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C牢區有六十名女犯人,四人一間牢房。當特蕾西被押着走過一條長長的、散發著臭味的走廊時,牢房的鐵柵欄後面出現了一張張的臉,它們表情各異,有的冷漠,有的貪婪,有的充滿敵意。她正進在一塊奇怪而又陌生的地方。她的喉嚨由於剛才那陣發自內腑的尖叫而開始感到刺痛。傳她到監獄長辦公室曾給她帶來最後一線希望,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除了在這座地獄裏被關上十五年的前途外,什麼都沒有了。
女看守打開牢房的門:“進去!”
特蕾西眨眨眼睛,大量一下四周。牢房裏有三個女人,正默默地注視着她。
“進去!”女看守再次命令。
特蕾西遲疑了一下,然後走進牢房。她聽到牢門在她身後哐地一聲關上了。
這間窄小的牢房勉強放下四張床鋪,其中一張上頭擺着個放破鏡子的小桌,四個小箱子,牆角還立着一個沒有座圈的馬桶。
同牢的犯人都在盯着她。那個波多里各女人打破了沉默:“看來,我們又多了個新難友。”她的聲音低沉,喉音很重。如果不是那道從太陽穴直到咽喉的刀痕,她還是很漂亮的。她乍看上去不超過四十歲,但當你看到她的眼睛時,你就會知道你完全錯了。
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墨西哥女人說:“見到你很高興。請問你是因為什麼關進來的?”
特蕾西慌得說不出話來。
第三個女人是黑人。她身高近六英尺,一雙小眼睛時刻提防着什麼,表情冰冷、嚴峻。她的頭颳得很光,在暗淡的光線下,顯得又黑又亮。“牆角的那張床是你的。”
特蕾西走到床前。褥墊很臟,沾滿了不知道多少人留下來的分泌物。她不敢碰它,內心的厭惡不禁脫口而出:“我——我不能睡在這個褥墊上。”
那肥胖的墨西哥女人咧嘴笑了起來:“你不用在那兒睡,親愛的,你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特蕾西突然覺得牢房裏充溢着一種不祥的氣氛,不禁心裏發怵。那三個女人正在目不轉睛地盯着她,使她覺得自己好象光着身子似的。“鮮肉”,她突然嚇得魂不附體。錯覺,特蕾西想,噢,就讓這是錯覺吧。
她聽到自己又說話了:“我——我找誰才能換一個乾淨的褥墊?”
“上帝,”那黑人女人咕嚨着說,“但是他最近不在這兒。”
特蕾西扭頭又看了一眼褥墊。幾隻又黑又大的蟑螂正在上面爬來爬去。我不能呆在這裏,特蕾西想,我會發瘋的。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那黑人女人對她說:“寶貝兒,你就將就着點兒吧。”
特蕾西的耳邊響起了監獄長的聲音:我能給你的最好忠告就是隨遇而安……
黑人女人繼續說道:“我叫歐內斯廷-利特餌查普。”她朝那個臉上帶有一道刀痕的女人點點頭,“她叫洛拉,是波多里各人。這個胖傢伙叫波利塔,是墨西哥人。你叫什麼?”
