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樓一夜聽春雨

3小樓一夜聽春雨

古埃及流傳下來的文化典籍全部以象形文字做為記錄載體,在現代人看來,這些東西猶如“天書”般晦澀難懂,很多時候,即使是學識水平同樣淵博的專業人士解讀同一篇文字的結果都可能會迥然不同。

“白離會帶給我什麼呢?或許那些資料屬於‘蛇王’白傷一的秘藏,她肯以此來交換唐美的下落,足見報仇的決心——”我在腦海里搜索着泰國黑道上的成名高手,暗自揣測白離可能邀請到的幫手到底是誰。

中國人喜歡說“冤冤相報何時了”,古人非常熱衷於教育後世人“以德報怨”,但這種“大是非、大智慧、大明白”的理論,往往遭到當事者的絕對唾棄。至少在二十一世紀的華裔黑道上,“以殺止殺、以暴制暴”才是真正被人推崇的生存方式。

“先生,早餐佈置好了,請您用餐。”服務生溫柔的聲音響起來。

我睜開眼睛,她正站在傳真機前,小心地整理着幾十張資料。

“希薇小姐睡下了嗎?”我的精神略有恢復,慢慢起身,輕輕伸了個懶腰。

“是,小姐睡下了,要不要請酒店的當班醫生過來看看?”她回過頭,目光從我臉上掠過,又恭順地垂下來,注視着那些密密麻麻地排滿了文字的傳真紙。

“不必,你可以出去了。”我看清了她胸前的員工標牌,上面有她的工號——七七五。

“是。”她躬身行禮。

我拿起錢包,抽了一張大額紙幣給她,做為對她優質服務的獎賞。

“謝謝先生,我會在門口等候吩咐。”她退向門口,再次露出溫柔的微笑,然後開門出去。

此刻,我的腦子裏仍舊昏昏沉沉的,兩側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但身體上的酸痛滯脹卻減輕了很多。白離說過,二十四小時內抵達,我應該在這段時間裏盡量多做一些事,最大程度地阻止她與蜀中唐門的火拚。

當然,替希薇解毒療傷也是十萬火急的事,她為幫我搜尋冷馨的下落而被牽連進來,一旦有虞,我的良心只怕會數十年遭受痛苦不止的譴責。

一念及此,我對沒心沒肺的司空摘星與蔡小佛便有了小小的不滿,他們心裏到底藏着什麼秘密與我無關,但至少看在朋友面子上,明知希薇中毒,卻不聞不問地抽身事外,只顧自身——“蔡小佛與黎天的恩怨絕不會僅限於偷竊資料那麼簡單,相比較而言,司空摘星成了他的擋箭牌,事事處處聽他擺佈。難道司空摘星有什麼把柄落在他手裏了?”

他們是我的朋友,但“朋友”兩個字卻可以有無數種語意複雜的解釋。塵世之間沒有什麼是恆久不變的,滄海桑田都能幾度易換,更何況是人類的普通感情?

我從餐桌上取了一杯檸檬水,小口輕啜着,微微的酸意立刻充滿了整個口腔。這個工號為“七七五”的女服務生非常細心,擺在桌子上的六碟精緻點心和四種飲料,都是最適合東方人飲食習慣的。

牆上的時鐘指向上午七點鐘,習慣了遲睡晚起的埃及警察們至少要在九點鐘之後才會處理地下停車場裏的血案,所以我還有兩小時的時間來處理私事。

主卧室傳來希薇的輕咳,我急忙放下杯子,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她正掙扎着坐起來,一襲月白色的睡衣胸口低垂,露出精緻的鎖骨和白如凝脂的肌膚來。想必服務生錯以為希薇與我有某種親昵關係,才自然而然地替她換好了壁櫥里的睡衣。

“不要起來,你需要休息——”我大步走到床前,按住她的右肩。

“陳先生,我不想留在這裏,沒幫上什麼忙,卻給你添了許多麻煩,讓我回醫院去吧……”她掙脫了我的手,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個帶着極度歉意的苦笑,下意識地掩緊了衣領,雙臂緊緊地抱在胸前。

