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996年3月26日,星期二,上午10:30
菲爾走進大門,這幢報廢的大樓已經歸了“黑桃王”。這道門是一塊四分之三英寸厚的膠合板,嵌在一個鋁合金框子裏。
菲爾穿過前廳,直奔辦公室,前廳里照例煙霧騰騰,依舊不時有人打牌。他看見大雙坐在寫字枱前,不禁鬆了口氣。
菲爾不耐煩地等着。大雙接過一個11歲的小嘍-交來的髒錢,隨後便把那孩子打發走了。
“出問題了。”菲爾說道。
“問題終歸是要出的。”大雙說話頗有哲學家的派頭。他正在清點那孩子上交的那一疊破破爛爛的鈔票。
“這一回不一樣,”菲爾說道,“里傑納德給人盯上了。”
大雙的目光從鈔票上抬了起來,那副表情像是剛挨了一記耳光。“滾你的!這消息你打哪兒聽來的?”
“真的,”菲爾一口咬定。他扯過一張靠牆放着的直背靠椅,將破舊的椅子轉了一圈,反坐在上邊。這種姿勢與他永遠反戴着的棒球帽構成了一種視覺上的和諧。
“誰說的?”大雙問。
“街上都傳遍了,”菲爾說道,“埃彌特是聽我們在時代廣場上的一個兄弟說的。看上去那位大夫是受西北面曼哈頓谷甘斯特-呼治的保護。”
“你是說,呼治的人把里傑納德給殺了?”大雙全然不信。
“是這麼回事,”菲爾說,“照腦袋給了他一槍。”
大雙用空着的巴掌乓地拍了一下寫字枱,那一疊亂糟糟的鈔票飛到了空中。他跳起來,來回走着,又照着金屬廢品筐狠命踢了一腳。
“我簡直無法相信,”他說,“這他媽的世界怎麼啦?我都搞不懂了。他們為了一個古怪的白人大夫幹掉一個兄弟。這講不通啊,絕對講不通。”
“沒準那個大夫是替他們做事。”菲爾有他的看法。
“我他媽不管他幹什麼,”大雙勃然大怒。他朝菲爾面前一站,菲爾不由自主地縮了一下脖子。菲爾太了解了,大雙發起火來六親不認,誰也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來,他這時是真的火了。
大雙回到寫字枱前,又拍了一下桌子。“這事我搞不清楚,可有件事我是知道的。這不能容忍。我們不能吃這個啞巴虧!呼治一夥不能隨隨便便跑來幹掉‘黑桃王’的人,我們連點反應都沒有。我是說,最低限度,我們得照答應的那樣,幹掉那位大夫。”
“他們說,那伙人給大夫加了條尾巴,”菲爾說,“他們還在保護他。”
“真是難以相信,”大雙回到寫字枱前的座位上,“不過那樣的話事情反倒容易了。我們把大夫和尾巴一塊兒幹掉。但我們不能在呼治的地盤上下手。咱們上大夫上班的地方去做。”
大雙拉開寫字枱中間抽屜,伸手在裏邊亂摸一氣。“大夫的那個紙條哪兒去了?”他說。
“旁邊抽屜。”菲爾說道。
大雙瞪了菲爾一眼。菲爾聳了聳肩。他並不是想惹大雙,但他記得大雙把紙條放進了旁邊的抽屜里。
大雙找出紙條,飛快地念了一遍。“很好,”他說,“把布傑找來。他手正痒痒呢。”
菲爾消失了兩分鐘。當他再次露面的時候,他把布傑帶來了。布傑步履蹣跚地走進辦公室,他的步態掩蓋了他遠近聞名的敏捷。
大雙說明了目前的情況。
“你想想這事拿得下來不?”大雙說。
“嗨,沒問題。”布傑說道。
“要不要個幫手?”大雙又問。
“媽的,用不着,”布傑說,“我只等這兩位大娘到一塊了,再把他倆抓住。”
“你只能到大夫上班的地方去干,”大雙說道,“咱們不能冒險闖進呼治的地盤,除非我們都帶上傢伙。你明白嗎?”
