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秘女子
丁海霞突然悟出,梁大民為什麼會把自己調到他的身邊,卻原來在藍海高架橋問題上危機四伏!而且,對藍海高架橋知情的人全是梁大民的至交和好友,如果弄個生人來做秘書,必然會使這些沒法外傳的內情泄露出去。那會出現什麼後果還真是不好說。是不是會影響了他的仕途都未可知!她承認梁大民這麼做有道理,但又對他的工於心計有些抵觸。在她的人生經驗里,工於心計、過於算計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就像大觀園裏的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那天晚上,羅興文還說起了修橋人與代理工程的神秘女人。最後才說起他和丁海霞的關係問題。他說:“我本來不喜歡官場的女人,官場的女人都太是非,太假,太做作,有的還在男女之事上說不清。但我自從知道你是來自藍海教委的一個十分清純、口碑很好的女處長之後,就改變了我原來的念頭。卻原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丁海霞莞爾一笑,道:“我沒有你說的這麼好,我也很俗。不過,馬秘書長兩個月前就關注到我了,這個情況我還是剛剛聽說。”這是丁海霞今晚說出的第二句話。她自然知道,關注她的其實不是馬心誠而是梁大民,對這一點她心裏明鏡似的。
羅興文道:“對。你丈夫飛機失事後不久,馬心誠就在一次會議上向我提到了你,他說:‘藍海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再難得!’我因為對這話不相信,就沒往心裏去。剛才馬心誠又跟我通了電話,訴說了你這兩天的表現,他對你是既佩服,也感到難崴的。但事情在我這邊,就只有欣賞了。角度不同嘛!”
丁海霞感到這個話題恭維的成分太多,便急忙轉到高架橋上去了,因為,她有責任為梁大民當好參謀,除去梁大民是她姐夫這層關係,她作為秘書也應該盡職盡責不是?特別是梁大民一直在等待她拿出意見,而她遲遲沒有回應。於是,她問:“修橋人是誰?神秘女人是誰?”
羅興文見丁海霞問到這個問題,便對馬鳴道:“你去找服務員要一小桶茹夢來。”馬鳴立即會意,急忙站起身出去了。羅興文低聲道:“修橋人是現任藍海市建設局局長郭增省,他在沒修高架橋的時候,是藍海橋樑工程公司的總經理,修了高架橋以後,便悄然榮登建設局局長的寶座了。至於那個神秘女人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猜想郭增省一定知道,因為他們聯手修的高架橋。”
馬鳴估計他們把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便不動聲色地回來了,坐下以後就給這兩個人斟酒。羅興文便換了話題問:“海霞,你炒股嗎?”
“不炒,沒那時間,也沒那閑錢。”丁海霞如實回答。
“好,炒有炒的好處,不炒有不炒的好處。你幾時想炒了就告訴我,我幫你選股,保你賺的盆滿缽滿。”羅興文誇口道。丁海霞感到羅興文也許不是誇口,而是說的實話。省里就有不少家上市公司,羅興文給其中好幾家當顧問。
“那麼,你自己炒不炒?”丁海霞道。
“不炒,但我的親戚們都炒。”羅興文道。
“是不是他們都賺了?”丁海霞道。
“也不是,因為他們並不全聽我的。炒股的人是喜歡親自分析和操作的,寧可賠,也願意自己干。”羅興文道。
馬鳴此時便哧哧笑了起來。丁海霞理解,是馬鳴在悄悄嘲諷羅興文了。權威有時也受到嘲諷。
那天他們沒有吃得太晚,八點一過就結束了。羅興文也沒提其他活動項目,只是把丁海霞送到省政府大院門口就和馬鳴打車走了。由此丁海霞感覺羅興文是個有分寸的人。而丁海霞回到機關以後先是來到辦公室又看了一眼李大為送來的房屋圖紙和照片,驀然間便下了一個決心,她要把房子要下來,為了她和羅興文,因為,她感覺羅興文這人還不算讓人討厭,事業心和工作能力都可以,配自己應該是合適的。男人女人都一樣,既不能妄自菲薄,也不應該妄自尊大。既然沒想守一輩子寡,再走一步又算什麼?而且她突然產生一種遐想:生一個與羅興文的感情結晶的孩子,自己這個年齡應該是末班車了,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真不能等閑視之了。這麼想着,她就找出李大為的名片,一個電話打過去。
“老李嗎?我是辦公廳二處丁海霞。”
“丁處你好!還在處里呀,真的在‘5+2’、‘白+黑’呀?”李大為笑呵呵地回話。
“那兩處房子我打算留一套,你看着安排吧,哪套都行,聽你的。”
“那好,我就做主了啊!哪套好我就給你留哪套。”
“那就多謝了啊!”
