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們終於到了!”孟築踩在低緩的山坡地上,指着正前方那一大片古城遺址,興奮地叫道。

蕭磬宇趨近她的身側,面露微笑。

“走吧!讓我帶你去看那座白玉雕成的宮殿。”

她朝氣蓬勃地拉着他走進南城門,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聞名的“三間房”。

“別小看這些斷垣殘壁,”她跨過一根漆成硃色的粗大木料,走進了空無一物的空內。“在那個時候,這裏可相當於現今的市政府大樓。”

看着荒涼的廢墟,不禁令人感嘆物換星移、人事變遷之迅速。一座漢時商業鼎盛、貨物流暢的都城,如今卻成了人煙罕至的荒寂廢墟,這人世還有什麼是絕對的呢?

“唉——”孟築發出一聲嘆息。“我第一次來這裏時有許多的感慨,想到再過兩千年後,那些現代最繁華的都市或許也都成了古迹呢!”

他皺了一下眉頭,難以想像那些鋼筋水泥的高樓大廈變成廢墟的模樣。

“聽說幾年前有個中國考古團在這附近挖到一具千年女屍,頭髮上的虱子還保存得好好的。想想看,千百年後我們的遺體被後人挖出的樣子……”她吐了吐舌頭。“好噁心喲!我還是比較贊成火葬。”

他自始至終都沉默地聽她閑扯着。

“你怎麼都不說話?”她在他的眼神注視之下,有點臉紅心跳了起來。

他突然一把摟住她的纖腰,讓她緊貼他的身軀。“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她緊張又期待地望着他閃爍着熾熱光芒的眼。

“我愛你?”他嘶啞地說。

當她還來不及時,他即吻住了她,以行動證明他對她的愛意。

他脫下襯衫,鋪在地面上,再輕柔地將她放在上面,那種崇敬、小心翼翼的態度猶如她是一件神聖而易碎的物品。在他褪去她的衣衫,手指觸及她光滑的肌膚后,他才感到自己想要她彷彿有一世紀那麼久了,他身的細胞都渴望着她,情慾像一把野火,熊熊燃起……

也許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亘古不變的,然而不是有人說“剎那即永遠”嗎?且將這一刻的愛的傳奇視為永恆吧!

當她自他的懷中醒來,已屆日落黃昏時刻,巨大的火輪斜降至地平線,夕陽的餘暉淡淡法灑向金黃色的大地,製造出一片炫目的璀璨。孟築撐起身子,眯眼望向那如詩如畫般的絢爛,以及自己此刻正置身於天堂。

“好美——”蕭磬宇單手支頭,另一隻手輕撫她及腰的長發,讚歎道。

孟築的雙眸一接觸到他的眼,憶起了之前的激情——雖非真正置身天堂,卻也相差無幾吧!

忽然,一陣微風襲來,她發覺自己猶一絲不掛,而他則如同在鑒賞一件藝術品般地,放肆注視着她。

瞬間,她的臉頰猶如火燒,忙低下頭去,尋找散落在地的衣物。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她的發,迫使她正視他。“都已經是我的人了,還那麼害羞。”

“我……”將他的手撥開。“天快黑了,我們不該再等在這浪費時間,還有好多古迹我想帶你去看。”

“又是古迹!你講話好像個老學究似的。在你的心中,那些沒有生命的石頭比我還重要嗎?”他猶如小男孩子般抱怨了起來。“我從未遇過像你這樣的女人,居然有辦法在做愛之後馬上轉變成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教我不禁懷疑是不是我的‘技巧’不夠好,才沒能取悅你。”

竟然拿她跟他以前在過的女人相比,孟築不禁吃起飛醋來了。“你不喜歡我的這種態度,那你去找別的女人呀!”

她生氣地別過頭去。

“你在吃醋嗎?”他嘻皮笑臉地問。

“我那裏有?!你別太自以為是!”她惱怒道。

“那你為什麼希望我去找別的女人?”

“我……哼!”她再度為之語塞。

“那一定是嫌我‘技巧’不好嘍?”他故作怨婦狀。

“我怎麼知道——”她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踏進了他設下的陷阱。他是存心捉弄她來着!明知道她純潔得如一張白紙,毫無經驗,居然還問她這種問題?!然而,她想到反將他一軍的辦法了。

她風情萬種地嬌笑道:“哎喲!真多謝你的指點開導,下回我會記得找另一個男人來比較比較,然後再回答你這個高深的問題。”

“你敢?!”他鉗住她的手臂。

“喲——敢情你堂堂的‘風流種子’也會吃醋嗎?”她反諷。

“我……”現在倒換成他說不出話來。

愛情真是個碰不得的玩意兒!曾幾何時在他得到一名女子的身體后,進而貪心地想要佔領她的心房來着?那種感覺像是全心全意保護一樣自己私有的寶貝,不願別人去觸碰,只能獨自享用。

“喂!”在他這麼一出神的片刻,她已經着裝完畢。“你到底要不要起來呀?”她把他的衣服丟給他。

他投以挑逗又曖昧的眼神,向她勾了勾食指。

她靠了過去,沒好氣地道:“幹嘛?”

