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時間機器
“你認為我們應該把我們的行李拿走嗎?”邦德說道。他說話的神態好像對萊斯特仍然在揮舞着的那支很大的自動手槍滿不在乎似的。
“我認為那是不大合適的,先生。”萊斯特哪怕手裏握着槍,仍保留着道地的英國管家那種諂上欺下的奴才相。
邦德一邊問行李處置問題,一邊微微轉過身,把手伸下去,彷彿要把行李箱拿起來。現在,他一隻手放在行李箱上,面容凝重,微微聳一下肩,似乎心裏同意了萊斯特的建議。接着,邦德的手指突然扣着行李箱的把手,把行李箱提起來,用盡平生力氣,狠狠擲在萊斯特的陰部。
他聽見那傢伙疼得殺豬般大喊大叫,痛苦地彎下腰;但是萊斯特的右手舉了起來,槍握得很穩,他的一個手指正在往扳機上移動。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弗莉克勇敢地採取了行動。那還是邦德第一次看見她動武。她靠上去,與他面對面、身貼身,用左臂狠擊他的右臂,接着抓住他的右臂往她抬起的左膝上撞,萊斯特臂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當她的膝蓋晃來晃去,向那個倒霉傢伙的陰部撞擊時,萊斯特加倍痛苦的哀號更是驚心動魄。手槍咔嗒一聲掉在地上,接着槍的主人也倒在地上;當他倒下時,他不知道用他還沒有斷的手臂去安撫他身體的哪個部位才好。
弗莉克一腳把手槍踢回房裏,俯身狠狠在萊斯特的脖子上劈了一掌,萊斯特痛得尖聲大叫,尖叫聲過後他就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弗莉,你把他幹掉啦?”邦德對她那一系列乾脆利落的動作大為驚訝,但他一邊撿起手槍一邊竭力把話說得很平靜。
“我希望他並沒有死。”她用腳尖輕輕踩着萊斯特身體,他動了一動,痛苦地呻吟着。
“最好把他綁起來。”邦德跪下一條腿,在那個男管家身上摸索,找到他的褲子背帶。他們從他的肩上把燕尾服剝了下來,他痛苦得在地上翻滾,漸漸恢復了知覺。弗莉克又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劈了一掌,當他們用一條手帕把他雙手捆得緊緊時他又再次不省人事了;接着他們又把他的褲子背帶把他的腳腕捆在一起,然後將背帶有彈性的部分拉直,在他被綁着的雙手上纏了幾圈,再把背帶緊緊地捆在他雙手上。最後弗莉克從她的行李箱裏拿出一條圍巾把他的口塞住。
“他醒過來一定會拚命掙扎,弄出很大響聲的。”她甚至笑了一笑;邦德認為她那一笑顯得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正如我母親過去常說的,他那隻臂膀要使他活受罪了。”
“弗莉,你總是這麼凶嗎?”
“只是對看不順眼的人才這樣!”她向他嫣然一笑,活像個天使。邦德第一次意識到她是受過極其良好的訓練的。如果此時此刻讓他在世界各國主要的情報局中選擇一個長期搭檔,那麼他認為弗莉克是他的最佳人選。她果斷、兇悍、堅定——這一切都是邦德那一行要找的搭檔應具備的素質。
“我想我們該走了。”她一邊說一邊把她的行李箱拖進電梯裏。
“行李和一切東西都帶齊了吧?”
“嗯,我個人的東西都沒留下,什麼東西也不能留在這個地方。”
他把他的行李箱砰的一聲摔在她的袋子旁邊,按動“下”的電鈕。當電梯嗚嗚地向底層下降時他們意識到他們將看到的燈光比以往看到的多得多。門一打開,看到了他們所習慣的安靜、甚至有點令人毛骨悚然的岑寂似乎已一去不復返了,從這座建築物的主體裏傳來了叫喊聲和吵鬧聲,此呼彼應而又漸漸沉寂——腳步的嗒嗒聲和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的斷斷續續、隱隱約約的音樂聲似乎把他們包圍了起來。這些吵鬧聲以及這些喧嘩聲的迴響把德拉赫堡變成了一座通天塔。①
①古代巴倫人未建成的塔,見《聖經-創世紀》第十一章。後來人們常以通天塔比喻空想的計劃、喧嘩和混亂局面——譯者
“往這邊走,我想。”弗莉克不沿着走廊往前走,而向右轉彎,然後再向右轉,一直走到一條過道上。他們兩人都知道沿着那條過道走,只能走到那座城堡的東側。
