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快到下班時,又接了一個電話,拿起來一聽,才知道是水利廳長范紅堂的。張青雲心情很複雜,不冷不熱地聽范紅堂和自己套近乎。
雖然是一個村子的,自從大學畢業張青雲的爹爹在范紅堂那裏碰了釘子后,兩家人根本就沒有來往過。同在省城裏工作,張青雲也從來沒有找過范紅堂。他心裏還是有氣,認為范紅堂當年沒給自己面子。況且自己是個小百姓,范紅堂是一個大廳長,身份差別太大,以他好面子的心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找范紅堂的。
就是到了東州市委,當了市委書記的秘書,他也沒有找過范紅堂,市委和水利廳平常沒有多少業務往來,張青雲也沒有刻意去通融一下雙方的關係。他的脾氣,從來就懶得求人。
這次進省政府,他就算準了,范紅堂肯定會主動和自己打招呼,他不先開口,自己決不先開口,就是要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很舒服,讓張青雲有種今非昔比的感受。
范紅堂的語氣很謙和,在電話里說:“青雲啊,我聽王志遠說了,你跟王省長到了省政府,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啊!還請老弟你以後多多關照啊。以前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多包涵啊,咱們畢竟是一個村子的,我和你父親還是一個學校的同學,有時間喊上王志遠,我們一起吃頓飯,好好聊聊天。”
張青雲壓住心裏的不滿,換了一種親切、熱情的口氣對他說:“哪裏啊,范廳長,你太客氣了,按年齡我該叫你叔叔的,你是前輩,我早就該去拜訪你,工作一忙就忘了,對不起了。等忙完這一段我約王志遠一起去看你。”
張青雲知道他也是找王天成表忠心的,就把電話給他轉了過去。放下電話,張青雲猜測范紅堂的心思,他比自己的父親小兩歲,也有五十六歲了吧,這個年齡,是當官的最微妙的時候,讓你干也行,不讓你干也行,關鍵看主要領導怎樣給你說話。
范紅堂肯定還想把自己這個水利廳長幹下去,再干一屆,即使干不到頭,也差不多了,六十歲再退休。但如果省委書記和省長看不上他,把他攆到人大或者政協去,當個什麼專門委員會的主任副主任的,他也沒話講。最差了,給個巡視員的職務,雖然還是正廳待遇,但只有回家抱孩子去了。
以范紅堂的經歷,張青雲判斷,他是有很大官癮的人,當年他為了迅速提拔,寧願捨棄許多長相很好的女孩子的追求,做了大官的上門女婿,娶了個極其醜陋的女人做老婆,這樣的人,你不讓他當官,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張青雲知道,他是想和王天成迅速搞好關係,畢竟他當過省政府的副秘書長,和王天成早就熟悉,至於以後怎麼辦,那要看他在王天成心目中的位置。
王天成要是對他印象不錯,就會在明年新一屆省政府成員調整時為他說話,為他保住廳長的位子。如果對他印象很好,他又特別識趣的話,平調到市裏面做個市委書記、市長的也不是沒可能。
雖然做市委書記和市長,和在省政府做廳長級別是一樣,但重要性卻不可同日而語。市委書記和市長,那是一方諸侯,手下管了幾百萬甚至上千萬人,比當個廳長威風多了。當廳長,如果運氣不是特別好,基本上就沒有上升的可能了,只有那種在地方當過市委書記和市長的人,上升的可能性才更大。
張青雲留心統計了一下,清河省最近十年來提拔的副省級幹部中,除了那些民主黨派的,真正從廳長的位子直接提拔為副省長的,就只有四個人,還都是財政廳長、公安廳長、發改委主任這樣一些關鍵部門的一把手。像范紅堂這個水利廳長,屬於廳局領導里的中上等位子,按部就班當副省長的機會基本上是沒有。
官當到正廳這一級,只要有機會,誰都想再往上爬一步,別看這正廳到副省就一級,差別可大多了,關鍵是待遇不一樣。
當了正廳,在省裏面還稱不上是大領導,到哪裏視察不會有電視台的記者跟着,報紙上見不到你的名字,電視上看不到你的鏡頭,你上台了,下台了,沒多少人知道,也沒多少人問。
房子你自己看着辦,有錢你就買大的,錢少你就買小的。看病得排隊,葯也不能隨便開,超過一定的數額醫生不開,醫保不報,單位不管。在台上官還當著一切都好辦,有人給你跑腿,有人給你處理票據;但一旦官不當了,離了休,就沒人理你了,想報個票,吃頓飯,用個車,基本上得看別人的臉色。
你人際關係好,在台上時沒有得罪太多的人,別人承你的情還好辦,你的事情還有人管管;你要是得罪了太多的人,現在權力沒有了,你就要加倍償還欠別人的債務,收穫更多對你的怨恨和蔑視,別人壓在心裏幾十年的怨恨、不滿都會使出來,你就會成為喪家之犬,狼狽不堪。
而再上一級,當了副省級幹部,就完全不一樣了,你這才成了真正的高幹,大領導,生老病死,都有人管,有人問。電視上有影,報紙上有聲;到哪裏視察都有人陪同,想度假就去度假;想看病了有專門的醫生,住着統一分配的別墅,過着無憂無慮的日子。就是離休了,老幹部局還給你配着秘書、司機、管理員,享受着該享受的待遇,那多愜意,多威風。
張青雲想,要是自己到了范紅堂這樣的年齡,這樣的級別,也不會甘心,也會放手一搏,爭取再上一個台階。
人啊,到了那個時候,誰也超脫不了,誰不想風光了更風光,進步了更進步?野心、貪婪,有時候也是好事情,正是人類的永不滿足,才導致了人類的一天天進步。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上學時張青雲沒少聽老師們這樣啰嗦,如今進了官場,才知道這當官比學習還緊張,更沒有退路。你一退就什麼也不是了,還不如從來就沒有當過,那樣至少沒有大的心理落差,讓人心裏還好受些。最可怕的是風光慣了,威風慣了,一夜之間就什麼都沒了,心裏承受不了,接受不了現實的殘酷,一氣就生病了,身體常年積壓的病痛霎時間全爆發了,很快就向馬克思報到去了,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這些人都是典型的官迷,官就是他們的命根子,是他們生活的全部意義所在,離了這個,他們就活不下去,他們就覺得生命沒有任何意義。張青雲覺得,這也是一種病態心理,是生活長期貧乏、無情趣的必然結果。
這些年,張青雲看書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人這一輩子,不可以迷官,不可以迷錢,因為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太多了也沒有什麼用。但可以迷書,陶冶性情;可以迷色,享受異性的愉悅,只要不過分,這些都是對身體有好處的。其他的,就順其自然吧!
