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翌日一早,南宮哲便帶着何非元走了,沒有特別向岑久道別,而岑久似乎也不介意。只是那一日,她比平日還來得沉默寡言。曉緣和清兒都當她是為了岑有金的事在難過,也不敢多加詢問。

醉仙居的白日,一如往常,並無其它事發生;到了夜裏,主僕倆仍像過去那樣,隨時隨地警戒着。雖然自從岑有金放話與她斷絕關係后,並沒有人再來騷擾,不過這樣的平靜,反而讓岑久很不安。

這日清晨,一輛豪華馬車停靠在醉仙居之前,夥計拉開店門,整好旗幟,對那馬車才投去好奇的一眼,只見車門拉開,一條上好的氈子自馬車裏滾出來,一路翻過醉仙居的門檻,鋪至櫃枱前才停止。這樣的排場,看得那夥計目瞪口呆。

曉緣拎着抹布自櫃枱后探出身子,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紅氈,便懶洋洋地吩咐下人:

“去告訴久姑娘,又有個自以為了不起的傢伙來了。”說罷,垂下頭,繼續擦着桌子。

踩上紅氈的緞子鞋面,綉着讓人眼花撩亂的圖樣,撩起一陣嗆鼻的香風,大咧咧地走了進來。曉緣自始至終都沒抬頭,光瞄到那花花鞋面,她就覺得滿心的不屑。

一個男人會選這種鞋緞,還能有什麼出息?

岑久自簾後走了出來,見到來人,臉上僅有一絲驚異。

“久妹。”江斌微笑,將香噴噴的摺扇甩了又開,開了又甩,一張俊美非凡的臉上,帶着讓多數女人心醉的笑容。

岑久朝那堵住店門口的馬車看去,一排衣飾華麗的家丁陸續走進,規規矩矩地站在紅氈兩側。岑久搖搖頭,沒把那怒意表現出來;思及多年前,她曾與這男人有過的感情牽扯,以及當時對他那近乎痴狂的迷戀,如今想來,她只覺得幼稚得汗顏。

“江少爺來便來,何必搞這麼大排場?”她唇角一撇,笑得好生冷淡。

“為了久妹你,一切都是值得的。”江斌語氣異常溫柔,逼近她一步。

岑久毫不動心,聳聳肩,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

“我想沒必要吧。我跟你非親非故的,還有,請喊我久姑娘,我不是你的妹妹,跟你之間,也沒這麼熟。”

江斌沒料到她會如此疏遠,佯裝受傷似地低喊道:

“一別十年,你不與故人敘敘舊,反而如此生疏?”

“別說得這麼曖昧,我與你原來就無瓜葛,”岑久秀眉微蹙。“另外,還請你把這塊紅氈撤走,別妨礙我做生意。”

“你仍在怨我當日負心,另娶她人,是不是?”江斌輕嘆,隨即語調一揚:“你放心好了,今日我來找你,絕對是光明正大的。我那婆娘沒福分跟我,已早我先走一步;我為了她,已經苦守了三年,也算仁至義盡了。”江斌說完,伸出手要拉她。

岑久避開他的手,“是嗎?可我卻聽說江少爺這些日子並不寂寞,長安、洛陽城裏的窯子,你全都走遍了,還私納了幾個姑娘,不是嗎?”

江斌一怔,突然眼一亮,隨即得意地笑了。

“久妹,你吃醋了是不?我就知道,你心裏還是在意我的。”

強抑着心裏濃烈的厭惡,岑久只是冷笑不語。

“那些殘花敗柳,哪能跟出身高貴的久妹相比,江家少奶奶的位子,怎麼說都非久妹莫屬。”

說著說著,手又朝她伸了過去,沒料到一個算盤突然朝桌上重重放下,險些擊中他。

“誰這麼大膽!”江斌怒道,順着算珠上那截白嫩的手指往上,瞧見曉緣充滿敵意的臉。

眼前的丫頭令江斌的眼睛瞪得更亮了,他色心大起,只納悶自己進門時怎沒瞧見這個美娃兒。

比起岑久的乾瘦,圓呼呼的曉緣確實比較對他的胃口;江斌如餓狼般緊盯着曉緣,恨不得能立刻把她拖進馬車裏雲雨一番。

“久妹,這位是……”

