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在長島那個豪華得有些俗氣的殯儀館裏,克萊終於得空朝巴尼走去。“一個腦袋上挨了子彈的人看上去還挺安詳的嘛。”巴尼用頭朝蓋子打開、以玫瑰花裝飾的棺材歪了歪,以輕蔑的口吻說道。

“尼娜就顯得很可憐了。”

“可想而知。可憐的老太婆忍氣吞聲地跟他過了五十多年,就在她覺得自己終將擺脫的時候,卻和他一起進了天堂。”

“換成我,我也會自盡的。”

“言不由衷啊。”

克萊換了個話題。“我剛才到大廳去過。”

“怎麼了?”

克萊打開一份報紙。“我想你還沒看見這個。”

巴尼看着《六十分鐘》節目的整版廣告,驚得張大了嘴,接着又饒有興味地看起來:“克里斯蒂安娜·艾曼坡將主持整整一個小時的節目:《未來:女人入主白宮?》”

克萊讀着廣告詞:“‘女人掌權?採訪當選副總統戴安娜·范斯坦!還有國務卿瑪德琳·奧爾布賴特!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蒂娜·惠特曼!阿里安娜·霍芬頓認為女總統是天數已定!現場採訪瓊莉·帕特森——許多人說她將是合適人選!’”

“他們有一點說得不對,這不是現場採訪。”他站了一會兒,然後咧嘴笑了笑。“正好有用。”

“有什麼用?”

“天賜良機。”

“巴尼,明天某個時候,在佐治亞州的一條溝里,瓊莉將遭遇和詹姆斯一樣的命運。”他又把頭朝棺材那邊一歪。

“這可是我們從中解脫的機會,也是瓊莉得到別人同情的機會,她將受到人們的懷念,你看,她已暴露出自己的本能特徵了,比如貝蒂·福特之類,還有酗酒吸毒,將來出現的情況是,她陷入了極度的麻煩,有人把她給收拾了。”

“事情一完,聖保羅就打電話。”

“我在我的公寓裏。”巴尼說道,“如果聖保羅不得不把他們三個都幹掉,務必要讓他幹得像一場搶劫,也許可以把房子給燒掉。你準備呆在哪兒?我得跟你保持聯繫。”

“上午的悼念活動一結束我就走。”

“回雷克斯那兒?”

“我告訴過聖保羅要打電話,等詹姆斯這個死鬼到了地下六英尺的地方,我們就完全有可能知道事情已經辦成了。”

“墓地上見。”

克萊朝芬德利的孩子們走去,準備最後再安慰他們幾句。“克萊,如果我明天忘了,你可別忘了看。”

“看什麼呀?”

“《六十分鐘》。”

“看那個幹什麼?”

“會有好處的。”

“你們真的要冒險坐飛機?”星期六,天剛破曉,埃莎關切地問道。

“還是坐飛機去最安全。”史蒂文說道。

埃莎雙手叉腰放在圍裙上。“你們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媽,今天非到那兒不可。”瓊莉說道,“我們別無選擇。”

“很危險,他們會認出你們的。”

“這個我們昨天晚上已經談到了。”瓊莉說著看了看史蒂文,“史蒂文認為這麼做可行。”

史蒂文的叉子伸向一摞澆了熱蘋果奶油的薄餅。“一頂大帽子加一副墨鏡就行了。我可以在環球航空公司走個後門,用假名字上飛機。可是,媽,我想我們還得破費你一點錢,我們要用現金買機票。”

“我好擔心啊。”埃莎說著伸手去拿錢,那疊錢上扎了好幾道橡皮筋。她走到他們坐的桌子邊上,把錢遞給史蒂文,然後端起橘子汁說:“一路平安。”

他們碰了碰杯,然後一起吃早飯,早飯吃到一半的時候,瓊莉說道:“謝謝你,媽媽,你對我們真好,上帝知道,比我對你好。”

“親不過一家人嘛。”埃莎只說了這一句,可是他們看得出她心裏充滿了對他們的愛,從她臉上就能看出她內心噴薄欲出的情感。“我想我很快就要看見我的外孫和外孫女了。”

“你會的,”史蒂文說得非常肯定,“你會的,我們都回來過聖誕節,記得吧?”