看看快到十二點了,該提醒王天成下班吃飯了,這時候電話又響了,張青雲拿起來一接,是王志遠的。
王志遠對張青雲一直比較客氣、尊敬,這麼些年來,兩人關係處得很不錯,是張青雲在省城裏最親近的老鄉了。其他的老鄉同學什麼的,張青雲和他們也沒有過多來往,他覺得俗氣,沒意思,不生不熟的,也沒有太多的語言,見了面隨便聊幾句,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就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去了。
而王志遠,最關鍵的特點是出手大方,好交朋友,本來張青雲和他也沒有太多的話題,但王志遠很熱情,對自己又好,有什麼事用到他的時候,只要張青雲開口,王志遠幾乎有求必應,這讓張青雲心裏很感激他。
有三件事情張青雲對他特別感激。張青雲和鄭麗麗結婚時,王志遠打的是六百元的大紅包。有兒子張方圓時,王志遠又打了個九百元的大紅包,這在當時是不少的一筆錢了,幾乎相當於張青雲一個月的工資收入。張青雲知道,王志遠家裏有錢,老爸是做建築工程的,但誰的錢都不是那麼好掙的。王志遠既然這樣做,說明他看得起自己。人家還是省政府辦公廳的副主任科員,而自己是個小教師,地位比人家差多了。
最讓張青雲感動的是,有一次老父親到省里醫院做檢查,排隊排了幾天都沒有輪上,老父親都等急了,沒辦法張青雲打了王志遠的電話,問他有沒有什麼辦法。
王志遠二話不說,開上自己那輛剛買的小汽車,拉着張青雲的父親到省醫院跑了一上午,找了個熟悉的醫生,終於檢查完了。中午張青雲無論如何要請他吃頓飯,王志遠推辭不掉,只好答應了,但到了結賬的時候,張青雲發現,王志遠趁上廁所的機會,早已經把賬結過了。
張青雲不好意思,硬塞給王志遠兩百塊錢,王志遠臉一變說:“咋了,兄弟,看不起你老哥啊?我是真心看得起你這個兄弟,你要是看得起我,就把錢給我收起來,從此不要和我提錢的事。什麼你的我的,我們既然是兄弟,就不要講那麼多!來,喝酒喝酒!”
吃完飯,王志遠又開車把張青雲和他老爹送回了黨校的住處。回到家裏,張青雲聽老爹對自己說:“兒子啊,這個人值得交,人家對咱可不賴,你可得對人家好點,以後出息了別忘了人家。”
張青雲說:“我看這一輩子要想出息難了,咱一沒人,二沒錢,誰會用我啊?只能承人一輩子的情了!”
老爹聽了嘆了一口氣說:“也難說,命運這東西,誰也說不準,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嘛,我相信你兒子,就你這材料,比他范紅堂一點也不差,決不會一直埋沒下去的。”
誰料想還真被老爹言中了,自己時來運轉,做了大官的秘書。
王志遠問張青雲中午有沒有時間出去吃飯。
張青雲說:“沒有,晚上吧,中午王省長可能還有事,再說中午時間太短,還要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不然下午沒精神。”
王志遠說:“好吧,那就晚上,你要是不介意的話,范紅堂也參加,他托我跟你說說,想請你吃頓飯,你看行不行?”
