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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陽台上吃了早餐。天空藍澄澄的,陽光明媚,空氣清新,老婦人給了我們一大盤炒雞蛋,洋蔥,西紅柿和切得薄薄的烤肉,肉上塗著辛辣的調味汁。麵包很燙,烤得焦黃,上面抹着黃油。咖啡又濃又燙。我餓壞了,吃起東西來就像明天不再過日子似的。
阿爾瑪在笑着。“你吃東西總是這副模樣嗎?”
“只是餓的時候這樣,”我一面咀嚼着滿嘴的食物,一面嘟噥着,“至少這是一頓像樣的早餐,不是我們在船上吃的那種玩意兒。”
“瑪瑪西塔是個烹調高手。”她說道。
“我完全同意。”我說道,一面看着她。“你吃得不多。”
“姑娘們得留意她們的飲食,”她說道,“秘魯女人容易發胖。”
她從桌上俯過身子,吻吻我的臉頰。“你很討人喜歡。”
老婦人站在陽台的欄杆旁。她轉身對阿爾瑪說著話。
阿爾瑪從椅子上起身,向欄杆外望着。她對我做了個手勢,我也走了過去。“你看街對面。有兩個男子站在那輛車旁邊。他們也許是警察。”
“你不知道嗎?”我問道。
“這看上去像警車,但我沒有發現任何標記,”她說道,“可能是便衣人員。便衣人員的車沒有標記。”
“你怎麼知道他們在注視我們?”我又問道。
“我說不上來。但是文斯對我說,伊基托斯的警方也許已經掌握了我們的行動。要是他們發現線索,他們就會通知利馬總部,因為這是國家警察總部。”
“如果他們不是警察呢?”
“那麼他們就是販毒團伙,還在尋找油水。”她抬起身來,拉着我的膀子離開了欄杆。“穿好衣服,”她說道,“我在總部有一些朋友。我的保護人原是軍隊中的一名將軍,一度當過警察總監。有一陣子我和他們很接近。我要打幾個電話,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便去自己的卧室。老婦人勝過任何旅館服務員。她把我的衣服已全部攤放在床上,帶金鈕扣的深藏青運動茄克衫,灰色法蘭絨便褲,淺藍色襯衣和編織的黑色窄領帶。我的系帶的淺口黑皮鞋被擦得雪亮,兩隻鞋中都小心翼翼地放着絲襪。我不到5分鐘便穿好了衣服。只是有一樣東西,我覺得也許用得着。我打開公文包,從裏面拿出左輪槍,把它放到上衣口袋裏。接着我又拿出事先答應給阿爾瑪的1萬美元,放進一隻馬尼拉紙信封里。我的護照和簽證放入胸前口袋,還有幾包錢放入褲子口袋。我穿過洗澡間到了她的卧室。
她還在對着電話說話。老婦人正從衣櫃裏拿出衣服,給她放在床上。我在房門口一直等到她擱下話筒。
“他們是警察,”她說道,“不過他們不是在尋找你。”
“那麼我們沒什麼可擔心的。”我說道。
她搖搖頭。“他們在尋找安傑洛,而且認為你就是他。”她讓睡袍滑到地上,套上系帶子的比基尼緊身短褲,然後又迅速系好相配的胸罩。她坐在床邊,拉上她的尼龍絲襪,一邊抬起頭來望着我。“你看呆了。”她說道。
“你真會取笑人。”我把那隻馬尼拉紙信封扔到床上她的身旁。
“那是什麼?”她問道。
“我答應給你的錢。”我回答道。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信封遞還給我。“你不必這樣做,”她說道,“我不需要錢。”
“我答應過的,”我說道,把信封又退給她。
“可是我們現在的關係不同了,”她說著,“我們成了朋友和情人。”
“我希望你把錢收下,”我說道,“正是由於我們目前相互的感情,就更希望你這樣做。”
她從床邊站起來吻我。“你真可愛。”她輕輕地說道。
我擁抱了她一會兒,然後又把她放開。“謝謝你。”
她從床上拿起衣服,把它套在身上。“瑪瑪西塔!”她喊道。
老婦人急匆匆地來到卧室。阿爾瑪飛快地對她說著。瑪瑪西塔點點頭,給她扣上后脖子根部的鈕扣。然後她從床上拿起信封,離開了屋子。
阿爾瑪又對我回過頭來。“我的模樣如何?”她問道。
“很美。”我回答道。
“我來化個妝,”她說道,“你去整理行李袋。我們再過幾分鐘就去機場。”
“外面站着警察怎麼辦?”我問道。
“沒問題,”她說道,“我和警察局長說了。他會叫他們撤走,並且用他的車送我們去機場。”
“他相信你的話嗎?”