這是一張寬大的白色歐式木窗,寢具也是極盡淡雅的月白色,與她的睡衣非常相配。我之前並沒有注意到壁櫥里掛着女式睡衣,只能怪酒店方面的服務細緻得有些過份了。

“我說過,該表示歉意的是我才對,希薇小姐,你放心休息,我很快就會找朋友來給你療傷。身體復原之後,是去是留,我都不會勉強的,但是現在,你必須得聽我,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為了她的身體着想,我不得不嚴肅地說出實情。

“我的傷……是不是相當嚴重?隨時都可能死?”她無力地向後仰去,怔忡地倒在鬆軟的靠枕上,隨即雙手捂住臉龐。

我走到窗前,拉開了厚實的雙層布簾,讓朝陽透過薄紗照進來。

唐門毒藥大多有一個很美的名字,因為唐家人最引以為傲的就是“自古蜀中多才子”,不肯簡簡單單、籠籠統統地將自家產品以數字編號命名。朝陽是人類最崇拜、最渴望的一種東西,因為它的每一次升起,都會讓人心裏充滿生命的憧憬、奮進的勇氣,可唐門卻以此來命名殺人毒藥,不能不說是一種絕妙的反諷。

“陳先生,如果我死了,請幫我在墓碑前堆滿粉色百合,那是我的最愛……”希薇哽咽起來,眼淚穿過指縫,滴落在胸前。

“百合一定會有,但墓碑就算了,有我在,你就不會死。”我心裏積聚的鬱悶像一床厚重的棉被,壓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但還是保持着冷靜的微笑。

“不要再寬慰我了,洛琳館長曾替我在水晶球里占卜過,火星的光輝將整個木星覆蓋住,死神的灼焰隨時降臨於頭頂——”她伸手抓住了垂落下來的頭髮,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絕望低泣着,“她說,我死的日子,首先會黑髮變白髮,白髮變煙灰,身體也會隨即枯朽。陳先生,吉普賽占卜師的話一向靈驗,不是嗎?”

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攫住了我的心,一陣突如其來的窒息凍結了我臉上的笑容:“她真的這麼說?她是占卜師地位屬於第幾級?”

“是,早在五年之前,她就已經是飛鳥級的占卜師。在非洲大陸上,除了南非國師達達魯之外,再沒有人能與她比肩了。”她把頭髮拉到眼前來,一點一點檢視着,神情萬分虔誠,眼淚也不再湧出來。

我確信她的頭髮並沒有發生變異,因為我們從地下停車場乘電梯上升時,已經不動聲色地替她檢查過了。“朝陽一點紅”的中毒表現,除了眉心的紅點之外,另外的一個明顯特徵就是中毒者的髮根會變色,由漆黑變為灰白,在極短的時間裏乾枯折斷,猶如冬天荒原上的衰草。這一點,跟洛琳的占卜結果具有驚人的相似。

“洛琳的全名是什麼?”我抑制着跌宕不安的心情,“是不是安達魯捏、巴塔庫、洛琳?”

希薇立刻點頭:“是,那是她的吉普賽全名,不過在她加入埃及國籍之後,早就改名為洛琳,護照上登記的也是這個名字。”

我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寒氣:“希薇,你該早提醒我的——”

五年之前,我曾被獲准在組織的絕密資料庫里閱讀過非洲大陸的一份名人錄,洛琳的名字赫然排在達達魯之上,其被重視程度僅次於幾個非洲軍事強國的總統。那是一份具有相當特殊意義的名單,上面羅列着的所有人物都被組織密切監視着,一旦發生戰事,他們將會成為組織的首批刺殺目標。

吉普賽人的水晶球預言術相當靈驗,是西方預測學裏唯一一種能與中國的“易經預測”相抗衡的異術。南非國師達達魯最出風頭的一次表現是準確地預測了二零一零年世界盃的主辦國,為南非足協節省了高達一億美元的申辦黑金。

“我說過,洛琳一定會對你有所幫助,才一直堅持要你去見她。”希薇鬆了口氣,因為她的頭髮一切都還正常。

“飛鳥級占卜師很少出手,你能確定她願意接見我?”不知不覺之間,我再提及洛琳時態度已經變得極其恭敬。

吉普賽占卜師共分為五個等級,從下至上依次是池沼、走鬼、雪花、黑風、飛鳥,能夠達到黑風級的人物已經寥寥無幾,至於飛鳥級占卜師則是萬中無一的高手,從這種占卜術建立以來,也不超過一百人。