張青雲說:“吃飯肯定沒問題,人家一個大廳長,請我這個小秘書吃飯,算給了很大的面子了。問題是晚上不知道省長有什麼安排,我走了走不了。這樣吧,先答應他,如果省長這裏沒活動,我就和你一起去。有什麼變化,我再告訴你。”
王志遠說:“好吧,沒什麼變化的話,下班我開車在樓下接你。”
張青雲說:“好吧。先這樣。”就把電話掛了。
看看時間過了十二點了,秘書長袁保山和省長辦主任秦遠哲都過來了,請王省長下去一起吃飯。大家一起進去,看王天成還在批閱文件。
看幾個人進來了,王天成才意識到下班時間到了,看看錶,十二點多了,就摘下眼鏡,去了一趟衛生間,和大家一起走出辦公樓,到後面的小食堂里吃飯。
到了那裏,張青雲發現幾個副省長、副秘書長們都坐好了,單等着王天成到了就開餐。對這裏王天成自然很熟悉,但張青雲是第一次來,感到很新鮮。
領導們坐了一個大包廂,裏面擺了兩張桌子,張青雲看了看,在這裏吃飯的一共是十幾個人,一個省長,七個副省長,還有一個秘書長帶七個副秘書長。外加省長辦的主任秦遠哲和自己。
張青雲看了秦主任一眼,小聲說:“其他領導的秘書都不在這裏,我自己在這裏,不好吧!要不我到外面的大廳去,和他們一樣打幾份菜吃?”
秦主任笑着說:“沒事。坐下吧,你剛來,第一次也找不到地方,明天上午我和你一起去大廳吃。今天就先這樣,也不多你我兩個。”說著就招呼張青雲到秘書長們的那一桌坐下。
服務員很快就把菜上來了,王天成說了一句:“中午時間緊,大家還要休息休息,開始吧。”就招呼各位副省長吃菜、喝湯。
張青雲也主動給各位秘書長轉着桌子,讓他們先品嘗菜,自己最後吃,以顯示自己的謙虛、禮貌,自己剛來,官是最小的,理應如此。
這樣的場合,也不便於說什麼,完全就是個工作餐的性質,所以大家都不說話,只顧吃飯。也好,這樣效率很高,吃完飯時,張青雲看看錶,時間才到十二點半,二十多分鐘就解決了問題。
按王天成的習慣,他是要午休的,張青雲看王天成放下筷子了,就走了出去,到了走廊里給司機小韓打通電話,要他開車做好準備。
小韓在外面大廳里早吃了飯了,說已經在辦公樓下等着了。又過了三分鐘,其他的領導看王天成不吃了,也紛紛放下筷子。王天成對大家擺擺手說:“你們慢用,你們慢用。我先走一步,休息一下。”說著就站起來,往外走。
其他的人也一起站起來,跟着王天成往外走。
到了辦公樓下,張青雲看王天成往自己的車邊走,就知道他是要回東州賓館休息。東州賓館離這兒近,開車不到五分鐘就到了,方便。王天成跟大家招了招手,就坐到車子裏,張青雲輕輕地把門關上,車子就發動,一溜煙地開出去了。
看看離上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張青雲就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到沙發上躺了一個多小時,算午睡了一會兒。
下午下班前,張青雲仔細看了省長辦送來的晚上的宴請活動,有兩個國家部委的副部長在清河考察,接待辦要落實省長出席不出席晚上的宴請。
張青雲就到王天成的辦公室里,彙報這事。王天成看了看這兩個人的名字,不熟悉,就吩咐張青雲說,讓林副省長去吧。說完就把活動安排表交給了張青雲。
張青雲就打電話給接待辦,讓他們另和林正義的秘書聯繫。
看看到下班時間了,張青雲就為王天成收拾好東西,一會兒司機小韓也上來了,張青雲把包交給小韓,先提下樓去開車,自己陪着王天成走下樓梯。
把門的武警戰士看到王天成出來了,忙立正敬禮。王天成沖他們笑笑,擺擺手,張青雲忙快走一步,為他打開車門,等王天成坐穩了,才輕輕關上,恭敬地站着。王天成看了他一眼,招招手,小韓發動車子,一會兒就開走了。
張青雲看王天成的車子開出了十幾米,才轉過身,到辦公室里先給王志遠打了個電話,說:“可以出發了,五分鐘后我下樓,你到外面停車場的路邊等我。”然後上了一趟衛生間,簡單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走下樓去。
從省長樓走到停車場外的路邊,有幾十米,老遠張青雲就看見王志遠的豐田轎車停在那裏。這輛原裝進口的汽車,要四十多萬,一般的小公務員是買不起的。張青雲覺得,王志遠在機關里開這樣的車,顯得還是扎眼了些,明顯的有點炫耀的意思。
在這個大院,能炫耀的是權力,錢似乎不是太重要,你一個小小的副調研員,副處級幹部,開這麼好的車,容易引起別人的嫉妒。
王志遠這個人愛張揚,大大咧咧的,人是不錯,就是不會低調行事,所以十幾年了,還是在財務處,連個副處長也沒混上。家裏太有錢導致他對什麼都不在乎,也是他官升不上去的原因之一。
張青雲有一次給他出主意,讓他找找范紅堂,好好活動活動,爭取早解決個副處長噹噹。
王志遠嘴一撇說:“他那個鳥副秘書長不當家。逢年過節的哪一年我不給他送禮啊,茅台酒中華煙送的都有一麵包車了,他就能給我解決個副處級,再往上,只有找袁秘書長了。我和袁秘書長也沒有過多的交情,那麼大的官,他們家在哪兒我都不知道,送禮都送不出去。算了吧,我就這樣混了。”
張青雲想想也是,沒有淵源,沒有關係,想硬套、硬貼領導,死皮賴臉地纏,連王志遠都懶得這樣做,如此看來,自己和王志遠還真是有點共同之處。
坐上車,張青雲問去哪兒。
王志遠說:“水利大酒店,那裏是范紅堂的地盤,今天我們是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放心吧,他都安排好了。”
