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滅人性的分數
前些天在路邊買了一套五卷本的《蘇霍姆林斯基選集》,每本都厚厚的八九百頁,原價280元,書販要60元,我料定在這個資本主義猖獗的時代,是沒有人問津一位社會主義教育家的著作的,於是還價25元,最後以30元買下。
此書是教育科學出版社出版的,編輯印刷都很精良,但只印了五千。雖然我們的教育部門還表面上把蘇霍姆林斯基列為偉大的教育家,但大多數學生和教師根本沒有熱情去讀讀他的著作。蘇聯不是垮掉了么?所以蘇聯的一切都是錯誤的。現在流行的是哈佛女孩劍橋小子什麼的,快樂教育素質教育狼心狗肺教育等等。不能講狼牙山五壯士了,因為彈盡糧絕了還不投降,那叫“沒有人性”。不能講草原英雄小姐妹和戴碧蓉、歐陽海了,因為那是給黑暗的年代塗脂抹粉。不能講岳飛是民族英雄了,因為他抗拒全球化,大搞窩裏鬥,屠殺少數民族兄弟,是野蠻的民族主義的“暴政前哨”。不能講魯提轄拳打鎮關西了,因為那是赤裸裸的弘揚暴力,一個基層警官公然毆打優秀的民營企業家,破壞了招商引資的大好局面。不能講武松打虎了,因為他是虐殺珍稀保護動物,造成景陽崗地區環境嚴重污染的罪魁禍首……有些學校連王願堅的《七根火柴》也講不下去,因為學生們質疑道:紅軍過草地,明知道沒有人煙,為什麼不帶上方便麵?起碼的野外生存常識都沒有,餓死活該。《白毛女》也講不下去了,因為學生們認為那完全是
瞎編:喜兒為什麼不嫁給黃世仁?楊白勞欠債不還錢,這是公然破壞法制,畏罪自殺,死有餘辜。喜兒一旦嫁給黃總,就會過上民主自由的幸福生活,怎麼會頭髮都變白了,最後投入了恐怖主義分子的環抱……
學生們這樣想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們就是在美國思維鋪天蓋地狂轟濫炸的教育中長大的。中國真正分裂的不是海峽兩岸,而是人心。教師們放棄了自己的教育責任,一是不敢教育,一教育就是干涉人權,一生氣就是禽獸教師,飯碗掌握在由家長的金錢所控制的校長手裏;二是也不會教育,因為自己的頭腦就不清楚,自己就認為只有低劣的人性才是人性,只有貪生怕死見利忘義損人利己欺軟怕硬才是人性,高尚一點的、慷慨一點的、勇敢一點的、俠義一點的,全是沒有人性。所有的英雄楷模高士名流,一定要尋出他的不高大不光明的若干私隱而後快,以證明自己並不格外卑劣。鄧小平說改革開放以後最大的失誤是教育,當時我理解不深,心想大家都是平等的,誰教育誰啊?
蘇霍姆林斯基說:“每個人在少年期和青年早期就應教育別人,為別人的利益和幸福貢獻自己的力量。我們有這樣一條教育信念:如果一個人不教育任何人,不關心任何人,不保護也不愛護任何人,不往別人的心靈傾注自己的點滴心血,那麼,他本人也就不能成為一個有教養的人,而可能成為一個難以教育的人…
…”(第一卷708頁)我在十幾年前當中學老師的時候,也給學生講過蘇霍姆林斯基的一些話,還跟北京二中的校領導說:要讓學校的牆壁都會說話,這是蘇霍姆林斯基說的。但那時不過是在“引經據典”的意義上用他的話的。
針對智育第一的狀況,蘇氏批評道:“分數已成了學校衡量人的標準和尺度……人在分數後面消失了,他的無限性和多維的精神世界也在分數中泯滅了……有多少兒童和少年早晨上學‘像是去受苦刑’……災難不僅在於他們走出學校時是個失敗者,而且還在於一回憶起學校都終生感到痛心,並對嚴肅的閱讀和書本
毫無興趣。”(第五卷528頁)這是蘇霍姆林斯基講《公民的起點》時說的。我這幾年的教育問題講座中,也經常指出我們的教育是要培養千千萬萬心智愚昧的打工仔還是千千萬萬精神健全的好公民的問題。我們是真心搞社會主義也好,打着社會主義旗號搞資本主義也好,總要讓我們的孩子成為既合群又獨立的、既能幹
活也能思考的快樂的人吧?
很多該寫的文章都沒有寫,因為我總是耽於閱讀,即使我認為的垃圾書有時候也看得進去,因為那是工作需要。龐雜無邊的閱讀佔據了我的大量時間,這使我認識到,我可能是用一種“勤奮”來掩蓋自己的“懶惰”。今後要少讀點,少看點,多鍛煉,多休息。
不過這仍是希望而已,比如今天就休息不了。下午三點半,要去地壇書市跟讀者見面。所以現在寫了博客,希望家裏有蘇霍姆林斯基著作的朋友,翻看翻看,他的文字很流暢的,讀後有一種白樺林里散步的清新的愉悅。
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