“我不知道,但洛琳館長既然與冷教授相談甚歡,想必對你也會垂青——陳先生,你笑什麼?我說錯什麼了嗎?”她皺了皺眉,小心地繫緊了領口上的絲綢飄帶。

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急忙澄清:“不,你沒說錯,我會儘快聯絡她。”

希薇並不明白冷漢南與洛琳間的交往起源,但我聽冷馨不止一次地提起過,是年近六十的教授一廂情願地緊追對方,幾度受挫但愈挫愈奮。冷馨很肯定地下過結論——“那是一段毫無結果的羅曼蒂克故事,即便父親再年輕二十歲、再富有兩百倍、再俊美兩千倍,也不可能獲得洛琳的芳心。”

冷馨的第六感也是相當準確的,就像當年她在港島的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中我一樣,不着一字,盡得真髓。

老年人突然迸發出來的愛情與失火的老房子相似,不燒到滿地狼藉是絕不可能停止的,所以,我和冷馨一直對乃父的痴情抱着深深的同情。時至今日,我仍然相信,如果冷教授沒在沙漠裏遭劫的話,絕對還在扮演着“痴情種子”的角色。

我的確應該去拜訪洛琳,看看這位飛鳥級的占卜師能否給我指點迷津。

希薇偷偷地打了個哈欠:“那好,我很願意替你引薦。”

我的心陡然一沉,因為剎那之間,她眉心的紅點倏的膨脹了一倍有餘,將左右雙眉直接連在了一起,顯然“朝陽一點紅”的毒性正在勃然發作。

“陳先生,我忽然覺得很困,真是不好意思,得借你的房間休息一下,請你先出去可以嗎?”她連續打了四五個哈欠,兩頰潮紅,眼皮也沉重地耷拉下來。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焦灼情緒,輕輕點頭:“好,你儘管休息,我會在門外守着,不讓任何人打擾你。”昏睡失神、倦怠無力是中毒加深的標準表現,幸好希薇不是久在江湖的“明白人”,倒也少了洞悉一切后的無謂驚恐。

她縮了縮身子,眼睛無力地閉起來,又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陳先生,誰能……醫治我,是剛剛在停車場打過照面的兩個人嗎?”

我替她拉好杯子,輕聲回答:“對,他們其中一個是技藝相當高超的神偷,對解毒很有一套。你先睡一會兒,等他回來,我會叫醒你。”

希薇翻了個身,來不及回應我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退出卧室,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檸檬水,胸膛里的焦躁心火隨即被強行撲滅。“制怒、冷靜、心如止水”是解決大難題的要素,一旦情緒失控的話,即使是毫末小事也會將人搞得焦頭爛額。

“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此刻迴旋在我腦子裏的,只有這一句話。潛移默化之中,希薇的影子已然深入我心,拂之不去。

沿着色澤艷麗的阿拉伯地毯四邊踱了幾圈,我伸手去褲袋裏取電話,無意中將冷馨留下的那張紙又帶了出來,無聲地跌落在地毯上。

“詛咒、詛咒?冷馨預感到了什麼?她到埃及來探求的又是什麼?她的失蹤與塔頂的那個幽深怪洞會不會有某種關聯?”我敲了敲自己的額頭,心裏猛然一動,目光立刻落在卧室門上:“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剛才站在希薇床前時,床頭櫃側面放着一個毫不起眼的白色垃圾筒,蓋子半敞着,裏面丟着一團揉皺了的紙巾。第一、昨天我離開房間時,沒有發覺垃圾筒的存在;第二、即便是有垃圾筒,每日清晨,值班的樓層服務生也會挨個房間清理垃圾,絕不會留用過的紙巾在裏面。

我坐回沙發上,一直緊盯着卧室房門,不斷地反思着這個意外發現,電話在掌心裏顛來倒去,卻始終沒有開始撥號。

危機是無處不在的,君子無罪、懷璧其罪。相信在我追查失蹤事件、黃金之海的同時,一定有人做着相同的工作,並且潛意識裏將我視為不能並存的敵人。

“誰進來過?卧室里被人動過手腳?”我禁不住搖頭苦笑,因為逆襲、竊聽、伏擊這一系列手段,都是從前自己最擅長的,現在有人反過來在我面前班門弄斧,實在是可笑。那麼,對方是那一派的人馬?意欲何為?

