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鉤子
邦德小心翼翼地駕着車。因為他旁邊的這個邪惡的傢伙似乎被一種隱性精神病所支配,一絲風吹草動就能將其激怒。邦德一生中遇到過很多次險惡的境遇,但現在的處境是他所能回憶起來的最危險的一次。醜八怪巡長奧斯坦似乎散發出什麼異味,但要分辨出來卻煞費了些時辰,原來他在自己的頭髮上使用了大量劣質的月桂髮油。他們順着這條路開出了數英里之後,車裏的沉默才被打破。
“謀殺和綁架,”奧斯坦輕聲說道,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死亡遊戲,”邦德平靜地說。旁邊的警察“嗤”地低聲笑了笑。
“死亡遊戲很好,邦德先生,非常好。”
“你要以這些罪名來指控我嗎?”
“我將以謀殺罪指控你,”奧斯坦笑道。“指控你和那兩個年輕姑娘。你們在英格蘭總愛怎麼說來着?你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兒,我可以隨便處置你。”
“我認為你在這麼做之前,應該同你的上司商量一下。特別要請示你們的安全情報部。”
“那幫怯懦的、愛管閑事的白痴無權管我,邦德先生。”奧斯坦輕蔑地一笑。
“對你自己來講你就是法律,是這樣吧,巡長先生?”
奧斯坦嘆了口氣,“在這個案子裏我就是法律,其它的案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被牽涉到一宗失蹤案里,有兩名英國婦女在診所失蹤了……”
“其中一個是蘇格蘭女人,巡長。”
“不管怎麼說,”他舉起車內一個袖珍娃娃的胳膊,其舉動充滿着輕蔑和嘲諷。“你是唯一的線索,是這個小小疑案關鍵的一環,是同時認識兩個受害者的人。所以我自然要審問你,我要把這起失蹤案搞個水落石出……”
“這案子的詳情我確實不太清楚。只是其中一個女人是我的女管家……”
“那個年輕的?”巡長問問題的語氣特別讓人不舒服,邦德刺耳地回報他,說:“不,巡長,是年長的那個蘇格蘭女人。她為我服務已經多年。那個年輕些的女人是我的同事。我認為你現在應該停止所謂的審訊,除非得到官職比你稍大那麼一點點的上司的指示……”
“你的麻煩還多着呢——非法攜帶武器入境;在公共場所開槍行兇致使三人死於非命,還有超速行駛,嚴重危及那些在高速公路上駕車的無辜人們的生命……”
“你說話慎重點兒,事實是那三個男人企圖殺死我,同時那兩個姑娘剛好在我的車裏。”
奧斯坦半信半疑地點點頭,“我們一定會弄清楚,到了薩爾茨堡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
這個被稱作鉤子的傢伙不時俯身活動一下筋骨,雙臂向前伸着,就像一隻大爬蟲,那雙小手靈巧地活動着。邦德想:這位巡長不僅老練,而且養成了一種高度的直覺。他在數秒鐘內把ASP手槍和那根改裝警棍從其皮套中給同時抽了出來。
“和一個像這樣武裝起來的人在一起我總感覺不大舒服。”那張蘋果臉鼓得像氣球似的紅紅的,露出燦爛的笑容。
“如果你看看我的皮夾子,你就會發現我有國際持槍執照。”邦德說,因實在憎惡巡長的言行,他的雙手緊緊握了一下方向盤。
“我們會弄清楚。”奧斯坦又嘆了一口氣,將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到了薩爾茨堡一切都會真相大白的。”