“沒問題。”市傑說。
“你有一把自動手槍?”大雙問。
“沒有。”布傑說。
大雙拉開寫字枱下邊的抽屜,取出一支特克牌手槍,這把槍和交給里傑納德的那把一模一樣。“別弄丟了,”他說,“我們沒幾把了。”
“沒問題,”布傑說著,拿起手槍,愛不釋手地擺弄着,在兩手間慢慢地倒來倒去。
“行了,你還等什麼?”大雙問。
“你沒事了?”布傑問道。
“我當然沒事了,”大雙說,“你要我怎麼樣,難道要我跟你一塊去,拉着你的手?給我出去,然後回來告訴我事辦妥了。”
無論費多大的勁,傑克也沒法集中精力考慮另外幾個案子。已經快到中午了,他才完成了很少一點案頭工作。他不由自主地牽挂着那個流感病例,想知道貝特-霍爾德尼斯遇到了什麼事。她到底發現了什麼?
傑克厭惡地扔下鋼筆。他真想再去一趟曼哈頓總院,拜訪切維和他的化驗科,但他明白自己不能那樣做。可以肯定,切維最低限度也會叫來警衛,而傑克自己會被開除。傑克知道,他只能等着全國生物實驗室的取樣器得出結果,為他提供一些證據,他再去靠近某個大人物。
傑克放下手裏的文件,不顧一切地登上六樓,走進DNA化驗室。與大樓的其他地方相比,這間化驗室堪稱高級設施。這裏新近剛裝修過,配備了最新式的設備。連工作人員穿的化驗服似乎也比其他化驗室的服裝更挺刮潔白一些。
傑克找到化驗室主任特德-林奇,他正準備去吃午飯。
“阿格尼絲的取樣你拿到了?”傑克問。
“是的,”特德說道,“在我辦公室里。”
“那就是說,還沒有得出結果。”傑克說。
特德笑了。“你在說什麼?”他問道,“我們還沒拿到培養基呢。再說了,你大概低估了這個程序。我們又個是把取樣扔進病菌溶液就完事了。我們必須分離出核糖,然後進行聚合酶鏈反應,以便取得足夠的基質。不然的話,就算取樣有反應,我們也看不到熒光反應。這需要時問。”
傑克結結實實挨了一通訓,他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獃獃地望着寫字枱後邊的牆壁。儘管已經到了午餐時間,可他一點也不覺得餓。
傑克決定給市裡那位病理學家打個電話,他很想知道那人對這次流感病例有什麼反應;傑克估計自己能給這位病理學家提供一個重新樹立權威的機會。
傑克從全市電話號簿上查到了號碼,便打了這個電話。接電話的是一位秘書。傑克要求與阿貝拉德博士通話。
“您是?”秘書問。
“斯特普爾頓大夫,”傑克真想說得幽默中帶點譏諷,但他好歹壓住了這種誘惑。傑克知道阿貝拉德為人十分敏感,他本來很想說自己是市長或者衛生部長。
傑克一邊等,一邊漫不經心地卷着一張紙條。到對方電話又拿起來的時候,傑克意外地發現竟然還是那位秘書。
“對不起,”她說,“阿貝拉德大夫要我告訴你,他不想和你談什麼。”
“告訴那位名醫,我真佩服他的成穩。”傑克說道。
傑克乓地一聲摔下電話。他的第一印象是正確的:那傢伙不是人。傑克的焦慮中又多了一分憤怒,他更加無法忍受自己眼下這種無所作為的狀態。他如同一隻困在籠子裏的雄獅。他必須做點什麼。此時他想乾的是拋開賓漢的禁令,到曼哈頓總院去看個究竟。如果去了,他又可以和誰談話呢?傑克在心裏將總醫院那邊認識的人列了一個名單。他忽然想到了凱西-邁克拜恩。她待人熱情開朗,說話開誠佈公,又是在傳染病控制委員會工作。
傑克抓起電話,要曼哈頓總院。凱西不在辦公室,傑克便給她發了一個傳呼。她是在餐廳里回的傳呼,傑克聽到電話里有那裏常有的說話聲和杯盤相碰的聲音。傑克做了自我介紹,並對打擾她用餐表示了歉意。
“沒關係,”凱西和藹地說,“有什麼要幫忙的?”
