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歡樂時光

第17章 歡樂時光

當科倫遇見一位要漆房子的女人時,我只休息了幾天。我去看了看那個地方,按照拉里付給我的薪水開了價。我不知道大多數漆工都要1小時20美元。我的要價是最低的,我得到了這份工作。我向她保證,我一次只接一個活,所以我會一直在她的房子裏工作,直到它完工。

我在那裏仔細地做工,不僅刮掉了已脫落的舊漆,而且燒掉了所有的舊漆,直到木質層。我開始時認為要比別人漆得好並不需要特殊的技術。這要花時間,而我有的是時間。然後,在我宣佈工作做完以前,我洗刷了里裡外外的窗戶,也包括防風暴的外窗。

消息傳開,我有了選擇哪一個房子是我下一個要油漆的機會。我發現這工作很恬靜,它有着穩定的旋律,這旋律好像要貫穿我的餘生。我又能不吃安眠藥就入睡、不吃消化劑就吃一餐飯了。我發現我又能抱着我的孩子們而沒有把他們扔進黑暗中的感覺了,我又能看着我的妻子而沒有她和另一個男人生活也許會更好的感覺了。

我懷念拉里工作隊員間的友誼,因為我總是在早晨九點時休息、喝15分鐘的咖啡,就像我們在那座大房子裏時一樣,所以我想着他們也在喝他們的咖啡。在星期五下午的休息時間裏,我都要喝一瓶啤酒,用我鎚子上的夾子打開瓶蓋。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次我穿着油漆迷彩服回家,跑進一個玩具店的那個時刻,那個店員看着我,當我遞給他一張支票時,他說:“你一定是個漆工。”我想因為這是我從未想到的別人對我說的話,所以我以為這是對別人說的。然後,我低頭看着我手上的油漆,相當滿意地說:“是的,我是。”

後來,當我想起這個時刻時,想我為什麼會感到那麼的滿意時,我認識到,這是因為我現在可以說的其他話--我是一個靠漆房子生活的男人,一個在這個世界上按他自己的方式生活的男人,一個關心他的家人、牽挂他的孩子的男人,一個不想成為別的什麼、不評判他人的男人,一個心甘情願交稅錢因為他能幫助其他不能找到自己道路的人的男人。而且,我是一個不指望別人給他一份工作或保障或前途的男人。我為我自己工作,我是一個將足以用自己的雙手來工作、並總有一天為他的家人建造一座房屋的男人。而且,如果幸運,有一天我可以花更多的時間和我的朋友呆在一起。

我感受着所有這一切,它代表的意義已深植我心。

在先烈紀念日①那天,我們不得不從我們的房子裏搬了出來。在一個叫漢考克海岬的地方,有一座漂亮的房屋,離法國人海灣只有幾百碼遠,我們不久就住在了那裏,作為交換,我為擁有這房子的女人油漆這房屋。她剛剛失去了身患癌症的丈夫,我開始給她修理一些需要修理的小東西:紗門、前廊上的地板,她為此十分感激。不久,我花了點錢來買工具,所有為拉里工作時學會使用的工具,並做了些別的工作。用了三個星期的時間,我扯掉房屋後面的護牆板,取掉下面的夾襯板,砍去壞了的底木,換上新的,並安上外面的木板,然後把它全部油漆了一遍。在緬因州,有經驗的木工豆小時掙25美元左右,常常花很長的時間來完成他們手頭的活。我發現我可以要15美元1小時,並加上材料的花消,在我說好的時間裏出現,完成工作,清理好一切,然後走人。在這樣的情況下,有大量的活讓我做。

