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遨玉震住了。他怎忍心答應?

半晌無迴音。

蝶衣失望極了,淚意迅速湧上眼眶,‘你不願?'

他咬牙,仰天蹙眉,難以決定。

沉默籠罩着他們倆,靜得彷若聽得見水流動聲的卧房裏,僅有淡淡的紫色曼陀羅花散發著奇異幽香,流轉繚繞。

良久,遨玉才毅然決然地道:‘好!'

他有信心,一定要治好她的毒,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豆蔻芳華的她生命不幸隕落。

她臉上露出了欣慰,看在他的眼底不覺心一酸。

如此年輕的姑娘最大的願望竟是能夠痛痛快快地死?

究竟是什麼樣的男子,傷得她如此之重?怎麼可以?

心頭醋火突然燃起,他也被這股熊熊怒焰嚇了一跳。

‘天!我在想什麼?我怎能有這種大大不該的情緒?'他暗罵自己,連忙捺下奇異思潮。

‘你說什麼?'蝶衣沒聽清楚。

‘沒事,只是......自言自語。'他臉又紅了,匆匆地轉移話題,‘咦?你飯菜絲毫未動?'

她微微一笑,‘我不餓。'

他略帶責備地道:‘怎能不吃?來,我喂你。'

她的臉蛋兒一陣火辣辣,‘廣公子,這、這怎使得?'

‘有何不可?以前螺兒受傷的時候也是我喂他用膳、喝葯的。'他想當然耳地道。

‘螺兒......螺兒這麼小,他是怎麼受傷的?'她情不自禁的追問。

‘螺兒他的父母修練多年,結果......呃,'他突然想起自己已下令,所有龍王水晶宮裏的人都得佯裝凡人,別讓她知道處境如此奇特複雜。‘我、我的意思是,螺兒的父母都是修行之人,卻被仇家所殺,連螺兒也險些慘遭毒手,幸好我無意中碰見,將他搶救下來帶回......府里救治。'撒謊果然奇難無比,他抹了把汗。

‘原來如此,可憐的螺兒。'難怪螺兒不願提起父母,原來當中還有這等悲慘情事。蝶衣神情憂鬱,充滿感慨悲哀。

‘你現在願意用膳了嗎?'他溫柔道。

她的臉略紅,‘好......我自己來,我不慣讓人伺候,在此打擾已是千萬不該,怎能再如此勞煩?'

遨玉只是笑笑,還是細心的攙扶她向花几旁坐下,遞給她摸索的手一雙牙箸。

蝶衣捧起飯碗,撥着飯粒慢慢吃着;遨玉還引導着她夾菜,一舉一動自然流露着溫柔。

她不是感受不到,只是她現在什麼都不願再細想、再去感覺。

‘你吃得慣嗎?'他目不轉睛。

她咽下一口青菜,笑笑,‘很好吃,我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你可以說說你自己嗎?你家裏還有誰?'

她頓了頓,慢慢扒了一小口飯,‘我爹和我娘,沒別的人了。'

‘令尊何處高就?'他不能控制自己想多了解她的衝動。

‘家父是一名老秀才,如今是......一家豪門的西席先生。'她的頭越來越低,幾乎埋入碗裏。

‘有什麼不對勁?'遨玉發現異狀。

她匆匆地抬頭,勉強擠出一抹笑,‘沒有,只是......廣公子想把我送回去了?'

他一愣,低低道:‘你......想回去了嗎?'

她想也不想地搖頭,面色復悲凄,‘不,我不願。'

‘是為了......那個讓你傷心的男子嗎?'

蝶衣的臉色蒼白,堅決地搖頭,‘不,我只是不想讓爹娘再擔心,他們現在一定以為我已死,就讓他們這麼認為吧,倘若我此刻回去,只是讓他們暫時歡喜而已,過些時日依舊要再經歷一次生離死別的折磨......'

尤其是娘,這幾日娘必定是哭幹了淚水吧?