“你還想得起我?”傑克問道。
“那還用說,”凱西說道,“克利先生和齊默曼大夫對你作出那樣的反應,我還能忘得了?”
“我在你們醫院得罪的似乎還不光是他們幾位。”傑克承認。
“發生了那麼些個傳染病,大家都變得疑神疑鬼的。”凱西說道,“我不認為是哪個人的事。”
“聽着,”傑克說道,“我很擔心那幾個病例,想過來和你當面談談。你看怎麼樣?不過這事只能你和我知道。這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
“不,沒什麼,”凱西說,“你打算什麼時候來?我今天下午大部分時間都有會。”
“現在如何?”傑克說道,“我午飯都不吃了。”
“憑你這份投入,”凱西說道,“我還能拒絕嗎?我的辦公室是在一樓行政部。”
“呃-呃,”傑克連聲音都變了,“我會不會碰上克利先生?”
“可能性很小,”凱西說道,“來了一批美利堅保健的大人物,按照日程,克利先生整天都得和他們泡在一起。”
“我馬上過來。”傑克說。
傑克走出一馬路的入口。他隱隱約約意識到,靠在臨近一幢大樓上的斯拉姆也站了起來,但傑克滿腹心事,也沒太在意。他揮手攔住一輛出租車。他上了車,回頭看了一眼,見斯拉姆也跟了上來。
雖說去過一次大夫的公寓,布傑並無十成的把握能認出傑克,可是當傑克一出現在醫學檢查官辦公處的大門口,布傑便認出他來了。
布傑一邊等,一邊儘力分辨保護傑克的人可能是誰。不多一會兒,一個滿臉鬍子的大高個到了一馬路和第30街的轉角上便不走了,一邊抽煙,一邊時不時地看一眼醫學檢查官辦公處的門口。布傑料定就是他了。傑克露面了,市傑發現斯拉姆一動不動,不禁有些意外。
“他只不過是個毛孩子,”布傑低聲對自己說了一句。他感到掃興,本來以為會是一個更稱心的對手呢。
布傑剛伸手摸到藏在圓領衫下邊一個肩套里的自動手槍的槍把,便看見傑克和斯拉姆分別跳上了出租車。布傑把手縮了回來,跑到街邊,叫了一輛出租。
“只管向北,”布傑告訴司機,“可別跟丟了,小子。”
這位巴基斯坦司機疑惑地看了看市傑,但緊接着便照辦了。布傑盯牢了斯拉姆的車,那輛車的一盞尾燈被撞壞了,很容易認。
傑克跳下出租車,快步走進醫院大樓,穿過大廳。由於腦膜炎恐慌過去了,佩戴面罩的規定已經撤銷,傑克也就沒法再用面罩來掩人耳目了。考慮到可能被人認出來,傑克拿定主意,盡量少在醫院的公共場所逗留。
傑克推開通往行政區的門,心裏唯願凱西沒說錯,克利忙着呢。門在他身後掩上,醫院的各種聲音頃刻間消失了。他走進鋪有地毯的走廊,不覺暗自慶幸,沒看見一個認識的人。
傑克走到遇見的第一位秘書跟前,打聽凱西的辦公室。對方告訴他就在右邊三樓上。傑克毫不耽擱,匆匆來到三樓,走進凱西的辦公室。
“你好,”傑克隨手關上房門,說道。“請別介意,我把我們倆這樣關起來。我知道這有點失禮,可我解釋過,有幾個人我實在不希望看見。”
“你要是覺得這樣好一點,那就無所謂,”凱西說道,“來,請坐。”
傑克在一張面向寫字枱的椅子上坐下。這間辦公室不大,剛剛放得下一張寫字枱,兩把椅子,還有一個文件櫃。牆上掛着好幾張文憑、執照,充分證明了凱西的資格。擺設雖然簡樸卻很舒適。寫字枱上擺着幾張全家福。
凱西看上去和傑克記憶中的一樣:和藹而又開朗。她長得小巧玲瓏,臉圓圓的。她的微笑讓人看着舒坦。
“我十分擔心最近這一次原發性流感型肺炎,”傑克開門見山,“傳染病控制委員會有什麼反應?”