“我要謝謝你哩,你要是真拒絕了,領導要拿我是問了!”李大為說著話又呵呵笑起來。
事情真會這樣嗎?丁海霞將信將疑。機關里的事情真是不好說。很多事情是出乎意料的。明明不可能和不合理的事情,在這就是正常的,合理的。過去在藍海教委,為分一套房子,人腦袋可以打出狗腦子來。而在省政府,就從容不迫,就把問題解決在萌芽狀態。不過,現在機關里取消了福利分房,公務員如果買房子,可以依靠住房公積金,自己只需交首付即可,而省政府怎麼會讓由機關事務管理局出面給她一套房子呢?丁海霞並不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享受這種待遇,對於這一點她短時間還看不清楚。她把辦公室的門鎖好就上樓了。
五樓的單身宿舍的樓道盡頭是洗澡間。是男女通用的。洗澡間裏有兩個彼此相隔的四五平米的空間,可以同時洗兩個人,中間被木板隔開,但可以聽到隔壁的聲音。丁海霞回到宿舍以後,拿了毛巾和洗髮水、沐浴液,就到洗澡間來了。此時,她看到一個木門上顯示了“無人”,便推門進去,插好門,準備脫衣服洗淋浴。
此時隔壁嘩嘩的淋浴聲十分清晰而舒爽,聽到這種聲音就讓人立即有了馬上加入淋浴的慾望。丁海霞正在脫衣服,就聽到隔壁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毫無疑問,那是女人才有的聲音。接着,就聽到兩個人低聲說話,一個說:“我看你對項處動了心了。”另一個說:“別瞎說啊,瞎說爛舌頭。”一個說:“那你為啥不給別人買T恤,卻給他買呢?”另一個說:“我看他老婆不在身邊,而且他天天穿那一件T恤,心裏有點那個,就給他買了一件。”一個說:“說到底是你看上他了——這事擱我就是這樣的,我如果沒看上一個男人,絕不會給他買什麼T恤。”
丁海霞聽出來了,這兩個人就是和自己在一個宿舍睡覺的胡蘭和任晶晶。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回事。本來,她對年輕人談戀愛沒有興趣,但因為涉及項未來,就想繼續聽下去。她放輕了動作,悄悄地褪下衣服,把蓮蓬頭的水也放得不大,豎起耳朵,想聽出個子丑寅卯來。可是隔壁聲音慢慢停了下來,接着就什麼聲音都沒有了。過了約摸十分鐘,隔壁的木門插銷“咔”一聲打開了,那兩個人嘻嘻哈哈地說笑着往外走。丁海霞急忙拉開插銷把門裂開縫,偷眼看過去,真是同室的胡蘭和任晶晶的背影。而給項未來買T恤的就是胡蘭。
胡蘭是新畢業剛來機關的,怎麼會這樣?如果說項未來老婆不在身邊,沒人照顧生活,換洗的衣服少,給他買件衣服也不算什麼,問題是你胡蘭是個名副其實的單身,才剛剛展開生活的畫卷啊,怎麼能一上來就覬覦一個有婦之夫呢?當然了,人家胡蘭也許僅僅是出於關懷,並沒有非分之想。但丁海霞還想到了另一層,現如今的年輕人都十分了得,那胡蘭聽說了在機關里晉級提職都很不容易,便想走捷徑,從而看中項未來也未可知!
丁海霞洗完澡回到宿舍以後,就打開床頭燈看起書來。約摸十點鐘的時候,任晶晶才上樓來,而獨獨不見胡蘭。丁海霞故意問了一句:“晶晶,今晚沒見胡蘭?”
任晶晶道:“她在樓下上網呢,可能有了男朋友吧。現在的女生都是這樣的,見色忘友。”
丁海霞想笑,但她終於沒笑。大機關也不是死水一潭,同樣暗流涌動。這一宿胡蘭沒有回來睡覺。而且,從此以後,胡蘭經常隔三岔五就不回機關睡覺,此為後話。丁海霞關掉床頭燈,把書壓在枕頭下面,慢慢睡去。轉天天剛蒙蒙亮,她便醒了,而任晶晶還在蒙頭大睡。她驀然發現任晶晶的枕頭邊上擺着一副粉紅色的MP4。齊汝佳在世的時候,曾經給丁海霞買過,但她一直沒用過。
她到洗手間洗漱完畢就下樓了,在街上走了一遭。初夏的早晨,在省城還是很愜意的,一方面道旁綠樹蔥蘢,十分養眼,另一方面,天還不算太熱。和煦的清風迎面拂來,撩起她兩鬢的髮絲,讓她心曠神怡。雖然已經有前衛的姑娘穿起了短裙,但像丁海霞這樣穿着職業套裝絲毫沒有不爽的感覺。信步徜徉了一個時辰,她便回到機關,當她來到食堂的時候,再次遇到了梁大民。她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昨夜在哪兒睡的?”
梁大民微微一笑,小聲道:“怎麼,你要替你姐查我的床?”