“替我穿上。”

“休想?別以為我們……”一提到那件事,她又臉紅了,“你就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女奴的一樣看待。”

“你真的確定不幫我穿上?”

“Never!”她堅定地說。

“太好了!”他大笑道。“因為我也不想。”

他像一頭迅捷的黑豹盯上它的獵物,猛地朝她撲去,爪子肆虐着她的……“放開我!你這個……”她努力思索該用什麼形容詞。“你這個超級變態的色情狂!”

“色情狂?”他玩味着這個字眼。“我還沒被人這麼稱呼過呢!不過——”他正氣凜然地說:“男人不色,國家不會強盛!”

“這跟國家強不強盛有什麼關係啊?”她不解地問。

“你真的不懂?”

她坦率地點頭,那股自然的純真深深牽引着他的心弦。

“女人,”他故作嚴肅。“這個時候,你應該沉默。”

“什麼——”她接下來的言語被他排山倒海似的熱吻所封緘。

“讓我來告訴你……”他呢喃道。

天已大黑,月亮悄悄地探出臉兒來,彷彿在偷窺着這對愛侶……

“就是這裏!”孟築撥開了阻路的瓦礫,指着前方的小神殿道。

蕭磬宇聞言靠近,發現那所謂的“神殿”不過是個三十平方公尺不到的斗室,甚至比他家裏的浴室還小。“這便是你說的白玉雕成的宮殿?”

她不滿地瞪着他狐疑不信的臉。“當然不是!這裏是去宮殿的入口。”

“我想起來了!”這兒就是你說的那個還願塔吧?叫M什麼來着的?”

“M16。”她接着。“是克萊恩教授和我發現的。”

“這麼說來,這下面有地道可以通往宮殿嘍!”他興奮地道,對這類的尋寶遊戲他是再熱中不過的了。

“嗯,當初我們也是無意間發現的。我一直懷疑為何這座還願塔會如此刻意地被掩埋起來,還有為什麼這裏供奉的不是佛像,而是一名女子的雕像?”

“女子的雕像?在哪裏?”他四處察看。“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呀!”

“不可能的。”她越過他,急忙踏進神殿之內,驚訝地發覺神龕裏面竟然空空如也。“雕像真的不了!這怎麼可能呢?明明在這裏的……”

她激動地握住拳頭,全身不住地顫抖着。

他攬住她的肩,安撫道:“不過是個雕像罷了,看你緊張成那樣。”

“當時真的有啊!那神龕內擺着一座人像,是用白玉雕成的,看起來跟希臘神話中的雅典娜或阿特密比有些類似。”她仰頭望他。“你是相信我的吧?這一切絕非出自我的幻想,我真的有看到!”

“我相信、我相信。”他安撫道。“那裏原來有座雕像,只是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會不見。嗯,一定是被偷走了。”

“被偷了?!”

“依你的描述,那樣的一座雕像可說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我猜必定是有人在你們走之後來后,見到有這麼好的發財機會,就偷偷把雕像挖走了。”

她愣了愣,隨即又恢復清晰的思考。“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座雕像現在的不知流落何方,是擺在某國的博物館,抑或變成富豪世家的私人收藏品?”

她說著說著,臉色變得黯淡下來。“我倒寧願所有的古物能夠存放在它們原本所屬之處,而不是淪落為各國之間竟相炫耀較勁的媒介,或是被有錢人收購,成為展示其富裕程度的裝飾品。”

蕭磬宇頗有同感地嘆了一口氣。

“對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你說的地道入口在哪兒?希望沒有人被那些竊偷們找到。”

經他一提醒,孟築匆忙奔至神龕前一跪墊之處,雙膝跪在椅墊之上,然後再度起身,移了移跪椅。

這時,地面傳來一陣喀啦的聲音,神殿中央的地板下竟出現一座樓梯!他張口結舌地注視着這一切。

“這就是宮殿的入口。”她微笑地看着他驚異不已的臉。“很神奇吧!當初我望見那座雕像時,下意識便朝她下跪而去,因為她看起來是如此地聖潔不可侵犯,彷彿的是理所當然該受人膜拜的。沒想到在跪下去的那一刻,我聽到一細微的聲響自這跪椅之下傳出。我覺得事有蹊蹺,於是仔細檢查了那張椅子,發現它居然可以移動,之後就出現了這座階梯。”

“這就叫作冥冥之中必有天意吧!那些竊賊不像你對那雕像充滿敬意,所以才沒有找到這個入口。”

“那倒未必!”一個陌生的男聲突然響起。

他們連忙轉過頭去,發現五名男子站在他們的身後,其中的兩個舉槍各指着他們。

一名長發並身着黑衣的男子,冷酷俊朗的臉加上高瘦的身材簡直像極了雜誌上的模特兒。他率先開口?“我叫柳生義澤,真多謝二位為我們找互了這座秘密通道。”

“柳生義澤?你是……日本人?”孟築問道。

“沒錯。”他朝她咧嘴一笑。“是不是奇怪我為何會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這是源於我對中國文化的興趣,在學成中文後,我就決定來中國探險。”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那你又是誰?能夠發現這麼一個隱密的入口,實屬不易。”

“她是誰你根本管不着!”蕭磬宇斥道,他不喜歡那人眼裏對孟築表現出來的“興趣”。“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幹什麼拿槍指着我們?”