“我——我叫特蕾西-惠特里。”她差點兒說,“我過去叫特蕾西-惠特里。”她象做惡夢似的覺得過去的她正逐漸消失。她突然感到一陣噁心,緊緊抓住床沿穩住自己。
“你是哪兒的人,親愛的?”那胖女人問。
“對不起,我——我不想說話。”她突然覺得乏得站不住,一下癱倒在那骯髒的床沿上,用衣服下擺擦去臉上大滴大滴的冷汗。我的孩子,她想,我應當告訴監獄長我已經懷孕了。他會把我轉移到一間乾淨的牢房裏。也許,他們還會讓我一個人住一間牢房。
她聽到走廊里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女看守正從牢房經過。特蕾西急忙沖向牢門。“請原諒,”她說,“我要見監獄長。我——”
“我會把他請來的。”那女看守側過臉說。
“您不明白。我——”
那女看守走遠了。
特蕾西把手指頭塞進嘴裏,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親愛的,你想吐還是怎麼的?”那波多里各女人問。
特蕾西搖搖頭,沒有說話。她走回床鋪,注視了一會兒,然後慢慢躺了上去。這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舉動,一個應當放棄的舉動。她閉上了眼睛。
※※※
她的十周歲生日是她有生以來最激動的一天。我們去安托萬飯店吃晚飯,她爸爸宣佈說。
安托萬飯店!這是令人聯想起另一個世界——一個美麗、神奇、富有的世界的名字。特蕾西知道爸爸沒有多少錢。我們明年會有錢度假的,這是他們家的口頭禪。現在他們就要去安托萬飯店了!特蕾西的媽媽換上一件嶄新的綠上衣。
你們倆真漂亮,她爸爸誇耀說,我和新奧爾良兩個最漂亮的女性在一起。所有的人都會嫉妒我的。
安托萬飯店比特蕾西想像的還要好,而且要好得多。它佈置得既華麗又雅緻,有白色的餐巾和印有金銀交織字母的閃閃發光的餐具,就象仙境一樣。它是一座宮殿,特蕾西想,我敢打賭,國王和王后一定常到這兒來。她激動得吃不下飯,一個勁兒地朝那些衣着華貴的男人和女人張望。等我長大了,特蕾西暗暗發誓,我要每天晚上都到安托萬飯店來,而且我還要帶爸爸、媽媽一起來。
特蕾西,你吃呀,她媽媽說。為了讓媽媽高興,特蕾西強迫自己吃了幾口。有一個大蛋糕是專門為她買的,上面插着十根蠟燭,服務員唱起《祝您生日快樂》,其他顧客扭過身,鼓起掌來。這時,特蕾西覺得自己象公主一樣。她聽到一輛有軌電車經過門外發出悅耳的鈴聲。
※※※
鈴聲又響又長。
“該吃晚飯了。”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宣佈。
特蕾西睜開眼睛。整個牢區所有的牢門都在叮叮——地打開。特蕾西躺在床上,極力不讓那過去的時光從自己的腦海里溜走。
“喂!吃飯了。”那年輕的波多里各女人說。
特蕾西一想到食物,立刻噁心起來:“我不餓。”
胖墨西哥女人波利塔說:“說得輕鬆,他們才不管你餓不餓呢。每個人都得去食堂。”
犯人們正在外面走廊里排隊。
“你最好還是快點,不然他們要揍你的屁股。”歐內斯廷警告說。
我走不動,特蕾西想,我就留在這兒。
同房的獄友走出牢房,在雙排隊伍中站好隊。一個頭髮呈亞麻色的矮胖女看守看見特蕾西仍躺在床鋪上。“嘿,”她說,“你沒聽到鈴聲嗎?出來!”
特蕾西說:“謝謝您,我不餓。我想請個假。”
那女看守睜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衝進牢房,大步走到特蕾西躺着的地方:“你他媽的以為你是誰?等着別人侍侯你是怎麼著?你這狗娘養的要當心點。憑這,我就能給你奏上一本。你下次若再這樣,就得進地牢,明白了嗎?”