丁海霞搖搖腦袋,沒法再往下問了。她對男人的這一點十分鄙視,甚至都不想理他了。但她不能不問一句:“你今天不找我吧?”因為她有自己的安排。
“不找。怎麼,你有事?”梁大民道。
“我想去藍海建設局一趟,摸摸情況。”丁海霞看着梁大民的眼睛。
梁大民的眼神有些游移,他點了點頭,說:“去吧,替我問好,好幾年沒見他了——你記住,不論在外面聽到了什麼,都不要亂講,只可回來對我說,你的明白?否則的話,你的好人的大大的不是。”梁大民半是玩笑地拿腔拿調。
丁海霞便點頭答應。如果是家裏的事,她可以保留意見,機關的事是絕對不能含糊的。當然,梁大民也並沒有讓她做什麼犯歹的事。以後會不會讓她做,她不知道,反正眼下沒有。食堂的早點比藍海教委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其實仔細想想,並沒有什麼特別出奇的東西,但因為品種齊全,就透着對機關幹部的關愛和服務精神。丁海霞喝了一小碗小米稀飯,吃了一個茶雞蛋、兩片麵包。感覺很爽。
吃完早點她上樓洗了臉,補了妝,就出了機關大院坐公交直奔藍海了。她跟項未來打了招呼。馬心誠曾經對她說過,有的事可以跟項未來打招呼,有的事就可以不跟項未來打招呼。但她感覺,截止到目前,她還沒遇到不該和項未來打招呼的事。但一想到胡蘭給項未來買衣服,和昨晚一宿沒回來睡覺,便對可能的肇事者項未來有了幾分厭惡。她感覺,即使胡蘭對項未來動了心,項未來也絕不能對胡蘭有非分之想,因為兩個人畢竟差了十幾歲。當然,她也知道,自己這麼想有些杞人憂天,天要下雨,娘要改嫁,別人是攔不住的。她只是感覺項未來作為一個老到的機關幹部,辦事應該更合情理,不該留給旁人捕風捉影的口實。
而丁海霞去藍海奔建設局,並不是直接找局長郭增省。對這一點她非常明白,直接找郭增省他什麼都不會說。她在建設局有個叫王小妮的女同學,是個副處長。她要先找這個女同學商量一下,看看怎麼接近郭增省。
兩個人在藍海市隨便一家麥當勞,選購了巧克力新地、草莓奶昔、炸薯條、雞翅漢堡和紅茶,都是麥當勞看家食品,也算特色食品,擺了滿滿一小桌。坐下來以後,丁海霞就開門見山了:“小妮,我想接觸一下郭增省。”
王小妮納罕地看着丁海霞,用小勺舀了一下巧克力新地,填進嘴裏,說:“你在教委工作,找他幹什麼?想買廉價房?”
丁海霞用吸管吸了一口草莓奶昔,說:“甭管什麼原因,我就是想接觸他。”
凡是在機關里工作的人都明白,想“接觸”誰,那不是想簡單見一面,而是有事相求,有事要辦。王小妮道:“老實告訴你,郭增省架子大得很,一般人接近不了他,說不清他是真廉潔,還是豬鼻子插大蔥,裝相。”
丁海霞道:“我不是讓他幫我買房,也不是讓他幫我打官司,更不是有其他為難事求他,我是為公事找他。”
王小妮道:“既然如此,你就乾脆硬着頭皮直接找他試試,他不接待你,咱倆再想辦法。”
丁海霞對這個答案不滿意,說:“我吃飽撐的碰那釘子幹嗎?你還是幫我想個辦法吧!”
王小妮做出無奈的表情,慢慢吃着新地說:“我真的沒辦法!”
丁海霞心生一計,說:“我說個情況你可得為我保密,行嗎?”
王小妮微微哂笑,說:“好啊,我肯定為你保密,你說吧。”
丁海霞道:“我要調到市長身邊工作了。”
王小妮一愣:“怎麼?去給市長當秘書?到呂深高(藍海市長)身邊?”
丁海霞道:“沒錯。”
王小妮沉默了。一勺勺地吃着新地,好半天,才開口說話:“我出個損招兒,不知你願意不願意。”
丁海霞道:“請講。”
王小妮道:“我們建設局的辦公室主任劉奔跟郭增省關係莫逆,郭增省的大事小情,包括家裏的事,全是劉奔一手操辦,你如果能把劉奔拿下,也等於把郭增省拿下了。事情就是這樣。”
丁海霞道:“這麼重要的情況你剛才怎麼不告訴我?”
王小妮道:“劉奔這人有些好色,我怕把你領溝里去。”
丁海霞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姐我千里走單騎,會會劉奔!狗日的難道還吃了我?”
王小妮一下子笑噴了,“噗”的一聲,說:“幹嗎,你真要當楊子榮啊?你有點閃失我怎麼向你老公交待啊!”
丁海霞道:“我現在沒老公了,半年前從法國回來的路上飛機失事了。我現在無牽無掛,既無內債又無外債,女光棍一個。”
王小妮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啊!天都塌了,你還這麼一個心眼兒奔工作吶?你想做雷鋒、焦裕祿哇?”