水利大酒店也是一家四星級的飯店,前幾年省城裏酒店生意好,許多有實力的廳局都想方設法以建培訓中心的名義,建設了不少高標準的樓堂館所、度假村之類的,作為自己的基地,開個會,吃個飯,都在裏面接待,每年還有相當可觀的收入給大家發福利。後來雖然上級發文說整頓,但已經建好的投入使用的,就只好讓它繼續運營了。拆了更浪費,有關部門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的事情,都是一陣風,過了就過了,過後該咋辦咋辦,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到了約定的包廂,服務員殷勤地推開門,張青雲走進去的時候,看見范紅堂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自己了。范紅堂一見張青雲走了進來,忙站了起來,伸出熱情的大手,說:“青雲,志遠,我的兩位小老鄉,小老弟,早就想和你們聚一聚了,就是抽不出時間,哎,都怪我,都怪我,坐,坐。”說完又交代服務員說,“快上茶,把你們最好的茶拿出來。”
張青雲說:“范叔叔,你太客氣了,作為晚輩,我們應該先去看你,我和王志遠說幾次了,但一直碰不到一起,不是他有事就是我有事,這不,推到了今天。”
王志遠連忙補台,說:“是啊是啊,青雲都和我說了好幾次了,怨我,應酬太多,一忙就忘了。”
范紅堂也知道他們是瞎摻和,就說:“不說那個了,不說那個了,今後我們多聯繫,你們到這裏消費,隨便吃玩,我等會兒交代經理,給你們掛賬,我安排他們處理。”說完就掏出電話,打通說,“小孟,你來一下,我給你介紹一個重要的客人。”
五分鐘過後,門一推,就進來一位個子高挑、長相漂亮的女人,看年紀也就三十歲左右,氣質不錯,身體曲線玲瓏,屬於有肉的那一種,性感十足。
張青雲正在疑惑,就見范紅堂一招手,指着張青雲和王志遠說:“小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王省長的秘書張青雲,我一個村子裏的小老鄉,你第一次見。這是王志遠,到我們家來過,你應該認識的。”
然後又對張青雲說:“小孟是我愛人,是這個酒店的副總經理,你們以後在這裏消費就找她安排,打她的電話,千萬別客氣啊!”
張青雲心裏一咯噔,這個范紅堂,真是艷福不淺,這麼大年紀了,又找了個這麼年輕的老婆,比自己的老婆鄭麗麗還年輕漂亮。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應該是范紅堂明媒正娶的第三個老婆了。
對於范紅堂的經歷,張青雲再清楚不過了,他是張青雲從小就留心研究的對象。
在老家的縣裏,范紅堂是一個知名度非常高的人物。他是張家村第一個國家正牌大學畢業生,當官當得最大的,在旁人眼裏混得最成功的人。
但張青雲對他一直不感冒,認為他作為一個男人,太善於見風使舵,為了自己往上爬,可以無所顧忌。這樣的人說白了就是一個善於投機取巧的政客,可以得志於一時,但決不會得志於一世,混到最後也就是個高級跑龍套的角色,不可能具有大智慧。
因為張青雲知道,真正具有大智慧的政治家,決不會盲目出牌。每出一張牌,都要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能給別人留下太明顯的把柄,讓人從道德上指責你。這樣的硬傷決不能留下,就是騙也要遮遮人眼,從大面上過得去。但你看看范紅堂乾的都是些什麼事,過河拆橋的事都要讓他干盡了。
范紅堂第一個老婆是個鄉下婦女,那時候他高中畢業后,在鄉中學當代課教師。家裏窮,也沒有哪個長得特別出色的女人願意嫁給他,沒辦法,只好找了個鄉下姑娘結了婚,兩個人後來還生了一對兒女。
“文革”結束后恢復高考,范紅堂考上了省里的師範學院,學的是中文專業。到省城裏讀書時他已經二十七歲了,思想成熟,處事老練,對前途已經有了新的設計。
他認為憑自己的條件,要想留在省城裏,不想點特別的辦法不行。於是就想方設法認識了一位大學女同學,是當時的省委副書記的閨女,人長得是丑點,但范紅堂看中的是她家的背景。
范紅堂長得儀錶堂堂,又有對付女人的經驗,很快就俘虜了那個女孩子的心。憑范紅堂的長相和當時大學生的地位,就是和鄉下的老婆離了婚,也能夠找到比這個女人漂亮得多的女人做老婆,娶她做老婆,對范紅堂來說,簡直太虧了。
但為了能夠留在省城裏,將來做大官,范紅堂苦口婆心地哄着鄉下的老婆和自己離了婚,終於和大官的女兒結了婚。
他得到的是自己坦蕩的仕途,兩三年就上一個台階,從副處長、處長一路升上來,五十歲就做到了正廳級。
老岳父離休了,沒有權力了,他范紅堂的官也漸漸做大了,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了,他好色的本性又暴露了。看着自己丑陋的老婆,越看越煩,索性一腳把她踢開,另找年輕、漂亮的姑娘。
小孟把名片遞了過來,張青雲看了看她的名字,叫孟玉美,心裏說,又是一個帶“玉”字的美女,怪不得皮膚那麼好。通過多年研究,張青雲認為,名字有時候也帶點信息量,任何事情都不是無緣無故的,它都會反映出來一些東西,只要你細心觀察,就可以看出來問題,就像自己的名字張青雲,暗含着早晚要飛黃騰達的意思,這不,自己發達了嗎!