“下人,賤名不足掛齒,哪比得上江少爺的有頭有臉。”曉緣一張臉笑笑的,眼裏卻是不帶半分好意。

給她這麼一頂撞,江斌臉上有些掛不住;他一使眼色,紅氈兩側的幾個家丁突然走到門口,把剛進來的幾個客人趕走了。

非但如此,連門也給關上了。

“這是什麼意思?”冷眼看着這一切,岑久臉色綳得難看。

江斌嘿嘿一笑。“這樣子,咱們比較好說話。”

“江少爺,你當真要與我為難嗎?”岑久眼眸一寒!面對如此厚顏之人,她不禁心裏有氣,也更加難堪自己目光曾經如此膚淺,一心一意想跟這人成雙成對。

“為難談不上,是你太拒人於千里。”江斌親昵地湊上前。“我此番前來,是特意來跟久妹求親的,久妹如果出聲趕人,才真是為難了我。”說完,江斌拋下岑久,急急擋住欲上樓的曉緣。

“小美人,我跟你家主子的話還沒完呢,你想去哪兒?”

曉緣瞪視他,見那對眼睛仍色迷迷地在自己身上賊溜溜打轉,她不再多想,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壺酒,揚手朝後方的木梯一扔碎裂的酒瓶令江斌一驚,隨即回過神,伸手輕浮地捏了她臉頰。

“美丫頭,別生氣,也別心急,你家主子要跟了我,還少得了你什麼好處么?”說罷,轉過頭,又朝岑久一笑。

“以江家的財富,是絕不會辱沒久妹的,咱們江、饒兩家聯姻,總是樁美事。至於這醉仙居嘛,我想以後也該改個名字。醉仙居念起來,格局總是小家子氣了些,就叫江山樓,聽起來氣勢也宏偉些,你看如何?”

他涎着笑說完,便掐住曉緣的下顎,想湊上一個香吻。

另一壺酒突然自二樓墜落,削過江斌的耳朵,敲中他的肩,淋了他滿身。

清兒自樓梯扶手滑身而下,提劍便是一刺,到江斌鼻尖處,忽又硬生生收住,直嚇得江斌朝後栽倒,四肢亂蹬。

所有家丁也亂了陣腳!他們全是養尊處優、欺善怕惡慣了,可從沒見過真刀實劍的場面。

“你這人了不起哇!光天化日,也敢在醉仙居撒野!”清兒怒罵,啐對方一臉口水。

“你你你……”一抬眼,又是張清麗絕倫、撩人色心的臉蛋,只是刀劍無眼,讓江斌分不出神去欣賞。

曉緣站在清兒身邊,冷睇江斌。

“你也太晚下來了吧!”曉緣沒好氣地說。

“還說呢,你要是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我這劈風劍就差一招就要齊啦!”清兒咕噥一聲。“喂,這傢伙沒對你和姑娘不規矩吧?”

“他捏了我一下。”曉緣脹紅着臉,忿忿地說。

“捏你!”清兒大怒,抬腿朝江斌的大腿便狠狠一踹!“他媽個拉巴子!你這死娘娘腔、下流胚,什麼東西!你活得不耐煩是吧?敢對曉緣動手動腳!”

一名家丁護主心切,想衝上來,曉緣眼尖,提起一壺酒,又是狠狠一砸!那家丁見滿地碎瓶子,又瞧清兒、曉緣兩人怒火熊熊的模樣,竟嚇得停在原地不敢亂動。

“撤劍撤劍!你這賤婢,好大的膽子!”那一踹痛得江斌哇哇大叫,他憤怒地掙扎,又被清兒的胖腿踢中心窩。

“說得對極了,本姑娘什麼都比人大,就連膽子也不輸人!怎麼樣?久姑娘,你一句話,咱們到底要不要閹了這個窩囊廢!”