①先烈紀念日:大多數州定為五月最後一個星期一。--譯者注

上帝啊,我們太快樂了。後院裏有一個蘋果園,前面有一條漂亮的游廊,我們坐在那裏傾聽港口浮標鍾報時時的鐘聲和從高高的松樹頂上傳來的美麗的白喉鳥的歌唱。兩個大姑娘每天早晨到村裏的郵局去取郵件,在圖書館裏看書,安排和海岬上兩打以上的小姑娘們展開社交活動。我記不起曾有比這更快樂的時光了。這些日子裏,科倫和孩子們一起去摘野草莓,或在海灘上搜尋美麗的海玻璃,那像是從舊的失事船隻上衝上岸來的珍寶。晚上,我們彼此之間進行朗讀,在游廊上吃爆玉米花,在游廊上,我們可以望見卡迪拉克山上上上下下的汽車頂燈像星星一樣在天空中移動。別墅里有五間卧室,但我們全都睡在前面的大房間裏,我們在那兒和大路上的車做遊戲,猜測在我們入睡前會有多少輛車經過。陽光充足,我每天可以工作13個小時,我總是記着在黃昏時回家,把我的木工帶掛到游廊的欄杆上,科倫讓所有的家人每天都在那裏等我,孩子們穿着睡衣,科倫的頭髮梳成辮子,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她就是這樣梳的。

所有的事中最開心的是,我們成為了漢考克海岬的水手。我修好了一艘舊船,那是我買來不做任何實際用途的,我第一天駕駛着它航行時,一個船隻歷史學家告訴我,這艘船是為查爾斯-林德伯格①建造的,值一大筆錢。我把它賣給了馬薩諸塞州的一家博物館,用賣來的錢買了一艘重得足以把我們帶到海灣遠端的船,在遠端那個地方,一天早晨曾有一隻鯨魚出現在離我們船首半個足球場遠的海域裏。

①查爾斯-林德伯格:(1902-1974)美國飛行家,於1927年完成從紐約到巴黎的不着陸飛行。---譯者注

我們每早在我離開上班前外出航行,整個夏天都有我們的朋友和我以前的學生來拜訪我們。我們在蘋果園裏鋪上一塊布,晚上在上面吃悠閑的野餐。我會常常斜靠在背上,看着每一張快樂的臉龐。這是一個無可比擬的夏天,和我曾度過的每個夏天都不同。

秋天,我們搬回普魯茲隘口的別墅里,孩子們坐同樣的公車到他們前一年上學的同樣的學校去上學,因此,這實現了我對內爾的承諾,她不會再離開她的朋友們。拉里已把我介紹給我幫助建造的那座府邸的主人,我被聘用為房屋看管人。這使我有機會管理一套鑰匙,當朋友們來拜訪時,我就帶他們參觀這個地方。沒有哪一次,當我從房門走進去時,我的心中不會充滿了驚嘆以及驕傲的感覺。

我接了一項給房子油漆的大工程,寒冷的季節降臨時我正好做完。我修復了一家房屋的地基,用我訂做的雙層官格的窗戶替換了另一家房屋地下室的窗戶,這窗戶是我在我的車庫裏用厚木板做成的,只花了大型打折商店裏賣出的窗戶一半的錢,而且賣的窗戶是用松木來做的,一點也不結實。

我做的好活給了我生活必須的薪水,這薪水使我們能養活一家人而不必像大多數父母一樣做粗野而低賤的工作。

在過去幾年所有的艱難困苦之後,我想和科倫一起做一些特殊的事情,一些浪漫的事情。一天,我在房頂的邊緣處重新勾抹煙囪,這時,遠方火車的汽笛聲使我轉過頭去。當我告訴科倫我想帶她做長途火車旅行,而且只有我們倆時,太實際的她是不會公開說出自己的想法的,但我看見她眼睛裏快樂而激動的光亮一閃而過。

幾星期後,當我們在波士頓南站踏上湖濱特快列車、一個名叫路迪的服務員帶我們到我們的房間時,我又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同樣的表情。我們坐的是到芝加哥的晚班列車,一路坐頭等廂到加利福利亞,然後返回,這是我們十年來第一次把孩子們留在家裏。

“是嗎?”當我告訴路迪我們上次睡在火車上是在我們從英國私奔之後、一路坐火車到奧地利時,他問。他在房間裏開了盞小枱燈,給我們看專門用來放鞋的床腳箱。

“這很漂亮。”科倫說。

“哦,當然,夫人,”他回答說,“只要你有足夠多的時間或足夠多的錢,這是旅行的好方式。”