她不明白。她一點也不明白正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從床鋪上慢慢爬起來,走進女犯人的隊伍。她站在那黑人女人的旁邊:“為什麼我——”
“住嘴!”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從嘴角里迸出一句話,“站隊時不許講話。”
女犯人被押着走過一條窄小而陰暗的走廊,經過兩道安全門,進入一座擺滿大木桌和椅子的大食堂。裏面擺着一個長長的帶有若干蒸氣桌的服務台,犯人們就在這裏排隊領飯。這天吃的是淡而無味的燉金槍魚、不飽滿的青豆和發白的牛奶蛋糊,此外,還可以選擇一杯淡咖啡或合成果汁。犯人們順着隊伍往前走,一勺勺絲毫引不起食慾的飯菜盛進她們的鐵盤裏。站在檯子後面服務的犯人不停地吆喝着:“跟上。下一個……跟上。下一個……”
特蕾西領到飯以後,遲疑不決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她四處張望着,想找到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但這個黑人女人不知跑到哪兒去了。特蕾西走到洛拉和胖墨西哥女人波利塔坐着的桌子前。有二十個女人正圍坐桌旁狼吞虎咽地吃着飯。特蕾西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盤子裏的食物,接着一把將它推開,因為膽汁湧進了她的喉嚨。
波利塔伸手從特蕾次那裏把盤子拿里過去:“你不吃,我吃。”
洛拉說:“喂,你得吃東西,不然你會支持不下去的。”
我不想支持,特蕾西絕望地想,我想死。這些女人怎麼能忍受這樣的生活?她們在這兒呆多久了?幾個月?幾年?她想起那間臭氣熏天的牢房和那床不堪入目的褥墊。她想喊叫。她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那墨西哥女人說:“如果他們發現你不吃東西,你就得進地牢。”當她看到特蕾西臉上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時,又說,“進地牢就是單獨禁閉。你不會喜歡的。”她把身子朝前靠了靠,“你是頭一次坐牢吧?告訴你,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是這裏的頭兒。好好待她,你就會平安無事。”
※※※
半小時以後,傳來一陣喊響的鈴聲,犯人們全都站了起來。波利塔從她身邊的一個盤子裏抓起剩下的一個青豆。特蕾西跟着她站到隊伍里。女人們開始返回牢房。晚飯結束了。現在是下午四點——熄燈前還得熬上五個小時。
當特蕾西回到牢放時,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已經在那裏了。特蕾西並不想知道吃晚飯時她在什麼地方。特蕾西看了一眼放在牆角里的馬桶。她非常需要使用它,但當著這些女人的面,她實在放不開臉皮。她想等到熄燈以後再說。她在床沿上坐了下來。
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說:“我聽說你晚飯一口也沒吃。真是太傻了。”
她怎麼會知道?她幹嘛關心這個?“我怎樣才能見到監獄長呢?”
“你要是寫一份書面申請,警衛們會把它當手紙用。他們把想見監獄長的人都看成是搗亂分子。”她走到特蕾西跟前,“很多事情都會給你帶來災難。你需要的是一個能保護你的朋友,”她笑了,露出一顆金門牙。她的聲音很溫柔,“一個了解他們在這個動物園裏的勾當的人。”
特蕾西抬頭望着那黑人女人笑嘻嘻的臉。那臉似乎正在天花板附近浮動着。
它是她所見過的最高的動物。
那是長頸鹿,她爸爸說。
他們正在奧都波恩公園裏。特蕾西很喜歡這個公園。星期天他們總是到這裏來聽音樂會。後來,她爸爸、媽媽又帶她去參觀水族館或動物園。他們走得很慢,細細觀看着鐵籠里的動物。
爸爸,把它們關起來,它們不生氣嗎?
她爸爸笑了。不生氣,特蕾西。它們生活得非常好。有人關心和餵養它們,而且它們的敵人也不能傷害它們。
但它們在特蕾西的眼睛裏是不幸福的。她想打開鐵籠,把它們放出去。我可不願意象這樣被關起來,特蕾西想。
※※※
八點四十無分,熄燈的預備鈴聲響遍整個監獄。特蕾西的同屋人開始脫衣服,特蕾西沒動。
洛拉說:“有十五分鐘的準備時間。”
女人們脫得赤條大精,然後穿上睡衣。那亞麻色頭髮的女看守經過這間牢房。當她看到特蕾西和衣躺在床上時,她停了下來。
“把衣服脫下來,”她命令道。她轉向歐內斯廷:“你們沒告訴她嗎?”