“攆他出去吧。”岑久扶着額頭,一大早碰上這種瘟神,只覺得晦氣。

“姑娘呀,你不能每回都這樣!這些死男人,不真給點教訓,是學不會的!”清兒不情願地收了劍,跺腳生氣地喊道。

岑久喝止了清兒,轉向江斌時,口氣已近嚴厲:“江公子,你現在知道了,這兒不是你能隨便鬧事的地方。下一回,你再敢這麼放肆,我可沒敢保證你能全身而退了。”

狼狽的江斌被扶走了,只在臨去時對岑久投去含恨的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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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飛揚,像在空中奔馳,速度聲音摻在風裏,刮痛了南宮哲的耳膜。

大江南北,他趕過不少路,卻從沒有一趟路程這麼樣的教他記掛。

南宮哲一直都是江湖上出名的怪人。十年前他受長安城裏一名卸任的老參軍所託,要替老參軍找到滅了一門五口的兇手,那名兇手是道上有名的狠角色,為人狡獪、武功高強,加以行事狠毒,受理案件的官府也礙於此而不敢派人追捕;老參軍哭訴無門,直到碰上了南宮哲。

沒出三個月,南宮哲把那人的頭砍下,親自送去了老參軍府上。

這一下,他從名不見經傳成了大大有名,殺手之名不脛而走;只是他脾氣古怪,加上對名利並無興趣,是以受託時,從不輕易允諾。

雖然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想辦法重金聘他出手,因為沒有人能像他這麼有本事,一旦點頭答應后,絕對能在僱主要求的時間裏將事辦妥。

那個何非元,便是橫行准西出名的大盜,劫遍准西一帶富豪,武功高強,隻身來去,加以行蹤不定,准西官府無法,才拜託他出面。

半個月轉眼來到,南宮哲一刻也不耽擱,趕赴下個僱主的約。

想到這趟行程的僱主——那個怪異又迷人的俏岑久,南宮哲突然分神,任馬兒放慢了速度。

從沒見過這麼謎樣的女人,個頭這麼嬌小,做人行事卻自有昂揚的氣勢。

她像根湯瓢,把他心裏那鍋湯,攪得亂七八糟。

有些嗆,有些辣,有些酸,卻也有些甜。

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令他有些陌生,南宮哲眯緊眼睛,蹙眉思索着那一次大鬧岑家家宴,遇上她的,肉體不受控制的反應。

好像已經很久沒有人能令他這麼衝動了呢。

莫非他老了,開始渴望安定了?

安定不屬於南宮哲。他甩甩頭,大力甩開這個荒唐的想法;他自認這一生已看盡人世冷暖,行事腳踏實地,從不脫離現實。

不能理解的,他為什麼會答應那個岑久。

好像,她有一種魔力,一種讓他莫名臣服的力量,教他拒絕不了……南宮哲撇開這無聊的想法,兩腳緊夾馬腹,座騎嘶鳴一聲,使足全力朝前方碼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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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時間過去;等待的同時,岑久也不曾閑着。時間愈接近,她花心思的時間也愈多。這幾日,她很早便上床,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麼做才能讓南宮哲答應幫忙。

思慮問,她迷迷糊糊地睡了,直到一名不速之客闖進房裏,猝不及防地突然壓到她身上。

突如其來的情況並沒嚇壞岑久,她臉一偏,本能地單膝上拱,卻讓偷襲她的人機警地閃開去;岑久正要喊叫,男人凌厲地朝她臉上甩去一個耳光。

那瞬間,岑久被打得又暈又茫,只感覺男人壓在身上,一隻手正蠻橫地扯開她貼身的衣裳,岑久掙扎伸腿,踢動了懸在床邊的銅鈴。

鈴聲一響,睡在隔壁的清兒便趕來了。門口早有兩個男人擋了她的去路,清兒抽劍,一劍一個,把人給逼退,接着腳下沒停,飛身朝那床上的黑衣人撲來。

那黑衣人似早有準備,在清兒拔劍刺來時,突然在空中撒了團粉。清兒身子一僵,短劍落地,圓滾滾的身子墜落地,隨即陷入昏迷。

岑久見狀心急,想過去救清兒,卻被黑衣人一攔,身上的腰帶被扯了下來。

兩名僕人見主子已經控制了情況,不再多話,識相地退出房間,守在門口。

“你到底是誰?!”清兒昏厥,以往佔上風的情形不再,岑久心裏雖害怕,仍凜然怒斥。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晚就是我的人了。”男人淫笑回答。

好熟悉的聲音!岑久蹙眉,這當口卻想不起來。

搓着下巴,黑衣人色迷迷的眼睛在清兒與岑久之間來回徘徊,似乎在猶豫着該先對哪個動手才好。

論姿色體態,自然是躺在地上的這個婢女略勝一籌,不過,這個岑久,才是真正有價值的人。

就在兩相考慮間,岑久突然放聲高喊;那黑衣人卻快了一步,毫不憐惜地捂住她的嘴,粗暴的程度幾乎令她窒息。

“你再喊也沒用,外頭都是我的人,你認命吧!”