最後,他們走到過道的末端,前面已無路可走,迎面是一道厚重的大門。她向邦德聳聳肩膀;邦德會意地點點頭,捏着那扇門的把手轉動了一下,大門洞開,比他們以前看到的任何光線都明亮的光線像潮水般涌了出來,射在他們身上。
他們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樓梯井裏。光線亮得很不自然,聽到的各種響聲極端雜亂,聲音比剛才聽到的更大;不和諧的響聲在那座樓的每個角落回蕩。
“看那些偵探片時,每看到人們盡量避免向上走,以免在屋頂被別人逼得走投無路,我心裏總是怏怏不樂。”弗莉克小聲地說。
“現在除了往上走就別無他途了,否則就只可走到城堡中心去,可是我不想與‘蜻蜓’和他那種玫瑰花的妹妹相遇。不管怎麼樣,往上走我們至少可以看一看那座禁止別人參觀的大塔。”
他們終於走到了一個又長又寬的平台上,平台似乎是沿着城堡內部寬的那一邊修建的。他們繼續往前走,每走到盡頭就轉彎90度。突然他們前面出現了一個兩扇雙層橡木門。周圍喧鬧聲此起彼伏。叫嚷聲、唱歌聲、談話聲,還混雜着音樂聲,使那座城堡好像被一大群沖入的鬼怪佔據着似的。邦德如果迷信鬼神一定會認為他們已經被可怕的鬼怪迷住了。
他正要把手放在門上,他們突然聽到了德拉貢波爾的聲音,聲音來自他們的右下方,清晰可聞,比其他吵鬧聲大得多。弗莉克悄悄地把她的箱子放下來,邦德則把他的行李箱斜靠在她的箱子上。他們緊貼牆壁輕輕往回走;在拐彎處停了一會,才繼續沿着過道一寸一寸往外走。
從過道的這一頭可以看見——正如那條走廊沿着城堡寬的那一邊一樣——他們所在的那條通道是沿着這座建築長的那一邊的,過道長得看不到盡頭,只是在這條過道的中段向裏面拐了一個端端正正的“U”形彎,“U”形彎的邊上有一道欄杆。德拉貢波爾的聲音是從“U”形彎下面的陽台傳來的。陽台對着城堡正面的一個門廳或者房間。
“我等不得了。”他大聲說,“萊斯特那個笨蛋和那兩個愛管閑事的傢伙到哪兒去啦?”接着他開始大聲喊:“霍特,霍特!她究竟到哪兒去啦?那肯定不會花她那麼多時間嘛,是不是,查理士!”
“她就要來了。”查理士在下面不遠的地方回答。“過來!”他大聲叫喊着。
“霍特?這次有多少?”
她跑得氣喘吁吁。“三……”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只有三!”
“你肯定嗎!”
“絕對肯定!你手中有那張圖嘛。又多了三。”
“這我知道,我最好馬上就走。你們其他的人——查理士,威廉——把萊斯特看守住。保證我們客人的安全。我不要你們干傻事。只把他們留在這裏。若不是絕對必要,不要傷害他們。”
“他不想傷害我們,我感到高興。”弗莉克小聲地說。
“別高興得太早了,若不是絕對必要才不想傷害我們呢!快,我們要穿過那個雙扇的門。我要看看在那座大塔里究竟有什麼東西!”
他們返回他們放行李的地方才意識到大多數音樂和喧嘩聲是直接從那個雙扇雙層大門的背後傳來的。
邦德手裏緊緊握住自動手槍,側身把門一頂,門就開了。他們走進了德拉貢波爾尚在醞釀中的戲劇博物館那光怪陸離、令人目眩的天地里。
他們周圍本來響着的雜亂無章,震耳欲聾的聲音,突然被一種聲音、一種景象所代替,一切都變了,兩人大吃一驚。太真實了,弗莉克。目瞪口呆,兩手緊緊抓住邦德的袖子。他們好像站在古希臘巨型的圓形劇場的頂層,下面一排一排的石台階上坐滿神情專註、看得津津有味的觀眾,他們不時地轟然大笑,鼓掌喝彩。邦德感到微風拂面,灼熱的太陽高懸在他們的頭頂上。他甚至聞到觀眾的氣味,那是各種香料味、人體味和香水味混合的氣味。
在離得很遠的下面的舞台上,演員們正在表演一齣戲劇。他突然記起了很久以前在小學讀過的課文,甚至認出在表演的是什麼戲。那是阿里斯托芬①的《蛙》。他認得演的是《蛙》是因為他聽到了“呱呱呱呱,呱呱,呱呱”的音樂合唱聲。這位古希臘作家所模擬的蛙聲,現代已用“格格,格格”來表示了。
①阿里斯托芬(約公元前446年——約公元前386年)古希臘喜劇作家。《蛙》是其現存的十一部劇作之一,其代表作為《阿卡奈人》和《鳥》——譯者
