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親愛的你要逃到哪裏
第1節
馬躍終沒走成,陳安娜說,如果他敢去支教,她就敢豁出去,班也不上了,跟着他,他走哪兒她跟到哪兒。不為別的,只為了給他洗衣買菜做飯。不告訴她去哪兒?那她就繞世界找,世界再大,也架不住她有一顆母親的心。
除了投降,馬躍和郝樂意無路可走。
然後,陳安娜給走投無路的馬躍買回了備考公務員的學習資料,往馬躍眼前一放說:“馬躍,媽相信你,給媽爭口氣!”
馬躍說我爭,我爭!拿過一本書,翻得嘩啦嘩啦響,眼睛裏的餘光,卻一眼一眼地往電腦屏幕上瞟。
屏幕上的一個戰爭遊戲,正槍炮齊鳴。
陳安娜默默地看了一會兒,一步兩嘆地悄悄下樓。其實,馬躍也痛恨自己,恨不能死掉,或是恨不能自己壓根就沒來過這世界,也沒做陳安娜的兒子,更沒做郝樂意的丈夫……他會在懺悔里,走進房間,輕輕攬過郝樂意的肩,儘管會被她甩開好幾次,但他會鍥而不捨地努力,說情話哄她,發誓他一定奮發圖強……給她和伊朵一個美好未來。可在第二天早晨,他的心,又會變成空茫茫的一片,郝樂意也勸他,不是喜歡歷史嗎,不是陳安娜也在外面說他在家做學問嗎,那就潛心研究某一段歷史,像易中天,像蒙曼,像王立群,都行。當然,他們都是大家,她不奢求馬躍有那麼深的造詣,但至少讓她感覺,他還是個追求上進的人,這應該不是難事吧?
馬躍答應得信誓旦旦,說明天就上網查閱歷史,做事嘛,就要專。他要學習那些研究史學的老前輩們找准一段最對自己胃口的,生啃,深挖,搞出名堂。他說得熱血沸騰,連郝樂意都開始興奮了,可第二天她下班回來,家裏靜悄悄的,她的心,那個狂喜啊,走過去一看,對,馬躍是沒玩遊戲,在玩微博,再一看他關注的內容,郝樂意幾乎要昏過去了,不是搞笑就是成功秘籍再要麼就是**微博。
馬躍興奮地告訴郝樂意,他找到了一條好道,那就是註冊了一個微博,努力經營,吸引人氣,把微博做成私人媒體,就可以賺錢吃飯了。據說青島就有一個這樣的小夥子,粉絲幾百萬,這是什麼概念?他相當於辦了一份發行量幾百萬份的私人報紙啊,而且受眾精準,據說有不少商家找他投放微博廣告,據說他的收入是月進五萬。說著,馬躍點開了他收藏的一份關於這小子的報道,拉着郝樂意往他腿上坐,郝樂意掙脫了。因為心涼,因為知道又是黃粱一夢,還是下樓幫馬光明做晚飯比較靠譜。
馬躍讓郝樂意搞得訕訕的,起身說下午郝寶寶過來了。
郝樂意這才想起來,好久沒過問郝寶寶的事了,問她來幹嗎。馬躍嘿嘿笑了一下說:“和我一樣,無聊唄,打算考研。”
郝樂意一愣,“考研?就她那學習成績,考哪兒的研?她趁我叔叔烤肉的時候抓把鹽撒上烤烤還差不多!”
“寶寶不笨,只要努把力,沒問題。”
郝樂意洗了洗手,打算去郝多錢家看看。
第2節
春天的風,還稍有些料峭,它們總是有些頑皮地從郝樂意的眼裏跑過來又跑過去,弄得郝樂意的眼睛有點疼,抬手揉了一下,手就濕了,居然有淚。她愣了一下,站在街邊,仰着頭,看天,看着灰濛濛的天上,不多的幾顆星星在眨啊眨地,看上去很疲勞,像她一樣。
她就這麼仰着頭站着,一直一直,等到眼淚流夠了,才繼續往車站走。流夠了眼淚就好,這樣,到了郝多錢家就可以一臉歡快了。
可是在這個晚上,她的眼睛好像被人噴了辣椒水,淚水嘩嘩地淌起來沒完。到了郝多錢家時,眼睛已經腫了,把賈秋芬嚇了一跳,“樂意,怎麼了?和馬躍吵架了?”
郝樂意搖搖頭,說就是想哭一頓。
賈秋芬嘆了口氣,說:“樂意啊,我早就和你叔說過,你就是個操心的命。”
馬躍的情況,賈秋芬多少知道一些,也問過,因為怕他們擔心,郝樂意從來都是避重就輕,可架不住郝寶寶愛刨根問底,因為她也貪玩。每次去郝樂意家,就纏着馬躍玩,邊玩邊八卦,就套出了好多實情,回家跟父母說了。賈秋芬就跟郝多錢感慨地說,還真讓他說著了,女孩子太能幹了不是件好事。然後兩人就不說話了,所有的嗟嘆都在眼神里,彷彿這事實誰也否認不了。郝樂意就是現成的例子在這兒擺着。
郝多錢也生氣,狠狠吐了一大口煙說:“你跟他說,他要再找不到工作,就來幫我烤肉!”
賈秋芬打了他一下說:“快行了吧,樂意他婆婆也得同意,我聽他們說了,樂意婆婆是驢死不倒架子,在外面把馬躍給吹得天花亂墜的,也真是的,她這面子要的……要成趕鴨子上架了,她越這麼吹,馬躍越拉不下臉來去找活。”然後看着郝樂意,“他還真打算讓老婆養一輩子?”