“我們花掉了我們所有的錢,”她告訴他,“我們認為這是值得的。”

他微笑着對她說:“有時這是一個人不得不做的事,起床后坐上一輛火車,不管是到哪兒。”

她把孩子們的照片給他看。我不知道她帶了這些,當我給她看我獨自帶的東西時,她很驚奇:四張照片,每一張都是她分娩幾分鐘后和孩子在分娩室里的樣子。我們仔細地看着,彼此說著我們記得的事,我們倆都為各自忘掉了的細節而着迷。

我們在彼此的臂彎里睡著了。夜裏我醒來,到車廂的連接處抽煙,冷空氣從外面吹進來。我感到我們做的很對。我想起我們在火車上渡過的蜜月。從倫敦的維多利亞站到蘇格蘭的“夜行者”號列車。老式的帶套座位和木門。在阿爾卑斯山脈的某個車站,我們下了車,給家裏寄去明信片,宣佈我們結婚的消息。

我們的車窗外是工廠,被煙熏黑了的、被高高的籬笆圍繞着的難看的建築。我想到上夜班的工人。我想像着他們在漆黑的房間裏從床上爬起來,慢慢地移動,盡量不吵醒任何人。我知道他們的感受。

我們在芝加哥有一點時間可以停留,我們已安排在車站見我以前的另一個學生。我們圍着一個小桌子坐着,從這兒我可以看見一個報亭,顧客們正在那兒排隊買彩票。報亭後有幾個男人在看色情刊物。“這就是美國。”我說。

“那就是。”科倫說,對一個白頭髮的老人做着手勢,這人坐在我們旁邊的桌子旁。他正用一個放大鏡一次一個字地念着普魯斯特①。

①普魯斯特:法國小說家。--譯者注

我們像孩子一樣呆在小房間裏,房間裏的每樣東西都折進了牆裏。穿過伊利諾伊州的農場時,我們談到一個為科倫設計的新計劃,她要進研究生院,這樣,她可以有一個職業。這聽起來妙極了。我們談到我們將來有一天如何帶着孩子們來做這趟旅行、他們將會多麼喜愛火車。一開始談到他們,就引發了一場關於每個孩子的長長的對話。等我們回家時,愛琳將參加試聽考試,她要在一個專業兒童劇院裏擔當一個角色,她對此激動不已。她已經十歲了,現在已能在遠處感受到文化的聲音。我想,她最近已開始懷疑這聲音是否是為她而哼唱的。我們一致同意需要找到一件事來把內爾從她個人的世界裏拉出來。她是一個出色的運動員,敏捷而靈活,但她對運動沒有興趣。科倫希望能找到一個有鋼琴的人,儘管他們不想要。“要麼是這樣,要麼是一窩小狗。”她說。

傑克和卡勒還小,我們不必為他們擔憂;這是很容易過的歲月。

我拿着那張卡勒第一次吮吸科倫放到她嘴上的奶頭的照片。“所有的丈夫看着這些舊照片都會開始他們的時代。”我說。

“我們現在在哪裏?”我們不斷地問對方。

我看見科倫豐滿起來,隨着休息而柔和起來,看起來就像我們開始爭戰之前的樣子。在鐵路沿線都有鐵路工人,在冰凍的早晨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我知道在冰冷的天氣里的艱苦工作是怎麼回事。如果你和一些好人一起工作並得到能生活的薪水,在每天結束時,你會感到酸痛、疲憊而滿意。

穿過石羊山時,天下雪了。我想像着我父親穿過這些山時的情形,他16歲,新應徵入伍,第一次離開他的母親,在夜裏穿越看起來如此廣袤而黑暗的鄉村,時爾到一些小鎮,加油站和傢具店,氖燈下寫下思鄉的信件。我想着他的恐懼,前往不知道的地方。他告訴我的只是他面對日本的入侵。