他們動身的時候,天正下着雨。史蒂文到車庫裏把埃莎的小貨車開到後門口,那兒有個小門廊可以避雨,他們的計劃是:把轉播車鎖進穀倉里,由埃莎開小貨車把他們送到哈茨菲爾德。她知道要儘快把他們送到那兒,所以在他們上車之前,她先跟他們道別,她把手放在史蒂文右手的繃帶上。“史蒂文,”她深情地說道,“我很高興,你恢復了一些,我的瓊莉遇上了好人,我愛你。”

史蒂文閉上眼睛,用另一隻手臂熱情地擁抱了她一下。

接着輪到瓊莉道別了。“媽媽,我怎麼才能感謝你呢?我們還有那麼多的話要說,總也說不完,還有那麼多事要做。”

“別說了,你會回來了卻心愿的,那時候我們會有很多很多時間,上帝會作出安排,會彌補我們所失去的一切。”

瓊莉感到雨水落在臉上,可是立即意識到那不是雨水,卻是奪眶而出的淚水。“我……我愛你,媽媽,”她說著在媽媽臉上吻了一下。“我從來就沒有不愛你。”

埃莎擦乾自己的淚水。“走吧,我們得上路了。”

可是他們沒能走多遠,埃莎看見一輛白色的老爺車橫在通往農場的大門口,於是她猛地踩下剎車。那是輛破爛不堪的“黑斑羚”,就堵在兩隻門柱之間,一半在泥濘的路上,一半在埃莎的車道上。一個穿黃色雨衣的男人站在車後面,正把一根斷柵欄木塞進左後輪下作個襯墊。他鑽進車裏,把車發動起來,掛上擋,結果那木頭給甩出老遠,車輪往泥里陷得更深了。

“哦,你們看那個白痴。”埃莎嘟囔道。她知道,陷入那樣的泥濘中就完了。

史蒂文打開貨車自己一側的門,把頭探出車外。“怎麼回事?”他沖那人喊道。

那個矮壯漢一口鄉巴佬的口音。“早啊,你們大家,不巧滑出了路面,幫個忙吧?”

史蒂文和瓊莉下車去幫忙——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沒有其他路可以通往機場——埃莎自言自語地說:“他在這條路上幹嗎?沒見過有誰有這種車嘛……”

史蒂文和瓊莉走近那輛破車的時候,那人說道:“這裏有些沙子,也許有用。”說著就去掀車蓋。

坐在貨車裏的埃莎還在自言自語。“不認識這傢伙”——可是話說到一半,她就打住了,因為就像看慢節奏的動畫片一樣,她看見那個穿黃雨衣的傢伙從車上拿出一支步槍。史蒂文此刻正攙着瓊莉在打滑的山坡路面上行走,離開那車的乘客座位一側大約五英尺。那人動作敏捷地把步槍舉起,頂在肩上,埃莎打開車門,以更加敏捷的動作舉起獵槍,朝那人開了火。

槍聲很響,餘音在林木中迴響,那人的雨衣前胸突然冒出血來,等史蒂文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他撲在瓊莉身上,把她推倒在泥濘之中,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黃雨衣還站在那裏,疼痛難忍,發出了像嚇壞的孩子一樣的哼唧聲,步槍從他手中掉下來,掉進一汪泥水之中。他乾嘔了一下,一個痙攣,接着就栽倒在爛泥里。

“誰也別想打我女兒的主意,聽見沒有?”埃莎看着那個已經動彈不了的殺手說道。

接着她走過去,把瓊莉從地上扶起來,這時史蒂文匆匆走到那人面前,那粗短手指上的金戒指在雨中閃閃發亮。他把他翻過身來,見他正喘着粗氣,用雙手捂着肚子上還在流血的傷口。

“我們得給他一點急救。”史蒂文對走上前來的兩個女人說,“他還沒死呢。”

史蒂文從那人身後架着他的雙臂,把他朝“黑斑羚”方向拖,瓊莉看見了那張臉。“我的天哪!”她吃驚地意識到了此人的身份,“是聖保羅!”