郝樂意苦笑着搖頭,“嬸嬸,您千萬別這麼說,他還真沒用我養,還有伊朵,都是他爸媽幫我養着呢。”
“其實啊,你婆婆心裏也門兒清楚,馬躍對不起你,她才幫着你拉把拉把孩子找補回來點,要不然,誰家媳婦能讓她好過了?”說著,賈秋芬用下巴指了指街隔壁,“102室,也這樣,兒子不着調兒,買房那會兒,**掏了首付,說好了小兩口還房貸,可兒子掙倆錢還不夠自己零花的。**沒轍了,出去打工幫着還房貸,就這,兒媳婦還不說好,嫌不幫着看孩子,**還了房貸還得掏保姆錢,兒媳婦說了,照理孫子就得婆婆看,婆婆騰不出手就得掏保姆費,咳……你瞧瞧,這都什麼理兒啊。”
“其實我婆婆也挺不容易的,她就是太要面子了,可……我就覺得這日子沒奔頭。”見賈秋芬笨手笨腳地算賬,郝樂意接過計算器,幫她算清楚了,點好了錢才問郝寶寶畢業找工作的事。
賈秋芬瞥了郝多錢一眼,“找了幾家,你叔叔嫌是小旅行社不正規,好容易找了家正規大旅行社,寶寶幹了半個月就撂挑子了,嫌累,把臉晒黑了皮膚曬壞了。寶寶這會兒才明白想找好工作,就得學歷高,打算年底考研呢。咳,既然她知道學習中用了,就讓她考吧,趁我們還能幹還養活得了她,別等老了後悔。”
郝樂意問打算考哪所大學的研究生,賈秋芬說好像是“青大的”。
“寶寶呢?”
“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說是找同學借書,誰知道呢……到現在都沒見着人影。”賈秋芬嘟囔着向外張望,“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郝樂意心想,就郝寶寶整天瘋玩不讀書的勁頭,能考上研究生那才叫天方夜譚呢,可看郝多錢兩口子一說郝寶寶就神采飛揚,又不好意思打擊他們,只好說如果真想考研,就不能整天出去瘋玩,得看書。要是自己在家看書看不進去,就報輔導班,大家都在一起學習氛圍濃,也能提起學習興趣來。
啤酒屋漸漸空了,也沒見郝寶寶回來,郝樂意就想起了王萬家,心就懸上了。遂問郝寶寶談沒談戀愛,賈秋芬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別看寶寶個子不矮,可還是顆孩子心,看樣子連戀愛是什麼都不懂。
郝樂意心裏撲通一下,也明白了一件事,孩子不管長多高歲數有多大,在父母眼裏永遠都是不解事的孩子,但也沒戳破,遂說雖然寶寶心底兒純凈得跟冰凌兒似的,可架不住有些壞傢伙心裏開了染缸啊,所以還是得注意點。郝多錢嗯了一聲,跟賈秋芬說:“閨女的事你這當媽的勤問着點,談戀愛我不怕,我就怕她栽到一混賬王八蛋手裏去毀了一輩子。”說著眼神往郝樂意這邊瞟了一下,郝樂意假裝沒看見,心裏卻難受得要命。她明白,在郝多錢和賈秋芬他們眼裏,什麼理想啊抱負啊才氣啊都是浮雲,是男人,你結了婚,就得為家庭負責任,就得養活老婆孩子,退一萬步講,你不養活老婆孩子至少也得養活自己,這是他們對一個男人最低、最起碼的要求,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那也是一肚子沒拉出來的屎而已。
就馬躍的狀態,郝樂意看着都崩潰,但是,也僅限於她自己而已,她不願意任何人因馬躍沒工作而瞧不起他,更不願意有人說他是個啃父母靠老婆的寄生蟲,如果這話說到她跟前,那種恥辱感,不亞於被人當眾扇耳光。因為他們所鄙夷的這個人是她所愛的,如果別人眼裏的馬躍是如此墮落,那麼她這個每天和他同床共枕的女人算什麼?還不是王八找了個鱉親家的關係?
所以郝樂意覺得,她的人生,所有的痛都抵不過這種打掉了牙只能往肚子裏咽的憋屈。她言不由衷地替馬躍說了幾句好話,說馬躍其實想出去上班,也有好幾家公司來請他,可他不是要考公務員嗎,再有幾個月就考試了,她和婆婆商量了一下,就勸他不要去上班了,因為不管去哪兒上班,頭三個月的試用期肯定要好好表現,根本就沒時間學習,還是等公務員考試考完了再說吧,不差這幾個月了。這麼說的時候,郝樂意心裏虛虛的,整個胸腔好像一個為了拍戲而搭建起來的虛假山谷,用手指一敲,就能聽見其空虛和脆弱的迴響,特怕郝多錢接着問,到底還有幾個月?事實是離公務員考試還有半年多。
她只是想讓馬躍少受一些責備,這不是她多麼袒護他,而是太多的責備會讓她羞愧,夫妻一體嘛。
從郝多錢家出來,走在街上的郝樂意鬱悶透了,也沒坐車,因為不想這麼快就回家,那個家,她看一眼都頭疼。
其實,她是很體諒馬躍的,如果沒有外人的議論和眼光,她無所謂馬躍幹什麼不幹什麼,只要他健康快樂,真心真意地愛她給她溫暖,把家人裝在心裏,就足夠了。什麼叫成功人生?不是擁有很多錢也不是擁有多高的職位,只不過是衣食無憂,家人健康快樂。
對,成功的人生一定不是擁有多少金錢,而是擁有多少快樂。現在,只要她不套用世俗的社會價值觀去評價馬躍,他們不也很幸福嗎?馬躍雖然沒有工作,但是他對她好啊,是個多麼好的居家男人,對家門之外的一切絲毫不感興趣,他最感興趣的就是下班回來的老婆臉上有沒有笑容,女兒這一天過得是不是開心,對於那些穿金戴銀的女人,是多麼想擁有這樣一個老公,何況馬躍還這麼淵博,還這麼愛她……說真的,比起那些有錢卻要花錢聘男人來表演愛情的女人,她郝樂意已經夠幸福的了,職業是她喜歡的,薪水養活一家三口綽綽有餘,丈夫愛她,她想那麼多幹什麼?再說了,錢只要夠花就行,要那麼多幹嗎?不就是個數字遊戲嗎?