柳生義澤不理會他,逕自托起孟築的下巴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你也是醉心於考古學吧?嘖、嘖!看來我們是對手嘍!”

“喂!把你的臟手拿開。”蕭磬宇欲上前阻止他的無禮,卻被他身旁的人拉住。

“磬宇!”孟築自行掙脫后跑到他的身邊,站在那柳生義澤的旁邊她只覺得渾身的不舒服。

“我警告你們馬上放開我們,不然要你們吃不完兜着走!”他猶如一頭髮怒的獅子般威嚇道。

“什麼吃完走路的?”柳生義澤顯然聽不懂這句的含意,但隱約猜出那是什麼意思。“別說大話,不要忘了這裏我才是主人。”

孟築想着柳生義澤方才的話:他說他們是“對手”,這麼說來他也是考古學者,該不會——

她嚴厲地問:“那玉雕的人像是不是你偷走的?”

“你說呢?”他狡猾一笑。

“你真是考古界之耳、敗類!”

他不在乎地擺擺手。“隨便你怎麼說。”

他向身邊的人喃喃交代幾句后,其中的兩人拿出繩索,另外兩人則仍舉槍對着他們。

“為了讓二位乖乖聽話,只有請你們委屈點了。”他說完后微微點頭,那拿着繩索的兩人立刻上前緊緊系牢孟築與蕭磬宇的雙手。

“你到底要對我們怎麼樣?”蕭磬宇不情願地讓雙手被捆綁,恨恨地問道。

“要你們帶路呀!本來,只需要她一個人就夠了,”他指着孟築道。“可是我想如果現在的就把你殺了,她可能會很不滿意,只有勉強暫時留你不死嘍!”

蕭磬宇聽到他把他當成俎上魚肉般地談論,不由得隱隱發怒。“你……可惡!”

“廢話少說,走吧!”他把他倆推下階梯。

蕭磬宇和孟築就這麼被押着走在最前頭,穿梭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道之內,所幸他們身上帶有手電筒可供明。然而,這一走便是兩、三個鐘頭,柳生義澤不禁有些不耐煩。

“喂!”他向他們喊道。“這個地道到底有多長啊?怎麼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似的。”

“不經一番寒徹骨、焉能梅花撲鼻香。”孟築嘆息道。

“這跟骨頭、梅花有什麼關聯嗎?”他不解地問。

“笨!”這時蕭磬宇忍不住教訓起他來了。“那是說沒經過一番努力,哪能達成目標?所以有耐心點兒。”

柳生義澤困窘地說不出話,還好他帶來的那四個日本人都聽不懂他們剛才在說些什麼,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的中文造詣沒自己想的那麼好。

一行人繼續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在他們的眼前出現了一座通往地面上的樓梯。

“到了!”柳生義澤望着自階梯上方滲透下來的微光,興奮地大叫。

孟築走在最前端,之後是蕭磬宇,後面才跟着柳生義澤和他的手下,慢慢地登上階梯。

這時陽光映着白雪,形成一道刺眼的極光,眾人忙不迭地閉上眼睛。

蕭磬宇見機不可失,長腿一伸,將尾隨着他們的五名惡人踢下樓梯,抓住孟築的腰步出地道之外,但是眼前的情景卻讓他看傻了眼。孟築說的沒錯!真的有那麼一座白玉雕成的宮殿存在——不!事實上應該是一座古城,一座被世人遺忘的城市!

“我們該往哪兒逃?”他看着圍繞在宮殿之外,一間間排列得整齊劃一的民房,猶豫不決道。

“這些民房雖多,但多半已經破敗而且狹隘,我們還是躲到宮殿內吧!在那裏還可以跟他們玩捉迷藏咧。”她頑皮地一笑。

“就照你說的。”他擔心後方的人即刻便會追來,遂將她打橫抱起,快速往宮殿大門跑去。

在他們踏入廣闊雄偉的大殿之際,蕭磬宇毫無心思讚歎其裝飾的金壁輝煌,只是着急地察看出路。

“這裏有十數個通道,像個迷宮似的,我們該走哪一條?”

她思索了片刻。“走右側的第二條,我記得那是通往國王的寢室,極為隱密,我們先暫時到那裏躲一下,想對策制服柳生義澤他們。”

他抱着她朝她指的那條通道奔去,孟築對這種“離地”的姿勢頗感不踏實,於是將縛住的雙手套在他頸子上。突然,她問道:“剛剛你是怎麼掙脫繩索的?”