我感到欣慰。我爬上了科倫的床,好像經過了把一個人和另一個人隔絕的地帶。她很溫暖,穿着長內衣和拖鞋。我想起我們的第一次約會,以及如何在無意中聽到的旁邊桌子上那些女士們談論科倫的話。“每個男人都想娶愛爾蘭姑娘為妻,因為她們有最漂亮的孩子。”其中一個說。

一天清晨,我聽見從我們前方車廂里傳來的一聲尖叫。我跑上前,看見一個女人靠在一個列車服務員身上哭泣,服務員正想遞給她一張手巾給她擦眼淚,列車服務員腿上躺着一個男人,他拍打他的臉頰說,“醒醒,查爾斯先生,醒醒。”然後,他抬頭看着那個女人說,“沒有脈搏了。”

這是心臟病突發,火車停在下一個鎮上,以便屍體能被運走。我站在餐車和頭等卧鋪車廂之間的出入處,看見列車長和三個服務員抬着那個死去的男人。進入我腦海的是米勒戲劇里威利-洛曼為死去的推銷員做的悼詞,我默念着:“……他以推銷員的身份死去,穿着他的綠色平絨拖鞋,在紐約,紐黑文和哈特伏德,到波士頓的吸煙車箱裏--當他死時,在那之後的幾個月,許多火車上的事都變得悲哀。”

我們的一個遠房親戚在《至高無上的畫》的電影製片場做畫工,他讓我們進了梅爾羅斯的大門。那是科倫的時間;她站在一列玻璃櫥窗的前面,那裏陳列着奧斯卡金像獎的獲得者,我給她照了些相。她在露西爾-保爾的巨幅照片前擺出她的最佳姿勢,露西爾的老片子的重映是科倫唯一允許孩子們和她一起看到深夜的電視節目。

在回家的途中,科倫在一天晚餐時告訴我她知道每一次我讓她懷孕的時間。“這是我的一個秘密。”她說,用手摸着水晶花瓶里放着的玫瑰花瓣。

“你從沒告訴過我。”我說。

有一會兒,她什麼也沒說。服務員給我們送來飯後甜點桃餡餅,他離開我們的桌子后,科倫描繪着我們每個孩子懷上時的地點和白天或晚上的時間。

講完第四個孩子后,她陡地停住了,我靠着她,告訴她說我知道是我的錯使她失去了她的孩子;是我使我們的房間和生活里塞滿了如此多的恐懼,它嚇着了她孩子脆弱的生命力。“對不起。”我告訴她。

她抬眼看着我,問我是否還記得我們相遇的第一天我們在沙灘上談的話。我想不起來了,她描述了我曾有的一個舊日夢想,我想開一所老年大學。老人們打起背包前去上大學。他們住在集體宿舍里,好像他們是新生一樣又墮入了愛河。只有這次,他們才是為了學習而學習。我們回家時一路上都談着這個主意。

共花了三天時間才回到家中。這次旅途中的事,我記得的是每次我醒來時,科倫都是醒着的,她望着窗外,當我有一次問她有什麼不對時,她說什麼也沒有不對,她只是太興奮了,興奮得睡不着覺。

第二個星期,我在南波特蘭為一個人的廚房建造廚架,這時,科倫了解到一群在周六周日打冰球的人需要一個守門員。我第一次帶着傑克一起去。那是一個室外冰球場,當比賽開始時,氣溫已是零下7度。我立刻注意到了一位高個子的人,他的步伐優雅而跨度很大、射球很猛,是裏面最優秀的冰球運動員。我們打到大約40分鐘時,他倒下了。沒有人真正地看見他是如何倒下的,所以我們都害怕翻轉他的身體,揣度着可能是腦部或頸部受了傷。有人到暖房裏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餘下的人圍着他站着,把我們的衣服蓋到他身上給他保暖。當我聽到他最後兩聲呼吸后死去的騷亂時,我和傑克站在離他兩英尺遠的地方。