一路上,她拚命地寬慰自己。
手機在包里響了,是馬躍,問她在哪兒呢,要出來接她。郝樂意心裏一暖說不用了,打輛車一會兒就到家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攔了輛出租車。車到樓下,見馬躍正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呢,她就暖暖地嘿了一聲。馬躍就噌噌跑過來,一把抱起她說擔心死了,就來吻她,搞得出租車司機探頭探腦地看着他們笑,郝樂意推了他一下,說人家看呢。馬躍不管,衝出租車司機大聲嚷:“我媳婦。”說著,不由分說地背起郝樂意就往樓上跑。
趴在馬躍背上的郝樂意是幸福的,所有的抑鬱都拋在了九霄雲外,就這樣過下去,不也很好嗎?
人想要快樂,就一定得妥協,和這個世界妥協和別人妥協和自己妥協,最後是皈依宗教和死神妥協。
第3節
在陳安娜的督促下,馬躍決定備考公務員,又去書城買了不少書。馬躍能不能考得上公務員,郝樂意並不在意,她要的不過是他有奮鬥目標,別她一下班回來就看見他在玩遊戲。可她又知道,馬躍貪玩,自律能力特差,如果讓他待在家裏,他會像陷在泥潭裏的蘿蔔一樣陷進網絡遊戲裏。加上他又迷上了玩微博,不管白天黑夜不管是在馬桶上還是在街上,都泡在微博上,郝樂意說他兩句,他就會辯解說我不跟你說了嗎,我要把我的微博發展成一個私人媒體。郝樂意就火了,讓他現實點,讓他睜大眼,仔細看看,那些有所作為的人,哪兒有整天泡在微博上的?馬躍倒來了勁兒,說有啊,你看那誰誰誰,還有誰誰誰,都整天掛在微博上,如果他倆不是成功人士,中國就沒成功人士了。郝樂意就冷笑,那你先混出誰誰誰們的成功再整天粘在微博上。
馬躍就不語了,然後憤怒,因為覺得郝樂意這是在嘲諷他。每每這時,郝樂意就去忙自己的事了,也不答理他。
馬躍雖然散漫貪玩,但還是善於自省的,不用十分鐘,他就會反省到錯誤。當然,意識到自己錯了的馬躍從來不會主動道歉說媳婦我錯了啊,他會嬉皮笑臉地糾纏她,就像賴着媽媽要吃奶的孩子,弄得郝樂意覺得,如果再不理他,就有點殘忍了。所以,儘管馬躍的寄生姿態讓她在人前羞於啟齒,但回家以後,她還是很自如甚至是很開心的。
陳安娜當著郝樂意的面從不數落馬躍,怕他被看低,可一旦郝樂意不在,她就一會兒像斗階級敵人一樣批鬥馬躍,一會兒又聲淚俱下地求他,給她這個當媽的爭口氣。搞來搞去,真把馬躍搞怕了,只要陳安娜在家,他就盡量不下樓,只要陳安娜上了樓,他就借口待在廁所不出來。陳安娜那個氣啊,在這世界上,最疼兒子的人肯定是她。以前,馬躍對她的親熱,那是有目共睹的,可自從他從英國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幾乎從不正眼看她,偶爾和她對對目光,也是滿眼惹人生氣的邪火。
這到底是為什麼?如果她客觀點,應該想得到,馬躍這樣是因為愧疚,偷偷從英國跑回來,是對她的辜負,回來后一直靠啃父母過日子,就是在愧疚上又加了負罪感,可陳安娜沒往這上面想,覺得作為馬躍親媽,哪怕把自己敲骨吸髓地餵養了馬躍,也是再正常不過的,而且,天下所有母親,都會如此,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陳安娜毫無例外地信任兒子對自己的愛,她像所有因兒子結婚而備感失落卻又不忍責怪兒子的母親一樣,把所有的怨懟,都泄在了兒媳婦身上。因為兒子疏遠親媽,都是結婚後開始的,都是兒媳婦沒起好作用。
郝樂意也不能例外。
自從馬躍不上班,陳安娜就對郝樂意沒好臉,冷不丁地就要戧她幾句。郝樂意大多時候,不回嘴,因為知道她也難受。可如果馬躍也在旁邊,他會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吆喝:“爸,跟您說多少遍了?您要再不管好您媳婦,我們就不下來了啊。”馬光明就翻陳安娜一眼,大多也是不吭聲,或咳嗽兩聲,頓兩下嗓子,言語上不接茬,就這麼過去了。
既然陳安娜和馬躍都把寶壓在了考公務員上,郝樂意也沒打算拖後腿,沒跟馬躍打招呼就給他報了一個班,讓馬躍準時去上課。馬躍不幹,和郝樂意吵了起來,當然,是溫暖地爭吵。他很愧疚,說不上班他已經很沒臉了,花了錢上課,萬一考不上,他就真沒臉見人了。
郝樂意說就是為了給他點壓力,讓壓力變動力。陳安娜也破天荒地站在了郝樂意這邊,讓馬躍必須去上課,否則她提前辦理內退,在家督促他學習,馬躍知道她絕對幹得出來,溜溜地上課去了。
幾個月一晃過去,在報考公務員的大軍中,我們的馬躍同學,躊躇滿志是因為自信的經歷,這一年,他參加了好幾次考試,簡直是百戰不殆,連郝樂意和陳安娜這對向來政見不統一的人,都異口同聲地給他封了“考神”,所以應戰過程中的馬躍,信心百倍。
可最終,他還是落榜在了最後一關。報考的時候,郝樂意建議他選擇冷僻一些的部門,因為冷僻,報考的人也少,相對來說,競爭就少一些。可陳安娜再一次搬出了男人選工作單位就像女人選丈夫的理論,一定要選好的。就像女人不能為了摘掉剩女的名頭胡亂找個男人結婚,總不能結了再離吧?工作這事,也不能考進去覺得沒意思再辭職再調動吧?