一扭住岑久,男人顯然做好了選擇。地上躺的這個小丫鬟美雖美矣,畢竟不是正主兒,就是得了她,也沒啥好處。

論力氣,岑久掙不過他;論動作,她也太慢了。岑久只來得及調勻呼吸,她的衣裙已經被褪至腳踝;這個男人顯然是個採花高手,女人的衣飾全給他摸得清清楚楚,即便是一手牽制她,他還是能快速剝下她身上的衣服。

胸前一涼,岑久的褻衣被拉下;要是一般女子,早就呼天搶地哭起來了。但為顧及清兒,還有醉仙居其他人的安全,她不再死命捶打。積在心裏的是滿腔的憤怒。

這個人,包括之前那些企圖偷襲她的男人,他們憑什麼這麼做?

她垂着頭,全然認命的表情;那男人見她不再掙扎,料想她已無法可想,於是哼哼笑起來,猴急地脫光身上的衣服。

裸身的岑久朝清兒的方向匍匐前進;眼前她只擔心清兒,如果這喪心病狂的畜生要凌辱的是她,也就算了,可她真怕連清兒也跟着遭殃。

看到她曲線玲瓏的身段,男人滿是色慾的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他迫不及待地拉開自己的褲襠。眼見這一幕,岑久不禁噁心地別過頭去。

“這麼害羞!肯定還是個處子,看來外頭傳聞真不假,醉仙居里真養個老處女。”男人見她如此,笑得更加張狂,復又不客氣地盯着她的身子瞧。

“真是看不出來,平日看你穿起衣服,乾乾瘦瘦的沒半點肉,沒想到居然這麼有料!”

岑久垂下頭,在那一瞬間,摸到了清兒綁在腰間的劍鞘,她伸手緊緊捉住,在蒙面男人撲上來時,突然狠狠朝他的下腹戳去!

只見那男人嚎叫一聲,痛得在地上打滾,岑久抓起最近的一件罩衫,護住身體,丟開劍鞘,不帶任何感情地看着他。

打滾間,蒙臉的汗巾鬆脫了,露出扭曲變形的一張臉,江斌豆大的汗珠滾下額頭,他惱恨地瞪着岑久,不停地喘息。

“賤人!你是絕對逃不出我的掌心的!”江斌又痛又怒地吼道。

岑久置若罔聞,一徑把自己包得緊緊,她將劍鞘拾起,小心翼翼地警戒着。

江斌撮口發聲,守在房外的兩名男子奔進來。

“替我擺平這賤人,打昏她,今天晚上,老子非破了她的身、拿到醉仙居不可!”

岑久瞪大雙眼,饒是她平日機智過人,面對如此情況,腦袋也是一片空白。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房間朝向運河的那排木窗,突然以驚人的氣勢爆裂開來,一副巨大的身影在漫天碎片中飛進來,掌風一掃,瞬息便把逼近岑久的兩人擊倒在地。

眼見危機解除,岑久腿一軟,幾乎再沒半點力氣站着,她匍匐至清兒身邊,確定清兒只是昏迷,才定下心來。

被江斌掌摑的臉頰在這時熱辣辣地燒痛起來,被鉗制的四肢也開始生痛,她知道,肯定是瘀青了。

再昂首,岑久鮮少動怒的臉上終於有了激憤。

南宮哲的目光迅速掃過眼前的一切,當然,也看到了岑久的情況有多麼狼狽;基於禮貌,他只能將眼光死死盯住江斌。

然後,像老鷹捉雛雞似,把褲子還掛在膝蓋上的江斌揪上了半空。

“別殺他!”岑久喊道。

南宮哲以為自己聽錯了,扭頭注視她,不看還不打緊,這一瞧,幾乎令他捉狂,一股怒火燎原,直撲心頭。

她臉上指印猶存,總是梳理得清爽的鬟髻被扯得一團糟,凌亂地披在臉頰上,還有那衣服……該死呀!那薄如蟬翼的罩衫根本遮不住什麼!南宮哲眼角瞥見地板上一截女人的褻衣,他猛然爆出一聲猶如野獸的呼嘯。

這是什麼情況!一個女人受到這麼大的欺辱,居然還能如此鎮定寬容?!