丁海霞道:“我誰也沒想做,就想做自己。我現在不幹工作就實在空虛,眼前的危險也是對我這個半老徐娘的考驗吧。”
王小妮道:“那好,我現在就給你聯繫。”便從手包里掏出手機,啪啪啪,按了一串號碼,然後接聽。
“我是小妮……我找你當然有事……你想跟我練單挑兒……我不跟你練……是我一個老姐要跟你練……人家是美女,我跟人家比得氣死,俗話說,人比人氣死人,貨比貨就得扔,哪天我就扎河裏死了……當然着急見面啊……明天下午兩點?好,就明天下午……在藍海公園門口見面?手裏拿着一卷報紙?你們趕上地下黨接頭了!好吧,就這樣!”王小妮“啪”一聲合上手機,說:“搞定了,你按時去吧。奶奶的,我得藏在暗處盯着,他如果敢對你非禮,我就拿半頭磚砍他!”
丁海霞微微一笑,說:“好吧,你尾隨着我,只要他對我不算過火,你就別急着砍他,因為弄不好把我砍了。我懷疑你砍磚頭的水平。”
王小妮哈哈大笑。丁海霞想笑卻笑不出來。
她和王小妮分手以後就去超市買了一大包方便麵和一袋爆米花,然後回到自己原來的家裏。屋裏安安靜靜空空蕩蕩,其實什麼都沒少,只因為少了齊汝佳,便讓她覺得什麼全沒有了。齊汝佳的皮鞋、拖鞋都在門后擺着,齊汝佳的衣服也都在立櫃裏掛着。她不想挪走,她沒這個勇氣,也許以後來個男人會替她挪走。但她不想干這件事。新的男人不進門,齊汝佳的一切一切她都不想動。俗話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她的情況是,新的不來舊的就不會去。她心裏泛酸眼淚汪汪地沖了個澡,就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枕頭下面的一個東西硌了她一下,她想起來了,是齊汝佳從美國訪問回來帶給她的小禮物MP4,她的思維便倏忽間跳到胡蘭任晶晶身上,不由自主地一聲長嘆。眼前的電視裏放的什麼她一概不知道,沒記住,沒印象。只是把那個即將謀面的劉奔一遍遍地在眼前勾畫著,使他的形象由虛幻變得實在。最後,在她的眼前定格的是一個儀錶堂堂,瀟洒倜儻的英俊男子。因為,她感覺這樣的男子往往是花心的。
轉天下午兩點,丁海霞換上一身雪白的消閑耐克運動服,戴了一頂齊汝佳的棒球帽,手裏拿着一卷報紙和兩瓶礦泉水準時出現在藍海公園門口。她對這裏相當熟悉,二十年前,她在高考前夕突患神經衰弱,便來這裏向一個老者學打陳氏太極拳,每個月交十塊錢。老者是武術隊下來的,動作很規範,人也和藹,身邊收了十來個徒弟。時間不長大家就變成了朋友,丁海霞心情愉快,很快治好了病。但老者突然向丁海霞打聽她家住址,一下子嚇得丁海霞不敢見他了。很多年以後,遇見了另一個徒弟,那個徒弟告訴她,師傅喜歡她想收她做義女,沒有別的意思,她怎麼就突然消失再也不露面了呢?丁海霞知道,是自己多心了。不過,神經衰弱確實治好了。太極拳也學個八九不離十。現在估計老者已經垂暮,或已經不在了,她心裏驀然間生出幾分悵惘。正在胡思亂想,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胖子,像鴨子一樣撇着腿走到了跟前,問:“請問你是教委丁海霞嗎?”
丁海霞臉上露出笑容說:“啊,對,我是,請問,你——”
胖子道:“我叫劉奔,建設局辦公室主任。走,咱們進公園裏遛遛。”
瀟洒倜儻倒有一些,卻哪來的英俊男子?簡直是個臃腫的麵包!劉奔穿着一身寬大肥碩的銀灰色綢緞褲褂,那種對襟的唐裝的樣式,因為肥大,上衣下擺和褲腳在隨風抖擻。他的五官因為胖而鬆散失調地在臉上擺放着,很像京劇《沙家浜》裏的胡傳葵。丁海霞隨着劉奔往公園裏走,她不由自主回了一下頭,發現根本沒見王小妮來跟蹤。真是說話不算話,如果發生點什麼,指得上她么?
這個公園不收門票,劉奔買了兩根奶油雪糕,遞給丁海霞一根,自己吃着一根,就走進公園。這個時間來公園的人不多,甬道上幾乎沒有人。劉奔便悄沒聲地將一隻胳膊搭在丁海霞肩膀上,做出只有戀人才有的親熱樣子。這時,劉奔後背就“咚”的一聲挨了一磚頭。他一回頭,見只有賣雪糕的大娘,沒見別人。他咧咧嘴,仍舊把胳膊搭在丁海霞肩膀上。丁海霞止不住問道:“砸得疼不疼?”