當他們趕到城裏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奧斯坦開始傲慢地對他發號施令——在這裏左轉,然後右轉,再右轉。邦德瞥了一眼薩爾察赫河和跨越河上的橋樑。在其身後是曾被君主和大主教們作為要塞的霍恩薩爾茨堡城堡,它坐落於一塊巨大的石灰岩之上,俯瞰着這座千年古城和這條美麗的河流。
他們徑直駛向新城,邦德心裏盤算着要是被帶到警察總部就好了。遺憾的是他發現巡長命令他駕車駛過迷宮般的街區,在繞過兩幢公寓大樓后徑直開進了其中一座的地下停車庫。另外兩部在城外被甩掉的汽車正等在那兒,兩車整齊地停放在那裏,中間留出給本特利車的空檔。蘇基坐在其中一輛車裏,楠尼在另一輛。
剎那間有種不安的感覺使邦德警覺起來。邦德曾得到駐外官員的保證,這裏的警察會非常安全地將其帶到薩爾茨堡。但現在他面對的卻是態度惡劣、並且很可能已經被人行賄的警察。很顯然,將他們帶到這幢私人公寓大樓是按照事先已經安排好的計劃行事的。毫無疑問這個停車場也是這幢公寓樓的一部分。
“放下我旁邊的車窗。”奧斯坦輕聲說。
一名警察走到奧斯坦的車窗旁,另一個則站在車前。車前的警察后腰塞着一把自動手槍,那雙充滿敵意的眼睛直盯着邦德。
通過開着的車窗,奧斯坦用德語低聲交代了幾句。他的聲音極低,而且通過他的尖嗓吐出的帶有維也納口音的德語又太快,邦德僅能聽懂幾個單詞:“首先是女人們,”又低聲說,“一人一間……24小時監視……直到我們把所有事情都弄清楚……”邦德沒有聽清他最後問的問題,但回答聽得卻非常清晰。
“你要儘快給他打個電話。”
海因里希-奧斯坦點了幾下頭,他晃動着他那特大號的腦袋,就像後車窗來回搖擺的玩具娃娃。他告訴那個身着警服的人繼續值勤,佩帶自動手槍的警察沒有走開。
“讓我們先安靜地呆上幾分鐘。”奧斯坦將那張漲得通紅的臉轉向邦德,咧嘴一笑。
“如果你的暗示僅僅為了表明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是你職責範圍內的事,那麼我認為我應該被允許同我國駐維也納大使館取得聯繫。”邦德一字一句地說,就如同閱兵場上發出的命令一樣。
“很快就能解決。這裏還有一些手續問題。”奧斯坦坐在那兒鎮靜異常,抱着雙臂,彷彿他完全控制着局勢。
“手續?什麼手續?”邦德沖他嚷道。“你們應該尊重起碼的人權。特別要指出的是,我受我國政府委派在履行公務。我要求……”
奧斯坦點了一下頭,給佩帶自動槍的警察發了個暗號。“你無權要求什麼,邦德先生。你應該非常清楚這一點。你現在身在異國,你是個外國人。事實上我就代表法律,現在你在我們手中,你沒有權利要求任何東西。”
邦德看到蘇基和楠尼從另外的車上被拉下來,她們彼此被完全隔離開,並且顯得驚恐不安。蘇基甚至都不敢抬頭直視這輛本特利車,但楠尼朝他看了一眼。雖然只是瞬間一瞥,但邦德從她充滿智慧的眼神中得知她仍有武器,並且正在等待時機。一位意志堅強的女性,他想,性格倔強而且極富魅力。
她們從邦德的視野中消失了,然後奧斯坦在邦德的肋骨上用他自己的ASP戳了一下。“把車鑰匙留下,邦德先生,天亮前它得離開這兒。現在滾出來,把手舉着別放下。我的拿烏齊衝鋒槍的部下可是有點緊張。”
邦德照他的命令做了。幾乎無人使用的地下車庫冷氣襲人,陰森可怖,充斥着汽油、橡膠的味道。