張青雲把自己的名片遞到小孟細嫩的手裏,迅速地打量了小孟一眼,看她皮膚白皙,長着一雙好看的鳳眼,顧盼生輝,是個標準的白領麗人,走在大街上,回頭率還真是不會低,比自己的老婆鄭麗麗可是好看多了,和范小玉也有一拼。這樣年輕漂亮的女人,卻配了個幾乎可以做她父親的范紅堂,這樣的搭配,如果不是有權力、金錢做交換,無論如何是平衡不了的。
菜上來了,張青雲一看,都是好菜,什麼木瓜燉魚翅、清蒸多寶魚、龍蝦三吃、鮑魚海參、牛排、鵝肝之類的東西,喝的是最好的紅酒,就這一頓飯,張青雲算了算,恐怕至少也要三千多塊。
互相敬了幾杯酒,氣氛就活躍起來了,小孟的話就多了,女人嘛,總是喜歡錶現自己,喜歡出風頭。她在服務行業呆,笑話又多,就給大家講了一個又一個笑話,有些笑話還是黃色的,把張青雲笑得前仰後合,連誇她有水平。
范紅堂也顯示出很高興的樣子,在旁邊不斷地給張青雲夾菜、倒酒,小心伺候着,生怕再得罪了張青雲。張青雲忙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和范紅堂不斷地客氣着,偶爾說一兩句讚美他的話,拍拍范紅堂的馬屁,逗得范紅堂暈頭轉向的。
官場就這樣,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言不由衷的話還是要說,雖然明明知道都是些廢話、假話、套話,但說者順口,聽者順心,大家都舒服,活躍了氣氛,融洽了關係,就達到目的了。
這頓飯吃了兩個小時,看看差不多了,范紅堂說:“青雲,換個地方吧,我們唱歌去。”
張青雲看時間才剛剛九點多,還有大把的時間,就說:“好吧,我服從領導安排!”
王志遠自然表示贊同。大家就一起往外走,走步行梯,上了四樓的夜總會。
服務員一見重要的客人來了,都非常殷勤地招呼,帶着人到了早已安排好的大包廂,剛坐下,小姐上了茶水,就見小孟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不一會兒就來了四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小孟向張青雲和王志遠介紹說:“這些都是我的手下,酒店銷售部的,個個能歌善舞,今天讓她們好好表現表現。”
這幫姑娘很熱情,爭着給張青雲和王志遠倒水、取水果,然後是一首接着一首地唱歌、跳舞。她們的歌喉、舞姿都很標準,一看就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小孟介紹說,這些姑娘都是從藝術學院的畢業生中專門挑選的。
唱了半小時,張青雲看范紅堂露出了疲倦的表情,就對他說:“范叔,你要有事你先回,我再呆一會兒就走了,不用陪,不用陪。”
范紅堂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說:“你們玩,你們玩,我年紀大了,折騰不起了,失陪了,失陪了。我先走一步,白天開了一天會,累了,你們繼續啊,玩痛快點。”說著又交代小孟說,“我先回家,你陪好張秘書啊。”
大家都站起來要送他,范紅堂擺了擺手說:“不必不必,你們繼續繼續。”小孟走過去,攙扶着他的胳膊,把他送到電梯口,打通了司機的電話,要司機在門口接他,就轉回身,回到了包廂里。
現在包廂里都是年輕人的世界了,大家都放得開了,大聲說話,大口喝酒,尤其是那些姑娘,一個個酒量大得驚人,死纏着要和張青雲干。
張青雲受不了這樣的輪番進攻,就說:“你們再這樣,我就回不了家了。”
小孟說:“不要緊,酒店有的是房間,我給你開個總統套房,你就住這裏得了。”
張青雲說:“我可不幹,就我一個人,那麼大的房間,空蕩蕩的,看着嚇人。”
小孟說:“這些姑娘,你看上哪一個了,我讓她陪你去。”那幫姑娘立即跟着起鬨說:“願意,願意!”