打出娘胎,江斌哪兒聽過這麼駭人的鬼吼,被吊起來的身子,又抽搐又搖晃地抖着。

“你的劍,不屑殺他這種無恥之人!”

這理由一下子便說服了南宮哲,只是他不免又惱起岑久來,真氣她不像今女人!遇上這種事,她為什麼不哭得梨花帶淚?為什麼不咬牙切齒?為什麼腦筋還是該死的那麼清楚!

“不殺他可以,我要他在這兒留點兒東西作紀念!”說完,江斌身上血濺處處,有什麼小東西跟着落地;他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彷彿根本沒抽劍,但江斌護着下體,哭爹喊娘、倒地不起卻是事實。

“你們兩個若還想活命,就帶着他滾!”

兩個臉色慘白的家丁,夾着赤條條的江斌,飛也似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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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

她回過神,南宮哲可沒忽略她之前的那一皺眉。

“你太衝動了。”岑久嘆道,表情無奈地像面對個朽木不可雕的學生。“我好好一間清凈房,白白讓這些臟血弄污了。”

南宮哲沒好氣地瞪她。

“咱們約定里,並沒說你能干預我怎麼處置這些淫賊!”

岑久無心跟他辯,江斌那話兒砍都砍了,如今要接也接不上了;再說,她也滿樂於見到他的,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實在是尷尬了些。

想着想着,她不免又把身上唯一的薄衫拉緊了些,哪曉得,這種反射舉動,簡直就像面招搖的紅旗,直直誘惑着南宮哲的眼睛。

他清了清喉嚨,嚴厲遏止自己的胡思亂想。她是有副好身材沒錯,可那干他哪門子鳥事!而且這個女人已經擺明付錢請他,而他的原則向來就是:主、雇之間,絕不能胡來。

“她怎麼樣了?”他指指昏睡的清兒問道。

“看起來無礙。”

“那我出去了。”

出門前,岑久出聲喊住他:“可以麻煩你替我到碼頭一趟,把曉緣叫回來嗎?你見過的,我另外一個丫頭。”

“這麼晚了,她在碼頭做什麼?”

“今晚監督運酒的工作出了點問題,她在處理。”

他點點頭。發生這種事,還是多個女眷陪着比較好,他大步走了出去。

“謝謝你。”

南宮哲煞住腳步。又來了!這個女人,總是選在最奇怪的時刻向他道謝。

“無須稱謝,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他不自在地抬起腳,鞋底還黏着幾塊窗戶的碎片。“只是……呃……我弄壞了你的窗子。”

注視着滿地的碎片,岑久突然笑了。“這樣涼快多了,不是嗎?”

南宮哲挑眉,搖頭,咕噥了聲。

算了!從現在起,他最好堅持來時的想法,停止去揣想這女人的所有心思;要不,他肯定會跟這些夜裏不肯安分待在家的男人一樣,暈頭轉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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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之後,岑久已經在曉緣的幫忙下換上一套新的衣裳;整理衣服的同時,曉緣也替岑久身上大大小小的瘀痕上了葯,冷靜如她,也不禁難過地流下淚來。

“姓江的淫蟲真是可惡!早知如此,那日就不該這麼輕易放過他的。”

“算了。”岑久皺眉說道,“今晚他受的教訓,夠他一輩子受的。我只擔心清兒,她的情況如何?”

“只是尋常迷藥。汪老說了,等她睡醒,就不礙事了。”

“今天晚上要勞累你了,好生顧着她。”

曉緣擦掉淚,眼裏閃着怒火。

“曉緣在碼頭一見到南宮爺,就知道店裏出事了,當時心裏真是又怕又氣,怕的是姑娘,氣的是那淫賊。先前,那些夜裏摸上醉仙居的淫賊,清兒個個都應付得來,曉緣也當沒什麼要緊的,可這一次……實在太無法無天了!姑娘得想個法子,絕不能讓這事兒再來一次。”

“我已經雇了南宮哲,有他坐鎮咱們店裏,那些想胡來的人,會收斂些的。”