想到方才的一髮千鈞,他興奮地說:“我戴的手錶內有一樣特殊的裝置,是一柄薄刀,當我們還在地道時,我就用刀子將我手碗上的繩子割斷了,可是我知道我們尚在地道內,無法跑得太遠,所以隱忍不發。直到那一道強光令人睜不開眼睛,我靈機一動,把他們全都踢下樓去。”

他雖然抱着她不停歇地跑着,卻不見他有絲毫累意。

“多虧了你的堅忍與機智救了咱們倆!”

“你要如何犒賞我呀!”他笑嘻嘻地。

“賞你一個吻好了!”她舉起手,送了個飛吻給他。

他才不滿足呢!“這算哪門子的獎勵啊?不行,我要一個真正的吻!”

他停下腳步,倏地吻住她的雙唇。

時間的沙漏彷彿停止在這心醉神迷的一刻,什麼考古、危險都離他們好遠好遠……

一直到遠處忽然傳來吆喝聲,將這對陶醉在熱吻中的戀人給驚醒。

孟築緊張地催促道:“快走吧!惡人都快追來了,我們兩個居然還在這裏親熱!”

他馬上邁開大步跑了起來。途中又到了幾個叉口,都在孟築的指點之下繼續前進着。

終於,他們到達了她所說的國王的寢室。

“現在我們暫時安全了,沒有幾個小時他們是絕不可能找到這裏來,只是——”她有些憂慮地說:“我們沒有足夠的食物和水,總不能在此待一輩子吧!”

“別擔心,”他安慰她:“我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嗯。”

蕭磬宇打量着他倆身處之地,那是一間富麗堂皇、符合“國王”身份的房間。地上鋪的是色澤艷麗的波斯地毯,牆上掛着數幅織工精緻的壁毯,上面繪的依稀是神話故事中的情景,角落則散置着一些各國的奇珍古玩,像是古羅馬的琉璃、和闐美玉的雕刻品、古波斯傳的香爐和各式香料、阿拉伯式的用黃金鑄成加以寶石裝飾的佩劍等等……不枚勝舉!然而,最引人注日的是中央那張白玉雕成的床,上面鋪着質地輕柔溫暖的喀什米爾毛毯,枕頭和棉被套綿為馳名天下的絲綢所制,而圖案織的凈是象徵吉祥長壽之物。

乍見那張床時,蕭磬宇不禁咋舌:“看!白玉做的床,你說像不像‘神鵰俠侶’裏面古墓派經常功睡的那張寒冰床?”

“像是像,因為白玉給人的感覺就是冷冰冰的,可是我看這上面鋪了這麼厚的毛毯,應該很溫暖才對!”

“那是當然的,因為有我溫柔你呀!”他猛然撲向她,將她牢牢地壓在床之上,雙眸閃動着熱情的火光。

他瞧見她敞縛住的雙手,霸氣又睥睨一切地說:“女奴,今夜你就是我的女人!在這張床上……”

“你少不正經了!”她輕聲斥責道,臉上卻是一副甜蜜的表情。

“你難道不覺得昨晚在堅硬的沙地上很不舒服嗎?現在有一張現成的床,還是古樓蘭王睡過的,我們何不過過當國王、王妃的癮?”

孟築搖了搖頭,在心底嘆息道:男人唷,就是喜歡作當皇帝、國王的夢,幻想那種權力在握、後宮佳麗無數的滋味;殊不知對女人來說,只要能與心愛的人在一塊兒,處處是天堂呢。

“你在想什麼?”他盯着她出神的臉。“你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想別的事情呢?現在,你只准想我!”

他強而有力的手臂將她的雙腕釘在頭顱上方,身軀慢慢地俯下,溫熱的氣息伴隨纏綿的細吻一一蓋上她頸部敏感之處,她猶如融化的冰雪逐漸屈服於他柔情的攻勢之下,全身勢得彷彿被火紋身。

然而當她迷亂的雙眼瞥見天花板上繪製的壁畫時,她的頭腦忽地清醒;那畫的正是他們現在所處的房間,器物、擺設、地毯等等,都畫得絲毫不差,而其中最顯目的玉床上卻有一塊即像弦月又像彎弓的圖形。她直覺這床必定有着什麼古怪。

“你看看上面的畫。”她現聲喚回他的神志。

正陶醉着的他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頭來,描了上面一眼,隨即轉而看她。“我不是說過此刻你只准想我嗎?我們在親熱耶!而你還有心思在去注意天花板上的畫?看來我非得再加把勁不可了!”他企圖以更激烈的攻勢征服她的身心。

孟築奮力掙扎着。“現在沒有心情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他聞言后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臉上充滿痛楚壓抑之情:“你真的會把我逼瘋!什麼時候我才能成為你心裏的唯一?”