“我們還沒開會,”凱西說,“說到底,病人昨天晚上剛死。”
“你和別的委員談過這事沒有?”傑克問。
“沒有,”凱西承認,“你幹嘛這樣關心?這個季節我們見過不少流感了。坦率地說,我對這個病例的擔心趕不上另外幾個,特別是腦膜炎。”
“我擔心這一個是因為這是一種模式,”傑克說道,“它的臨床表現是突發性肺炎,這和另外幾種一樣,都屬於罕見病。不同之處在於,加上流感,傳染性就大得多了。它不需要媒介,是通過人與人的接觸傳播。”
“這我知道,”凱西說,“可我說過,整個冬天我們都發現有流感。”
“是不是原發性流感型肺炎?”傑克問。
“那倒不是。”凱西不得不承認。
“今天早晨我找人查證過,看醫院裏近來有沒有類似的病例,”傑克說道,“沒有。據你了解現在出現沒有?”
“據我了解沒有。”凱西說。
“能不能查一下?”傑克問道。
凱西轉向她的電腦終端,發了一條查詢命令。答案立刻閃現了。沒有流感型肺炎病例。
“好極了,”傑克說道,“我們試試別的事。患者名叫克文-卡彭特。他的病房在醫院什麼地方?”
“在矯形科。”凱西說。
“他是早晨六點出現癥狀的,”傑克說,“看看當晚值班的矯形科護士有沒有誰生病了。”
凱西猶豫了一會兒,才轉向電腦終端。她用了好幾分鐘才查到了名單和電話號碼。
“你需要我現在給她們打電話?”凱西說,“她們過幾個小時就要換班了。”
“最好是現在就打。”傑克說。
凱西開始打電話。在給第二個護士科姆-斯賓塞打電話的時候,凱西得知那個女人生病了。事實上,她剛打來電話請病假,自述出現重感冒癥狀,體溫幾乎達到華氏104度。
“我可以和她談談嗎?”傑克問。
凱西對科姆說,她願意不願意和一位正在她辦公室里的醫生談談。科姆顯然同意了,凱西將電話遞給傑克。
傑克做了自我介紹,但沒有提醫學檢查官。他對她患病表示了一番慰問,接着便問到癥狀。
“癥狀來得很突然,”科姆說,“我剛才還好好的,一下子頭就疼得不得了,身上冷得直哆嗦。而且我肌肉也痛.特別是背的下半部。我以前也得過流感,可從來沒有感覺到有這麼厲害。”
“有沒有咳嗽?”傑克問道。
“有一點,”科姆回答,“還越來越嚴重了。”
“肋下疼痛怎麼樣,”傑克問道,“就是你吸氣時胸骨下邊痛不痛?”
“痛,”科姆說,“這是怎麼搞的?”
“你和一個名叫卡彭特的病人有很多接觸,是嗎?”傑克問。
“是的,”科姆說,“持證護士部的喬治-海塞爾登也有很多接觸。卡彭特先生是一位不大好侍候的病人,他一來就抱怨頭痛,發冷。您該不會認為我接觸過他是我生病的原因吧?我的意思是,流感的潛伏期是24小時以上。”
“我不是傳染病專家,”傑克說道,“我確實不知道。個過我建議你服用金剛乙胺抗病毒素。”
“卡彭特先生怎麼了?”科姆問。
“你要是把附近藥房的名稱告訴我,我可以替你打電話開點葯,”傑克有意避開科姆的問題。很明顯,卡彭特先生的突然發作是在科姆下班以後開始的。
傑克儘快結束了這番談話。他把電話遞還給凱西。“我討厭這種情況,”傑克說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事。”
“你莫非成了報警專家?”凱西問,“我估計醫院近來一百個人中有兩、三個因流感請假。”
“我們給喬治-海塞爾登打個電話。”傑克說道。
喬治-海塞爾登原來比科姆病得還要重;他已經打電話到科里請了病假。傑克沒有和他交談,只是聽着凱西這邊的談話。
凱西緩緩地掛上電話。“你現在真讓我也擔上心事了。”她承認。
他們又給當晚在矯形科值班的醫務人員打了電話,包括病房秘書。其他人沒有生病的。
“我們換一個部門看看,”傑克說道,“化驗科的人肯定來看過卡彭特。我們怎麼查對?”
