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她發現自己兩手交替,摸着樓梯扶手一把一把帶着身子往下挪,而她的兩隻腳卻老跟不上手的挪動,在往下走去的過程中,總是要慢一個梯級,她意識到要服從他的命令,一個人關在上面,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聽不見,要她這樣去做,是完全不可能的。他這樣要求她簡直是毫無用處。她並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完全置身事外,她根本沒法成為一個絕對服從他的女人。這並不是在窺探什麼;隨便哪一個人去窺探過的事都跟她現在面臨的事不同,都不像她的事那樣跟一己的關係會如此密切。這是你有權知道的事。

兩手交替地扶着樓梯扶手悄悄往下挪,最後,她身子便幾乎變成了蹲伏狀態。就像一個跛子費勁地往樓梯下走。

走了四分之一的樓梯,那陣含糊不清的說話聲便成了一個個人不同的說話聲。走了一半,說話聲便成了一個個清晰的詞兒。她沒有一直走到底下。

他們並沒有抬高說話聲。沒有氣勢洶洶的爭吵,也沒有憤怒的反駁。他們只是在進行男人間的平靜的談話,彼此相當有禮貌。不知怎麼的,這反而叫她更感到害怕。

他們正在接着他的話頭重複什麼,那一定是他剛才說過的話。

“那麼你的確認識一個名叫哈里-卡特的人了,哈澤德先生。”

她沒聽見他說什麼。似乎他對那個問題考慮得相當仔細。

“你能否告訴我們,你跟這個叫卡特的人之間——有些什麼關係——有些什麼聯繫嗎?”

當他回答時,他的聲音帶着點嘲諷。她從沒聽到他用這種口氣對她說過話,不過她聽出他的話音中有一種新的變化,而且聽得出那就是嘲諷。“瞧,先生們,你們已經知道了。你們一定知道了,要不你們又為什麼到這兒來呢?你們是想要我為你們重複一下那句話,對不?”

“我們要的是聽到它從你的嘴裏說出來,哈澤德先生。”

“那很好。他是一個私人偵探。正如你們所知道的。他得到了一筆酬金,我們是付了定金聘他的,要他去注意,去監視這個你們正在調查的喬治森先生。這你們都知道了。”

“很好,我們的確已經知道了,哈澤德先生。但是我們不知道的,也是他不可能告訴我們的(因為他對此也一無所知),就是你為什麼會對喬治森先生感興趣,為什麼你要僱人來監視他。”

另一個人接着前一個人沒說完的話頭問道:“你能否告訴我們,哈澤德先生?為什麼你要雇他來作監視工作?你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外面的樓梯上,她的那顆心似乎要翻過來,完全翻過來了。“我的天哪,”她的內心一直不斷地難受地翻騰着。“我得插手進去了!”

“那絕對是一件私事,”他毫不含糊地答道。

“我明白;你不想告訴我們。”

“我可沒這麼說。”

“不管怎麼說,你還是不想告訴我們。”

“你們這是用話堵我的嘴。”

“因為你似乎不想用自己的話來告訴我們。”

“對你們來說,知道這一點很重要嗎?”

“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不是那樣的話,我們也不會來這兒。你雇的這個叫卡特的人向我們報告了喬治森的死訊。”

“我明白了。”她聽到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她也跟着他一起深深地吸了口氣。兩次吸氣,同樣的恐懼。

“喬治森是個賭棍,”他說。

“這我們知道。”

“一個狂妄的騙子,一個徹頭徹尾見不得人的陰謀家。”

“這我們知道。”

“可有些事你們並不知道。大約——肯定在四年前——至少,三年前——我的哥哥休是達特默思①學院的四年級學生。他從那兒動身回家,跟我們一起過聖誕節。他到了紐約,然後他就再也沒回來,他再也沒有露面。他並沒有在第二天該把他帶回家的那列火車上。我們打了個長途電話給他,他遇到了麻煩。他實際上給人強扣在了那兒。他似乎陷入了一場打牌賭博,就在前一夜跟這位喬治森和他的幾個朋友一起——當然,是精心策劃的——我真不知道他們從他身上贏了多少錢,然後他們一定要他立下個字據才讓他走。他們把他整得好慘,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一流的大騙局。休是個很自傲的人,向來交往的都是些正派人,紳士,而不是這類人渣,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把握自己。為達到目的,他們一整夜都在不停地吹捧他,拚命用酒灌他,一開始,他們把他帶到好幾個地方,弄了兩個低賤的舞蹈女演員陪在他身邊——嗯,至少說吧,由於我母親的財富和我家的良好名聲,叫警察來干預此事原本是不成問題的,但這一來這件事就會成為一樁大丑聞。於是我父親親自去了那兒——正好是我陪他一起去的——幫助他從這件事中擺脫出來。我們出了大約翻倍的價錢,或是大致如此的代價,拿回了那張他們逼着他寫下的債據。把他跟我們一起帶回了家。”

①加拿大東南部的一個城市。

“這就是有關此事的大致情況。並不是一個非常新鮮的故事,這類事不斷都有發生。自然,我可不想就此饒過這個喬治森。嗯,當我得知他在幾個星期前到了考爾菲爾德,到處招搖撞騙后,我並不知道它是不是一個巧合,不過我本人可不想去冒什麼風險。我便與紐約的一家私人偵探事務所取得了聯繫,要他們把卡特派到這兒來,只是想弄清楚他到這兒來的目的。”

“然後你們就來了。好了,這算回答了你們的問題了嗎?能使你們滿意了嗎?”

她注意到,他們並沒有作出肯定的回答。她等待着,然而她沒有聽到他們作出肯定的回答。

“他有沒有在任何場合下接近過你或是你的家人?他有沒有騷擾過你?”

“他沒有接近過我們。”

(回答得很有技術,很正確,她苦澀地表示了贊同;每次她都禁不住想要出去幫他一把。)

“如果他來過,你們想必已經聽說了,”他對他們作了肯定的答覆。“我也不會等你們查問我了,相反我倒會來找你們了。”

在災難性的不經意中,冒出個前後不連貫的問題。她突然聽到其中的一個警探問他,“你要戴帽子嗎,哈澤德先生?”

“它就在外面的大廳里,”他乾巴巴地說。“我們經過那兒時我會戴上它的。”

他們從房間裏出來了。她像小孩似的抽泣起來,幾乎就跟一個小女孩從黑暗中的小妖精邊逃開一樣,她一轉身,重新飛快地跑上樓去,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不——!不——!不——!”她呻吟着,狂熱地反覆說著。

他們會逮捕他的,他們要起訴他了,他們要把他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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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給了一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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