劉奔吃着雪糕含含糊糊地說:“媽那X,不知哪個王八蛋!”
說著話,劉奔的手就順着丁海霞肩膀往下划拉,摸着她的後背,丁海霞正十分嗝應,就要發作了,只聽劉奔後背上“咚”的一聲,又挨了一磚頭。這次他停下腳步,有些笨拙地回身尋摸,但見一個窈窕女子正反向走着。丁海霞暗笑了。迎面沒有來人,身後怎麼會出現反向走路的人呢?顯然是王小妮了。因為是個女的,劉奔便沒說什麼。但他不再把胳膊搭在丁海霞肩膀上了。也不亂划拉了。
兩個人來到一個小亭子裏,丁海霞把手裏的礦泉水遞給劉奔一瓶,然後從口袋掏出紙巾擦擦條凳就坐下了。劉奔則連擦也沒擦就一屁股抩那兒了。小亭子對面是一湖綠水,可以看到蕩舟消閑的人穿得花紅柳綠,戴着白色遮陽帽在湖裏輕鬆怡然地搖槳划船。此時,兩個人手裏的冰棍都吃完了,就一起喝水漱口。
劉奔突然道:“我問你幾個問題,看你知道不?”
丁海霞道:“什麼問題?”
“你知道‘知書達理’的新解嗎?”
“老解知道,就是‘有文化,懂禮貌’。新解不知道。”
“我告訴你啊,新解就是‘僅知道書本知識是不夠的,還要學會送禮’。你知道杯水車薪的新解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老解是‘用一杯水去救一車着了火的柴草’。”
“我告訴你啊,新解是‘形容公務員的工作,每天辦公室喝杯茶,年底就可以拿到夠買一輛汽車的工資’。你知道‘知足常樂’的新解嗎?”
“不知道,我只知道老解是‘知道滿足,就總是快樂’。”
“我告訴你啊,新解就是‘知道有人請自己洗腳,心裏就感到快樂’。你知道見異思遷的新解嗎?”
“你沒完沒了了?俗不俗啊?這些歪理邪說有什麼意義?”
“你急什麼?聽我告訴你啊,見異思遷的新解就是‘看見漂亮的異性就想搬到她那裏去住’。哈哈哈哈!”劉奔笑得前仰後合。
“劉主任你大小也是處長,就天天研究這個?”
“別急別急,我再問你最後一個,‘語重心長’的新解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訴你!”丁海霞氣憤得把臉扭向一邊。
“我告訴你啊,就是‘別人的話講得重了,自己心裏懷恨很長時間’。哈哈哈哈!”
丁海霞綳起臉來,她有心離開,但事情還沒有開始,她不能走。她厭惡地皺着眉頭看着一臉肥肉的劉奔。
劉奔笑夠了,就歪着頭涎着臉看丁海霞,道:“靚妹子,你找我什麼事?”
丁海霞道:“我想了解一下郭增省和高架橋。”
劉奔道:“交換條件是什麼?”
丁海霞道:“磚頭。”
劉奔收起笑容,掏出煙來抽煙,道:“你甭開這種玩笑,那人我知道是誰,我們機關的王小妮,回頭看我怎麼收拾她!”
丁海霞道:“郭增省在修高架橋的時候,和一個神秘女人打得火熱,影響了對方的家庭關係,已經十年了,對方現在一直與老公分居,郭增省罪該萬死!”
劉奔愣了一下,說:“哦?還有這事?我怎麼沒聽說?郭局的家事就是我的家事,郭局和哪個女人相好我都知道,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有個‘神秘女人’呢?”
有沒有神秘女人丁海霞怎麼知道?她不過是使了一計詐一詐劉奔,她懷疑情況是這樣,但她不希望情況真的是這樣。否則,就太殘酷了。
“那個神秘女人頗有心機,做事從來不留痕迹,十年來放肆斂財,圈裏人都怵她,但誰都沒見過她。只有郭增省是她的盟友。”丁海霞繼續試探劉奔。
“咱們背後議論領導的是是非非不好,咱說點別的行不行?”劉奔喝着水說。
“你與我初次見面,為什麼要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咱說說這個話題。”丁海霞笑着說。
“那還用問,喜歡你唄。”
“我如果邀請你上床,你上嗎?”
“當然上。”
“可是我有病。”
“寧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天,你不要命了?”
“因為我相信你這麼容光煥發的爽利女人不可能有什麼病。”
“我已經是晚期了。”
“那我就只看不練。”
劉奔說著就從對面湊到丁海霞身邊,緊挨着她,一隻肉乎乎濕乎乎熱乎乎的手抓住了她纖細的手。她沒有抽出來。
“和我說說神秘女人。”丁海霞道。
“有那麼一個神通廣大的女人,不知是不是‘神秘女人’,定期與郭增省約會,但郭增省誇口說,他們雖然關係相當莫逆,但從沒做過越軌的事。”
“真的假的?”