救護車開走了,沒有鳴笛。第二天,他的訃告上說他38歲,是兩個小孩的父親。

像這樣的事又向你展示出生命滑動得是多麼的迅速。這事刺激我要在我們的汽車道上建一個室外冰球場,這是我失去教職后建造的第一樣東西。我花了半天時間,我讓孩子們和我一起做,這樣他們便可以等在那裏和我感受到一樣的等着水結冰時的急迫心情,並第一次繫緊他們的冰鞋帶。我們還一起合作做了個守門員,是用衝上岸來的浮標來做的。當溫度低於零度時,我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每一個小時就出去倒更多的水在冰球場裏,然後欣賞它。我站在月光里對狗說:“一些人在造錢,我在造冰。”很久以來,我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不能和這次的完美相媲美,我們在冰上的第一個晚上,我覺得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孩子們卿卿喳喳地在身邊跑過,狗追逐着他們,腿飛出了她的身下。我和科倫在一輪滿月下徘徊,星星是如此的明亮和精雕細作,看起來讓你覺得你可以像水晶玻璃一樣打碎它們。因為女孩們為我和傑克的“弄虛作假”而生氣,所以一會兒后,冰場上就只有我和傑克兩個人了。我們仰面躺着,望着天上的星星,我告訴他我愛他超過一切。“我也愛你,爸爸,”他說,“你看見那兒的那顆星星了嗎?當你死後,爸爸,你就在那顆星星上等着我,好嗎?”

我們進屋前,他單腿跪地,我用他的球棒做劍,封他為斯卡伯勒海濱的傑克王子。他以後不會記得它,但只要我做了,它就會在廣袤的時間長河裏、在星星和溪水的軌道上,留下自己的足跡。

我一個冬天都在堅持工作,到春天時,我不再把自己看作是教授了。我只是集中精力做我眼前的事。我過去就一直認為只要你努力工作,你就會得到回報。如果你不做蠢事,你就會得到回報。但我現在知道,那回報只是你不做蠢事的機會。

在學校放假的那個星期,我帶上傑克和我一起工作,修理在伊麗莎白海角上的一座古老房屋的漏雨的屋頂,這房子是屬於一個孤身住在裏面的八十歲的老人的。這是一幢真正的緬因州的房子,從遠處看起來,它就像是過去巨大而持續的戰爭留下來的見證。麻煩在於小屋的房頂是和主屋的房頂連在一起的,我和傑克在那裏幹了五個小時,在這些時間裏,那個老人一直坐在後院裏和鳥兒說話,那是些人工飼養的鳥兒,一溜兒站在他的晒衣繩上。傑克現在已經七歲了,已開始問我關於我為什麼被科爾格特解僱的有意義的問題。我們在房頂上工作的所有時間裏,我都在給他講他的姐姐愛琳最近自發地試圖保住她五年級的老師的職務的事。那老師是一個有思想的年輕男人,是畫畫的,過着一個藝術家孤獨的生活,他有一天離開教室時哭了。有人走進教室解釋說他已被解僱了。當愛琳告訴我她要挽留他時,我很吃驚,因為他一年裏對她要求都十分嚴格,她常常抱怨他。當她知道這老師的合同不會繼續后,就組織她的同學和他們的父母寫了份請願書,在她收集到六十二個簽名以後,她給學校負責人寫了封信,要求和他見面。我出門時,她叫我幫她寄信。我得承認我猶豫了。我在斯卡伯勒的郵局裏,手裏拿着她的信,想到有一天科倫將去求這同一個負責人要教書的工作,這是一份會帶來醫療保險和大量利益的工作。但最後,我知道我應該給愛琳寄這封信。“也許你的姐姐會成為真正的搖滾樂歌手。”我對傑克說。他正擺弄着我們放在房頂上的收音機上的頻道,想找到一個好的台。他知道我對一個人演唱音樂的規則,他站在這麼高的地方,有點害怕,也許,但他不承認。一個歌手翻唱的原來由另一個歌手演唱的歌曲比馬蜂窩的聲音還糟糕。尤其是有人翻唱的甲殼蟲樂隊的歌。而米高-波爾頓騙人的“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時”的版本可能是致命的。傑克不想談論他的姐姐。他近來老追着我問關於用一個弟弟代替他現在的小夥伴布林-墨爾非的事。

“媽媽說她不會再有孩子了。”他冷冷地說。

“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在車上。”

“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她說我們沒有錢。”

“我們有很多錢。”

“她不是這麼說的。她說,如果我們有錢的話,她要為我收養一個弟弟。”

“這是一個好主意,你不這麼認為嗎?”