佩帶自動槍的傢伙帶着他穿過停放的汽車來到一個狹窄的出口,通道盡頭似乎是一堵磚牆。奧斯坦的手不經意地動了一下,邦德發現在他左手裏有一個扁平的遙控器。掩飾房門的牆體毫無聲息地向內移動,然後滑向一邊,顯露出電梯間的不鏽鋼門。停車場的什麼地方傳來引擎點火的震動聲,隨着車子的駛離而歸於寧靜。
伴着一聲短促的類似嘆息的聲音,電梯門打開了,邦德在巡長的示意下走了進去。三個人站在裏面沉默無語。電梯也無聲無息地向上升去。門開了,邦德又一次被命令朝前走,這是一條掛滿現代版畫藝術品的走廊。不一會兒他們便走進一套寬敞明亮、富麗堂皇的公寓房。房間內鋪着土耳其地毯,陳設着由鋼木、玻璃、高檔布料製作的現代新潮傢具。牆上懸挂着派珀、薩瑟蘭、勃納爾、格羅斯和霍克內的版畫、油畫等繪畫作品。大開間設計,落地窗外是寬大的陽台。左手為一條拱廊,聯接着廚房和餐廳。從兩個低矮的拱門裏延伸出兩道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的白色房門在柔和的燈光下熠熠生輝。每邊都設有一名警官,似乎是在站崗值勤。窗外霍恩薩爾茨堡要塞清晰可見。奧斯坦命令關上窗帘,淺藍色的天鵝絨窗帘沿滑軌悄無聲息地徐徐合在一起。
“這個可愛的小地方對一個巡長來說相當可以了。”邦德說。
“哈,我的朋友,我希望它是我的。遺憾的是我僅今天晚上借用一下。”
邦德點點頭,試圖表明這是顯而易見的,他只是對這套房間的設計式樣和雅緻的佈置表示讚賞。他將臉轉向巡長,開始較快地說:“現在,先生,我非常感謝你對我所講的一切。但你必須明白,我們的大使館和我所供職的部門已經對我的安全發出指示,而且我也從你們自己的人那裏得到過保證。你說我無權要求任何東西,這就大錯特錯了。事實上我有權要求做任何事情。”
鉤子目光獃滯地看着他,然後大聲笑道:“如果你活着,邦德先生,如果你還活着你將會得到你所要求的權利,而且我要是也還活着的話,我將有責任同你進行合作。不幸的是我們現在都是死人。”
邦德雙眉深鎖,他開始不得不佩服奧斯坦所耍的陰謀手腕了。
“問題實際上是怎麼處置你,”巡長繼續說,“因為你已經是個死人,而我僅僅是躲起來就行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隱伏不動靜待着?”
“是有些過時,但也只能這麼說。”
奧斯坦笑着上下打量着他,“我馬上就要生活在這個世界裏,那是鬼魂的理想之鄉,對嗎?”
“倒是挺迷人的,不過哪裏將是我的鬼魂出沒的地方呢?”
正常人應有的表情在這位警察臉上消失了。肌肉變得象岩石一樣堅硬,目光獃滯。甚至他的那張蘋果臉也失去了光澤,變成了菜色。
“墳墓,邦德先生。你將生活在陰冷的墳墓里和鬼魂為伴。沒有別的地方可去,除此之外你別無去處。儘管你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但它仍將是你的最後歸宿。”他的小手輕輕向上一揚,以便能瞥見手腕上的錶針。他轉身尖聲命令端着烏齊衝鋒槍的傢伙打開電視機。“隨時都會有最新消息播出。有關我的死訊可能已經播出了。你的大概也將播出——雖然它很可能在凌晨播出。請坐下來好好欣賞吧。我想你會為我這個如此天衣無縫的即興作品叫好的,因為我只有很有限的時間來安排這一切。”