“我來給金妮-威倫打個電話。”凱西說著,又拿起電話。
半小時過去,他們看到了全貌。有四個人出現重流感的癥狀,除了那兩個護士以外,當晚在微生物室值班的一名化驗師也突然出現喉嚨發炎,頭痛,發抖,肌肉痛,咳嗽以及肋下不舒服等癥狀。他與克文-卡彭特的接觸是在晚上十點鐘左右,他當時為了取唾液培養基來看過病人。
晚班人員當中出現類似癥狀的最後一個名叫格洛瑞亞-赫南德斯,在供給中心工作,與克文-卡彭特無任何接觸,這一點使凱西感到意外,傑克就不一樣了。
“她與其他人不可能有聯繫。”凱西說。
“我可不敢肯定,”傑克說。接着他提醒凱西說,供給中心的員工每一個都是死於最近出現的傳染病之一。“我真覺得奇怪,這居然沒有拿到傳染病控制委員會去討論。有一點我是知道的,齊默曼大夫和阿貝拉德大夫都很清楚這種聯繫,因為他們都到供給中心去了,和科長扎瑞利女士談過。”
“自從這些事發生以後,我們委員會還沒有正式開過會,”凱西說,“我們通常是每月第一個星期一碰頭。”
“那就是齊默曼大夫沒有通知你。”傑克說道。
“這也不是頭一回了,”凱西說,“我們一向就合不大來。”
“提到扎瑞利女士,”傑克說道,“她答應把供給中心給每一病例送出去的所有物品都替我打印一份。我們能不能看看她辦了沒有,要是她辦了,讓她拿過來怎麼樣?”
傑克對流感的一部分焦慮感染了凱西,她巴不得能幫上忙。她和扎瑞利女士交談了幾句,問清打印件是現成的,凱西便要一位行政秘書快去跑一趟。
“你把格洛瑞亞-赫南德斯的電話號碼給我,”傑克說,“乾脆把她的地址也給我。真要命,供給中心的這種聯繫是一個謎,我怎麼也弄不明白。這決不會是巧合,倒可能是搞清整個事情的關鍵。”
凱西從電腦上查到了這條信息,便記錄下來,遞給傑克。
“你認為我們醫院這邊應該怎麼辦?”她問。
傑克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他承認,“我琢磨,你只能和和氣氣地與齊默曼大夫商量一下。她是這方面的專家。一般說來,隔離對於流感的作用不大,因為它傳播非常快。可如果這是一種很特殊的變形,也許就值得試一試了。要是我的話,我恐怕會把患病的醫院職工弄到這兒來,把他們隔離開,這是件麻煩事;最好的情況是,這樣可能避免一場災難。”
“服用金剛乙胺怎麼樣?”凱西問。
“我完全贊成,”傑克說道,“我自個可能都得服幾片。以前這種葯是用來控制某種醫院型流感的。可這事又得問齊默曼大夫了。”
“我想我可以給她打個電話。”凱西說。
傑克在一旁等着,凱西與齊默曼大夫開始通電話。凱西冷淡然而肯定地解釋說,患病員工與病人克文-卡彭特明顯是有關係的。一旦對方開口,凱西便不再說話,僅僅是按一定的間隔,不斷重複“是的”而已。
凱西終於掛上了電話。她轉了轉眼珠。“那女人靠不住,”她說,“不管你怎麼說,她都不敢採取任何打破常規的措施,正像她自己說的,只有一例確診。她害怕克利先生和美利堅保健的幾個頭頭會出於公關原因而反對,非得等到有絕對把握再說。”
“金剛乙胺的事怎麼說?”傑克問。
“對這一點她倒是比較能聽進去,”凱西說。“她說她要佈置藥房多採購一些那種葯,但她不能現在就開處方。不管怎麼說吧,我已經提醒她了。”
“至少這還算回事。”傑克表示同意。
秘書敲了敲門,將傑克需要的供給中心的打印材料送了進來。傑克謝過那位女士,立刻開始瀏覽這些打印件。傑克得到的印象是,清單上每個患者使用的東西都多得出奇。清單很長,包括需要的藥品、食物和床上用品。