“不,我們告訴她了。”
那女看守又轉向特蕾西:“我們可有一套對付搗亂分子的辦法。”她警告說,“在這兒,叫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否則我打爛你的屁股。”女看守朝食堂方向走了。
波利塔提醒說:“寶貝兒,你最好還是聽她的話。老鐵褲衩可是個什麼都幹得出來的母夜叉。”
特蕾西慢慢地站起身,背對着幾個人,開始脫衣服。她脫下所有的衣服,只剩下一條短褲。然後套上那件質地粗糙的睡衣。她覺得那幾個女人的眼睛都在朝她看。
“你的體型真美。”波利塔評論說。
“是的,真夠帥的。”洛拉應和道。
特蕾西感到身上一陣發麻。
歐內斯廷走到特蕾西身旁,低頭看着她:“我們是你的朋友。我們會好好照顧你的。”她興奮得聲音都嘶啞了。
特蕾西猛地扭過身去:“別碰我!你們全都在內。我——我可不是那種人。”
黑人女人抿着嘴輕聲笑了起來:“寶貝兒,你得照我們要求的去做。”
“我們有的是時間。”
燈滅了。
※※※
黑暗是特蕾西的敵人。她坐在床沿上,全身都繃緊了。她總覺得那幾個人正在伺機向她猛撲過去。或許這只是她的想像?或許她太緊張了,結果把所有的東西都看成是威脅?她們威脅過她嗎?那不是真的。她們也許只是想表示友好,她讀到過關於以威脅表示友好的描寫。她聽說過監獄裏有同性戀活動,但那只是極個別的。監獄是不會允許這種行為的。
但她還是有點疑惑不安。她決定整夜不睡。只要她們中的一個人有什麼動靜,她就高喊救命。保證犯人安全是警衛人員的責任。她再次告訴自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她只要保持警惕就行了。
黑暗中特蕾西坐在床沿上,聽着周圍的動靜。她聽到那三個女人一個接一個地走到馬桶跟前解手,然後又到床上。當特蕾西實在憋不住時,她走到馬桶前。她想把它沖洗一下,但又辦不到。一股惡臭幾乎使她窒息。她趕緊回到床上坐下來。天不久就要亮了,她想,早上我將要求見監獄長。我要告訴他我懷孕了。他會把我轉到另一見牢房的。
特蕾西的身體綳得太緊,開始痙攣了。她躺到床上,過了幾秒鐘,她感到有什麼東西從她脖子上爬過。她極力忍住,沒有發出喊叫。我能挺到天亮。天一亮。天一亮就會萬事大吉了,特蕾西想。每隔一分鐘,她就重複一遍。
凌晨三點,她再也睜不開眼,她睡著了。
※※※
當一隻手捂住她的嘴,兩隻手抓住她的乳房時,她驚醒了。她想坐起來呼喊,接着她感到她的睡衣和褲衩正在被剝去。幾隻手塞進她的大腿之間,迫使她兩腿分開。特蕾西拚命掙扎,企圖站起來。
“別緊張,”黑暗中,一個聲音低聲說,“我們不會把你弄痛的。”
特蕾西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猛揣了一腳,她揣到了結實的肌肉上。
“哎喲!給我揍這個婊子養的,”那聲音氣喘吁吁地說,“把她掀到地上。”
一記重拳落在特蕾西的臉上,接着又有一記重拳擊中她的腹部。一個人騎在她身上,把她緊緊壓住,使她喘不過氣來。與此同時,幾隻下流的手開始對她進行姦汙。
有一剎那,特蕾西掙脫開了,但是一個女人抓住她,按着她的頭朝鐵柵欄上猛擊。她感到血從鼻孔里噴射出來,她被拋到水泥地板上,接着手和腿被死死地按住。特蕾西發瘋似地反抗,但她不是那三個女人的對手。她感到幾隻涼冰冰的手和熱乎乎的舌頭在她的身上摸來蹭去。她的兩條腿被分開,一個又硬又冷的物體猛地杵進她的體內。她絕望地扭來扭去,拚命想喊出聲來。一隻胳膊從她嘴邊移過,特蕾西一口咬住,竭盡全力咬了下去。
一聲壓抑的慘叫:“你這狗娘養的!”