邦德深深地陷入沙發里,他的一半思緒在尋找對付奧斯坦和他的幫凶的機會,另一半在思索這個警察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以及其動因。
電視屏幕上播放着廣告。一名姿色撩人的澳大利亞姑娘正以景色如畫的群山為背景向全世界宣傳一種防晒油的特殊價值。一個年輕小夥子駕機迎面飛來,他一面從無座艙蓋的輕型飛機向外爬,一面大聲說著景色多麼迷人,不過如果你使用某種牌子的照相機來搶拍的話景色會更加迷人。
伴隨着開始曲,新聞節目的畫面出現在屏幕上。然後出現的是一位表情嚴肅、皮膚略黑的女主持人。頭條新聞為發生在12號高速公路上的一起槍擊事件——一輛載有遊客的汽車被擊中起火爆炸。畫面顯示了被警察和救護車包圍着的那輛銀色的雷諾車的殘骸。鏡頭切回到直播室,女主持人心情沉重地出現在屏幕上。令人恐怖的場面在這個地段又一次重複再現了——五名警察在由薩爾茨堡行至槍擊現場時因車禍異常死亡。當時一輛警車失去控制撞到另一輛車的側面,兩部車衝出公路在林地上起火燃燒。
屏幕上出現了兩部車的殘骸,接着海因里希-奧斯坦身着制服的黑白照片出現在畫面上,新聞主持人說,奧地利從此永遠失去了一位盡職盡責、忠於職守的警官。當時巡長乘第二輛車,在警車起火爆炸后以身殉職。
之後邦德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和他的本特利車的牌照。主持人說他是一名英國外交官,很可能正同兩位不明身份的年輕女士在進行一次私人旅行。他因被警方懷疑同高速公路上的槍擊事件有牽連而受到通緝。使館的聲明說他曾打電話尋求幫助,但他們擔心他很可能是因心理壓力過大而胡作非為。“這幾天他一直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之中,”一位態度溫和的大使館發言人告訴電視記者。所以情報局和外交部已經決定拒絕給予其任何幫助。當然這是標準的外交辭令。汽車、外交官、年輕女人消失得毫無蹤跡,並且現在人們都在為他們的生命安全擔憂。警方將在天明后重新開始搜捕行動,但汽車極易從任何一條山間公路上駛出道路。我們擔心會出現最壞的結果。
鉤子先生開始笑出聲來。“你看所有這一切是多麼的簡單,邦德先生。當他們明天的什麼時候在一條深谷中找到你那輛被摔碎的車子時,搜捕行動就會結束。當然車裏將會有三具屍體。”
巡長計劃中的所有細節現在都已經變為現實了。
“我想我的那具屍體上不會有腦袋吧?”邦德平靜地問。
“那當然,”鉤子怒氣沖沖地說。“好像你完全清楚我下一步將要做什麼。”
“我知道你還想方設法殺掉了你的五個同事……”
他的那雙小手舞動着:“不,不對!我不會打我同事的主意,邦德先生。我找的是乞丐,流浪漢,社會渣滓。是的,我們要清除一些社會渣滓……”
“還要搭上兩部警車吧?”
“那兩輛警車都是原物。車庫裏的是冒牌貨。我一直擁有兩部白色的大眾牌汽車,同時還有兩套警徽和牌照。這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以備不時之需。現在這個時刻突然到來了。”
“就在昨天?”
“當時我發現了綁架你朋友的真正原因——和報酬。是的,就在昨天。我有同那些人取得聯絡的方法和渠道。當得知支付贖金的要求后,我經過調查並提出了……”
“獵取人頭。”
“太對啦。看來你的消息還挺靈通。那個提供巨款的人給我的印象是你對此次行動全然不知,是全然不知嗎?”