“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了?”凱西問。
“還沒看出來呢,”傑克承認,“只有一點,單子都很相似。不過我現在想起來了,我本來應該說明要她安排一下,只打印某一隨機病例的類似清單。”
“這照理不難辦到。”凱西說著,又給扎瑞利女士打了個電話,請她單獨打印一份。
“想不想等?”凱西問道。
傑克站起來。“我的好運大概也用得過分了點,”他說,“你收到清單,再傳到醫學檢查官辦公處,就夠麻煩你的了。我說過,供給中心的這種聯繫可能很重要。”
“我樂意幫忙。”凱西說道。
傑克走到門口,偷偷摸摸地往走廊里看了看,又回過頭,對凱西說道:“要習慣於像罪犯一樣行動還挺難的。”
“沖你這份韌勁,我們大概欠了你一份情了,”凱西說道,“那些人誤解了你的意圖,我替他們道歉。”
“謝謝你。”傑克誠心誠意地說。
“我可以問你一個個人的問題嗎?”凱西問。
“怎麼個個人?”傑克問道。
“就是你的臉,”凱西問,“出什麼事了?不管怎麼樣吧,看上去一定很痛。”
“看着挺嚴重,”傑克說道,“這只是在公園晚間慢跑的那種活力的反映。”
傑克快步走出行政區,穿過大廳。他走進初春的陽光下,不禁感到一陣輕鬆。他這還是頭一回,既考察了總醫院,又沒有招來一窩蜂的抗議。
傑克左轉彎,向東走去。前兩次來,他注意到從醫院過去兩個街區有一排藥店。凱西提出服用金剛乙胺,這是一個好主意,他自己也想準備一點,尤其是他很想去看看格洛瑞亞-赫南德斯。
一想到那個叫赫南德斯的女人,傑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衣袋,生怕把她的地址放錯了地方。他沒有放錯地方。傑克展開紙條,看了看。她住在東144街,從傑克現在的位置向北人約40個街區。
藥店到了,傑克推門進去。這是一家大藥房,裏邊陳列着各種各樣的醫藥用品。真是應有盡有,化妝品、教具、清潔用品、文具、賀卡,甚至還有電器,鼓鼓囊囊地擠在金屬貨架上。這家商店和超級市場一樣有許多過道。
傑克用了好幾分鐘才找到藥品部,那是在商店靠裏邊的角落裏,佔了幾平方英尺的面積。這實在不大像藥房,傑克感到這有點可笑,他們居然管這麼一個設施叫藥店。
傑克排隊等候向藥劑師諮詢。終於輪到他了,他要了一張空白處方箋,迅速填上購買金剛乙胺。
藥劑師身穿老式的白大褂,無領的藥劑師背心,領口沒有扣上。他眯縫着眼睛看了看處方,接着告訴傑克取葯大概要等20分鐘。
“20分鐘?”傑克問道,“幹嘛那麼久?我的意思是,你只需要數數藥片就行了。”
“這葯你要還是不要?”藥劑師尖刻地問。
“我要,”傑克嘟噥着說。這家醫藥設施自有和套折騰人的辦法,大夫在這裏也不能倖免。
傑克朝商店的主要部分走去。他必須自我消逍20分鐘。他漫無目標地順着第七過道走去,發現自己面對的是種類多得令人吃驚的男用避孕套。
從傑克進門的一剎那,布傑就很欣賞在藥房下手的這個主意。他知道距離很近,另外還有一個誘人之處,門外右邊有一個地鐵入口。地鐵是銷聲匿跡的好地方。
布傑迅速地朝街道兩頭看了一眼,開門走了進去。他看了看大門旁邊用玻璃隔開的經理辦公室,經驗告訴他,這不礙事。呆會兒出去的時候.他只要掏出自動手槍放一槍,就足以讓每個人低下頭去。
布傑從幾台收銀機旁邊走過,順着過道看過去,尋找着傑克或者斯拉姆。他明白,只要找到一個,很快就能找到第二個。在第七過道,他找到了目標。傑克在過道的盡頭,斯拉姆在不超過十英尺的地方磨蹭着。