“假了包換!他們是大學同學,是初戀,但彼此非常尊重。”
“彼此尊重並不妨礙上床吧?”
“他們真的守身如玉!”
“我根本不信!”
“我出了公園門讓汽車撞死!”
丁海霞一時間只覺得熱血沸騰,臉上熱極了,好像那個被人議論來議論去的神秘女人就是自己。但她似乎越來越清楚那個女人是誰了。只是,她在心裏頑強地抵抗着,渴望那個女人不是。
“他們現在呢?”
“現在就不知道了,與郭增省相好的女人很多,神秘女人說不定都排不上位了。但前幾天聽說郭增省和一個女人在見面的時候打起來了,老郭臉上被抓了一綹子,氣得老郭大罵天底下的女人沒有好東西!”
“總得因為點什麼吧?”
“可能是那女人想拿高架橋的拆除工程。”
“那活兒也不大呀?耗子尾巴上長瘡,能有多大膿水?”
“哎,話不能這麼說,事關高架橋,盯着的人很多,誰能把活兒拿下來,具有象徵意義,這個象徵意義就是看誰在藍海道行大。”
丁海霞突然感到,神秘女人想拿活兒恐怕不是為賺錢,也不是為爭什麼象徵意義,而是為了掩蓋什麼——羅興文不是說那座橋因為省工省料實際只有十年壽命嗎?想當初修這座高架橋也是神秘女人做總代理。這麼一想,丁海霞便突然頓開茅塞。而神秘女人說是從不露面,但在郭增省面前還是露面了,不僅露面,還和郭增省大打出手。如果神秘女人就是“她”的話——丁海霞幾乎不敢往下想,也不願往下想!一個省級領導的家屬竟然如此齷齪!但願這只是她的猜想,而且,既然郭增省身邊女人很多,但願劉奔張冠李戴,神秘女人只是被以訛傳訛妖魔化了,實際真的什麼都沒有!
但問題是現在藍海市把拆橋的請示報告打上去以後,雖然省里一直沒有批複,藍海的人們卻早已經嚷嚷動了,而且為了爭工程已經和建設局長大打出手了。想必是藍海的人們對拆橋胸有成竹,早已按捺不住了。而且關鍵是下面暗流涌動的神通廣大的人們幾乎操縱了藍海市政府,不是嗎?要麼就是想拿活兒的人與市領導想到一塊去了;要麼就是市領導有意向外泄露了消息。反正現在藍海的情況十分蹊蹺。
丁海霞想了想說——她有很多話想說,但不能不掂量着說,因為從別人嘴裏往外掏情況絕不是輕鬆事:“劉主任,神秘女人自己有兒子或女兒嗎?”
“有啊,據說是個兒子,最近正在辦理赴美國讀大學。”
丁海霞的心裏又是咯噔一下子。梁大民的孩子就是兒子,而且早就聽說想送出去讀大學。她看着劉奔肉乎乎松塌塌的五官,說:“據說,在美國讀大學費用很高。”
“沒錯,要想過的稍稍舒服些,一年必須二十多萬人民幣。”
丁海霞暗想,梁大民怎麼拿得出這麼多錢呢?他是個不屑於撈錢的官,這麼多年來他奔得就是職務,根本沒把錢放在眼裏。否則既可能早就腰纏萬貫了,也說不定早就折戟沉沙了,而他沒有,他帶着一個廉政的好名聲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慢慢走上來了。那麼,要把兒子送出去,錢從何來?顯然是“她”在背後操作着這件事。
此時,丁海霞就掏出手機給梁大民打了個電話,問:“嗨,同志,是你兒子想去美國嗎?”
梁大民此時正在看文件,想了想才回答:“有這個動議,能不能成行還不知道。”
“我可聽說一年費用二三十萬吶。”
“我找組織上借,我干到退休肯定能還上。”
“這不是上策吧?”
“怎麼,你想給我出餿主意,讓我往溝里跳?”
丁海霞不再問了。她合上了手機。梁大民顯然是很聰明的。他找組織上借錢,就等於告訴組織了,我的兒子出國,費用是光明正大的。而且,梁大民還能在位置上干十二年,如果一年儲蓄十萬,十二年的收入正好是兒子四年留學的費用。梁大民還真是工於心計的人!
但梁大民說的畢竟是一面之詞,那個“她”會怎麼安排呢?會不會等梁大民借了錢以後,“她”再在背後支援他,只讓他落一個廉政的好名聲,而實際上他家根本就“不差錢”呢?紅杏出牆歸紅杏出牆,在孩子問題上卻要建立統一戰線,不是太正常不過了嗎?
劉奔突然問:“海霞,你給誰打電話?”
丁海霞道:“我的一個朋友。”
劉奔道:“郭老闆的事不能泄露出半個字,明白嗎?否則,你我小命都不保!我今天和你說過的話都不是說郭老闆,而是說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明白嗎?”
