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內部收買最可怕

第三十五章 內部收買最可怕

已經被方子洲視為不可久留之地的薇洲之行,我們的說詞自然不是與李雅菊會面以搞清公司的問題,而是冠冕堂皇地宣稱向趙自龍總裁彙報京興市摩托車股份公司的財務與經營情況。

在薇洲飛機場迎接我和章總的,自然不會是李雅菊,這一點我的心裏已經有了準備。但是,一出機場的旅客出口,我還是大吃了一驚,因為,打死我也不會想到,來迎接我倆的竟然是孟憲異!

“柳韻,你為啥大驚小怪的?難道俺不可以調到摩托集團來?”孟憲異睜大了三角眼,望着傻愣愣的我直笑,“俺還要透露給你們一個消息,就是遠飛集團公司的葛總,現在也被整到集團公司作顧問,發揮餘熱來了!這回,他不光有更多的時間創作、編篡順口溜,而且年薪還整了個三十五萬吶!”

章總似乎已經聽說了孟憲異和葛總的任職,敷衍道:“葛總也應該有這麼個待遇,遠飛集團公司能平穩地被摩托集團接收,他是功不可沒!功不可沒!”而後,又孟總長、孟總短地跟孟憲異一通寒暄,最後,他便明知故問道:“財務總監李雅菊呢?”

孟憲異見我和章總一副不問魏晉的模樣,狡黠地一擠眼睛,鄭重其事地解釋:“不明白具體咋整的,李雅菊已經辭職走人了。她的爛攤子現在就甩給了俺!俺還是集團公司的總裁助理吶,咋有精力作財務總監、再鼓搗這些帳目上的事兒呀!”見我瞪眼喘氣沒出聲,孟憲異望着我諂笑着,“聽說柳韻到了京興摩托,你既然能幫章總,咋就不能來這兒幫幫俺呢?”

孟憲異的話把我搞了一個大紅臉。一來,孟憲異的轎子抬得未免太高!我哪裏是去幫章總忙的,分明是章總把我只剩下四角四分的錢袋(買耗子葯之後,還有二元四角四分,而那兩元錢已經全部用於自行車打氣和乘公共汽車了!)重新武裝了起來,是章總使我能不用乞討而能繼續生存下去。二來,我萬萬沒想到,老冤家孟憲異居然又升了官,竟然在無意之間又成了我的上級大老爺!我感覺他現在所謂的好話里,充滿了十足的譏諷味道。如果在以前,僅憑這一點,我就不想再幹下去了,但是,經歷了無數個挫折洗禮的我,已經變得沉穩了,學會忍耐,也學會了等待。

孟憲異見我沒開口,就抻了一下細脖子,咽了幾口尷尬的口水,跟章總說:“你倆還住那個西湖賓館吧,那兒乾淨,也安靜!趙總過來也方便。”

章總自然是點頭稱是,嘴上敷衍着:“您孟總怎麼安排,我倆就怎麼住!”臉上卻掩飾不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我想,他一定是在琢磨,住西湖賓館后,怎麼和李雅菊取得聯繫吧。

第一天,平靜無事,也沒任何意外和是非發生。我倆沒見到李雅菊,也沒見到總裁趙自龍。想必是李雅菊沒找到接頭的機會,而趙總呢,沒騰出功夫來。

第二天,依然沒李雅菊的動靜,而孟憲異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陪我倆參觀了生產車間。我上次來時還空曠寂寥的車間,現在已經熱熱鬧鬧地進行生產了。幾個車間裏,已經安裝了清一色的摩托車生產線,一輛輛摩托正在下線,一輛輛摩托也正在裝箱運走。

我雖然沒說話,但孟憲異一定從我的臉上,看見了我內心的驚異。他眯起三角眼,頗有幾分得意地解釋道:“這就是資本整出來的動靜兒!一個億美元投下去,廢墟一般的所謂高新技術開發區就舊貌變新顏了!”

章總不動聲色地恭維道:“這都是孟總的功勞吧!”