郝樂意犟不過婆婆,陳安娜又當仁不讓地拿出了師者風範,全程陪同,一路建議不斷。晚上,郝樂意一聽馬躍報的單位,心裏就咯噔一下,但怕影響馬躍的情緒,就沒說。
然而,事實證明,一切果如郝樂意擔心,“考神”馬躍,雖然筆試過關了,但排名不是很靠前。最終,在面試關被淘汰了……
得到消息,陳安娜不吃不喝一夜沒合眼,眼睛都凹了下去,第二天從床上跳下來就去馬躍報考的單位質問,認為面試有貓膩,要不然,就憑馬躍——眾所周知的“考神”,怎麼可能落榜?她堅持要看被錄取的幾個人的填報資料,核實他們的社會背景。他們越不給看她就越覺得貓膩大,又要找媒體又要上網發帖,最後,他們通過報名資料,找到馬躍,讓他把陳安娜領回去。可陳安娜就是不走,一定讓人給個說法,要不然她就報警,任憑馬躍和郝樂意怎麼哀求都沒用。最後,還真把110給折騰來了,才把她弄回家。
陳安娜大病一場,半個月沒上班,期間,馬光遠兩口子來看她,陳安娜關着卧室門不讓進,說誰都不想見,等好了再說。馬光明知道她是自尊心強,不願意讓人看自己蓬頭垢面的樣子,就悄悄和馬光遠解釋,田桂花也嘆了口氣,悄悄塞給馬光明一張銀行卡,讓他貼補家用,別當是哥嫂幫他,這是他應得的,因為他是企業內退職工,跟着馬光遠干,馬光遠的酒店就不用給他交社保了。她和馬光遠早就商量過了,這筆錢也不能瞎了他的,單獨給他存出來,等以後給他。
馬光明收下了卡,也明白,關於社保不社保的,不過是哥嫂想幫他又不想讓他受之有愧的說辭,心裏熱熱的,鼻子就有點酸,喊了聲哥。
馬光遠拍拍他的肩,說都會好的,會越來越好。
是的,都會好的,馬光明從沒懷疑過,至少,在過去這五十多年的光陰里,生活的現實一直在告訴他這個顛撲不破的真理:日子越來越好。譬如,現在的豬都過得比1960年的人豐衣足食。
郝樂意問馬躍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她不怕馬躍將來一事無成,卻怕陳安娜受不了刺激,精神上垮掉了。那這個家,也真就風雨飄搖了……
馬躍卻一臉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其實,他還是了解自己的,對未來,沒太大的抱負,有份比較悠閑看上去也比較體面的工作,有時間讀他喜歡的書,下班回來老婆孩子暖融融樂成一窩,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郝樂意說反正他有教師資格,索性去應聘當老師,進不了公立學校,去私立學校也行,你喜歡歷史就去中學當歷史老師,歷史是副科,教學輕鬆,時間從容……
可是,為了哄陳安娜開心,馬光明把銀行卡上繳了,於是,在病床上躺了半個月的陳安娜卻有了新想法,她隆重地把馬躍夫妻倆叫到床邊,盯着郝樂意的眼睛對馬躍說:“馬躍,你才二十八歲,媽相信你。”
郝樂意微笑得像只溫順的羊羔,唯恐哪個表情不合適會刺疼陳安娜脆弱的神經。
陳安娜盯着郝樂意說:“樂意,我和你爸雖然都是工薪族,可收入還可以,這幾年我和你爸又攢了二十多萬。”
郝樂意以為陳安娜是想告訴她,就算馬躍沒考上公務員,這個唯一的兒子她也養得起,就笑笑說:“媽,您和我爸勞碌了大半輩子也挺辛苦的,等您退休了,可以拿這筆錢和我爸出去旅遊,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至於我們……”看看馬躍,“雖然馬躍暫時沒上班,可就我的收入,我們一家三口也夠花了。”
對郝樂意的體貼陳安娜絲毫不領情,反倒有些生氣了,“樂意,在你眼裏,我和你爸是那種只顧自己不管兒女的人?”