“這麼凶?連小命都不保?”
“有一個機關幹部隨口亂說,結果被打斷一條腿,差點沒死了。”
“你就嚇唬我吧。”
“誰說半句假話誰不是人養的。”
“咱們下湖劃劃船嗎?我挺喜歡這項運動的。”
“我不會游泳,你想淹死我?”
“咱們划穩點,再說,湖水也不深。”
“算了吧,連遮陽帽都沒帶,想曬死啊?跟我走吧,喝杯咖啡去。”
兩個人往有咖啡屋的地方走,但湖邊泊着好幾條小船,在微風裏碧綠的湖水隨風蕩漾,小船招手一般輕輕地左右搖擺。劉奔受到了吸引,便對丁海霞道:“要麼試試?”丁海霞道:“隨你便。”劉奔衝著管船的大爺喊了一聲:“喂,租條船!”大爺六十齣頭,卻身手矯捷,用一把矛鉤輕輕一帶就帶過一條船來,然後解下上面的繩子,再用矛鉤把小船歸攏到岸邊,說:“上吧!”
劉奔喊了一聲:“上船嘍!”就朝船上跳了過去,但說時遲那時快,他踩得位置不正,小船立即往一側傾斜,劉奔便在“哎、哎、哎”的喊叫聲中栽進水裏。他果真不會游泳,在水裏只會狼狽地“啪啪”亂打,只打得水花四濺,大爺急忙將矛鉤掉過頭來將木柄伸給他,喊道:“抓住這個!”劉奔果真抓住木柄了,於是就站住了,站定以後一看,湖水才剛齊腰部。
丁海霞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後合。劉奔抹着臉上的水說:“笑!笑!都是聽了你的餿主意!”
大爺三兩下便將水淋淋的劉奔拉上岸來,劉奔連打幾個噴嚏,說:“不划船了,不划船了,奶奶個熊!”便打開了腰間的皮夾子,拿出十塊錢給大爺。還好,皮夾子外面濕了,裏面卻乾爽着。大爺說:“算了吧,看你濕的不像樣了,算了。”便沒收錢。丁海霞納罕道:“你大小也算個處長,怎麼把錢包別在腰上?你又不是小販?”
劉奔邊脫上衣邊說:“這你就不懂了,別在腰上不光擱錢,還可以擱手機。”說著就從皮夾子裏掏出一個手機,丁海霞微微一笑,怪不得。
劉奔跑到男廁所,把衣服脫光擰乾,然後重新穿上走出來。好在其布料是綢緞的,一是外表看不出來是濕的,二是在微風裏很快會吹乾。兩個人故意在陽光底下走了一會,曬得劉奔身上八成幹了,就趕緊躲進樹蔭。走在陽光下的時候,劉奔就沒說過:“我自己走,你去避避陽光”這種話,只是一味牽着丁海霞的手。好在丁海霞頭上戴着棒球帽,長長的帽檐遮了大半個臉。公園裏這個時間幾乎見不到同齡人,特別年輕的談戀愛的人有一些,最多的是鍛煉身體的老年人。迎面走來的幾乎都是穿着運動服,手裏執着木劍的老頭老太太。這樣最好,如果碰上一個老同學或老同事,可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丁海霞害怕夜長夢多碰上熟人,就建議去咖啡屋。兩個人便又往咖啡屋走。公園裏的咖啡屋很會選地方,座落在一片濃蔭遮蔽的樹林裏,四周全是參天大樹。裏面生意也出奇的好,客人坐得滿滿當當,而且,外面二十塊錢一杯的卡布奇諾在這裏賣五十塊錢,買的人卻還很多。進屋以後他們找不到座位,兩個人就在吧枱跟前的高腳凳上坐下了,劉奔要的偏偏就是卡布奇諾。吧枱小姐把兩杯咖啡擺在他們面前,劉奔就再次攥住了丁海霞的手。就像黃宏和宋丹丹演的那個小品,男的始終抓着女的手。丁海霞感覺劉奔的手熱烘烘汗津津的,十分厭惡,但她仍舊不動聲色。
她又繞回剛才的話題,問:“你見過那個神秘女人嗎?長什麼樣?”
劉奔道:“你對神秘女人這麼感興趣,為什麼?”
她說:“最近我可能要調到市長身邊工作,有些事我應該了解一點。”
劉奔突然推開她的手,吃驚地看着她,問:“怎麼,你要到呂深高身邊工作?給他當秘書?”
丁海霞道:“差不多吧。”
劉奔道:“幸虧我沒對你動手動腳,不然的話,你到市領導身邊去給我咕一棒槌,給我穿了小鞋,我冤不冤?”