請原諒不肖女的自私,不能承歡膝下、善盡孝道,唯一能做的就是別再拖累爹娘......希望爹娘能夠了解。

‘或者我讓人去你家裏送個信兒,就說你目前正在養病,待痊癒后自然會回家團聚。'遨玉提議。這樁事好辦,隨意傳喚一名海將就做得到。

蝶衣還是搖頭,一臉落寞。

她想逃,逃到遠遠的天邊,逃到一個只有孤獨,沒有人認識她的世界。

就讓他們以為她死了,一了百了。

她堅持不肯,遨玉也只能尊重她,他輕輕地嘆息一聲,靜靜地招來侍女端上藥湯。

這一帖葯再服兩日,若沒有成效就得再換過新藥方。

雖勉強抑住毒氣不迅速攻入心臟,但她的四肢百骸和五臟六腑依舊漸遭毒氣侵襲,若他不能立即驅毒救她,只怕她就算不死,也會變成行屍走肉。

她勉強振作精神,一鼓作氣喝完葯湯,忍不住打了個顫。

他注意到了,‘怎麼?太苦了嗎?'

她舔舔嘴唇,微笑了,‘還好,只是讓我想起鄉下一個俚語。'

‘是什麼?'遨玉輕笑,極感興趣。

‘拔根蘿蔔留個坑,有病沒病別亂哼,若給回春堂逮到,葯苦肉痛不欲生。'她清清脆脆地念道。

他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我......的葯當真有苦到這程度?失禮、失禮,下回必定多下點甘草,只是給這回春堂逮到,因何會"葯苦肉痛不欲生"?葯苦兩字我懂,這肉痛......'

蝶衣笑然解釋,‘我們那兒的回春堂是出了名的葯苦價貴,一帖治風寒的葯得一兩銀子,若不小心生了病,非但吃藥苦得折騰人,買一帖葯還貴得教人肉痛,所以有此一說,幸虧我是病在這兒,不是病在回春堂,要不恐怕把我稱斤論肉賣掉也還不起葯錢!'

遨玉笑了出來,眸光滿是激賞。

雖然大變迭生,她還是有其堅毅豁達的一面,她還能笑......

他忍不住......感動了。

珊瑚在水晶別苑裏生悶氣,一手針黹活兒擺放一旁,臉色難看至極。

一名年約四十的首領侍女,一邊拍打着綉枕,一邊詫異的看着她,‘你這是怎麼了?又是誰惹你了?'

珊瑚悶不吭聲,美艷的臉龐極度不滿。

首領侍女明白了,‘你是在生蝶衣姑娘的氣。'

珊瑚火爆性子一起,劈哩啦地道:‘是!我是在生她的氣,我從未見過那麼厚臉皮的人,大王好意救她,她還覓死尋活的,矯情得要命......偏偏大王就是吃那一套,還唯恐她真的想不開......要是我呀,早借她一把刀子抹脖子了!'

‘你這爆炭性格還是不改;蝶衣姑娘是苦命女子,也是龍王水晶宮的客人,你怎能這麼說她呢?'她好言相勸。

‘綠波姐姐,你不知道,我見她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就想發火,女子做到這般窩囊的也算是世間少有了,我聽說她是為情尋短見的,真是丟咱們女人的臉,將來日子長着呢,有什麼苦是當下咬牙忍不過去的?為負心漢要死要活的,豈不是讓人更瞧不起嗎?'珊瑚氣沖沖地道。

綠波想笑,忍不住又嘆息,‘真實情況咱們並不知道,怎能妄加評斷呢?'

‘總之,她搶了大王的心就是不對。綠波姐姐,你評評理,她長得有我漂亮嗎?'

綠波存心想殺殺她的銳氣,老實不客氣地道:‘你問我嗎?若是我的話,我也寧可選蝶衣姑娘不選你。'大王怎會選珊瑚這潑辣角色呢。

珊瑚不敢置信的大喊,‘綠波姐姐!'

‘什麼?'綠波笑着鋪好緞被,拍了拍手,‘天色不早了,還得準備幹活兒呢。'

‘我昨晚氣得一夜都睡不着,'珊瑚嘟起嘴,‘今個你又這樣損我,我真不知道你們存的是什麼心,是嫉妒我的美貌嗎?'

綠波噗哧一笑,‘珊瑚,全龍王水晶宮上上下下誰人不知你是"宮花"?誰敢跟你比美?綠波姐姐勸你一句,凡事內斂寬容些,你這麼直爽潑蠻,遲早有人會受不了。沒錯,龍王水晶宮內沒人比你美麗,可感情是兩情相悅,同美不美沒多大幹系。'

珊瑚瞠目結舌,‘男人都是貪艷戀色的,有誰不喜歡美人?'