“沒,媽,您和我爸辛苦了大半輩子,我們不忍心再給您添麻煩了。”郝樂意不知自己哪句話沒說點上戳疼了陳安娜,忙檢討。
陳安娜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說:“我身體好着呢,等馬躍出息了,我再享受也不遲,那會兒享受比這會兒享受要踏實得多。”
郝樂意這才明白,陳安娜把他們叫過來,肯定是有了新的想法,就看看馬躍,沒吭聲。
果然,陳安娜說,這陣子她躺在床上,沒想別的,想的全是馬躍堂堂一海歸,為什麼會這麼不順?想來想去還是學歷低了,如果馬躍以留英碩士的身份回來,肯定就不一樣了。說著,陳安娜從枕頭旁拿起一張報紙,展開,給郝樂意他們看,說這是市政府面向海內外招賢納士的廣告,最低門檻是碩士學歷,還必須在專業領域內有一定成就的,所以,她決定讓馬躍回爐深造,回英國把碩士學位拿出來。當然,如果能順水推舟地把博士學位也給拿了,她這當媽的更高興。說完,從床頭櫃裏拿出存摺說:“我打聽了,在英國讀研究生,一年半就行了,這些錢足夠了。”
“媽,馬躍都是結婚做爸爸的人了,您不應該干涉他的生活。”郝樂意雖然對陳安娜有意見,可又覺得作為母親,她的方式雖然不正確,卻也是嘔心瀝血的,所以才一忍再忍,可現在她實在忍不住了。
“馬躍就是做了爺爺的人,只要我這個媽還活着,他就是我兒子,就得聽我的。”陳安娜當然不甘示弱,“馬躍,當著郝樂意的面,你給我說,你到底聽誰的?”
“馬躍,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不必聽任何人的,但你必須要為自己負責!”郝樂意和陳安娜像兩隻正準備投入格鬥的雞一樣,臉紅脖子粗。馬躍知道,隨便偏向誰說一句話,這兩個女人就得吵成炒爆了豆子的鍋,這既不是他願意看到的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忙拉着郝樂意往外走,說天不早了,出去找找馬光明,看他領着伊朵去哪兒了。
郝樂意受夠了馬躍的一貫逃避,甩開他的手,讓他自己去找,今天她必須和陳安娜把話說清楚,“媽,有些話,我忍了好久了,今天我必須跟您說明白了,馬躍是奔三的成年人了,他的私人生活,您不能橫加干涉,您干涉他就是干涉了我,因為他是我的丈夫!”
“我橫加干涉?馬躍,你聽到了沒?在你老婆眼裏,我這當媽的為你以後着想,成橫加干涉了,還有沒有點良心?”陳安娜一把拖住要逃出門的馬躍,讓他評理。
逃不掉的馬躍只好把心一橫說:“媽,結婚前我歸您管那陣,隨便您怎麼插手我的生活,我都像是在享受撓背。結婚了我這‘背’就歸媳婦撓了,您老也該歇歇了。”
陳安娜沒想到,馬躍居然不站在她這邊,順手一嘴巴就抽上去了,讓他這就滾,滾得越遠越好。馬躍就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拉着郝樂意往外走,“媽,這可是您讓我滾的。”
陳安娜從床頭撈起掃床的豬鬃笤帚,一步一揮地趕到大門口,衝著狼狽往樓上逃的馬躍大喊:“給我滾遠遠的,別一天到晚地在我頭頂上屁滾尿流!”
一聽這話,原本還繃著臉生氣的郝樂意,噴然地就樂出了聲。
第4節
最終的勝利者還是陳安娜,起因是她把馬躍叫到辦公室,還動員了幾個被她蒙在鼓裏的老師,一起動員馬躍去英國讀研。他們說馬躍,聽你媽的話吧,雖然你賺下錢了,可現在通貨膨脹多厲害?不用多,你往前比二十年,一月八百塊錢就是高薪了,可現在呢?八百塊錢還不夠買條名牌褲子的。人啊,沒有近憂,必有遠慮,人生最大的悲哀不是別人有什麼你沒有、別人都幸福你痛苦,而是該戰鬥的年齡你袖着手,該袖着手的年齡你卻必須去戰鬥……在七嘴八舌的圍攻教育下,馬躍既不能解釋他根本就沒賺到什麼錢,又不能說我不想惹我媳婦生氣,因為那是他的家庭背景,別人並不了解。一旦他說因為郝樂意不同意,他們一定會紛紛批評她,媳婦可以不懂事,不理解婆婆的一片苦心,可他這做兒子的不能不理解啊……馬躍被圍攻得實在沒轍了,舉雙手投降了,說我去,這就去。
可,他要怎麼說才不會惹郝樂意發火呢?夜裏輾轉反側,郝樂意問他怎麼了,他說沒什麼,就手拉着郝樂意,讓她趴在自己身上,和他臉對着臉,這是他們都喜歡的親密姿勢。郝樂意困了,臉耷拉着貼在他臉上,懶洋洋地說別鬧了,我想睡覺。
馬躍張了張嘴,卻沒吐出半個字,嘴唇在她臉上爬呀爬呀地吻她,弄得郝樂意痒痒的,從他身上翻下來,說討厭,癢死了。馬躍側躺着看着她,藍幽幽的月光從天窗鑽進來,安靜地撫摸着她光潔的臉,一個才二十五歲的小媽媽,看得他的心柔柔的,伏上去吻了一下郝樂意眼也不睜地伸手捂上了他的嘴說:“睡覺。”
馬躍笑,用舌尖抵着她的手心,一下一下地撓,手卻極不老實地鑽進了內衣,朝着他熟悉的地方挺進。郝樂意徹底被他鬧清醒了,大笑着說討厭,翻身滾開。馬躍一路追過去,攥住她雙手舉到頭的上方,壓在床上,郝樂意像投降的猴子一樣誇張地呈井字狀仰在床上。他說:“不許睡。”說著,用牙齒咬開了她的睡衣。自從結婚,馬躍就要郝樂意一定要裸睡,理由是這樣方便愛她。馬躍嘴裏的愛她就是**。