他從頭到尾都明顯地意識到他最大的“情敵”——她對考古的執着,他懷疑他在這場情愛戰爭之中是否有勝算。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她的包住他的肩膀。“你知道我是愛你的!只是——我請求你試着體會我的感覺、包容我的想法……”

他軟化了,只能怪命運捉弄人!當初他最欣賞她的那份執着與熱忱,如今如成他倆愛情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說吧,你又發現了什麼秘密?”

她把她適才的揣測告訴了他。

他點點頭,了解地道:“那我們就來檢查看看這張就要到底有什麼奇特之處。”

“謝謝你。”她感激他的諒解,眼眶中泛着淚光。

他憐愛地撫着她的臉頰,事實上在他做出讓步之際,他同時也得到了她更多的愛、感念與敬重。

“還有一件事……”她可憐兮兮地說。“你可不可以把我手上的繩索割斷啊?綁了那麼久,我的手可麻壞了。”

“你不提,我還真忘了。”他忙用手錶內的刀片將她手腕上的繩子割斷。

事不宜遲,他們下了床。蕭磬宇把上面的枕頭、棉被和毛毯推落到地面,發現玉床的表面有一片薄板,中間有一道筆直又細微的裂縫,彷彿是人工故意刻劃的,兩旁是各畫著一個弦月與彎弓的圖樣。

“你看這裏真有特殊的圖形呢!”她興奮地叫道。

“問題是——壁畫上畫的只有一個圖案,而這裏卻有兩個。”

她也發覺到謎團的徵結所在。“你說的對,這……到底有什麼涵議呢?”

他雙手交握,撐着頭沉思着。

她在室內來回地踱步,時而望向天花板,時而凝視着玉床,亦苦苦思索着。

蕭磬宇看着自己放疊的手掌,突然領悟出一個極大的可能性。“我想到了!如果這兩個圖形重合的話,不就跟壁畫上的一模一樣了嗎?”

“你是指我們應該設法讓那弦月與彎弓重疊,可是——”她懷疑地問:“我們推得動嗎?”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

他捲起袖子,深吸一口氣,使力地推着玉床。果然!在他的推移之下,刻有弦月形的一半漸漸地覆蓋到另一半之上,兩種圖案終於交疊在一起。

這時,地面上傳來一陣悶響,床忽然緩緩地移動至一旁,下面露出一座幽深的地道。

“是座地道耶!”他訝異不已。“這樓蘭境內究竟有幾個這樣隱密的地道啊?”

“你不覺得這很刺激嗎?我們就像是在古埃及金字搭內的墓穴探險一般,”她的眼睛閃着激動的光芒。“這也歷歷證明了古代的人於建築方面的智慧,僅運用最原始的工具既造出這樣宏偉的工程。我們快去看看這地道又是通往哪兒,說不定那底下另有出路到外面呢!”

他被她挑起了追根究柢的興趣,一手牽着她的手,另一隻手持着手電筒,緩緩步下地道。

“你害怕嗎?”感覺到她微微的顫抖,他問道。

猶記得那時在地牢中他也曾問過她這句話。

“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有什麼好怕的呢?”雖然面對着未知的命運,地道的盡頭不知有什麼東西在等待着他們,她還是不假思索地這麼答了出來。

聽見她的回答,他滿意地笑着。“我會盡一切力量保護你不受傷害。”

他們沿着的地道走了半刻鐘左右,終於快到了盡頭。

“又是一個房門!你猜這回裏頭有什麼?”

“你希望會見到什麼呢?金銀珠寶嗎?”她反問。

他笑了笑,淘金夢是從來就不曾屬於過他的,尤其他已經找到他人生最珍貴無比的寶藏了。

他以驚悚的語氣道:“說不定裏面住着一個大怪獸,而我們剛好送上門去當他的食物。”

“胡說八道!”她嬌斥道,心裏卻仍為她的心隱隱發毛。

“不過你放心,如果真的有怪獸在裏面的話,我照樣以巧智戰勝怪獸!”他大言不慚地誇口道。

“你就會貧嘴!”

孟築放大膽子,逕自踏入那房內,蕭磬宇也馬上跟了進去。

豈知,眼前的景象着實令他倆在原地呆愣了許久。那是個與樓蘭王的寢室同樣的房間,無論是于格局或擺設上都近乎雷同。唯獨中央的那張玉床在此換成了一具玉棺,上面覆著一片五彩繽紛的琉璃,之旁則有一副骷髏,衣飾豪華,雙手緊緊地扶着玉棺,彷彿至死都守護着躺在裏頭的死者似的。

“那會是樓蘭王嗎?”在僵立了許久后,她駭然問道。

他趨前走近,發現玉棺內放置着一具女屍,衣着同樣的高貴華麗,居然是名漢族女子!烏黑的長發、蒼白的膚色、薄薄的唇緊抿着,猶如睡著了一般。等等,這未免也太不尋常了!

“你快過來看!”他叫喚道。“我想——我們找到了一具史上保存得最完好的千年古屍了。”

她聞言心奔到玉棺旁。“噢!你說得對,我們……”她興奮得快說不出話來了。“這將是我們此行最重要的發現之一。”

“這兩個人到底是誰呢?”他好奇道。“我們翻翻看他們的衣物可好?”