他們就這樣被魔術般地帶進了古希臘圓形劇場,去觀看公元前400多年一齣戲劇的模擬表演。這樣的事當然是不可思議的,但他的理智告訴他,他們當時所見所聞只不過是現代的高技術、古代的設計和光學作用的巧妙利用,再加上先進的機械人罷了。在他發現有件事不大對頭之前,他覺得表演是引人入勝而且令人嘆為觀止的。他發現在遠處的舞台上有個演員拿起一個面具把臉遮住。面具是與公元前400年的希臘戲劇毫不相干的,只有在表演日本的歌舞伎時才用得上,而日本的歌舞伎直到18世紀初才真正興盛起來。
正當他發現這個奇怪的時代錯誤的時候,他們似乎身處其中的整個景象也開始隱入黑暗中,在他們的後面,一個隱約可見的人影從黑暗中站了起來。那個人影灼灼發光而且點頭哈腰,像個活生生的人,因此邦德立即轉過身去,手裏握着槍,做好一切準備,一有必要就開槍。
那個怪影的穿着打扮活像個古代的小丑,它像猴子一樣跳來蹦去,點頭招手——不知這是一個投影還是一個活動的全息圖——它向他們點頭,示意叫他們跟着走。儘管在希臘的圓形劇場中出了那個明顯的差錯,德拉貢波爾的戲劇博物館依然是非同凡響的,彷彿坐着時間機器湖時邀游。
他攙着弗莉克的臂膀,領着她跟着那個手舞足蹈的奇怪小丑走,突然那個小丑不見了。那個小丑一消失,他們四周又亮了起來,他們又聽到了震耳欲聾的響聲,他們的鼻子聞到了各種各樣的味道,有的東西已熟透,開始腐爛,散發出難聞的氣味。有的東西則散發出令人饞涎欲滴的芬芳味道。這次情景又發生了變化,比以前現實得多了。他們正站在一個英國市場上,旁邊有一群人。他們面前是一個凹凸不平的戲台——室外舞台,戲台四周都搭着橫杆,在橫杆上放着粗糙的水平木板,把戲台提高,戲台四周掛上雲霧狀的帷幕,男男女女在帷幕後面正在表演戲劇的情節。
戲台上的演員正在表演某種宗教故事,邦德意識到那肯定是中世紀的神秘戲,因為演員們的英語口音都古里古怪。由於表演產生了原始的特殊效果,從觀眾中傳來了雷鳴般的喝彩聲。顯然那齣戲是關於諾亞的故事,因為其中一個演員正在說“娘子,進來”,而上帝則從雲縫中俯下身宣佈,隨時會下大雨。
又有一個情景,具有強烈的真實感。他們在那裏站在數百年前的一個英國城鎮裏,在城裏的人們與他們摩肩接踵,有一個人真的還向弗莉克說話,問她是否認得穿着打扮像個姑娘的迪肯。德拉貢波爾這一套確實妙不可言。然而,他們周圍的景象又無影無蹤了。邦德看見其中一個演員竟拿着一個相當現代化的懷錶來對時間。
又一個隱約可見的人影從黑暗中走出來。這次是個小個子,穿着伊麗莎白時代的衣裳。他的身體好像是透明的,他們可以看透他的身體,但他向他們招手時,說起話來卻很清楚“來,來!空位多得很。今晚到環球劇院來看戲吧,我們在那兒表演戲劇大師莎士比亞的喜劇《仲夏夜之夢》。”他們像被人施了催眠術一樣,糊裏糊塗地跟着走。
在他們的周圍突然隆起了一條街;腳下踩的是鵝卵石鋪成的路。其他人都向古老的環球劇院的彎曲的高大本圍牆湧來。幾秒鐘后他們就站在劇院裏,莎士比亞稱這座劇院為木頭的“O”;他們周圍都是觀眾。
他們又一次產生親歷其境的感覺,這使邦德驚詫莫名,他不得不竭力使他的感官擺脫各種光線的影響,脫離正在欣賞《仲夏夜之夢》結尾的16世紀的觀眾,回到現實中來。一位年輕男子扮演的帕克正在結束全劇的演出。邦德不得不拖着弗莉克離開,穿過“人”縫和“牆”縫,走進黑暗中。他知道,黑暗處一定是德拉赫堡那像飛機庫一樣龐大的第三層樓。
“但是,詹姆斯……”她想掙脫他的手。
“我們損失不少時間了,弗莉。外面的情況正在發生變化……”
“但是這裏像塊魔毯……時間旅行……一台名副其實的時間機器。”
“我知道,但是我們不得不……”
隨着一個劇烈的震蕩,突然燈火通明,把他們帶回到現實中。各種聲響和景物不見了,代替它們的是——邦德猜想是——一個巨大的倉庫,放着各種各樣的複雜設備,巨型的半圓形透視背景、自動監控器、裝探照燈的橫木條、聚光燈、奇形怪狀的鏡子和放映機等等,在這些東西之間有一條條狹窄的過道。
他們站在一條狹窄的金屬過道上——它是像烤肉架一樣懸空的,每隔6英尺左右有一條鐵鏈護檔掛在金屬桿上。這條狹窄的金屬過道很堅固,他們站在上面也不會晃動;然而,這條過道離地面約有20英尺高。先前他們看到的人物均是利用激光或全息技術所產生的幻像,但這次他們面對的卻不是虛無縹緲的人。
“我告訴過他們,你們一定要出醜。”查理士用道地的英語說。“萊斯特先生對你們非常生氣。霍特夫人正在開車把他送往最近的醫院。你們把他的一條手臂打斷了,你們知道嗎?”