“對一個後起步者來說,巡長,似乎你組織得還不錯,”邦德說。
“哈!組織得不錯!”巡長發亮的面頰得意得笑開了花。“我這輩子花費了大量精力來準備隨機應變——行動的方案、聯繫渠道、各種證件、忠誠的部下和交通工具。”
很顯然這個人對自己有充分的自信,當然他會有這種感覺,邦德被監禁在薩爾茨堡的一幢高層建築里,這是他自己的領地。他有充足的理由興高采烈。
“我總是能夠把握真正發財的機會,並且在經歷了一些像敲詐或綁架之類的大案而劫後餘生。那些小打小鬧的案犯不能提供和滿足我過真正富足生活所需的金錢。像我剛才所講的,如果我遇到一宗敲詐案,或者一宗綁架案,或別的什麼大案子,要是能做一次私下交易,那我就不會為我的下半輩子發愁了。但我做夢也沒有想到能從你身上滿足我的發財慾望,邦德先生。”他眉飛色舞地說著,就如同一個專玩惡作劇的孩子。“在這段時間裏我確信我的人都已經得到了適當的物質刺激,現在他們會死心塌地的為我賣命。當然,他們不是真正的警察。他們屬於我的行動隊,他們將會為了我而赴湯蹈火……”
“還不如說是為了金錢,”邦德冷冷地說。“他們甚至也會為了金錢而幹掉你。”
鉤子短促地一笑,說:“恐怕你早上得早起點才能對付一個像我這樣精明的老傢伙,邦德先生。我想他們會試圖要我的命,但我懷疑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我毫不懷疑的是他們將幫我把你幹掉。”他站了起來,“請原諒,我要去打一個非常重要的電話。”
邦德舉起他的一隻手,“巡長!再幫我一個忙!那兩位年輕姑娘在這裏嗎?”
“當然在。”
“她們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們相遇純屬意外。她們並沒有被卷進來,所以我懇求你放她們走。”
“這不可能,”當鉤子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邦德,然後就朝一條走廊大步走去。
那個端着烏齊衝鋒槍的傢伙在槍筒后朝邦德笑着,然後用蹩腳的英語說:“他很聰明,你不這麼認為嗎?他總是給我們許願,說終有一天會有辦法使我們大家成為富翁。現在他說機會來了,不久我們就會沐浴在陽光下享受榮華富貴了。”恐怕不是這樣,奧斯坦在拿到賞金逃走之前會看到他的四個幫凶葬身谷底——如果他能拿到錢的話。他用德語問他們是怎樣迅速地策劃這一陰謀的。
當時鉤子先生的人馬正在莫扎特診所調查綁架案,那裏通訊聯絡相當頻繁。突然巡長消失了大約一個多鐘頭。他興高采烈地回來后便將全體人員帶到這套公寓房間裏,並解釋了案件的最新進展。現在他們所要做的就是要抓住一個叫邦德的傢伙。這場戲就這樣簡單地上演了。一旦他們抓住他,這起綁架案也就算結案了——只是有一筆額外的獎金。這套公寓的主人要看到姑娘們被送回診所,並會為邦德的腦袋付一大筆錢。
“巡長同總部保持熱線聯繫,”那個傢伙對他說道。“他試圖找到你的藏身之處。他發現你時,我們已在車內待命了。當電台告訴我們你等在8號高速公路旁邊時我們已在前往的路上了。那裏有一部車遭槍擊起火爆炸。這都是巡長的主意。我們在市內貧民區抓了五個無業游民,並將他們帶到停車地點。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我們隨車帶有警服;那幾個無業游民喝得大醉,使他們完全失去知覺不是難事。然後我們就去接你。”他不清楚下一步的行動計劃,但他確信他的頭兒會拿到賞金。這時鉤子大步走回房間。
“都安排好了,”他笑着說。“恐怕我得委屈你一下,邦德先生,我要將你像其他人一樣鎖在其中一個房間內。時間不會太長,僅一兩個鐘頭,我要接待一位重要客人。當我的客人走後我們將有一小段旅程,到山裏去。那時獵取人頭行動也就近乎完成了。”
邦德點點頭,暗自認為獵取人頭行動並非接近完成。總會有辦法的。現在他必須儘快找到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以使他們擺脫鉤子的魔掌。醜八怪巡長用那把ASP作了個手勢,命令邦德走向右邊的走廊。邦德朝拱門走了一步,然後站住了。
“我有兩個問題,這是最後的請求,如果你能夠……”
“姑娘們也得跟着走,”奧斯坦輕聲說。“我不能留下目擊者。”
“如若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這點我非常明白。我問的不是這個,我的問題僅是想使自己的神經放鬆一下。首先,在雷諾車裏的那些男人是誰?很顯然他們參加了這次異乎尋常的獵取人頭行動,我想知道他們的身份。”
“科西嘉聯盟,依我的理解。”奧斯坦顯得十分慌亂和焦急,好似他的客人會隨時闖進來。
“我的女管家和莫尼彭尼小姐到底出什麼事了?”