張青雲知道,她們是成心拿自己開心的,就說:“我可不敢,我老婆知道了,還不把我閹了。”
姑娘們聽了就一陣哈哈大笑,說:“那就叫我們孟總陪你,她是有名的母老虎,保准不怕你老婆。”
接下來又是唱歌跳舞,張青雲和小孟跳了四支曲子,王志遠早早地就把包廂里的燈調到了最暗。張青雲感到,跳舞的時候小孟故意用自己高聳的乳房摩擦着他的胸膛,讓張青雲感到下面一陣陣吃緊。小孟肯定也感覺出來了,但沒有拒絕,這讓張青雲覺得,她對自己是有點意思的。
到了十一點以後,紅酒喝光了五六瓶,大家都有點高了,漸漸變得放肆起來。音響里放着激烈的迪斯科音樂,鼓點把人的耳朵都要震麻了,那幫姑娘隨着音樂,誇張地扭着身子,做出許多放蕩妖嬈的動作。
張青雲只覺得自己的面前白肚皮亂晃,性感豐滿的乳房不斷地謀殺着自己的眼睛,心裏的慾望被勾引得壓抑不住地往外冒。換了一個舒緩的曲子時,小孟又來邀請張青雲跳舞。張青雲剛抱住小孟肉乎乎性感的腰部,王志遠就啪的一聲,把包廂里的燈全部關了,包廂里頓時成了漆黑一片,對面啥也看不見。
張青雲就聽王志遠說:“誰想幹什麼隨便了,抓緊時間。”張青雲知道他是想趁黑占點那些姑娘的便宜,順便在身上摸兩把,捏捏她們的屁股,揉揉她們的乳房,這是男人最愛乾的事情。得不到手,摸摸也算過了一下手癮。
張青雲正在遲疑自己該怎麼辦,不佔點便宜吧,顯得自己太虛偽,這樣的美女抱在懷裏,又有這麼好的機會,你要是再不主動,就是看不起對方,嫌棄對方。
動了吧,這是范紅堂的女人,他是自己的長輩、老鄉,也說不過去,顯得自己下作,沒見過女人。正在猶豫,他聽到王志遠已經把那個叫小齊的姑娘揉得嗷嗷叫了,一邊叫一邊說:“你這個流氓,用這麼大的力,沒見過女人的包包啊!”
聽得張青雲下面一陣衝動,把手一下移到小孟豐滿的翹屁股上,輕輕地揉了兩下。張青雲想,她要是拒絕,就立即停止自己的動作,恢復到正人君子的面孔。但他感到這時候的小孟一聲不吭,溫順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讓自己肆意胡為。她的舉動大大鼓勵了張青雲,他索性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下面不由分說地頂住了小孟敏感的部位,雖然隔着衣服,雙方都感到下面對對方的渴望。
兩個人雖然不說話,都感到有些動情了。正在摟着,不知道分開好還是繼續摟下去,就聽到王志遠說:“該乾的幹完沒有,我開燈了,再過半小時接着干。”說完啪的一聲,又把燈開開了。
張青雲連忙把小孟放開,走進衛生間,整理一下衣服,順便掩飾一下自己的失態。
張青雲心想,這種地方,太容易讓人亂性,想剋制也沒辦法,讓人根本管不住自己。不管男女,喝點酒跳跳舞就把持不住了,要不許多人泡女人都在夜總會,這種場合容易喚起人放蕩的本性。尤其是女人,白天別管多麼冷艷,讓人難以接近,晚上你一摟一抱,說點好聽的誇誇她們,武裝很快就被解除了,愛幹啥就幹啥。在這種場合,保不準就會失身,稀里糊塗就同意和別人上床了。
平靜了一會兒,張青雲緩緩走出去,幾個美女看着他都抿嘴笑。張青雲問她們笑什麼。那個叫小靜的美女說:“笑什麼?笑你唄,一準是被孟姐惹得受不了了,才到衛生間裏躲避一下,怕出醜。”
張青雲佩服這些姑娘們的聰明,但碰到這樣的場合,承認了不好,不承認更沒有男人氣,張青雲索性放開說:“怎麼了,抱着你們任意一個美女,只要是身體沒毛病的男人,你要說他完全沒有任何想法,我絕對不信。你們誰要是不相信,咱們再抱抱,我保證立即有反應。”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和漂亮女人在一起,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張青雲看看錶,快十二點了,按慣例,到了這個時候,不回家了要給老婆鄭麗麗回個電話,張青雲就又走回衛生間,告訴老婆自己有事情,不回去了。
鄭麗麗這一段身體不太好,子宮裏長了個腫瘤,到省醫院找了最好的專家檢查了一下,還判斷不出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要再觀察觀察,看看情況,到時候再決定做不做手術,要是惡性的,也只好切除子宮。
鄭麗麗想不到三十多歲就碰到這樣的命運,情緒就很不好,感到非常失落,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經常不讓張青雲碰她,半個月也不和張青雲做一次愛。
張青雲看她那個樣子,怎麼安慰她也沒有用,反正自己有范小玉,正好逃脫了做丈夫的義務,心裏樂呵呵的。
憑敏感,張青雲覺得,鄭麗麗可能已經知道自己在外面有了女人,但她就是好面子,不好意思講出來,怕講出來了張青雲沒有退路,和她離婚。她經常旁敲側擊地說,自己身體已經這樣了,也不求什麼了,只求張方圓快快長大,張青雲迅速做到副廳級,最好到那些大公司集團去,當個副總經理什麼的,一年幾十萬。到時候就可以把兒子送到英國去讀書,自己陪同,男人愛咋玩咋玩,只要給錢就行了。
張青雲知道,她是在試探自己,索性裝糊塗,不接她的話題。
跟老婆通過電話,張青雲又給范小玉打了個電話,問在她幹什麼。范小玉說:“正在看電視劇,你今天過來不過來?”