“嗯!你翻那骷髏的,我找這女子的。”她對那具骷髏懷有深深的恐懼。

他依言動手搜尋了起來。

孟築小心翼翼地將那片琉璃移開,當她的眼觸及女子的臉龐時,她忽然感受到一股說不出來的憂傷,難以抑上地淚流滿面。

“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她轉過身跑到房間的一角,抹去臉上的淚痕,不斷地做深呼吸,感到平靜了些,才又回到玉棺旁。

“你還好嗎?”他走到她的身邊,關心地問。

她點點頭,之後對着玉棺里的女子虔誠地道:“我想你就是樓蘭王妃吧!真的很抱歉,我們絕不是有意打擾你們安眠,請求你允許我們的搜查,讓世人終能夠知悉樓蘭的歷史吧!”

此刻的室內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可聽聞。

蕭磬宇出聲打破寂靜:“你認為這個墓室有詛咒,跟金字塔內的墓穴一樣?”

“我想是吧!我們確定打擾了死者的長眠,不然我剛才不會室一股莫名的悲哀。”

她說這話的同時,那具骷髏突然倒了下來,懷中掉出一匹白色泛紅的絲絹。

“這是他們給與我們的答覆嗎?”

蕭磬宇趕緊撿起那匹絲絹,然後輕巧地展開它。他發現上面寫着密密麻訂的怪文,既不是漢文又非西方的拼音文字,他不角地遞給了孟築。

她閱覽片刻后道:“這是以當時新疆南部諸國通行的?盧文所寫的。據我所知。它最早是出現在公元前三世紀印度孔雀王朝的阿育王時期,此後在西域各國廣為傳布。後來大月氏人在今阿富汗建立了貴霜王朝,它還是官方通用語文之一,但在公元五世紀貴霜王朝滅亡后,?盧文就被廢棄,成了少數語言。”

“你知道那裏面寫些什麼嗎?”

“我修過兩年西域古國的語文,我可以試着翻譯看看。”

她埋首於研讀絲絹上的古文,逐字譯道:“我,伐斯摩那,樓蘭國——我痛恨漢皇把我們的國名改為鄯善,我寧願是延用此舊稱的最後一位國王,希望在我死之前,藉由此書對歷史做一個交代……”

蕭磬宇忍不住插口說:“那真的是樓蘭王!”

她點了點頭,繼續念道:“樓蘭城自古以來,一直是富庶豐饒之地,附近樓蘭海——呃,今人稱其為羅布泊。”她解釋道。“乃眾河匯聚之處,為居民在此地安居樂業、樓蘭城商業鼎盛的重要因素,然而自去年孟春,河川逐漸乾涸,城民均感飲用水之匱乏,連我的愛妃——曼姝亦告病危。噢!曼姝,我的至愛!當我出使中土,與涼王在山中打獵時,只消看你一眼,我的整個人就被你所擄獲!但看着你日益消瘦,最終我才知道我錯了。我不該強帶你回到我的國家的!卿卿吾愛,請原諒我吧!你是豪放、熱愛自由的女神阿特密絲,這裏沒有你鍾愛的蔥鬱的森林,有的只是荒蕪的沙漠,你就像是魚兒離開了水一般地受困於此。我明了你的不快樂,卻無法割捨於你,放你回中土。神哪!這是你對自私的我的懲罰嗎?你明知我寧可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回曼姝的啊!”

孟築愈念到後面,心情激動,語聲不禁哽咽。“對不起,我得暫停一下。噢,那是多麼感人的愛呀!”

她感動得潸然淚下,她原以為一個男人永遠也不可能愛一個女人甚於自己的生命、權位與財富,可是在這名樓蘭王的身上,她看到了一位至情至性的男子。她突然想到那句“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正是他的最佳寫照。

“嗯……”他扔住她,提供自己的胸膛作為她傾泄眼淚之處,喃喃自語:“若是為了你,我也可以做到這樣吧。”

“我先前感受到的,想必就是他深愛曼姝的憂傷吧!”她對着在下棺內躺下兩千年的女子投以同情的目光,輕聲問道:“你恨他把你帶來這裏嗎?抑或你是心甘情願隨他來的呢?”

蕭磬宇驚訝地看着她這不尋常的舉動。

“如果你的答案是前者,那麼我懇求你:原諒這個瘋狂愛着你的男子吧!畢竟你是幸福的,並不是每個女人都有福分得到這般痴情的男人。”

話一說完,她竟看到那名叫曼姝的女子眼裏滑下了幾滴眼珠!

“她聽到我的話了?!”孟築激動地抓着蕭磬宇的手道:“你看她真的流淚了!她回應我的話了!”