“你為什麼需要錢來收養弟弟呢?”

“我不知道。也許你不想要。”

那個老人也沒有錢,在回斯卡伯勒的路上,我一路都看着傑克。他在途中差不多都是低着頭的。一個老人的鳥兒的飼養者坐在我們之間。

“你不能要一個老人的錢。”我嚴厲地說。

“但我們需要錢。”

“但是,他給了我們一個鳥兒飼養員,這是我們必須購買的東西。這是他給我們的全部東西。而且,這是特別的。”

“不,這不是,”他說,“這很蠢。”

第二個星期,我開始了另一座夏日別墅的工作。我遇見了主人,他站在外面看一隊園林工人在他的草坪上工作。那是一種特殊的草,他告訴我,是夏威夷品種和肯塔基品種的雜交。

他把我帶進房裏。牆壁已經全部都剝來看得見裸露的木頭了。他解釋說他已在準備過冬的事,他帶我到頂樓,拉出摺疊好的一架梯子,我們爬上了閣樓。那兒沒有電;唯一的光線是從樓下射進來的,它勾畫出椽子的輪廓,就像一艘大木船上的助材。他告訴我,他想要在椽子和頂上的膠合板之間安上6英寸的隔熱層。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二三十個小時像猴子一樣彎着腰吸進玻璃纖維。而且這是在把4乘以8的膠合板拖上四層樓的艱苦工作之後。

“是的,”當我們返回室外時,我告訴他,“我做。”

“我希望它能在紀念節周末前做完。”他說。

“我可以從明天就開始做。”

“你1小時要多少?”

“15美元。”我立即說。

他扭頭大笑起來,不是針對我,我認為,他是對1小時15美元的要價。“我只能付給你一半的錢。”他說。

“我明白了。”我說。我告訴他問題是我需要每小時15美元支付我每周的帳單。他戴上他的飛行太陽鏡,聳了聳肩。

我在那兒站了幾秒鐘,看着他明亮的高爾夫運動衣上的商標,然後我說:“這是艱苦的工作。猴子似的工作,真的。當我為富人工作時,我不會為少於維持我生活的薪水而工作。”他微笑着。然後他說:“嘿,你應該有你的意見。這是個自由的國家。”

我回家吃晚飯,當我和科倫一起洗碗時,她問我是否我和傑克曾談過為他收養一個弟弟的事。她笑着說他來給她說,我們不需要錢才能有一個弟弟,我們只需要在他旁邊安一張床和一些食物。“他說他想要的只是一個懂美語的人,這樣他就可以在他晚上入睡前給他念《勇敢的男孩》,就像爸爸對他做的一樣。”

我走回去告訴那個男人我將為1小時7.1元而做那份工作。“我需要錢。”我說。

“太好了。”他說。他和我握手,好像我們間以前沒說過什麼似的。

這是極艱難的工作。在我放隔熱層時,我不能把傑克放到樓上。閣樓里根本沒有窗戶,沒有通風設備。地板上的托梁間隔有22英寸寬,當我放隔熱層時,我必須叉腿跪在膝蓋上達六個小時。當我的頭抬起一英寸時,已抬得太高,結果撞着了腦後一顆房頂上的釘子。如果我從一根托樑上滑落了,我就得掉到下一層樓去。在這個高度,4乘以8的膠合板太大了,不能通過狹窄的樓梯拿上來,我就在外面先把它們劈成兩半,這花掉了我計劃外的3個小時時間。

