去。
時間讓他們感覺到短暫,他們知道如果想在一起,就要分秒必爭。
手機關了,電話拔了,他們只想在一起,此外什麼都不想。
他們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哪裏都不想去,只想和她呆在一起,而她,也是這個意思,但是他們沒有說,他以為她想去,她也以為他想去,而且,他們共同想到了,我們這樣呆在一起,是不是太熱乎,他們想,我們應該出去走走。
他們坐車離開了同城。從方駱回來的第一天晚上到現在,他們和外界完全地隔離開來,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在一起,不折不扣,光明正大。他和她說好,這次去南方遊玩之後,他立即返回北京辦手續,然後,回來娶她。
方駱和喬英倫坐在長途汽車上。她得到了愛情和愛情給她的勇氣。關於男女之事,她已經完全通曉。她看上去很年輕,一個二十七的女人。她背着雙肩包,穿着黑色T恤,藍色牛仔褲,皮膚細膩光澤,渾身上下洋溢着喜悅,她身體的青澀之氣在消退,彷彿一舉一動都在表達着什麼,那是領悟了性的女人才有的肢體語言。她完全是無意識的,她的一舉一動,都會惹人遐想,她彎腰的時候收起小腹,笑的時候微微眯着眼睛,無論面對誰,看與不看,眼裏都閃着光。
她答應他,嫁給他,和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