‘好,你要這麼想也行,只是蝶衣姑娘清麗動人,硬是比你多了分溫雅和詩情畫意,你個性再不改改,縱是傾國傾城也沒用!'

珊瑚緊張地抓住她的手,‘綠波姐姐,你的意思是大王會愛上她?'

‘我不知大王會愛上誰,我只是勸你性情改改,對你有好無壞。'

珊瑚頹然地坐倒在椅上,喃喃低語,‘大王會愛上她?會愛上她?'

綠波翻翻白眼,懶得再多說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看來珊瑚這性子是千年也改變不了。

‘我一定不能讓大王愛上她!'珊瑚還在嘟囔,滿面忿忿。

‘幹活兒吧!'

‘天麻一兩,蓮子一兩,摻入姜六片,五兩紅蘿蔔,番茄,蔥三根,再加酒、鹽各少許,若敢吃牛肉就放少許,熬煮之後喝下,有活血化淤、寧神靜氣之功效。'遨玉抬頭望向鐵塔般佇立在面前的天馬。

天馬是負責龍王水晶宮上下安全的星君,生性嚴肅拘禮,卻是最盡忠職守不過。

許是天馬生性自我要求太嚴格,再加上前一陣子海務公事繁忙,以至於連着幾日都睡不好,精神有些疲弱,方才在晉見遨玉呈報之時,便被遨玉一眼看穿了癥候。

於是遨玉強行拖天馬到龍王水晶宮的書齋內來把脈、開方子,若不是他堅持,天馬還連連推辭,說只要稍行運氣循環幾個周天就好。

‘雖然你是神仙,可在龍王水晶宮內依舊食五穀之氣,總是免不了有小病小痛。'遨玉寫好方子,遞給了他,‘到藥師齋拿藥材,吃個兩帖就會慢慢見效的。'

‘謝大王。'

‘何需言謝?天馬將軍鎮守龍宮,居功厥偉,乃龍王水晶宮一大支柱,無論為公為私都該珍重身體。'他微笑。

天馬恭敬肅然地道:‘多謝大王關心。'

‘天馬將軍,咱們結識也兩百年了吧?'遨玉偏着頭,不自禁地打趣道:‘我約莫只見你笑過三回,你的笑容實在是稀少珍罕,幾時能多笑笑讓我看看?'

天馬難得的羞窘了一下,輕咳了咳,‘大王取笑了。'

‘不是取笑,只是希望天馬將軍能放鬆心情,水底世界趣意悠然,偶爾放開胸懷欣賞一會兒也極好。'他意態悠然。

‘屬下謹遵大王之命。'天馬不掩嚴肅。

遨玉一拍額,也沒法子了。

就在這時,一身朱紅似火的珊瑚走了進來,滿面笑意的捧件斗篷,美得像一陣香風襲來。

遨玉注意到神情嚴肅的天馬眼底出現一絲奇異眸光,隨即消逝,但是他黝黑的雙頰泛了一抹微紅,卻是分明不褪。

咦?

珊瑚一眼就瞧見了天馬,她落落大方地笑道:‘天馬將軍,您來啦?我讓人去給您倒杯茶來。'

‘多謝,不用了。'雖說如此,天馬還是沒有拔腿離開的打算。

遨玉忍着笑,揮揮手道:‘天馬將軍,坐下,陪我喝杯茶!'

珊瑚甜甜地道:‘是啊,我去沏茶來,讓人準備幾碟子點心。大王,昨兒個的葯膳蓮子羹還有,要端兩碗過來嗎?'

‘都好。'遨玉擱妥狼毫。

天馬的臉龐紅了又紅。不知......大王正笑什麼?

珊瑚倒沒意會這些,她只是一個勁兒的殷勤忙碌伺候,親自捧來宮廷細點上好香茶,又為他們添上薰香。

天馬的視線不能自己地跟着她轉東轉西;遨玉卻是品着茶、噙着笑,神情悠然愜意。

珊瑚總算忙到一個段落,笑着將擱在桌上的斗篷取了來,獻至遨玉面前。

‘大王,這是我親手綉制的大氅,您看看合不合意?'