“那是我有意乾的。”弗莉克說話的口吻絲毫沒顯得驚奇,也絲毫沒顯得害怕。“我還竭力打破他將來的風流夢呢。”
“要是你這樣對待我,那我要打破的可就不僅僅是你的風流夢了。”查理士緊握着貼在後腰上的手槍。他還把兩條腿微微分開站着。所有這一切表明這個傢伙是訓練有素的。有沒有經過訓練,就是保鏢與勤雜工的主要區別。萊斯特給邦德的印象是,他不是個訓練有素的保鏢。而查理士則不同,他深知干保鏢的要領。“還是把萊斯特先生的手槍放在過道上吧,邦德先生。請慢慢地放,非常慢。”
邦德向前跨了一步,雙膝彎下去,小心翼翼地把那支科爾特牌0.45口逕自動手槍放在金屬過道上,所放的位置是他們的右後方。“你的朋友也在附近吧,是不是?”他一邊問一邊直起身。
“威廉嗎?不錯,威廉在附近的某個地方。我希望我們兩人和你們兩人能在這個被鎖起來的房間裏度過這個特殊的時刻……”
“但是你們不會這樣做的,查理士,因為你們的老闆德拉貢波爾先生說,要保證我們的安全。”他又向前跨了一步,說起話來細聲軟氣的,盡量靠近到足以採取行動。這有點像引誘一頭野獸上當。
“除非迫不得已,邦德先生。這就足夠了吧。”他手裏的槍微微動了一下。“我們都不想發生意外,是不是?”他無恥地笑了一笑。“唔!我不在乎。我們隨時可以製造出迫不得已的情況。那我是一點也不在乎的,而你們則一定恨之入骨。”
弗莉克走到邦德前面時碰了一下邦德的肩膀。“啊,查理士,”她說起話來就像談情說愛似的喁喁細語。“你認為我們不會傻到去跟你們捉迷藏吧!我們不會那麼傻,是不是?”她全身轉回去向著邦德,在轉身時她那又寬又大的裙子像傘一樣張了開來,有一會兒搭在固定護鏈的一根金屬支柱上。
在那引人注意的幾秒鐘里,她的大腿的上部和那穿着鑲有花邊的三角褲的臀部以其眩目的嬌美呈現在查理士的眼前,他一看這未曾想到的景象,眼球瞪得突了出來。這可是令人神魂顛倒的景像啊!弗莉克像跳芭蕾舞的腳尖舞一樣旋轉起來,轉到了邦德的右邊,使其逗人遐想的大腿和臀部再次裸露出來,邦德趁機向查理士撲過去,扭住他,躲過他拿槍的右手,用右肩抵住那個保鏢的雙膝。
他軟綿綿地扒在邦德肩上痛得殺豬般尖叫着,一點脾氣也沒有。弗莉克上前奪他的手槍,抓住手槍扭來扭去,差點把那個倒霉傢伙的手腕從手臂上扭下來。邦德抓住他往護鏈撞時他再次尖叫起來。
“放了他吧,詹姆斯。”她大聲說。她一說完,邦德就不由自主地放開他,還用肩膀扶了他一下。
查理士躺在過道上滾來滾去,接着從過道上砰的一聲跌到下面堅硬的石頭上,使邦德也內疚地退縮了一下。隨即尖叫聲停止了,接着是一片沉寂。
邦德撿回了那支科爾特牌手槍,看見弗莉克手上已握着查理士的手槍了。“弗莉,以前有沒有人誇過你非常能幹?”他拍拍她的肩膀,催促她往前走。
“有許多次了,詹姆斯。我的指導老師們誇獎人的時候是很慷慨的,要知道我是學校的佼佼者呢!”她得意地瞥了他一眼就匆匆往前走,邦德緊緊跟在她後面。每隔60英尺過道左右兩側就寬大起來,形成一個看台,看台上有各種機械、自動監控裝置、燈光、鏡子和場景。不管德拉貢波爾其它方面表現怎樣,但顯而易見,他的想像力是非常豐富的。
他們走到過道的盡頭,迎面是一個單扇門。這扇門是用很厚的金屬造的,上面有把鎖,又大又重,門半開着。他們穿過這扇門,走進了一條很長的通道,顯然這條通道是圍繞着封閉起來的第三層的。他們往前走,這次他們又碰到了一個金屬門。這個門敞開着,露出一座石砌的螺旋上升的狹窄樓梯。
“大塔!”邦德小聲說,他直往那個門走去,踏上階梯后,他幾乎是跟着腳跑,盡量不弄出響聲。他只知道弗莉克跟在他後面,因為她的呼吸聲雖然很輕但還是隱約可聞。
石階盤旋上升,最後來到一個空無一物的石板砌成的樓梯平台上,然而又碰到一個金屬門。這門是雙扇的,完全用平板鋼鑄成,以鉸鏈開合,門上有兩把非常堅固耐用的鎖。這個門又用鉸連結到一個牢固的圓棒插銷上,插銷本身也有鎖。門的全部結構形成了一個非常安全的入口,進到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在那裏,不管什麼東西,哪怕是人,也很容易藏起來。