阿爾瑪點點頭。“當然相信。不管怎麼說,這是事實嘛。但是我們走之前,他想看一下你的護照。你有你的簽證,不過你要是在簽證中夾1000美元,他是不會介意的。”
“我還以為他是你的一位朋友呢。”我說道。
“他要不是朋友,他就不會為我們效勞了,”她回答道,“你不明白。我們的官員收入不多,他們需要幫助。”
“我們在美國有時也會遇到同樣的情況,但是我們把它叫做受賄。”
“你沒有權利這樣諷刺挖苦,”她平靜地說道,“你已經違反了你在書本上學到的任何法律嘛。”
我獃獃地望着她。她說得不錯。我要怪誰呢?我抓住她的手。“我表示歉意。”
她在我手上緊緊地捏了一下。“現在抓緊時問。收拾好行李。”
我關上旅行包,上了鎖,然後把公文包放在皮包上。我把它們放在床上,便走到陽台上。那輛小型的黑色大眾牌汽車仍然停在路對面。我正觀望着,忽然一輛4門的福特牌汽車慢慢地停到那輛車的旁邊。我看不清駕駛員的模樣,但是原先站在大眾牌汽車邊上的那兩個人似乎在和另一輛車的司機說話。接着,福特車開動了,那兩個人上了大眾牌汽車也呼地一下開走了。我望着他們拐了彎,然後才進屋。我拿起旅行袋和公文包來到起居室。
阿爾瑪正在等我。我直愣愣地望着她。她的肩上披一件貂皮上衣,地上靠她身旁放着兩隻大旅行包,一隻摺疊的挎包,還有一隻方型的小首飾包。一副露依絲·武依頓的派頭。我微微對她笑着。“你看上去雍容華貴,打算去旅行嗎?”
她笑了。“我和你一起去紐約。”
“嗨,”我說道,“我不記得和你談過旅行的事兒。”
“別傻裏傻氣的,”她說道,“你想,要是我不和他說你要帶我去紐約,他會相信我嗎?”
“可是這沒那麼容易,”我說道,“你需要有簽證。”
她又哈哈笑了起來。“我有一張可以多次入境美國的簽證。總而言之,我在那兒上過學。”
我不再吭聲。
“我還在巴黎讀過一年書呢。”她說道。
“你也準備上巴黎嗎?”我問道。
“也許會去的。不過我不會給你惹麻煩。我的保護人在埃爾飯店給我留着一個小套問。”
我也笑了起來。“或許你可以收留我。我在紐約可沒有公寓。”
“只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來作客。”她說道。
門邊上的內線電話鈴響了起來。她撳了下按鈕,對着話筒說著。內線電話的聲音通常總是很弱,這架電話也不例外。那男子的聲音聽上去又細又激動。阿爾瑪對他說了些什麼,他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最後阿爾瑪點點頭,我唯一能聽得懂的那個詞就是“好吧。”
“巡官在樓下的汽車庫裏。他帶着兩名警探。他說,警探告訴他,有三個形跡可疑的傢伙正在汽車庫入口處外面的一輛車裏等着。他認為這些人是槍手,因為車上掛着哥倫比亞的汽車牌照。他希望我們除了他以外,不要給任何人開門。”
“見鬼。”我說道。我從口袋裏掏出手槍。“這個套間還有別的出口嗎?”
“廚房裏還有一道服務人員進出的門。”她回答道。
“你最好用桌子把門頂住,”我說道,“我不希望有人從我們背後摸來。”
阿爾瑪叫來瑪瑪西塔,我跟着她們來到廚房,用一張笨重的木頭桌子頂住了門。然後我們又回到起居室。阿爾瑪轉身對老婦人說著話,老婦人哭了起來。她抱住阿爾瑪,和她親吻,阿爾瑪也吻她,一邊用西班牙語和她說著別的什麼,最後瑪瑪西塔離開了屋子。
阿爾瑪抬起頭來看我。“我要她去自己的屋裏,並且把門反鎖。警察已經在這兒,他們會處理所有事務的。”
“好,”我說道,“也許你應當跟她一起走。”
阿爾瑪搖搖頭。“我得和你在一起。你辨不出巡官的聲音。”
“你幹嗎要為我着想?”我問道,“要是你安然無恙,我會更好受些。”
“我和你在一起,”她不容置辯地說道,“你把我從食人魚口中救了出來。況且我們是朋友和情人嘛。”
我不再多說——只是靠在她身上吻她。“朋友和情人。”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