”南宮爺的本事是不錯,但是……”曉緣沉吟了一會兒,“姑娘,恕曉緣多言,這法子終究是治標不治本。”

“那依你說呢?”岑久疲倦地問道。

“南宮爺的本事雖大,卻不可能一生一世都留在醉仙居。依曉緣的想法,倒不如趁着明晚運酒時,我和監事的官爺們說一聲,請他們傳話上去;醉仙居是御賜的釀酒坊,有人鬧事,朝廷是絕不可能不管的。”

“然後呢?官爺們會受理,或者乾脆呈報上去,說不定朝廷便會替我指了一門親事,那個時候,醉仙居也不再是饒家的。”岑久接口,把曉緣的話全堵上了。

“曉緣,醉仙居是饒家的,我雖姓岑,但骨子裏仍是饒家的人。這酒廠,說什麼都要替我娘保留下去。她老人家生前便說過:酒廠雖是御賜,但也是饒家辛苦建立的,一旦讓別人作了主,這幾十年的心血便都白費了,我寧願終身不嫁,也絕不負我娘所託。”

“是曉緣忽略了,”丫頭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姑娘心細,想到這層。”

“去看看清兒吧。折騰了一晚上,我累了。”

“我扶姑娘躺下。”

岑久沒有拒絕,身子才沾床像又想起什麼似,慎重地吩咐曉緣:“對了,那個南宮哲,雖說他是受雇的,但以後你們倆對他還是得尊敬些;尤其是清兒,那張嘴說風是風,全沒一點兒規矩,你替我盯着她,別讓她得罪了人還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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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岑久的性子夠沉着冷靜,肯定會被江斌這一弄嚇出病來。

早在第二日,她便命令自己要恢復過來,帶着傷的身形依舊在饒家酒窖和醉仙居之間來去。一個月的時間很寶貴,她不會在這當口浪費時間。

而在醉仙居外,也是流言漫天亂飛。天下道理向來如此,好事出不了門,壞事卻能傳上千里,江斌夜襲她的事,也不知是誰泄的密,竟沸沸揚揚地在秋水縣傳了開來。

料想並不是什麼體面的事,又礙於南宮哲那柄劍,江家沒人承認,也沒那個膽找醉仙居報復,有心人就是想追問,也問不出什麼虛實。

而岑家那頭,一聽聞這件事,岑有金是又急又怒;然而礙着那日在眾人面前對女兒撂下的狠話,他怎麼也拉不下那張老臉到醉仙居來。幾次差了人來問,岑久的態度跟江家一樣,一聲不吭,整個醉仙居以不變應萬變的姿態,全然無視外界探詢的目光,於是乎,流言才傳了兩天,便迅速消淡。

上弦月像睫毛,高掛樹梢,遠處的運河上颳起了風,一陣陣掃掠過掛滿醉仙居三層樓外的羊角燈籠,一如星子,高高低低,錯落有致。

岑久靠在矮几上,纖纖細指把玩着酒杯,眼神有些恍惚地盯着窗外那些飄動的燈籠。

她一直以為,男女之間除了胸前兩坨肉,其它的部分,應該是沒什麼兩樣,但江斌顯然替她上了一課。

而如果她沒想錯的話,依照推論,那江斌的裸體,自然該等於所有男人的裸體……想着想着,岑久胸中驀然一陣作嘔。

太難看了!真的太難看了!怪不得坊間才有那樣的俏皮葷話,說什麼男人跟女人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岑久啃着指甲,粉臉泛起潮紅,直惱自己沒見識。

男人,全都長成那個樣嗎?兩腿中間都會多出一隻赤角嗎?要不是她有些見識,一定以為那是妖怪轉世。

這全都得怪罪母親,讓她知道得太少了。

憎惡歸憎惡,她可沒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也沒嚇退她想有個孩子的計劃。岑久只懊惱自己對男人認識太少,她的專長,只在應對交際、經營算計,以及各類美酒的釀製,至於男人的身體嘛……

或者,她該再一次夜探南宮哲,說不定就可以克服她的困擾,也能研究得更深入些。

岑久吞下一口酒。這第一個問題暫時解決,下一步,讓她傷腦筋的是:該怎麼把那個男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上床?

還要他事後全然不知情才好。

該怎麼做呢?