孟憲異望了一眼我,對章總謙虛道:“資金全部是海外整的!俺只是推波助瀾而已!不過薇洲市因為俺們這戶企業,每年增加稅收將近一個億倒是不假!”

章總又問:“主要銷到什麼地兒?”

孟憲異三角眼中洋溢出光芒,躊躇滿志道:“這點功勞倒可以記到俺頭上!趙總原來準備全部銷國內,俺建議開拓海外市場,從國際高端市場向國內低端市場迂迴着整,結果他們同意了,俺們也一舉整成功了!現在,越南、柬埔寨、老撾是我們的主要市場,泰國、印度尼西亞,可以說整個東南亞,都進俺們的貨!”

章總趕緊又恭維孟憲異:“外資進入帶動了國內就業,經營起來又增加了當地稅收,孟總可是幹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呀!”

回到西湖賓館,等孟憲異一走,章總立刻關上房間的門,小聲問我:“小柳,你發現問題沒有?”

章總神秘而嚴肅的表情讓我的神經不由自主地繃緊了,我情不自禁地走到窗前,警惕地向窗外望去:嶺南藍天,晴朗如常;江南嘉樹,茵茵依舊;窗前湖畔,不見人影。

章總見我緊張的樣子,被逗笑了:“我是說企業!”

“企業?”我詫異了,這一路上我只看到了場面上的熱熱鬧鬧,還真沒發現什麼問題,就支吾着:“你不是說孟憲異幹了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嗎?”

章總笑了:“那只是唬悠孟憲異罷了!”他說罷,坐到客廳的椅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卻給我沏了一杯茶(他在軍營里養成了習慣,一直對喝茶沒興趣),“你沒發現嗎?這個熱熱鬧鬧的生產車間,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高檔摩托車的組裝線!他們從日本進口了高檔摩托車全套部件,只是拿來組裝一下,在這兒只是換一下商標而已,沒進行任何國產化的生產!”

我詫異了:“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是在生產,而是再變相走私高檔摩托車!?”

章總不動聲色地告訴我:“如果按照孟憲異的說法,他們的摩托車全部出口,如果他們在當地辦理了保稅倉庫性質的手續,當然就不能這麼說,可如果他們沒這樣作,而是把日本高檔摩托散件進、整車賣,在鏡內銷售,換不換商標,當然都是走私!而且,我更擔心另外一種可能,就是他們的產品根本沒利潤,只是黑錢進貨,平甩或賤賣出去,目的只是收錢!因為這之後,收回的錢無論在境內、境外,就都是合法的啦!”

章總的分析彷彿讓我的大惱突然增加了思維能力,不但大開眼界,而且也駭然不淺。章總見我大睜着雙眼不說話,又說:“不過,這些內幕,非李雅菊不能揭開!”

晚上,孟憲異打來了電話,他說明天晚上趙自龍總裁要和我倆共進晚餐,飯桌上順便聽取京興市摩托車股份公司財務狀況的彙報。

此夜,我睡得還算不錯,隔壁章總的房間也沒什麼異動。這一天,總算是平安度過了。

第三天,整個白天依然沒李雅菊的蹤影。我開始懷疑章總是不是太善良和輕信了,是不是被這個女人涮了一把!

章總似乎也沒前兩天那穩如泰山一般的沉着了。他躲在賓館的房間裏,像一片浮雲,被內心的焦躁從客廳西側吹到東頭,再從東頭重新推到西側;很少見他抽的煙,一隻接一隻的吸;很少用的手機,一會兒就拿出來看一次。

我想起方子洲視薇洲為危險之地、不讓我攙和薇洲摩托車公司問題的話,不知道現在應不應該通報給章總,也讓他有所警惕。

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給方子洲打了個電話,我想,他的火車再慢,現在也應該到達京興市了。但是,每次打過去,每次都有一個女聲一成不變地告訴我:“對不起,該用戶已關機!”