遨玉有意無意地瞥了天馬一眼,‘你的手這麼靈巧,這件斗篷必定好看極了。對了,我成日在龍王水晶宮也鮮少出去,這斗篷倒不如送給天馬將軍吧,他時時在外巡視戒護,實在也需要一件合身好穿的斗篷。'

珊瑚愣了一下,‘可......'

天馬受寵若驚,連忙搖頭推辭,‘不行,屬下受之有愧。'

珊瑚也直接地道:‘是呀,大王,我是做給你穿的呢!'

天馬的眸光一黯,低斂了眉,恢復了沉默寡言。

‘好衣裳得由識貨的人來穿,何況這斗篷穿在天馬將軍的身上更顯威風凜凜,再適合不過。'遨玉露出難得一見的堅持,閑適起身,‘你們聊聊,我到碧濤水榭去了。'

珊瑚嬌眉一橫,滿肚子酸醋。什麼?又要去碧濤水榭了?

天天都去,難道那裏就有這麼大的魅力,能夠吸引大王日日流連探看嗎?

她直覺就想跟過去,可是遨玉一記眸光拋來,她又不敢不遵命。

待遨玉離開之後,珊瑚才勉強的將斗篷塞給天馬,然後紅着眼圈兒說了一句,‘珊瑚還有事,先告退了。'

天馬愣愣地攬着觸手絲滑的斗篷,痴痴地望着她奔離的身影。

久久,他低頭喟嘆了一口氣。

蝶衣決心不做廢人。

雖然手腳軟綿綿得使不上力,眼前黑暗無光,她依舊下了床,拒絕任何侍女的扶持,慢慢地摸索着卧齋內的物事。

幾次的險象環生都讓侍女們驚呼連連,忍不住衝過來相扶,到最後她不得不將所有的侍女都‘請'出去。

卧齋內一空,她低低喘息着扶在一方椅把上。

不知還能活多久,但是在活着的這段時間內,她不想再麻煩任何人。

她不要當一名活死人,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嚴。

蝶衣喘氣,稍事休息。

她撐起身子,雙手往前摸索,腳下遲疑緩慢的向前蹭。

膝蓋被物事阻住了,她俯身一摸,是張凳子,有凳子就有桌子......

她小小心心地往前,腳卻踢上一盆靜放在茶几旁的臘梅,香氣倏地飄散,她卻整個兒失勢往前一跌。

她驚呼着,試圖想抓住什麼,可她看不見,又怎抓得到半點依靠。

就在驚險間,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不偏不倚地接住了她。

‘當心!'遨玉的臉都快綠掉了,差點將心臟嚇出口來。

他緊抱着她,稍稍放鬆也不願。

是廣公子接住了她?!

蝶衣吊得老高的心兒這才跳回原處,在他懷裏驚悸稍定之後,他身上淡淡的、溫暖的、清新的男子氣息復襲來。

她陡然心煩意亂起來,又羞又怯的想推開他,可是渾身無力得不聽命令,身子又自有意識,情不自禁的攀着他的胸膛,貪戀着他溫暖有力的安全感。

彷彿依偎在他身畔,不管外頭如何驚濤駭浪,只要有他在,再大的風浪也潑濺不到她身上來,她有種奇特的直覺,他會緊緊地保護她,絕不會讓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她被這种放肆的感覺嚇住,渾身更形虛軟,‘放、放開我。'

遨玉自知失禮,可是他怎麼忍心放開手,讓她再獨自在黑暗中摸索、跌撞?

‘我抱你上床。'他不假細想的衝口而出,但這話一出,非但他自己窘得俊臉大紅,就連她也羞得臉色一急,拚命要掙開他。

‘男、男女授受......咳咳。'她一急,虛弱大咳起來。

遨玉心疼不已,再也顧不得分際,急急地將她一把抱起來輕放在卧榻之上。

他焦慮緊張地拍着她的背,深深自責。‘都是我不好,把你弄成這樣。'

她捂着胸口嗆咳着,臉蛋兒都漲紅了,還忙着搖頭解釋,‘不......不要這樣,你......咳......何苦這樣咒自己?'