悶悶地托着臉頰,岑久瞪着燭火一徑發愣,眼眉之間儘是煩惱。

房門外,一個魁梧的身影疾疾行過,映過紙窗,岑久猛然清醒。

“南宮爺!”她急急喚了一聲,見那身影倏然打住,繞回門口。

“久姑娘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南宮哲客氣地詢問。

“嗯,請進。”她起身開了門,又急着挪開旁邊的位子,像對個老朋友般自然地招呼着。

“今天夜裏,看來很平靜。”雖得到允許,他仍沒有進去的意思。

“進來坐吧,人秋夜涼,請進來喝杯酒暖暖身子。”

“不了,第五間酒窖那兒,我要再巡一回。”

這個野人,倒挺認真的呢。岑久一笑,眼神充滿讚賞。

“喝杯小酒無妨,況且你保護的是我,又不是這家店。”

他沒有異議,坐了下來,並接過她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能打理這麼大間酒樓,還管了幾座酒廠,久姑娘的確不簡單。”

“做一行,總有一行的甘苦。我反倒羨慕你,一個人走江湖,自由自在、無掛無累。”她聞言接道,又替他手上的空杯入了酒。

“久姑娘。”

她驚覺回神,原來是這雙粗糙的大手又讓她恍惚了。

“叫我阿久吧。”岑久為自己的失態尷尬不已。“這兒的生活,其實乏善可陳,可比不上南宮爺胸口裏的見識,大江南北走這麼些年,你肯定遇過不少好玩的事。”

“沒想到你對江湖事也有興趣。”

她笑吟吟地倒了一杯酒,順着她的動作,南宮哲在矮几上看到一個小紙包。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拾起來,對她揚了揚紙包。

她聳聳肩。

南宮哲把紙包翻來翻去,卻看不出所以然來。

他疑心大起,突然扯開紙包,裏頭全是白色粉末,他警戒地沾了些,湊到鼻間一聞,卻猛然別過臉去,把那沾了藥粉的手指往斟滿酒的杯里一放。

“怎麼回事?”岑久心知有異,忍不住出聲相詢。“是毒藥嗎?你連嗅都得這麼小心?”

“你可知這是神仙散,天下第一淫葯?”南宮哲語帶嚴厲地問。

“神仙散?”她先是滿臉的困惑,但聽到後頭那句時,眼神卻突然沒來由地一亮,原來慵懶的神情全振奮起來了。

“沒錯!這是江湖上最無恥下流的淫葯,服下此散,將會心神喪失、慾火焚身,滿腦子只有男女交歡一事,江湖中不孝之徒,最常用此散控制那些強擄來的良家女子……”

看她的表情愈來愈興味,南宮哲的聲音從激昂趨向微弱。岑久入迷的模樣,讓他簡直說不下去。

他突然驚覺,深夜裏,與個黃花閨女共處一室,已屬不該,他竟還該死的跟她說起這風月之事。

“我該去巡視了。”說罷站起身,未料她卻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再說呀!你遲一些巡又不會出事,也不會吵到旁人的。這個……什麼交歡散,不,神仙散,聽起來真有意思,是不?”她乾笑兩聲,隨即斂眉抿唇,又回復一派優雅。

“你哪兒弄來這種旁門左道的葯?”南宮哲清清喉嚨,企圖振作心神,也趁勢轉移話題。

“喔!”她偏着臉僵笑了一下,沒說這是那日遭江斌襲擊,事後她在地板上那堆衣服里翻到的。

南宮哲看起來挺恨江斌那種人的。岑久不免想起那一晚,她攢眉一想,嗯……還是別提的好,今晚心情還不錯,也不好讓個混蛋壞了情緒。

“自然是之前那些想要夜襲我的採花盜留下的,本來以為沒什麼,經你這麼一說,才知道此葯不簡單,也幸好我那些日子夠機靈,才沒着他們的道兒。”

南宮哲點點頭,不禁也佩服此女的膽色。

“把它丟掉吧!這種東西,只會害人。我四處去巡巡,你也早點歇着。”

“好,麻煩你了。”她仰起臉,眼裏又發出那種光芒了。

目送他徐徐離去的背影,岑久忍不住彈指輕碰了一下手裏的藥包。

“神仙散……”她低喃,然後笑了。

肯定是老天助她,她還正愁沒法子把他弄上床呢。

這包葯,說不定能順利完成她的求子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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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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