張青雲說:“等一會兒我過去,我在外面有重要的客人要陪,快結束了,完了我直接去你那兒,我想你了。”
范小玉說:“知道了,你快回啊,我等你一起洗澡。”
從衛生間裏出來,小孟看了他一眼,說:“當大秘書的真不容易啊,這麼忙!”
張青雲說:“哎,哪碗飯現在也不好吃了。”說完就看了一下表,說,“時間不早了,明天還要上班,要不休息吧?”
小孟說好,又輕聲問張青云:“今晚你喝了那麼多酒,還能回去嗎?要不我給你安排個房間去,你就住這兒,很方便的。”
張青雲說:“算了,你今天還要回去陪范廳長,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等你有時間了,我打你電話,到時候別拒絕我就行。”
小孟半真半假地又打了張青雲一拳說:“你壞死了!”
王志遠把車開過來時,張青雲看小孟讓服務員提了兩個袋子,放到車上。張青雲和小孟打了個招呼,就坐進車裏,一溜煙地開走了。
王志遠問他去哪兒,張青雲說這麼晚了,不回了,到東州賓館隨便對付一夜算了。
王志遠知道張青雲經常住東州賓館,就把車子開了過去。下車時王志遠讓他拿東西,張青雲看了看,是兩條中華煙、兩瓶茅台酒,就對王志遠說,你拿回去送給老頭吧,就說是我孝敬他老人家的。
王志遠知道以他的身份,這些東西他是不稀罕的,就沒再推辭。
張青雲看着王志遠的車開走了,才又招手要了一輛出租車,七扭八拐,到了范小玉住的小區。她在這裏剛買了一套房子,兩室一廳的,八十六平方米,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很好,是個不錯的幽會地方。
最關鍵的是,這裏都是新搬來的住戶,誰也不認識誰,張青雲可以放心大膽地來,和范小玉盡情享受二人世界。
和范小玉交往的這兩年多,兩人之間也生過閑氣,爭吵的關鍵就是范小玉要求張青雲儘快離婚,和自己結婚。自己都過三十歲了,俗話說“二十歲的女人一朵花,三十歲的女人豆腐渣”,范小玉害怕隨着張青雲地位的不斷上升,他又會愛上別的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到時候自己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張青雲呢,在范小玉床上信誓旦旦,賭咒發誓,回到家裏一定要和鄭麗麗攤牌,把房子、存款全部給她,如果還不同意,張青雲甚至願意再向王志遠借十萬元錢,補償鄭麗麗,只要她同意離婚,說什麼條件都答應。
但回到家裏,看到兒子張方圓可愛的樣子,又不忍心了,怕兒子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對他的一生造成影響。看着鄭麗麗,嘴裏嘟囔了半天,就是開不了口。
鄭麗麗看他肚子裏有話,就問他有啥事。他連忙掩飾說,沒事沒事,我現在腦子思考問題多了,神經衰弱,有點不正常,經常走神,歇歇就好了。
鄭麗麗用手摸了摸他的腦門,說:“你不發燒啊,睡覺去吧,我們娘倆不用你陪,別把你自己的身子累壞了,我們娘倆還全靠着你呢!”
張青雲答應一聲回到了卧室里,心裏一酸,眼淚差一點掉下來。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這邊是陪自己十幾年的結髮妻子和寶貝兒子,那邊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哪一個都割捨不了,哪一個都是自己幸福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完全放棄哪一個,以目前的情況,都是絕對不可能的,真難啊!
回到范小玉身邊,面對范小玉的質問,張青雲只有唉聲嘆氣,說再等一等吧,讓兒子再長几歲,大一點,有心理承受能力了再辦。
范小玉看他作難的樣子,又心軟了,不再逼他,就這樣一拖再拖,直到范小玉有一次不小心懷了孕,兩人爆發了一次空前的大戰,幾乎鬧得要分手。
范小玉的經期一向很準確,很規律,每當例假結束后她身子剛剛乾凈的那幾天,就特別來情緒,整天纏着張青雲,要個沒完。
張青雲也喜歡她那個發情的樣子,更加風情萬種,比平常好看百倍,一到床上,大膽、潑辣、狂放,和平時判若兩人,刺激得張青雲野性大發,和她折騰了一輪又一輪,不累到趴下起不來了,決不歇着。
這個時候也是每個月張青雲最喜歡的日子,不用戴套,可以盡情地享受水乳交融的感覺,這樣的日子過了有一年,終於出事了。兩人沒想到,安全期也有不安全的時候,不知什麼原因,范小玉突然懷孕了。
月經期都過了一個星期了,還是不來,范小玉就緊張了,讓張青雲出去到藥店裏買來驗孕試紙一試,結果顯示範小玉有了。
范小玉慌了,就埋怨張青雲,說:“你看你乾的都是些啥事!讓你戴套子吧,就是不聽,說隔着橡膠套子做沒意思,沒意思你還那麼饞!你是舒服夠了,玩痛快了,但我呢?我怎麼辦,要受多大的罪你知道嗎?你們男人,一個比一個自私,都是光顧自己痛快,不管女人死活的主兒!”