我再次走入卧室,徑直停在垃圾筒前,盯着那團紙巾,幾秒鐘內便判斷出它裏面包著一個白色的紐扣狀竊聽器。可想而知,希薇與我之間的交談內容已經清清楚楚地傳入了第三者的耳朵里。

司空摘星和蔡小佛一直留在房間裏,門口又有兩個虎視眈眈的便衣警察鎮守,敵人是什麼時候得以下手的呢?

希薇睡得很沉,黑髮胡亂地披散在枕頭上,猶如一幅名家高手筆下的潑墨山水,吸引着我的目光。

“希望司空摘星能順利地替她祛毒,然後我再也不會拖她下水了!”

瞬息萬變的江湖世界,不是她這樣的研究人員能看得懂的。相反,唐美、白離之流才是構成二十一世紀黑道風雲的風流人物,理應站在所有波峰浪尖之上。她的手又一次露在外面,我小心地幫她塞回被窩裏去,然後彎腰俯視着那張蒼白一片的臉。

她的睫毛修長漆黑,偶爾會隨着皺眉嘆氣的動作微微顫動,如同阿拉伯式豪華窗帘上繽紛搖曳着的流蘇。

“你不會死,我保證。”我微笑着起身,其實心裏也明白,同樣的話,早該說給冷馨聽的。

一個男人一生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妥善地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讓她獨自陷入艱難困苦之中。在我記憶中,從來沒對冷馨說過要保護她的話,因為她已經足夠強悍了,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都不需要別人援手。

丟在客廳茶几上的電話驟然響起來,希薇驚惶地睜開眼睛:“誰的電話?發生了什麼事?”數條猙獰的血絲醒目地橫貫在她眼球上,讓我剛剛落下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

“沒事,沒事,你好好睡,是我的電話在響。”我急促地走出去,電話的液晶屏上顯示的是米茲的號碼。

“是誰——”希薇提高了聲音,但嗓子一下子啞掉了,帶來一陣抑制不住的猛烈咳嗽。

“是米茲警官,別怕,別怕……”我倒了杯水送進卧室,但希薇轉眼間就昏睡過去了,額角、頜下到處都有蚯蚓一樣的青筋凸顯着,極盡狼狽之態。

我退出來,掩上卧室的門,隨後接起電話。

“鷹、鷹?酒店停車場裏出了狀況,你在哪兒?”他在氣急敗壞地大叫大嚷着。

我淡淡地回應:“在一九**房間。”

“什麼?那我的人呢?怎麼打不通他們的電話,都死到哪裏去了?你別離開,我馬上上來,咱們得好好談談——上頭說了,再搞出人命血案來,第一個就拉我去坐電椅……”一連串粗俗的俚語咒罵飛入我耳朵里,同時還有電梯“叮”的一聲關門的動靜。

我怔了一下:“他的人?兩個便衣警察明明就在門口,怎麼會聯繫不上?”

酒店內部不會存在通訊盲區,否則我和米茲也不可能清晰通話。我走到門邊,左手搭在把手上,警覺地側耳諦聽着。

門外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而且均勻悠長,應該內功非淺之輩。女服務生說過,她會一直在門口等候召喚,但我再三摒息靜聽,卻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有人上來?”其中一個人低聲警告同伴。

“喀啦”,手槍子彈上膛聲隨即響起來。

“消聲器——”我聽到輕快的金屬管件旋轉的動靜,兩人使用槍械的手法相當高明,只用半秒鐘就完成了偷襲的準備工作,替兩柄使用微型開花彈的速射手槍擰緊了消聲器,發出的噪聲絕不會高於成年人捂住嘴唇的輕咳。

走廊盡頭的員工電梯“叮”的一聲響,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咚咚咚地傳進我的耳朵。那肯定是米茲,因為他一直都在嘟嘟囔囔地咒罵著,不時地在牆上亂拍亂踢。