“出什麼事?她們被綁架了。”
“這我知道,但是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鉤子憤怒地咆哮道:“我現在沒時間跟你-唆細節問題。她們被綁架了。你沒必要知道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他輕輕推了邦德一下,命令他徑直進入走廊。在右手第三個門前,鉤子停住了,他拿鑰匙打開房門,幾乎是將邦德推入房中。他聽到鑰匙轉動和門鎖‘砰’地閉合的聲音。
邦德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明亮的卧室里。房間內陳設着很摩登的裝有帳桿的雙人床、高雅貴重的繪畫、一把扶手椅、一個梳妝枱、一組壁櫃。單開窗戶上掛着厚厚的淡黃色窗帘。
他迅速行動起來,首先查看了落地長窗。從此窗可以望見外面狹窄的陽台——幾乎可以肯定是主陽台的一部分。窗上的玻璃厚得堅不可摧,要弄開它的保險鎖也要費些功夫。打房門的主意也是不可行的。要不出聲地打開門上的無簧鎖可不是件容易事,而藏在他身上的工具又太小。在緊要關頭他也只有打窗戶的主意,但接下去怎麼辦呢?房間距地面至少有6層樓高,他手無寸鐵且缺少攀緣所需的工具。
他檢查了一遍壁櫃和梳妝枱,所有抽屜和櫥櫃都是空的。當他正忙着做這一切時,門鈴聲從套間的客廳里傳來。客人到了——他想這一定是塔米爾-雷哈尼派來的密使;當然也是“幽靈”屬下有實權的人物。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只好對窗子下手了。
說來也怪,身為一名警察,奧斯坦並沒有把他的皮帶拿走。在皮革厚厚的夾層內藏着不宜被人發覺的既長且薄的萬能工具,製作得如同一把小巧的瑞士軍用刀具。它由堅硬的不鏽鋼製成,內有全套的微型工具——螺絲刀、橇鎖工具,甚至還藏有一個袖珍電池和連接器,它們可以用於連接3個小爆炸裝置,大小厚薄就如同一塊指甲蓋。所有這些都置於一個盒子中。
全套工具都是由布思羅伊德上校的精明能幹的助手安-賴利在特殊裝備處設計的,她在攝政公園總部里可是個盡人皆知的“小機靈”。當邦德開始着手拆卸緊緊固定在窗框中的安全鎖時,他為她的足智多謀默默祈禱。除了窗子拉手上的鎖外,還有兩道鎖。將第一道鎖卸下大約要用10分鐘。照這個速度進行,至少還要再花費20分鐘——可能時間還要長——邦德覺得他沒有這麼多時間隨意支配。
他不停地工作着,手指被擦傷並起泡出血。他知道如果選擇炸開房門上的無責鎖無疑將是徒勞的。他們在他到達走廊前就能把他抓住。
他時不時地停下來,側耳仔細傾聽由這個套間的主客廳中傳來的任何響動。沒有一絲聲息,他最後打開了第二道鎖。就剩下窗子拉手上的鎖了,當他正要開始拆卸時窗外突然出現了刺眼的強光。有人打開了所有陽台上的燈,並且有一盞燈就在這間卧室窗外的牆上。
他仍然沒有聽到任何響動。房間的牆很可能是隔音的,窗戶上的玻璃又是如此厚實,不可能有一絲聲響滲進來。幾秒鐘后他的眼睛適應了窗外的燈光,他又能繼續對付最主要的那道鎖。5分鐘過去了,他還沒有卸掉一顆螺絲。他停下來靠在牆上,並決定在別住拉手的安全鎖的機械裝置上試一下。