丁海霞道:“不冤!還說你沒動手動腳,自打一見面你就摟着我。”
劉奔道:“千萬別再提這個了,那是我有眼不識金鑲玉,一葉障目不識泰山,狗日的王小妮也沒告訴我這一點。”
丁海霞道:“這還用別人告訴?你對一個初次見面的女人根本就不了解,卻色膽包天就摟人家肩膀,摸人家手,你有家教嗎?你拿我當歌廳小姐吶?我和你平級,也是處長,你知道嗎?”
劉奔道:“那我不是喜歡你嗎?咱不提這個行不行,快嚇死我了!”
丁海霞道:“你究竟見過那個神秘女人沒有?你告訴我,我就不追究你。”
劉奔道:“我真沒見過,那郭老闆詭計多端,怎麼會讓我見他的情人?跟我念叨念叨也就是讓我幫着拿拿主意而已。”
丁海霞道:“你真狡猾,這一下午我什麼都隨着你,而你就是不肯對我說出神秘女人姓甚名誰。”
劉奔道:“哎呦喂!海霞妹子!你這不是難為我嗎?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總不能瞎編吧?”
丁海霞不再問了。估計再問已經問不出什麼了。她垂下頭看着面前吧枱長案上的咖啡杯子,用小勺輕輕攪着杯里覆在咖啡上面的牛奶,然後慢慢呷着。兩個人之間出現冷場。肯定是因為丁海霞真真假假的“較真”把劉奔鎮住了。把剛才兩個人還十分活絡火熱的關係一下子變得尷尬、清冷和生澀起來。丁海霞驀然間悟到了這一點,她還準備將這一點講給梁大民,講給羅興文,講給馬心誠和項未來,讓他們知道,一個“廉”字的後面是清冷。既不是活絡也不是火熱。不能耐得清冷的人,便不能耐得“廉”字。
劉奔突然又說:“我可以向你透露一點郭老闆的內幕,但前提是你到了呂深高跟前得幫我美言,有機會的話,把我也調上去。”
哦?事情又峰迴路轉了?丁海霞感興趣地看着劉奔,看着他肥嘟嘟油膩膩的胖臉,她說:“我會幫你美言的,我現在就把手機號給你,你可以經常給我打手機詢問進展。”
劉奔大喜過望:“哦?真的?你不恨我?”
丁海霞道:“你對我有用,對呂深高也有用,怎麼會恨你?”
這話說得實在,劉奔愛聽。劉奔呷了一口咖啡,想了想道:“難怪把你調到市領導身邊,說話辦事像阿慶嫂一樣,滴水不漏。我告訴你啊——藍海高架橋當初建的時候就是郭老闆建的,他那個時候是藍海橋樑公司總經理,是神秘女人做總代理,郭老闆明明可以自己代理,卻偏偏讓神秘女人扒層皮,目的就是想讓神秘女人賺錢,這等於是拱手相送。而且,那時候梁大民是藍海市長,他提出要精心設計,科學計算,要把高架橋建成堅固耐用而且外觀好看的工藝品而不能弄得傻大笨粗,結果施工中就省工省料了,說得好聽是省工省料,說得不好聽就是偷工減料了。於是,本應該五十年的壽命,實際上只有十年的壽命。十年來,郭老闆與神秘女人爭論過無數次,一個說沒危險,一個說有危險,好不容易盼到十年頭上,郭老闆想出很多理由嚷嚷拆橋,最主要的理由是藍海的經濟要進一步發展,原來的高架橋已經變成阻礙藍海經濟的桎梏,既有礙觀瞻,又不利於發展大的商圈,還影響市中心的交通。據我所知,郭老闆讓我們辦公室寫這種建議書至少寫過五六份,都親自派秘書送到呂深高的手裏。那呂市長自然很會審時度勢,於是,時隔不久,市政府就給省政府打了請示報告。”
丁海霞忍不住問了一句:“市政府真給省政府打了請示報告嗎?”其實,那份報告她早已看過了,去省政府上班以後的第一天就看了,不僅看了,還拒絕在上面簽署意見,讓項未來為此耿耿於懷來着。此時她故意問一句,就是裝作十分驚訝茫然不知的樣子。
劉奔道:“可不是么!這份報告一打上去,郭老闆就天天給呂市長的秘書打電話催問結果,這份報告從形成到送到市政府,再到報給省里,郭老闆天天坐卧不寧,光請呂市長秘書吃飯就請了好幾次。”
丁海霞微微哂笑了。她感覺她此次來藍海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已經無需再見郭增省了。她在劉奔身上使用了一點點美人計——她自己當然不會承認這一點,但別人若是這麼認為的話,她不會矯情。那也不能怪她,誰讓劉奔貪圖女色而且色膽包天呢?但她還要穩住他,不能讓他隨便亂說她“丁某人要調到呂市長身邊了”,因為,只要劉奔去教委一打聽,立馬就會知道她早已調到省政府梁大民的身邊了,她害怕給梁大民招惹是非。梁大民不光是自己的姐夫,他畢竟是省領導。何況梁大民與姐姐的關係她感覺已經岌岌可危了。但願不是這麼回事,她害怕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