他最喜歡的**方式之一就是半夜睡醒了,鑽進郝樂意寬大的睡衣里**她,其實郝樂意也喜歡。其實很多時候馬躍一**她,她就醒了,知道馬躍喜歡她在**中醒來而不是在**中醒來,所以,她通常很配合地在假寐里享受馬躍的**,在他即將進入她的時候還會假裝在睡夢中翻個身讓他緊張,最後在他抵達她深處時緊張而幸福地醒來,嬌嗔地呢喃着和他說著夢話一樣的情話。
可今天她還沒睡着,就配合地把腿盤在他腰上,嬌笑着說又想扮壞蛋呀?馬躍嗯了一聲,深深地進入了她。在這個幸福的剎那,馬躍突然後悔了,他一點兒也不想去英國,片刻也不想去,就想和他親愛的郝樂意睡在一張床上,看着她、摟着她,歡喜的時候就這樣對她……這種淡淡的傷感讓他不敢再看郝樂意的眼睛,就微微地閉上了眼……那麼幽靜的月光,撲在他們熱浪翻滾的身上。後來,郝樂意感覺出了不對,因為馬躍伏在她身上流了淚,那滴淚,像一滴琥珀一樣綴在她鎖骨的淺窩裏,她捧着他熱汗淋漓的臉說:“馬躍,你怎麼了?”
馬躍從她身上翻下來,枕着自己的手,想了一會兒,才說在想一件事。
郝樂意軟綿綿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想聽。
“我在想,一個明智的人的人生,應該是在該戰鬥的年齡去戰鬥,這樣才會有該袖手時袖着手的愜意。”
郝樂意又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馬躍就翻過來,幾乎是趴在她臉上,認真地說:“我想去英國讀研。”
郝樂意一個激靈就清醒了,“剛才你就是想和我說這個?”
馬躍點頭。
郝樂意一個骨碌爬起來,她一臉嚴肅,卻光溜溜地坐在那兒,顯得有點滑稽:“你媽又……”
馬躍伸手捂她嘴說:“沒有,這幾天我在家反思我的人生。”
“對,我知道,你經常反思你的人生,這是你的一大優點,可你的缺點就是反思了以後繼續蹲在原地,你說吧,你去英國拿下碩士證書來,你的人生就會發生實質性的改變?”郝樂意簡直是火冒三丈,“你考出多少證書來了?馬躍!要不要我幫你數數?你每一次打算去考證之前,都躊躇滿志,好像考出這個證書來你的人生就一切OK了、就金光萬丈就輝煌坦蕩了。可是你拿了一本又一本的證書,它們除了能證明你是所向披靡的‘考神’之外,什麼也不是,因為你的人生還是老樣子。你以為證書是飯碗啊,只要你考出一本來往眼前那麼一擺,你什麼也不用干,錢和成就都從天上掉下來了?只要你多拿一本證書就多條天上掉錢、地上來成就的途徑?以前你要考證你就去考,我從不阻攔,不是我相信你考出個證來就能有前途,而是為了保住你的上進心!”
說著說著郝樂意就哭了,面對這個男人,讓她突然覺得自己坐在了浩瀚無邊的巧克力糖漿上,雖有濃情蜜意,卻終是逃不過淪陷的無望。
馬躍愧疚地看着她,半天不說話。他仰着頭,看天窗外的月亮,連月亮都看傷心了,剛才還柔情蜜意的一對小男女,一眨眼就吵成了冤家,它一傷心就離開天窗不見了,外面只剩了空茫茫的天空。
最終,馬躍還是去了英國,臨行前,馬騰飛給他餞行。離婚官司折騰了將近一年,他和余西的婚姻終於徹底結束,而且他不知道,余西之所以答應離婚,是因為田桂花替他撒了謊。
田桂花去找余西,說讓他們離婚真不是因為她不能生孩子,而是怕他們倆在一起,不知哪天會鬧出人命來,余西也知道這是事實的一部分。她賭咒發誓以後再也不這樣了。田桂花悲涼地搖了搖頭,說這樣的誓你以前不是沒發過,可事實證明,只要你們倆還是夫妻,還住在一起,你就會犯老毛病。她就馬騰飛這麼一個兒子,余西父母也就她這麼一個女兒,誰都閃失不起,也出不起事。所以,不為別的,為了雙方父母不再提心弔膽,這婚,也還是離了吧。余西父母雖然不願女兒離婚,可也知道田桂花說得在理,他們也怕余西沒了命或是進了監獄,也幫着田桂花勸。余西拗不過大家,最終淚流滿面地有條件投降了,這個條件就是:為了雙方安全離的婚,那馬騰飛就不能再娶。
田桂花替馬騰飛答應得信誓旦旦,還主動給了余西五百萬,因為余西長這麼大就沒上過一天班,雖然馬騰飛本人並沒家產可分,但也不能虧着余西,至少要保證她離婚後的日子過得和以前一樣體面從容。
在三個人的餞行宴上,馬騰飛哭了,很久以後,郝樂意才明白,他的痛哭,未必是對余西的眷戀,也未必是對愛情終於殞命的悲痛。不過是面對婚姻破敗的習慣性悲傷,就像被小偷光顧了錢包,我們的第一情緒一定是窩火憤怒。
送走馬躍,郝樂意心裏一片空蕩蕩的蒼茫,再看看陳安娜,也挺心酸的。辛苦大半輩子,就為兒子省吃儉用了,也替馬躍汗顏,都二十八歲了,還在揮霍父母的血汗錢,就去銀行把這幾年攢的十來萬塊錢,全提了出來,給陳安娜送了下去。
陳安娜扒拉開手提袋看了一眼,面無表情地問:“什麼意思?”