他痴痴地看着她,揪心自責,‘是我的過錯,我不該唐突。'

她的咳嗽漸漸平復了,捂着胸深深地吸一口氣,臉色才慢慢回復些。

‘廣公子,你別這樣,你也是見不得我跌跤才幫忙的。'

‘為何不讓侍女們扶你?'遨玉盯着她,‘她們沒在這兒幫忙你嗎?'

蝶衣生怕他斥責侍女,趕忙道:‘不不,是我要她們離開,我......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走路,請您千萬別怪罪她們。'

遨玉深深地嘆息,‘我不會怪她們,只是......'只是心疼你。

蝶衣側耳傾聽,不能自己地溫柔。‘廣公子,你心情不好?你嘆氣了?'

遨玉欲言又止,最後又是一聲長長嘆息。

這種感覺複雜難辨,上下忐忑難安,不知喜悲酸甜。

隱隱約約熟悉着、揪心着......他心海深處回蕩着刻骨銘心的思念和心疼......似曾相識,這滋味似曾相識!

‘我沒事,嘆氣只是......只是嘆氣。'他搖搖頭。

她迷惑地偏着頭,‘嗯?'

他搖頭正色道:‘蝶衣姑娘,你不能再這麼三天一大嚇、兩天一小嚇的嚇我,醫者父母心,把我嚇死了也有失德之處。'

她低下頭來,‘廣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存心要嚇你,只是不想再成日賴在卧榻上渾噩過日子。'

‘你是病人,躺着休息、用膳喝葯、調養身子就是你的職責所在,並沒有人會嫌你賴在卧榻上渾噩過日子。'遨玉正顏道。

龍王水晶宮內上上下下皆是精靈神仙,就算各人脾性多少不同,然揚善去惡的心都是一致的。

‘沒有人會,但是我會,我痛恨自己無能、痛恨自己只會給你們帶來麻煩。'蝶衣的神色戚然,‘我覺得我沒用,真的沒用。'

尚未得病前,她還能幫忙晒乾菜、洗衣、做膳、沏茶,就算在溫府里當差完之後,在爹較沒時間教村子裏的一些貧苦孩子讀三字經、論語的時候,她也能夠代替爹教教孩子們。

那時的她活得既單純又快樂,生活豐富紮實得不得了。

直到......

不不不,不是說好不能再想的嗎?因何偏偏又想?

只是十幾年的情感......怎有法子在一瞬間灰飛煙滅呢?

遨玉沉着地看着她,‘你不會變成無用的人,只要你的毒驅盡了,只要......'

‘就算我的毒解了、病好了,'她凄楚地凝望聲源,‘我的眼睛也不會好了。'

他心口一窒,‘誰......告訴你的?你要相信我才是,我一定有法子治好你的眼睛。'

‘我心裏明白,以前還隱約瞧得見朦朧光暈,可現在我什麼都瞧不見了,我眼前都是黑的,黑得像墨汁、黑得......好絕望。'她疲憊地絞扭雙手,深深悲哀。

‘這只是過渡時期,我會拚命用藥,不管多珍貴希罕難尋,我都要治好你!'

‘廣公子,為了我,值得嗎?'她凄惻地抬頭。

他堅決無比地道:‘值得!'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這條命是我救的,救命恩人的話不能不聽吧?'他堅定地道:‘我一定把你治好,你也不許再胡思亂想,知道嗎?'

蝶衣的心一熱,情難自己,衝動地伸出小手,在半空中尋找,試圖想碰觸他。

遨玉握住她,‘你要做什麼?'

蝶衣緊緊地抓着他溫熱的大手,淚光盈盈。‘廣公子......我......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就算粉身碎骨也難以報還深恩......'

世上怎會有這麼好的人?如此無私的付出關懷......她何德何能,有何資格接受這份深重的關注?

心底強烈激蕩衝動之下,她將他的大手靠在自己的胸口,緊緊地壓着,滾燙晶盈的淚水無意中墜落,濡濕了他的手背。

謝謝......

遨玉深深一顫,心彷彿也被她的淚燙痛了,感到強烈的震撼悸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心疼憐惜和酸楚漸漸蔓延,他痴痴地凝望着淚意迷濛的她,衝動的想將她攬入懷底恣意疼憐。

這股心念一起,他的腦中陡然靈光一閃--

老天!

他知道為什麼了?!前世的記憶猶如怒海澎湃潰堤,掩天蓋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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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黛降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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