張青雲自知理虧,也不爭辯,隨她發泄個夠,看看范小玉罵夠了,氣出來了,才安慰她說:“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是再後悔、埋怨,也於事無補,現在我們要商量的是怎麼辦,把問題解決了。”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早就叫你離婚,你就是下不了這個狠心,你要是離了婚,這個孩子我不就能生下來了嗎?我都快三十歲了,還跟着你不清不白的,說得好聽點,是情人;說得難聽點,就是你包的二奶!你給了我多少錢啊,我現在的收入比你還高,你說我這二奶當得還有什麼意思?我是嫁不出去的女人嗎?沒人要,死纏着你,離了你活不了嗎?我現在跟你明說,追我的人一抓還是一大把,有些人比你有錢得多,權力比你大得多!”范小玉繼續發泄心中的怨恨和不滿。
張青雲見她這麼說,牛脾氣就上來了,拿起衣服,臉色空前的難看,兩眼直視着范小玉鄭重其事地說:“我張青雲是個小人物,沒有多少錢,也沒有什麼權,就是一個完完全全的書獃子!你跟我太委屈了,是我對不起你。我張青雲承認,此生是欠你太多,如果今後有機會,我會盡量彌補,但你今天這樣的態度,讓我覺得我們的感情已經完全沒有再發展下去的必要了,我不想一輩子欠你太多。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有什麼條件,你儘管提出來,我就是借錢,也把欠你的人情債還上。你好好考慮兩天,考慮好了給我個信兒,今後自己保重啊!”
說完砰的一聲,狠狠地把門關上,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張青雲沒有立即坐電梯下樓,而是靜靜地站在門口,聽裏面范小玉到底有什麼反應。隔着門逢,他聽到范小玉極度壓抑的哭泣聲。
聽范小玉哭了五分鐘,張青雲就心疼了,他本來也是在氣頭上,一時興起,想嚇一嚇范小玉。現在看范小玉認真了,女人啊總是比男人心眼小點,那麼惡毒的話,換了誰也會受不了的。
再這樣賭氣下去,說不定真把范小玉逼急了,她腦子一熱,做出來什麼出格的事情,尋了短見,或者另投他人的懷抱,不是沒可能。
就憑范小玉的長相,多少男人對她早就垂涎欲滴了,這些張青雲絕對相信。那些男人一個個就像虎視眈眈的老虎,隨時等待着張青雲出現點嚴重的失誤,好乘機把范小玉搶過去,做自己的情人或者老婆。張青雲沒有那麼傻,這樣的女人不是想得到輕易就能得到的,要有很好的運氣才行。失去了實在是可惜,再想找回來,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得趕緊想辦法哄,這點張青雲最擅長了,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只要能夠正常發揮,對付一個小女子,絕對不是什麼難事。
等張青雲掏出鑰匙又進去的時候,發現范小玉已經不哭了,在收拾東西。張青雲問她去哪兒,她也不答話,臉陰沉得要命。
張青雲就厚着臉皮,抱着她哄着,說:“玉玉,我知道我錯了,不該對你說出那麼絕情的話,我是嚇你的,鬧着玩的,你可千萬別當真啊!都怪我這個臭脾氣,一衝動起來,什麼話都敢往外撂。你跟我這麼長時間,你還不了解我,我就是一個傻書生,大獃子,狂妄慣了,我千不該萬不該,對我心愛的女人說出了絕情絕義的話,就憑我女人這身材、這長相,到哪兒沒有大把的男人獻媚啊?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這樣的好女人,我到哪裏去找啊?錯過了,絕對是我一生的遺憾!今後我決定痛改前非,決不再犯同樣的錯誤,早日離婚,一切按你的指示辦,你讓我怎麼干我就怎麼干,讓我戴套子,我就一輩子戴到底,無怨無悔,和小套子不共戴天,決戰一百年!”
一句話把范小玉逗笑了,她揮起粉拳,雨點般地打在張青雲胸脯上,一邊打一邊說:“打死你,打死你,你這個壞蛋,大大的壞蛋!誰落到你手裏,簡直是倒霉死了,想跑都跑不了,都是你的理,把人家氣死了,又哄過來,然後再接着氣,你肯定是有神經病,要不然不會這樣!”
張青雲就順着她的話說:“有本事的人,都有點神經病,只有精神不同於常人的人,才會幹什麼東西特別專註,頂得住壓力,干常人不敢想、不敢幹的事情。幾乎所有的大人物,在一般的人看來,都有點神經不正常。國學大師章太炎曾公開對人說,自己有些神經病,並呼籲大家要想干成事,最好都有點神經病,所以人送外號‘章瘋子’。我今後要是成了大功了,別人也會叫我張瘋子的!”
范小玉說:“我挑來挑去,多少男人追我我都沒有答應,沒想到最後被一個瘋子騙到手了。上了賊船,想下也下不來了!”
張青雲和范小玉商量怎麼辦。張青雲建議她請幾天假,就說家裏有事,悄悄地到西平去一趟,在西平醫院裏把孩子拿下來,能吃藥就吃藥,實在不行再做手術,張青雲從包里給她掏出五千塊錢,放到梳妝枱上。
范小玉想想也沒有別的辦法,就答應了下來,也沒讓張青雲陪同,張青雲確實也沒有時間去。范小玉就自己去了一趟西平,把孩子悄悄做掉了,休息了幾天,就回來上班了,兩人重歸於好,恢復了往日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