郝樂意說馬躍都快三十了,不能再花父母的錢了,這些錢雖然不夠陳安娜墊付的留學費用,但也是她的心意。
陳安娜嗯了一聲,其實,心裏還是很感動的,也發自內心地覺得郝樂意這媳婦不錯,但她不想表現在臉上讓她翹尾巴,就冷冷問:“多少?”
郝樂意說十四萬五。
“還挺能攢。”陳安娜把袋子繫上,“你還是去存上吧,馬躍是我兒子,把他培養好,交給你,是我這當媽的責任,這錢你掏不着。再說了,我的錢就是馬躍的錢,以後你別把我和馬躍分這麼清楚。”
陳安娜說這些時,雖然沉着臉,但聲音平緩,已經有些語重心長的慈祥長輩的感覺了。
第5節
郝寶寶考研,毫無意外地連續兩年落榜,聽說郝樂意要去學車,也非要去學。郝樂意問郝寶寶學車幹嗎?難不成打算讓父母買輛車給她開着玩?
郝寶寶認為沒什麼不可以,見郝樂意不愛答理她,又改口說找個有車的男朋友不就行了嗎。
郝樂意嘆了口氣:“寶寶,人是很現實的。”
郝寶寶不否認,所以她才一定要找個有房有車的男朋友。
“就你,苦不能吃,活不能幹,工作沒有。寶寶,你不覺得你這樣是對自己不負責任嗎?”郝樂意是真的擔心,因為郝多錢夫妻不是有錢人,現在還能幹,可總有老的那一天,郝寶寶怎麼辦?她總不能嫁了人還靠父母養活吧?好,就算可以,在生存日益殘酷的城市裏,她連份餬口的工作都沒有,普通家庭會因為養不起這樣的兒媳婦而不敢要她。中產家庭既要面子又要安全感,更不敢娶郝寶寶這種生場病就能把他們拖出中產階層的女人。除非是嫁給馬騰飛這樣的,自己沒錢無所謂,父母有錢,因為他對做生意不感興趣,對婚姻的要求也很單純,只要自己喜歡的就可以。
關於馬騰飛,郝寶寶聽說過,但沒見過,之前只聽說他正鬧着離婚,郝樂意拿他一打比喻,把她的心給打動了一下,遂追着問他的婚離了沒有,郝樂意猜到了她的小心思,挖了她一眼,“問這個幹什麼?!”
郝寶寶就嬉皮笑臉地說,等他離完了,請她這個做姐姐的一定要本着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原則介紹給她,郝樂意打了她一下說:“靠誰也沒靠自己踏實!”問她以後是怎麼打算的,郝寶寶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繼續混,一邊考研一邊釣金龜婿,如果運氣好點金龜婿上鉤了,就洗心革面做全職太太去。”
郝樂意吃了一驚說:“寶寶,你就不能有點追求?”
郝寶寶也一副錯愕嘴臉,“姐,在我眼裏,這是最難最高的追求了,像你似的,找個單位上班,拼死拼活地掙錢養家餬口,這才是和滿大街人都一樣的低級追求呢。”
“寶寶,你都把寄生蟲理論升級到這段位了?”
“啊?怎麼還升級,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嘛。”郝寶寶認真地掰着指頭,“你看啊,大家都拚命努力,不就是為了掙錢嗎,掙錢是幹嗎的?不就是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讓自己活得舒服點兒嗎,想買嘛都買得起,想吃啥都甭猶豫,家務嗎有保姆,工作嗎有下屬,我呢就不向你們學習了,我一步到位,直達人生最頂峰……”
“打住打住,寶寶,你這套理論是從哪兒來的?”郝樂意見過多少女孩子揣着灰姑娘夢,沒等來白馬王子倒是等來白馬唐僧,“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想,這個世界還用往前進?大家都躺家裏做白日夢得了!”
“姐,你忘了?有句歌詞叫‘有夢就好’,這不,我爭取早點把駕照拿到手,萬一我碰上鑽石王老五了,人家送我輛保時捷我還傻乎乎地告訴人家不會開,是吧?”
“你就做夢吧,有你哭的時候!”