當太陽下山時,我只得掛了一個燈來看清我做的活。科倫帶着孩子們來向我道晚安。傑克正在我剛釘好的一部分地板上爬行。“嘿,”他說,“我正好能看見他的壁櫥。”

“讓我猜猜,”我說,“網球拍和高爾夫球棒。”

“還有球。成噸的球,爸爸。”

我滑下來和他一起看。裏面有膠袋包的膠底運動鞋,有一件漂亮的前面印着奧林匹克字樣的“防風牌”甲克衫,在“1996奧林匹克運動會驕傲的贊助者”上用金線綉着他公司的名字。

“你希望我是他嗎?”我問傑克。

“決不,”他說,“但我希望我是你。”

“不,你不想,夥計。”

“是的,我想。”

“為什麼?”

“因為你的臉上都是血。”他說。

他不想回家睡覺,他想呆到我做完活的時候。當我做到那個男人的大床上的部分時,我爬了下去,在上面蓋了層塑料布,這樣玻璃纖維隔熱材料就不會落在床上了。“睡在這樣的床墊上一定好極了,”我說。

“是嗎?”

我看着他。“不過,我們不能在這人的床上睡。”

“為什麼不能?”

“哦,傑克,”我說,“只是因為我們不希望別人對我們這麼做,我想。”

他聳聳肩。

“而且,這是工作,傑克,”我說,“你得按正確的方式工作,即使你是在為一個笨蛋工作。”我停下來,用我的襯衫下擺揉我的鼻子。玻璃纖維的黑色團塊流了出來。“永遠不要在你的襯衫上揉鼻子,好嗎?”我笑着說。

在那裏工作的最後那天晚上,所有的孩子都和我在一起。內爾正在練習她的河谷女①的談話,傑克正把螞蟻收集到一個玻璃罐里。我正釘最後一顆釘子時,就像奇迹,天下起了雨。那是如此美麗的聲音,就像扣子從一個罐子裏傾倒出來。我們躺在我建好的地板上,聽了好長一段時間。

①河谷女是1981年起源於美國加利福利亞州的聖法多河谷。她們都些追求物質享受的新潮少女,其服裝標誌是暖腳套和圓領長袖的運動衫,愛說隱語。

那富人在他回他的全年居住的房屋前把工錢付給了我。我有35個小時的1小時7.5美元--262.50美元。我沒有請他進屋。在他寫支票時,他站在游廊上,我站在門檻處。

“你做的工作很棒,”他說,“我想我還要蓋一個天花板。”

“在閣樓里?”

“是的。你有興趣嗎?我將付給你1小時15美元。”

我看着他的眼睛。孩子們站在我身後換衣服的小室里等着校車的到來。“天花板將更難,”我告訴他,“在我的頭上拿着所有的東西,不能站直。我要1小時18美元。”

“好吧。”他說。

附:有關本書的評論

《我要養活這家人》講述了美國最具有警誡性的故事--喪失社會地位和威望。唐-史奈德是一個優雅的作家,當他和自己的妻子以及四個年幼的孩子墜入長期的失業困境中時,他認真記錄了各種卑微和苦惱的經歷。但是由於他的文筆沒有絲毫的自憐之處,所以他為讀者提供了一個一流的作品。這是一個悲痛的故事,但同時也是一個道德的評論,它還揭示了一條真理,即:在我們社會的歡樂下面隱含着社會並非是那麼高尚。

--劉易斯-H-拉弗姆

“唐-J-史奈德不僅是一個偉大的作家,他也是當今罕見的散文大師。他具有天才的高貴品質,而且極少拘泥於形式。他具有一個真實的道德眼光。《我要養活這家人》句子優美。對於當代文學的虛無主義來說,它無疑是一個強烈的反擊。在字裏行間,史奈德用優美的散文駁斥了我們時代的謊言家和欺詐者。他通過分析一個人與社會體系之間進行的勇敢和悲痛的抗爭,開闢了我們必須遵循的道路。”

--羅伯特-吉拉蒂《瑪德琳的魔鬼》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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