他試用了3種不同的工具才找到合適的工具。當門閂縮進去時,發出一聲尖細的‘卡嗒’聲。瞥了一眼他的勞力士牌手錶,他算出整個工作用時45分鐘。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而他腦子裏依然沒有成形的行動計劃。
邦德輕輕地抬起拉手,將玻璃窗向內拉開。沒有聲響,窗外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他做了幾次深呼吸,以便使他的腦子清醒些。他站在窗前,屏息靜聽從右手拐角處主陽台上可能傳出的任何聲音。
整個套間死一般的沉寂。
邦德感到疑惑。對鉤子來講,現在時間已經非常緊迫了。很明顯,一個競爭者早就在觀察、等待動手的時機,以便小心謹慎地除掉對手。鉤子出人意料地出現了,他是一張變牌,一張牌值難定的百搭——這個局外人突然之間解決了“幽靈”的問題。他必須迅速行動以保證他得到獎金。
邦德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地出了窗子,緊緊貼在牆上。仍然沒有一點動靜。高居於薩爾茨堡之上,他警惕地注視着從牆角到寬陽台的每一部分。陽台上裝有照明燈,擺設着盛滿鮮花的巨大花藍和白色的庭園傢具。當邦德看到眼前的景象時震驚得呼吸都加快了。燈火輝煌,新城老城被映照得光彩煙煙,如同一幅色彩斑斕的佈景。陽台上的傢具擺放得整整齊齊——和那些屍體一樣。
鉤子的四個幫凶陳屍於白色的鐵制休閑椅之間並被擺成一排,每個人的腦袋都被砍了下來並且不翼而飛,傢具和牆上濺滿血跡,鮮血流進地磚滲入陽台厚厚的水泥層中。
通往大客廳的巨大落地窗上有幾盆鮮紅的天竺葵吊在嵌入牆中的掛鈎上。其中一盆花被拿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由一根繩索擰成的一個結實的圓環。一個屠夫用的又長又尖的掛鈎穿過繩圈,在它的大鉤尖上吊著鉤子肥胖的屍體。
邦德將目光最後移到這幅令人作嘔的場景。巡長的手腳被捆在一起,鉤尖從他的喉嚨扎進去。鉤尖太長了,以至穿透口腔從左眼捅了出來。有人是煞費苦心地設法讓這個笨重肥大的傢伙遭受如此緩慢和長時間的折磨的。如果過去納粹黨徒的故事是真實的,那麼無論是誰幹的這一切,都想讓巡長海因里希-奧斯坦的死被看作是勸善懲惡。
懸挂着的屍體仍然滴着鮮血,在深夜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擺着。屍體晃動的同時鉤子的脖子非常明顯地被拉長了。他的臉因恐怖和痛苦而完全扭曲了。
邦德的胃裏一陣陣作嘔,他強忍着朝窗口踱去。這時從夜幕里傳來一陣怪異的聲音,它同掛鈎上繩圈吱吱嘎嘎的響聲交融在一起。大街的另一邊一隊正在排練的音樂家開始了演奏。自然演奏的是莫扎特的樂曲;雖然他對莫扎特知之甚少,但邦德聽出他們演奏的是莫扎特第20號鋼琴協奏曲的憂鬱的開場曲。這時街道遠處又傳來小號手吹奏的爵士樂,很可能是一名街頭藝人。這是一種古怪的混合旋律,鋼琴協奏曲夾雜着1930年的一首老歌‘大藍屋’。邦德感到很驚訝,這是否僅僅只是一種巧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