話雖這麼說,郝樂意還是替郝寶寶把學駕照的費用交了,幾個月後,她拿出了駕照,打算買輛車,因為這,陳安娜很不高興,一坐到飯桌前就跟她算養車費用,一年怎麼著也得一萬五,再讓交警貼兩次罰單被攝像頭咔嚓兩次,一萬五都打不住……
不管她怎麼說,郝樂意就是不吭聲,去車行交了款,提了車,在沿海一線兜了幾圈,涼爽的海風撲在臉上,內心的烏雲,好像被撕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敞亮一點了。其實,她買車是因為幼兒園要搬遷。
格林幼兒園越來越受孩子和家長們的歡迎,卻因為場地有限,不能再收孩子了,看着眼巴巴的家長和孩子們,蘇漫左右為難又沒有辦法,就和楊林說了。正好楊林承建小區的開發商因資金鏈斷裂,想用一千多平方門面房抵工程款,他沒答應,因為這門面房不臨街,還在小區最裏面,偏得都可以拿來辦療養院了,辦幼兒園反倒沒問題。既然蘇漫用得上,楊林就把這房子要了。郝樂意陪蘇漫去看了,又根據幼兒園的實際需要,提了裝修建議,用不了多久,格林幼兒園就要搬過去了。
伊朵兩歲就跟着郝樂意上幼兒園了,老幼兒園離家就五站路。早晨早走,傍晚如果公交車太擠溜達半小時也就回來了,可新幼兒園太遠了,在離家十幾公里的海爾路一帶,那一帶新建小區多,正好也最缺幼兒園。一想早晨晚上要領着伊朵坐擠得跟貼人肉餅子似的公交車,郝樂意就於心不忍,狠狠心,決定對自己和伊朵好一點,就買了車。
自從聘任郝樂意做園長了,蘇漫就不天天到幼兒園了,楊林正逐步收攏公司生意,把手頭的工程做完,就把公司轉出去。買家也談攏了,蘇漫說等楊林把公司交接完,幼兒園也搬了家,他們就把家產給楊林的兒子和她女兒分了,了無心事地輕裝上陣,開始自駕遊人生。
可最近徐一格經常往幼兒園跑,奇怪的是蘇漫每次來幼兒園,也總是提前電話問一下徐一格在不在,如果在,她就不來了,躲着徐一格呢。
蘇漫和楊林結婚的時候,徐一格才四歲,出於對已故前夫的尊重,蘇漫沒給她改姓。徐一格稍大點的時候,問過蘇漫,為什麼她姓徐,哥哥姓楊。蘇漫也沒瞞她,保持生父的姓,是對父親最好的紀念,可長大后的徐一格並不這麼想,一直嚷着要改姓,理由是生恩沒有養恩大,她兩歲的時候親爸就沒了,四歲就開始喊楊林爸爸了,她當然要顧忌楊爸爸的感受。
可蘇漫知道,徐一格要改姓的真正原因是太貪,又小心眼,怕將來在分家產上吃虧,就想以改姓討好楊林。她不答應,直接告訴徐一格,如果她敢改姓楊了,就別叫她媽,因為她女兒叫徐一格而不是楊一格。因為這,徐一格整天跑到幼兒園死纏硬磨,蘇漫懶得和她生氣,索性躲着不見,只要徐一格去了幼兒園,她就不去了。晚上更好說,楊林已給兒子和徐一格各自買房,在外單過。為了躲避女兒的糾纏,蘇漫晚上從不單獨在家,楊林明白她的苦衷,出門應酬也夫唱婦隨,不應酬,就兩口子在家研究研究花花草草和各類小吃。徐一格即使來了,因為怕蘇漫當著楊林的面說出不好聽的來,也怕楊林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除了拍馬屁,也不便過分磨嘰。
徐一格挺討厭郝樂意的,因為蘇漫總是拿郝樂意做教材教訓她:瞧人家郝樂意,十五歲父母就沒了,要說墮落學壞,她比誰都有資格,可人家墮落了嗎?學壞了嗎?別看人家沒上大學,可人家活得比誰都用心,都有骨氣。用蘇漫的話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碗白米飯是白吃的。每一碗白米飯都會提供你成長的營養,可是,為什麼人人都在吃白米飯,卻為什麼有些人的人生就茁壯無比,有些人的人生就羸弱得像溫室里的花草?每每聽蘇漫這麼說,徐一格就沒好氣地說不知道!蘇漫說那是有的人把營養吸收在了自己長勁上,有的人吸收在玩樂上!只要自己不想積極向上,別人再着急也沒用,說什麼社會風氣不好?看看郝樂意!只要她沒長成壞孩子,你們這些有父有母有疼有愛的人,就更沒變壞的資格!一個總抱怨自己得到的不夠多的人,永遠不會有出息!
徐一格看見郝樂意就沒好臉色,郝樂意也不跟她吵,只要她來,通常是笑笑,倒杯水,就去忙自己的了。
日子就這麼不緊不慢地晃着,晃到幼兒園搬家,伊朵就要從親子班升到小班了。伊朵上幼兒園后,馬光明就回酒店上班了。因為帶慣了伊朵,一天見不着,馬光明就想得慌,每到下午4點可以接孩子了,他就跑到幼兒園,把伊朵接到酒店。伊朵不僅是馬光明的寶貝,也是整個酒店的開心果,馬光遠更是喜歡。為了和伊朵玩,還經常和馬光明急眼,一旦搶到了伊朵,就領出去一通胡買,恨不能把整個世界買給她。帶着這些東西回家,又要挨陳安娜的罵,所以,馬光明每次把伊朵帶到酒店,都跟躲貓貓藏寶貝似的,盡量不讓馬光遠發現,等挨到下白班的時間,就跟得勝將軍似的,領拽着肉肉小**的伊朵上樓,讓她給大爺爺馬光遠親上一臉口水,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