拳頭雨點般地落在她的臉上……她感到疼痛,越來越疼,終於,她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陣鈴聲使特蕾西蘇醒過來。她正躺在牢房那冰涼的水泥地板上,身上一絲不掛。她的三個同屋各自躺在她們的窗鋪上。
鐵褲衩在走廊了喊道:“起來晒晒太陽。”當這位女看守走過她們的牢房時,她看到特蕾西躺在地板上,身下有一小灘血,臉上血肉模糊,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
“這是他媽的怎麼回事?”她打開牢門走了進去。
“她一定是從床上掉下去了。”歐內斯廷-利特爾查普暗示道。
女看守走到特蕾西身邊,用腳踢了她一下:“喂!起來。”
特蕾西覺得這聲音好象來自很遠的地方。是的,她想,我是得起來,我得離開這兒。但是她一點兒也動彈不了。她疼得想呼喊。
女看守抓住特蕾西的胳膊肘,把她拉得坐了起來。特蕾西疼得差點暈過去。
“出了什麼事?”
透過一隻眼,特蕾西模模糊糊看到同放的三個人都默默地等着她的回答。
“我——我——”特蕾西想說真話,可一句也說不出來。她又試了一次,但某種深藏的潛意識卻使她說:“我從床上掉下來……”
女看守怒氣沖沖地說:“我最討厭漂亮的蠢貨。我要把你扔到地牢裏去,直到你懂得什麼叫禮貌。”
※※※
一切都是那麼混濁朦朧,彷彿又回到了媽媽的子宮裏。她獨自一人處在黑暗中。在這狹窄的地牢裏,沒有一件傢具,只有一條鋪在水泥地上的又薄又破的褥墊。地上有一個發出陣陣惡臭當馬桶用的洞。特蕾西躺在黑暗中哼着她爸爸很久以前教給她的幾首民歌。她不知道她距離精神錯亂的邊緣還有多遠。
她弄不清她在什麼地方,但是沒關係。她只感覺到那受盡摧殘的身體的疼痛。我一定是從床上掉下來摔傷了,但媽媽會照顧我的。她斷斷續續地喊着:“媽媽……”沒有聽到回答。她,又睡著了。
她一連睡了四十八個小時,劇痛終於減弱了,繼而又逐漸變得不碰就不疼。特蕾西睜開眼睛,四周空無一物。地牢裏漆黑一團,甚至連它的輪廓也分辨不出來。回憶潮水似地湧來。他們把她抬到大夫那裏。她現在還能聽到他的聲音:“……斷了一根肋骨,手腕骨折。我們用繃帶把這些地方綁住……這些傷口和擦傷都很嚴重,不過會癒合的。她的孩子小產了……”
“噢,我的孩子,”特蕾西呻吟着,“她們殺死了我的孩子。”
她流淚了。為失掉了孩子流淚,為她自己流淚,為這個罪惡的世界流淚。
在冰冷的黑暗中,特蕾西躺在薄薄的褥墊上,心中充滿壓倒一切的仇恨,以致整個身體都在顫抖。她的思想像烈火一樣在熊熊燃燒,最後她的頭腦里只剩下了一種情感:復仇。但不是向他的三個同牢犯人復仇。她們不過是和她一樣的犧牲品。不,她要向那些使她落到如此地步的人復仇,向那些毀了她一生的人復仇。
喬-羅馬諾:“您家的老太婆對我有所隱瞞,她沒告訴我她有一個好鬥的女兒。”
安東里-奧薩蒂:“喬-羅馬諾是為一個名叫安東里-奧薩蒂的人效勞的。奧薩蒂是新奧爾良的一霸……”
佩里-波普:“如果服罪,您就可以為國家節省一筆審判費……”
法官亨利-勞倫斯:“在這十五年裏,你將在南路易斯安那女子監獄服刑……”
這些人是她的死敵。還有那個不聽她解釋的查爾斯:“如果你那麼需要錢,總該和我商量一下……顯然,我並沒有真正了解你……你認為你的孩子怎麼辦好,就怎麼辦吧……”
她要讓他們,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付出代價。她不知道怎麼復仇。但她知道她一定要復仇。明天,她想,如果明天能夠到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