“凱安、亞昆布——你們兩個雜種在哪裏?快滾出來!滾出來!”他的聲浪驟然升高,已經拐入門口的直線長廊。

以米茲的臭脾氣表現能升到今天的位置,靠的是真刀真槍的實幹,而非鑽營拍馬、投機取巧,所以他的實戰經驗應該相當豐富,一發覺情況不對,立刻垂手拔槍。我清晰地聽到米茲腰間的牛皮槍套發出彈簧扣跳開時“啪嗒”一響的動靜,只不過門外的兩人處於以靜制動的高度戒備狀態中,出槍的手法更為凌厲。

我雖然看不到門外的具體情形,但僅憑聽覺就能在腦海里勾勒出每個人的站位和動作,此刻就是我衝出去的最佳時機。

門只開了半尺寬的一條縫,我幾乎是扁着身子硬“擠”出去的,悄然橫在兩個人的中間,雙掌齊飛,分別砍在右側那人的臂彎和左側槍手的肩頭上。這恰到好處的一擊,足以令兩人在五分鐘之內全身麻痹,連指尖都無法動彈。

走廊里竟然還站着第三個人——滿臉微笑的女服務生,剎那之間,我腦子裏如同閃過一道晴空霹靂般震撼:“她在?怎麼會聽不到呼吸聲?”

“鷹?怎麼回事?他們是誰——”米茲及時收槍,大步向這邊奔過來。

“別——”我只來得及說了一個字,眼前驟然閃過一道絢麗無比的強光,頓時什麼都看不到了,只能憑着感覺向左側俯衝,希望避開強光背後的致命一擊。走廊里飄浮着空氣清新劑的玫瑰花香,我的肩膀重重地磕在牆角,毫不停頓地連續兩個側翻,左手撈到了敵人丟棄的手槍,向強光發出的位置連續扣動扳機。

一系列的動作進行時,我一直是處於雪盲一樣的狀態,什麼都看不到,但腦子裏不斷地跳躍着這樣七個字——“小樓一夜聽春雨……”

一陣刺骨的寒意停留在我左頰旁邊,有個女孩子在悵然輕嘆:“想不到連你都是浪得虛名的人?鷹,我本來以為你是完全可以躲開這一刀的,甚至特意準備了後續的‘落花四連殺’、‘鐵骨流星斬’。現在,什麼都不必了,被海軍陸戰隊的高官們推崇備至的英雄,應變速度如此之差,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再值得我精心佈局刺殺的高手了嗎?”

寒意停在我的雙眉正中,一隻冰涼細膩的手輕輕抹過我的眼睛,被強光灼痛的感覺差了許多,我終於看到了七七五號服務生的臉。

她的手裏握着一柄鑲滿鑽石的短刀,長度不到一尺,除了灰白的刀刃之外,刀身全部嵌着大大小小的鑽石,在走廊頂上的射燈照耀下,每一顆都發出絢爛的七彩光芒。

“好……刀……”我動了動焦渴的嘴唇,刀鋒冰冷,但她身體裏散發出來的澎湃殺機卻像是即將噴發的火山一樣,鬥志昂揚,灼熱沸騰。

“日本鑄刀大師尾生十三郎費時七年才鍛造出了這柄刀,值得慶幸的是,他是一個低調而誠懇的人,從不向外界大肆炫耀,畢生虔誠食素,只為鑄刀而活。鷹,如果有機會死在這柄刀下,你會不會感到由衷的榮幸?”

她的神情已然變得萬分冷漠,彷彿自己也與殺人的絕世寶刀融為一體。

“死亡不過是死亡,分什麼榮幸與否?我甚至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不可以賜教?”我坐直了身子,但隨即感到全身主要關節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酸麻,無法積聚力量準備反擊。

尾生十三郎在全球鑄劍師中排名第九,畢生痴迷與鑄造刀劍,無妻無友,身邊只有一個名叫“杏花”的棄女,所以把這柄刀起名為“小樓一夜聽春雨”,取於中國古詩詞裏的“小樓一夜聽春雨,小巷明朝賣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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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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