他望了女子的屍首一眼,卻什麼也沒見到。他想她也許是太累了,才會看到自己編造出的影象,死者怎麼可能流眼淚?!但他不願點破她的幻想,只是淡淡地說道:“孟築,你太激動了,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你不相信我說的,對不對?”她眼神受傷地看着他。

“你想太多了,我……”他不想編謊話哄她,卻也不願讓她的自尊心受損。

“算了,”她釋懷地說。“也許是因為她和我心靈相通吧!”

她拭去眼角的淚水,再度攤開了絲絹,念道:“國之最高巫師帕西靡告訴我:這將是樓蘭建國以來的最大劫難,若處理不當,樓蘭恐遭滅亡之禍!他早在多年以前便預見於今日正午、北方的天空會出現一隻噴火巨龍吞噬太陽,吾國吾民亦會身受其害,至萬劫不復之境地。他說唯一的解救之法為捨棄此地、另築新城,並指示我朝南方走。我帶着侍衛一路南行,來到了樓蘭人最崇敬的聖山——”她頓了一下。“樓蘭以南?他說的‘聖山’應該是指阿爾金山。”

“嗯,還有他提到的‘巨龍吞日’,想來就是我們所說的‘日蝕’吧?”

“是啊!古人不了解那是一種宇宙的自然現象,總是添加了許多神話的幻想。等一下,這該不會就是樓蘭在西元三三四年左右突然在歷史上消失的原因吧?”她想到這個可能性,迫不及待地讀了下去:“聖山終年為白雪所覆蓋,此去再也無路。這時天空忽降一隻大鷹,在我們的面前盤旋不去,我想到鷹向來為極具靈性,它一定是神派來指引我們的!於是我決定跟着那隻大鷹走,而它確實領着我們平安地越過無數驚險的山路。最後,我們終於來到一處隱蔽的山谷之內,那猶如傳說中的世外桃源:四周為皚皚的雪山環繞着,谷底卻有一泉水不斷地冒出熱氣,讓人一點也感覺不到寒冷。最奇特的是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山,山身潔白無霞,仔細一看,那居然是珍貴無倫的白玉!我想這就是神給與我們的指示,要我們在此地新建一座城——”

“而我們現在正是在他所說的新城之內!”蕭磬宇不禁訝道。

孟築續道:“回到芷忻城之後,我命令人民夜以繼日地在聖山的山谷內建築宮殿與平民的房舍。同帕西靡聽我說到關於那座白玉之山的事,建議我宮殿若以具鎮邪驅凶之功用的白玉建造,必能完全避開巨龍的迫害。一年之後,我頒令全樓蘭人民移民新城。我永遠也無法忘記曼姝第一眼見到那座白玉宮殿的興奮之情,我知道唯有這般的宮殿才配得上女神轉世的她!在這個新的世界,不但有溫暖的泉水,巍巍的群山中還有眾多不知名的奇珍異獸。我特命人赴大窿重金購得名駒贈她,並為她捕捉了一隻老鷹,讓她能夠重拾狩獵的樂趣,希望如此她的病就會好起來。此地的白玉用之不竭,我遂令工匠以白玉為她雕琢各式器物,甚至還有歸天之後躺的棺材——說在遠方有個古國,那裏的國王自一登基起,便開始修築自己的陵寢——”

“他指的是埃及法老王的金字搭。”蕭磬宇補充道。

“我決心與曼姝到死後都不分開,因此我要為我倆找一個無人能打擾的安眠之處。我在曼姝鍾愛的溫泉之地建造一座陵寢,那必須與希臘式的神殿同樣式的才好,因為曼姝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阿特密絲——”她像是忽然憶起什麼很重要的事似的,大力擊掌說道:“原來如此……我終於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

“你還記得在烏魯木齊博物館看到的那幅織錦圖吧?上面畫的神殿正是他所說的,那是為了女神阿特密絲——他的曼姝所建的……”她想到舒蘋和她對那幅織錦之出處長久以來的爭論總算有了結果,不自覺地露出微笑。“有了樓蘭王手書的史料,我終於能夠證明我的推斷是正確的。那幅織錦的的確確是源於樓蘭!我真等不及告訴舒蘋這件事了!”

“那你可成名了!”他由衷為她感到高興,此行的發現成果豐碩,等回去之後,她想必會忙於大大小小的發表與研討會吧!“應該頒給你一座‘諾貝爾考古貢獻獎’才對。”

“哪有這種獎,你少蓋了!”她不以為然地說,臉上還是堆滿了燦爛的笑容。

“那我自己頒給你了。獎品是——”他神秘地停住不說。

“是什麼?”

“不告訴你,等你拿到這座獎才可以跟你說。”他故意賣關子。

“無聊!”她薄怒道。“我要繼續念下去了。在神殿落成后不久,發生了一件可怕的悲劇。在我同曼姝出外打獵時,一頭白狼突然衝到曼姝所騎的馬前,那馬兒受驚劇烈,竟將曼姝拋在地上!她全身多處骨折,當我抱她回到宮殿時,她已是奄奄一息,醫術師與巫師均說回天乏術了。噢!若那日我沒帶她出去就好了,都是我的錯!曼姝吾愛,是我害死了你!”