這個門的另一邊有個小小的門廊,門廊通到另一套房間。這些房間均有鎖;整個門是向一邊滑動的,門半開着。他們穿過門,走進一個很大的房間,房頂很高,呈穹窿狀。房間兩側有幾個窗子,大小和款式像大教堂的窗子一樣,窗子的玻璃很厚,顯然是無法打破的,但是令他們瞠目結舌的是房間裏的陳設。一張舒適的大床佔了房間的一個角,還有一對皮革安樂椅,一張粗糙的大工作枱,台上散亂地堆着一些文件。
正對着門的那堵牆壁完全被一個很高的金屬公文櫃佔着,公文櫃的最高部分要爬上梯子才能摸得到,那裏有個梯子用鉤子鉤住公文櫃的頂部,梯子的底部裝上了幾個小小的輪子,這就很容易使人愛把它推到哪裏就推到哪裏。當時它正靠在公文櫃中間,那兒有幾個較高的抽屜,一個打開着,好像房間的居住者剛剛拿了些他所需要的檔案。
邦德一直向工作枱走去,彎下腰,開始仔細研究那些文件。文件中有圖表、圖畫、照片,甚至還有地圖。
“看來像是開辦博物館的總計劃。”他向弗莉克招招手,叫她過去。的確,最上一幅圖畫畫的正是他們剛剛走過的地方。他們匆匆看一眼就知道他們看漏了莫斯科藝術劇院的表演,19世紀20年代倫敦一家劇院的表演,20世紀60年代後期艾馮河畔斯特拉特福的皇家莎士比亞劇院的演出,拜羅伊特的瓦格納環形劇院的部分演出,百老匯一家劇院的一出現代音樂劇的演出以及其他大約六個展品。
“這個人的確是個天才。”邦德開始翻閱另一堆文件,那堆文件似乎是博物館使用的大型電子裝置的工作圖。
“是個天才,但我認為他在謀殺方面也是個天才。”弗莉克從工作枱上拿起了一些較大的詳圖並搜查它們下面的東西。“這些東西看來是有人故意扔在這裏以便掩飾其他東西的。”她移開了更多很大的詳圖直到露出了一系列地圖、圖畫和註釋。“看這裏……”
但是邦德已經心煩意亂,走到了一個很高的窗子的右面,他在那兒驚懼地盯着一個書櫥;那個書櫥用鉤子固定在一個前面裝着玻璃的大柜子上面的牆上。
“不,你到這裏看看!”
她走到他身旁,開始端詳書籍的書脊和那個大柜子的下層,下層裝着各種各樣的東西,每樣東西都附有一個小小的卡片,對物品加以說明。那些書均是皮裝書,裝幀美觀,書脊下端均有“DD”的標誌,都是同一主題……政治謀殺。這裏有卷帙浩繁的書籍,論述世界上每次實有其事的著名的公開謀殺,從凱撒大帝到約翰-甘迺迪總統都論述到了。
柜子裏的東西反映同一主題,裏面有件短上衣,它的標籤上工整地寫着“格雷夫-克勞斯-馮-施陶芬貝格的短上衣,1944年7月20日行刺阿道夫-希特拉未遂時穿的就是這件短上衣”。弗莉克看見那件短上衣並閱讀了標籤上的說明后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另一件物品據說是“用來謀殺甘地夫人的手槍”。
“他參與謀殺是為了報仇。”她小聲地說。“來看看我在那兒發現的東西。”
他們一起走回到工作枱旁;弗莉克從文件堆下面拿出了幾張地圖和街圖,還拿出了幾張紙,有人在那幾張紙上潦潦草草地記了一些筆記。那些街圖是米蘭、雅典和巴黎的街圖。還有一張是米蘭著名的拉斯加拉劇院的院內詳圖,一張是雅典的阿克羅波利斯和帕特內這兩家劇院的院內詳圖。那幾張簡短的筆記依稀是描述從巴黎市中心到巴黎附近一個不知其名的地方的路線。
在那些潦草的筆記中,均在米蘭、雅典和巴黎這三個城市的名稱下面划有清晰的橫線,每個城市名稱的旁邊寫上了大寫字母,米蘭等於KTK,雅典用YA這兩個大寫字母來表示,而且黎則至少有三種不同的字母來表示——PD、H、W。
“是謀殺的目標吧?”邦德望着她,揚起了眉毛。
“可能是,很可能是,我想我們應該趕快走並且……”她驀然停下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轉身朝向門口,他們覺察到附近出現了另一個人。
那只是極輕微的腳步嚓嚓聲,是皮革與石頭的磨擦聲;但這足以使邦德警覺覺起來,提着手槍向門口衝去。
“別這麼干!”那人大聲叫喊,接着又叫:“不要這麼干,原地站着,否則我要你們的命!”