我不知道方子洲又動了那一根神經,又在搞什麼鬼!我的內心似乎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但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把這預感準確地描繪出來。

最終,我還是推開了章總房間的門,把方子洲的話吞吞吐吐地告訴了章總。章總大睜了雙眼,彷彿不認識我一般地盯視着我,一副驚愕異常的表情。他似乎不相信我的話是真的:“你是說方子洲不但嚇唬你,而且還公然不讓你了解薇洲摩托車公司的情況?”

我只得點了頭,對我的話進行確認。

“為什麼?”章總問。

“他沒說?”

“是不是怕你出現危險?你已經有過一次為他吃虧的經歷了!”

“肯定不是!他才沒這麼細緻呢!”

章總沉默了許久,在他的眼睛中,彷彿翻滾着無限的疑雲。之後,他轉臉凝視着我,問:“你和他說過我對你說的情況嗎?”

“沒有。”我很肯定。

“為什麼?”

我苦笑了一下:“就像他煩我一樣,我最煩他警不警、民不民、不酷裝酷的行為!能不告訴他的,全都沒有告訴他!”

章總沒說話,來回在房間裏轉了數十個圈。而後,他忽然在我的面前停下來,眼睛注視着我,語調陰沉而暗啞:“收買!我看是收買!你知道嗎?方子洲已經把上次薇洲住院的錢還給我了!”見我睜着大眼沒迴音,章總又問:“最近方子洲的經濟狀況有沒有改觀?我是說,比較大的改觀?”

我當然不能跟章總提起那個白信封及其信封里那兩萬塊錢,就支吾着:“除了給不少學生當家教之外,好像¨¨¨也沒啥子¨¨¨”

章總停頓片刻,而後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小柳,我倒不是說方子洲有什麼問題!他是一個自由職業者,怎麼干,給誰干,只要不對他人構成侵害,就無所謂對或不對!還能有什麼問題?我是說,他多少還是有一點蹊蹺!”

“他?蹊蹺?”我挺詫異的。

章總的眼睛很注意地看着我的表情:“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是,事情發展到這個份兒上,我不得不說了。他除了還我的錢之外,為了薇洲摩托車公司的事兒,也主動踅摸過我許多次。王學兵和耿德英一些侵吞公款和行賄受賄之類的事兒也是他告訴我的,而且,他還鼓動我,讓我幫着他收集薇洲和京興兩家公司相互劃款的憑證。可以說,沒他的提醒,我也不會有這種警覺,也不可能輕信李雅菊的話,和你親自跑一趟薇洲!但是,現在,他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不是收買,還能怎麼解釋?”

我本想把方子洲在電話里告訴我的事兒再告訴章總,但是,我沒有。一來,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這些事兒,二來,我想告訴了他,他也不會相信,而且會更加堅信方子洲是被人收買了。

章總見我欲言又止的神態,笑了笑:“你給方子洲打個電話回去,問問他現在有新情況沒有?瞧瞧他現在又是什麼個態度?我想,你們小兩口兒之間起碼是沒什麼可隱瞞的。”

我沒敢告訴章總方子洲才從薇洲離開的事兒,也沒好意思說,我剛才給方子洲打過N次電話,可惜N次都沒人接。我只得乖乖地按照章總的吩咐,又撥通了方子洲的手機。電話通了,但是,答話的依然是那個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沒有開機!”

章總的電話倒先“嘀嗒嘀嗒”地響起來。電話是孟憲異打來的,他告訴章總,今晚的彙報暫時取消了。因為,趙總裁為了一些緊急公務,臨時走開了。至於什麼時候彙報,時間待定。

沮喪寫在我的臉上,也掛在章總勉強做出的笑臉上。我正準備邀請他一塊兒到方子洲帶我去過的新疆餐館改善一下晚飯的口味,他的手機又“嘀嗒嘀嗒”地響了。

章總剛一接電話,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了。他聽對方說了一陣之後,語調低沉地問:“你到底在什麼地兒?”再聽對方說了幾句,他又低聲說:“你放心,就我一個人。”在聽對方說話的同時,他望了我一眼,支吾道:“她還是孩子,什麼也不知道的。跟這事兒也沒任何關係。”

我想這最後一句話一定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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