“這麼說來,那樓蘭王妃竟是自馬上摔下來而死的……”他的語氣流露無限惋惜與同情。

“終於,那決定性的一天來臨了!日正當中的時分,太陽果真如帕西靡預言的,為巨龍所噬,那是一個最漫長的黑夜……我和樓蘭的人民雖然有白玉建的宮殿保護,曼姝卻在那一日歸天。神哪!我恨你將她自我的身邊奪走!你明知道她是我生命的全部,為此,我要報復你!我要以最殘酷的行為抗議這一切!我要將所有的民眾關入原先計劃作為我和曼姝之陵寢的神殿,我告訴他們那是為了保護他們不受巨龍下一步的分割!須知陵寢是建來防止竊賊盜墓或後人闖入的,因此當我一旦將門關閉,那些人民就永遠也出不來了!如此一來,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和曼姝長眠於地下,亦沒有人會將此城的神秘說出去,這裏將永遠保持它原來美好的樣子。”

蕭磬宇難以置信地說:“那樓蘭王居然那麼殘忍,把全城的百姓都關到死為止!”

孟築深有同感道:“這也是為什麼樓蘭竟在一夕之間消失的原因!真的很不可思議……”她望了國王的骨骸一眼,嘆了口氣。“我想他實在是太痴心了,才會如此盲目。”

在孟築的心中,她還是同情樓蘭王的。

蕭磬宇則諷刺地說:“是啊!全城的民眾都成了他倆愛情的犧牲品與死後的陪葬品……”

古代的社會是不講求人道精神的,君王是天、是神之子,老百姓只逆來順受地服從一切不合理的要求,草菅人命的事根本是多得見怪不怪,歷史上不就有不少的君主殉葬的事嗎?譬如中國著名的暴君秦始皇就命人雕了兵馬俑作陪葬,但這裏的樓蘭王可是用了全城人民的性命!

此時孟築想到另一個疑點。假使全城的民眾真是如他所言的,都被關在神殿之內,那麼那幅織錦圖和玉雕的弓究竟是如何流落出去的?是否有漏網之魚逃出城呢?她希望能在絲織裏面找到答案。

“豈知我天衣無縫的計劃竟被帕西靡所視破!神殿的門其實是有辦法可以打開的,然而我只告訴了曼姝,她覺得很有趣,於是將其方法成了一幅圖。後來帕西靡卻偷走了那幅圖與玉弓,連夜逃出了城外。在我知道他逃走後,我雖然忿怒卻也預感到這是天意。總有一天會有英傑發現這座城,窺探這一切的秘密,所以我要告訴他所有的故事,懇求他別將此城的事迹揭露,讓我和曼姝能夠永遠在此地安眠。”

她終於翻譯完了上面所記載文字了,她愣愣地握着絲絹。

他倆都各自沉默不語,彷彿在消化思考着這一切。

過了一會兒,他打破沉默:“你打算照他說的,回去之後不把這些發現說出去嗎?”

“我……我不知道……”孟築猶豫不決。

千辛萬苦地來樓蘭發掘古物不但是她的興趣、殉難的克萊恩教授他們的願望,亦是她於考古學界成名最快的途徑。她從小就愛讀那些偉人傳記,也立志要做出一番偉大的事業。記得小學時,有一次的作文題目是“長大后我要當……”,她洋洋洒洒地寫了一篇文章,立志“長大后我要當偉人”,老師當時差點出聲笑了出來,卻也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是的!她是很有野心的,或許別人會嘲笑她虛榮心作祟,然而史上的偉人如凱撒大帝,不也被史學家批評為虛榮心極強的人嗎?

然而促成她這麼想成名的主因,是她的母親。她是一個秉持重男輕女觀念的傳統婦人,自小孟築就生活在兩位優秀傑出的兄長的陰影之下;當她選填大學志願卡時,母親強迫她去讀師大,不用付學費且畢業后可以馬上工作賺錢。只因那時她的大哥孟簫赴美攻讀法律、二哥孟虎是念醫科的,家裏的經濟確實無法負擔三個人上大學的費用,理所當然的,她成了個犧牲者。

可孟築沒有照她母親的意思行事,她毅然決然地搬出家門,堅持朝自己的信念去走——她選擇了考古學系,一個冷門得不能再冷門的科系,但卻是她心之所向。她每天充實地生活着,從不蹺課、課餘的時間打工賺自己的生活費,讀遍各式各樣關於研究考古的書籍。四年後,她以全系第一名的成績畢業,申請公費到英國劍橋大學深造,之後還在德國萊比錫大學、俄國聖彼得堡大學研究。她比別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為的是在這一個領域能有重大的成就貢獻。她想要做給她的母親看,女兒是絕不比兒子差的!

如今,當她就快要成功之際,她卻面臨了這樣一個兩難的抉擇:她應該以自己的利益為考量,完成她畢生的夢想,抑或依照死者最後的願望,讓伐斯摩那與曼姝在此安靜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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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蘭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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