威廉的動作很快,旋風一樣轉過身往回跑,眨眼間就不見了。邦德扣了兩次扳機,聽見子彈射在牆上反彈的聲音。外面的鋼門喀喇一聲合攏了,嘀嗒一聲那兩把鎖也鎖上了。
“天殺的!”邦德邊罵邊往前跑。外面的鋼門很牢固,他們想要出去,單靠撬鎖工具是辦不到的。
“我倒認為,我們應該看看有沒有別的路可以出去。”弗莉克冷靜地審視着金屬檔案櫃的那堵牆。“我們再呆在這兒已經不受歡迎了,我可不願等他們回來整治我們。”
“從窗口出去怎麼樣?”他向那幾個高大的拱形窗子走過去,仔細端詳着那些玻璃。“要把這東西砸開得用穿甲彈才行。否則,我們就要順着登山索從窗子外面爬下去……”
“要是有繩子就行了,詹姆斯。別異想天開了,我們還是現實一點吧!在這些檔案櫃周圍有些縫隙。”
她說得很對,金屬檔案櫃構成的那堵牆似乎很堅固,但是弗莉克用手砰砰猛擊,那些檔案櫃好像有點鬆動,彷彿它們只構成一堵假牆以隔開那一邊的空間。
邦德往後退了一步,他的眼睛東張西望,看有沒有可能存在隱藏的孔穴。
弗莉克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堵牆足有10分鐘,而邦德則想從那些巨型檔案的擺法中尋找線索。“白費勁,我看不出什麼破綻。”他終於泄氣地說。
“換個地方看看。”她命令道。“有時,從不同角度看……”她往後退了幾步,立即就找到了答案。“對了,你看,牆的中心部位在這兒。”
他順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那堵牆的中心部位,那些檔案櫃有一部分被一條較暗的線條圍繞着,其大小和形狀就像是一個長方形的門。
“梯子!”他走過去,把那個滑動的梯子拉過來,一直接到與較暗的輪廓右邊那部分平行。
“不用了,用不着那樣。”弗莉克走到現在看來顯然是門的左邊的檔案櫃前,開始把那些滑動金屬抽屜拉出來,推進去。“我相信有比較簡單的方法。”她這麼說時他們就聽到她正拉出來的抽屜嘀嗒一響。“這就是……”她又推進去,拉出來,那個抽屜又嘀嗒一聲入到某個隱藏的位置上,可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她又試着推拉其他抽屜,它們也嘀嗒一聲就寂然不動。“我相信……”她剛開口,邦德就頂住呈長方形的那幾個柜子,它們動了起來,朝裏面轉過去。
“芝麻,開門!”他們小聲說。他們穿過門,走進一個粉刷得很白、冷冰冰的房間裏,房間的一邊放着一個很長的控制台,台上排列着電腦顯示器,操縱裝置,配電盤和兩台大型電視機。對着這個大型控制台的那堵牆壁上有一排排裝有錄音帶的大型電子計算機,而在他們前面的那堵牆裏有個門,門上寫着“信號架,高壓,危險”的字樣。
交談是多餘的。顯而易見他們是站在德拉貢波爾戲劇博物館的主控制室里。在控制台的中心一塊玻璃板壓着一幅博物館展品的詳細電子圖,在電子圖上有一閃一閃的燈光,顯示出博物館各個部分展品在全部展品中的確切位置。顯然許多活生生的場面都是由熱傳感器和動傳感器制動的,因此,參觀者一接近,各個投射圖、全息圖、聲音、氣味等活生生的事物的自動開關就開了。那時,總開關處於“開”的位置上,那兩台電視就顯示出一個小戲院裏的亂鬨哄的全部景象,包括背景和掛燈條板,那個狹窄的過道,即查理士那個可憐的傢伙被推倒的地方,也在屏幕上。
“你看!”邦德朝着弗莉克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的手在那些控制器上猶豫不決,直到他發現操縱許多閉路電視攝像機之一的小小操縱桿。他輕輕推動操縱桿,調好焦距,然後陡然推到“開”的位置上。屏幕顯示,在那邊威廉正從狹窄的過道上爬下去,把查理士扶起來。查理士像渾身發抖,而且有點目瞪口呆似的。顯然他們兩人正在交談,決定該怎麼辦。
過道本身逐漸擴大,慢慢斜向每個展品的堅實的地基上,使參觀者都能直接從圍繞這個博物館的主幹道上走到每個展品所處的地方去,參觀者一到,每個展品就栩栩如生地展示在他們的面前,表演一結束又巧妙地指導他們返回到那懸空的金屬過道上。一群群人很可能是在不辨東西南北的情況下從一個展品自動被吸引到下一個展品的所在地的,這就使參觀者感到更加驚奇。
邦德又操縱着操縱桿,使隱藏的攝影機向上傾斜,對着博物館的四壁。在展品上面很高的地方有第二條狹窄的過道——顯然,那就是信號架。那條過道用作維修之用,也許是為了安全。在那條過道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金屬梯子,從信號架上一直通到主幹道,這樣就可以從梯子到那些複雜的設備上去。