布傑快步順着第六過道走上去,一邊把手伸到圓領衫下邊,握住了他的特克手槍的槍柄,用大拇指打開保險。布傑走到商店中問的橫行道,便放慢速度,向旁邊走了兩步,停下來。他小心翼翼地繞過一列獎售的紙巾,朝第七過道餘下的那一段望去。
布傑感到自己的脈搏果然加快了。傑克還站在老地方,而斯拉姆向前走了幾步.就在傑克身邊。真是無可挑剔。
布傑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他感到有一根指頭在自己肩上點了一下。他轉過身來,手依舊插在圓領衫下邊,緊握着那把配有皮套的特克手槍。
“可以為您效勞嗎?”一個禿頂男人說道。
布傑心中騰起一股怒氣,恰恰在這樣一個最不應該的時刻被人打攪了。他瞪了一眼這個肉嘟嘟的僱員,恨不得把他剁成碎片,但他還是決定暫時不去理他。他不能錯過這個天賜良機,傑克和斯拉姆鼻子挨鼻子站在一起。
布傑閃到一邊。順手拔出自動手槍,向前走去。他知道只需要走一步就可以讓整個過道一覽無餘了。
那個僱員讓佈點的突然舉動嚇了一跳,他沒看見手槍。要是看見了,他決不會像那樣嚷嚷“嗨”了。
傑克心裏膩味到了極點。他討厭這家商店,尤其是在他與那位藥劑師頂撞了兩句之後。後邊電梯裏的音樂聲和廉價化妝品的氣味使他更加不舒服。他不想呆在這兒了。
正在這麼想的時候,他猛地聽到售貨員嚷了起來,他立即抬起頭來,朝出現騷動的方向看去。他剛巧看見一個墩墩實實的非洲裔美國人跳到過道的中間,手裏揮動着一把自動手槍。
傑克的反應純屬條件反射。他縱身朝那個擺滿避孕套的架子撲了過去。他的身體剛一接觸擱板,一排貨架便嘩啦一聲倒了下來。傑克發現自己衝到了第八過道的中間,旁邊是堆積如山的零亂商品和崩塌的貨架。
傑克朝前衝去的時候,斯拉姆迅速卧倒在地,順勢拔出了他的自動手槍。這是一個訓練有素的動作,展現了一名特種部隊綠色貝雷帽士兵的沉着幹練。
布傑搶先開了槍。他單手握槍,連發的槍聲在商店裏回蕩,子彈撕裂了維尼侖地板的表皮,在鐵皮天花板上鑿出一個個窟窿。然而,大部分子彈都從傑克和斯拉姆幾秒鐘前站的地方呼嘯而過,打在藥品櫃枱下邊的維生素架子上。
斯拉姆也放了一梭子。他的絕大部分子彈一路順着第七過道竄了過去。將臨街的一個巨大的玻璃櫥窗打得粉碎。
布傑一看出奇致勝的機會已經失去,便立刻退了回去。這時他站起來,蹲在那一排獎售的紙巾後邊,盤算着下一步怎麼辦。
商店裏所有其餘的人都喊叫起來,包括那個在布傑肩上拍了一下的僱員。他們爭先恐後地向門口奔去,各自逃命。
傑克向前爬去。他聽見了斯拉姆開火的聲音,接着又聽見布傑打出一梭子彈。傑克恨不得離開這家商店。
傑克低下頭,箭一般沖回到藥品部。這裏有一扇門,上邊寫着“員工專用”,傑克衝進門去。他看出這是一個餐廳。一看餐桌上的幾個打開的軟飲料罐和吃了一半的油酥點心就可以知道,這裏的人剛剛離去。
傑克確信這裏有路通往後邊,便開始依次打開那幾扇門。第一扇是浴室門,第二扇是儲藏室。
傑克又聽到商店前邊傳來連發的槍聲和更多的驚叫聲。
傑克驚慌地拉開第三道門。他鬆了一口氣,從這道門出去是一條放着幾個垃圾筒的小巷。他遠遠地可以看見人們在奔跑。傑克在那班奔跑的人群中認出了藥劑師的白大褂,便朝他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