“一旦這個博物館搞成,那個傢伙就在這裏有個金礦,從此財源滾滾,取之不盡了。”弗莉克悄悄地站在他的後面。她用恐怖的、幾乎細若蚊子叫的聲音補充說:“要是他真的有朝一日把博物館搞成的話,那肯定會吸引不少觀眾。”
“我建議利用這個總開關,把所有那些玩藝打開,走到下面去,在他們自己的老巢把那兩個魔鬼逮住!”他俯着身,端詳着那些控制鍵,把佈局記住,並確信他可以領着弗莉克從那迷宮一樣的展品之間走出去。
“那兒寫着‘危險,高壓’。”弗莉克把頭朝着那個通向信號架的門說道。
“這麼說來,你還有別的什麼魔法可以從這裏走出去了,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不想讓幾千伏特電流穿過我的身體。”
“那麼,這裏的任何東西都別摸。你站開點,別碰那堵牆。”
他開始仔細構思他的計劃,用那根小小的操縱桿,控制那台攝像機,向四處拍照,讓她看清楚,他們究竟該走哪條路。
“我總是想到百老匯那個大型音樂劇院去。”
她說,因為按照那張博物館的詳圖,那個把觀眾帶上音樂劇院舞台的展品是從後面開始的,由於半路殺出個查理士,百老匯音樂劇院是他們在剛才的短短的旅途中沒有看見的展品之一。
邦德再次移動那台監視器,對準他剛剛看見的那兩個本該做男護士的人所在的地方。他們還在那裏,查理士擦着那傷痕纍纍的肩膀並試試他那條受傷的腿,看能不能站起來。
“威廉很警惕!”弗莉克向熒光屏點點頭,當時屏幕顯示出威廉正把一支多餘的手槍交給他的同事。
“要把什麼事都考慮到。我想你是要在他們衝上來對我們做無法形容的事之前使這台監視器照在路上吧,是不是?”
“我想這是最高明的辦法。準備好沒有?”
她點點頭;而邦德一隻手在控制台上尋找,最後在標有“總開關”的操縱桿上停了下來。他又躊躇了一下。“豁出去了,弗莉,你能肯定通到信號架的門是開着嗎?”
她把門打開,不由自主地往下望,發現那是一個電梯的豎井。
“有個電梯按鈕。”她回過頭,向邦德點頭。“想得多周到啊!倘若我們衝進去,我們就會在空中亂抓亂叫,最後摔成肉餅了!”她按動按鈕,就聽到機器嗚嗚的響聲。
邦德瞄着監視器的熒光屏,看見查理士和威廉似乎對下一步該怎麼辦還沒作出決定,好像在爭論。他認為,威廉很可能主張把他們幹掉,而查理士則認為至少要等到梅芙回來才能採取斷然行動。
電梯升了上來,弗莉克把滑動門拉住,不讓它自動關上。
“好了,我們走吧。”
他把總開關拉了,從監視器的熒光屏上看見博物館陡然陷入一片黑暗中。他匆匆走進電梯,按“下”的電鈕,電梯徐徐下降。電梯一停下來,他們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狹窄的傾斜的過道上,顯然那條過道通向下面城堡的主要部分,而那個信號架則高高地豎在博物館的上面。
他們慢慢往前走。“記住我們沒有彈藥補充。如果他們開始向我們開槍,我們要彈無虛發。”邦德檢查了一下那支科爾特牌手槍,弗莉克也看了看她從查理士那兒奪來的那支手槍。
一到通向信號架的那個門,他們停了下來,邦德叫她盡量不要弄出響聲。接着他們穿過門,走進黑暗處,站了幾秒鐘,讓眼睛適應那兒的黑暗。
在他們下方左側很遠的地方,從環球到院傳來了喧鬧聲和各種行動的響聲;他們就是在環球劇院附近被查理士攔住的。他們慢慢走過那條狹窄的過道,心裏十分清楚,他們是懸空的而且高得危險,下面就是用作博物館的大洞。
邦德的眼睛很快適應了黑暗,因此由他領路,扶着他左邊的安全桿,竭力判斷到那個通向下方的梯子的距離,百老匯音樂劇院就在那個梯子附近。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數,走過了四個用鐵鏈吊著的梯子。他走到第五個梯子時停了下來,回過頭向弗莉克小聲地說了些什麼,用手做了個向下去的動作。
她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接着他就轉過身,踏上梯子,順手把手槍插進褲腰帶里,躊躇了一會兒,不知她如何處理她的武器。梯子的橫檔冰涼但很牢固,他逐漸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走到了下面的黑暗處,站在梯子底下等着弗莉克下來。他用手臂朝着他認為是百老匯劇院所在的地方指了指。
他們站在一堵很高,呈曲線的石牆的後面,那是劇院後面的半圓形背景。他們悄悄地俯卧在地上,慢慢爬到那堵牆的一頭。邦德向她點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就突然往前沖。
他們的五官突然感到了刺激,這種結果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思想準備。他們一踏進那個黑暗地區,一切都活躍起來。有那麼幾秒鐘他們的眼睛幾乎被強烈的燈光弄瞎,一浪高過一浪的喧鬧聲幾乎把他們的耳朵震聾。那彷彿是他們穿過了某種魔鏡,走上了擠滿歡欣雀躍的舞台。聚光燈和劇院裏懸挂的全部燈光都開了,把舞台照得如同白日,舞台上的人盡情高唱:“世界上沒有一種職業比得上表演業。”
那些人物照一套模式跳舞,跳得絲絲合拍;男的戴着白領帶,穿着燕尾服;女的穿着銀白色的燕尾服,戴着高帽子,穿着金黃色花邊閃閃發光的小小的三角褲。歌聲震耳欲聾,邦德透過眩目的光線還看見一個合唱團的指揮在賣勁地指揮。
走近一看,那些舞蹈機械人奇形怪狀,眼睛閃閃發光,但瞪得大大的一動也不動,臉頰搽着胭脂,笑容僵硬,他們的口像口技表演者學啞巴一樣只是一張一合,沒有聲音,舞步是由輸進電腦的一套程序控制的。
邦德和弗莉克看到眼前的整個場面,不禁站住,幾乎不知所措,沒有及時採取行動,損失了寶貴的時間。
接着有人開始向他們開槍。
從遠方黑暗處射來了兩顆子彈,把跳到邦德旁邊的那個男機械人射倒。他看清了從黑暗處射出兩顆子彈的槍口火焰所處的位置,於是向子彈的來處放了兩槍並同時往前沖,用臂時把一個女機械人碰了一下,把它推出行列,使她繼續跳完她的舞步,因此也跳離了其它女機械人。
他看見而且也聽到弗莉克向燈光後面的黑洞開槍,接着聽見了因痛苦而發出的刺耳的尖叫聲,尖叫聲比那兒奏樂和唱歌的喧囂聲響得多。又一顆子彈“呼”的一聲從他的頭邊飛過去。當邦德往前跳,穿過燈火,走進遠處黑洞洞的地方時又一個男機械人的臉部被打得開了花,露出了電線和微型集成電路片。
音樂聲和歌聲並沒有停止。但是他知道,舞台上的機械人已亂成一團。他瞥見弗莉克躍過可能是樂池的那個地方,她一邊躍一邊放槍。接着他也走到了燈光照得到的地方的遠側,看見查理士四肢伸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襯衣的前胸有一塊湧出來的血塊,那就是他們的一顆子彈擊中他的地方。
威廉沿着行人路噼噼啪啪地拚命逃跑。“在那兒!”弗莉克大聲叫喊,轉身向右,朝着威廉逃跑的身影開了兩槍。
邦德緊追威廉,弗莉克緊跟在他的後面。他們一走到金屬過道,穿過操縱劇院的電子眼時,百老匯表演的喧鬧聲中斷了,音樂聲也突然消失了,燈光也熄了。當時聽到的唯一聲音就是威廉逃離戰場時跑在金屬過道上的腳步聲。
他們窮追不捨,弗莉克稍稍落在邦德的後面。在倉皇逃竄的威廉開動另一處劇院的一瞬間,弗莉克又向他開了一槍。那處劇院演出現代戲,在前部呈拱形的舞台上演出。對話和動作開始不久就停止了,那時威廉剛走到劇院的遠端。
他們走到這個劇院時,演出場面又栩栩如生地呈現在他們的眼前。拉着他們看見那個矮小、粗壯的威廉在他們的前面走進了下一個劇院,好像他正竭力走到那些劇院後面的地方去。
突然又爆發出音樂聲,聲音嘈雜而響亮,掩蓋着其他一切聲音。一聽那聲音立即可以認出是瓦格納的《齊格菲》。威廉正試圖穿過舞台,那舞台是一家著名歌劇院——在拜羅伊特的里夏德-瓦格納的大夢劇院——規模大小與原型完全相同。這座劇院是專門為演出這位作曲家的高康大①歌劇而興建的。
①高康大是文藝復興時法國作家拉伯雷所着小說《巨人傳》的主角——譯者
威廉朝着那個扮演齊格菲、正盡情歌唱、舉起那傳說的魔劍的機械人衝去——那支魔劍是那個巨型的環形歌劇院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這時,邦德停下來,兩腿分開,手臂伸直,雙手握住手槍,對準威廉的身影。
他開了一槍,看見威廉被子彈擊中還想跑,蹣跚走了幾步,就撞在那支半抬起的劍上。接着威廉手臂亂揮,雙腿亂蹬,喀喇一聲倒下,趴在表演中的機械人身上。突然從他的身體下面噼噼啪啪地爆出了火花,在幾秒鐘的時間裏他和機械人身上都冒出一縷縷青煙。當那些青煙裊裊上升時,威廉已被那支魔劍刺穿,倒在劍上;而歌劇照樣在繼續演出,錄音磁帶仍在不停地播放,彷彿重現瓦格納舞台藝術的演出絲毫未變似的,然而舞台的中心卻倒着慘不忍睹的捲曲的屍體,散亂地撒着一束束電子零件,那支不折不扣的真劍刺穿了威廉的背,劍尖上淌着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