“把後門打開。”史蒂文說,埃莎把門打開。“幫我把他弄進去。”

等把他弄進車后那張大座位上之後,埃莎說道:“我來找人幫忙,這事就交給我吧,你們趕快上路,快走!”他們知道她說得對。他們要去趕飛機,舍此別無他法。“拿着這個。”埃莎說著把獵槍遞給史蒂文。“把它放在座位下面那個地方,說不定什麼時候會派上用場。”

“好吧。”他說這話時苦笑了一下,他吻了吻她,瓊莉再次轉身看着母親。“你準備怎麼對——?”

“孩子,我以前一喝多了就會胡編亂造,我有過多次經驗了,這件事將成為一個絕好的故事。”埃莎跳上司機座,把“黑斑羚”發動起來,把它向後倒,讓出地方來給他們過去。史蒂文掛上擋,把貨車開了出去。

他們首先把車開到郵局,用特快專遞把錄像帶寄到匡蒂科的聯邦調查局,確保星期天收件,接着他們驅車前往哈茨菲爾德,史蒂文沒有到民用航班的候機樓,沒有去環球航空公司,瓊莉不大明白。“你這是上哪兒去?我原來以為——”

“我已經說過,如果我不得不偷一架飛機的話,你不要覺得奇怪。”

“偷一架飛機?”

“事實上我沒有偷。眼科驗光師傅伊特博士為自己造了一架飛機,我們得找到七號機庫……”

“誰是驗光師?”

“一個我認識的飛行員,我們向他借用。”

“一個眼科醫生製造的飛機?”

“在民航班機上他們會認出你來的。我無法越過安全檢查,那是聯邦飛行法的規定,我當時沒有說實話,就這個辦法,要麼我們就只好開車。”

她聳了聳肩。“我們飛吧。”

“克萊?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還沒有,巴尼,什麼也沒有。”

在山坡上那塊擁擠的墓地上,參加葬禮的人們站在凜冽的寒風中等候牧師到來,他倆朝有些人點點頭。“怎麼還沒消息?”

“不知道。”

“要是聖保羅把事情搞砸了鍋——”

“巴尼,還早呢,不要緊張,你說起話來有點像詹姆斯了。”

“要是我們聽不到這個混蛋的消息,那我們都會像詹姆斯一樣完蛋。”

“巴尼,他會打電話來的。”這時牧師到場,大家安靜下來。“考慮考慮收視率或者別的什麼,”克萊說道,“以示我們對已故夥伴的尊重。”

“我們得給博伊特博士一點錢,因為他將不得不僱用清掃人員來清理這些爛泥了。”飛機飛到佐治亞州北部上空時,瓊莉說道。他們渾身上下泥乎乎的。對兩小時前在路上發生的事,他們仍然心有餘悸。他們此刻坐的這架漂亮的小飛機是一位眼科醫生利用周末業餘時間、出於興趣而製造的,它正以六百英里的時速飛行,瓊莉真希望不要坐這架飛機,真希望坐在上面的不是她,而是其他人。飛抵霍斯克頓上空時,史蒂文用手拍了拍放在腳邊那隻背包里的錄像帶,說了一句:“死裏逃生啊。”

“我看見那枚戒指時,”瓊莉說道,“就差不多覺得那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老朋友。”

“某種意義上的朋友。”

“聖保羅是怎麼發現我們的?”

“不知道,你媽媽真了不起。”

“她練過,有一次,她妒火中燒,拿獵槍跟在我老爸後面追,把汽車上的玻璃全打爛了,還大喊大叫的,她竟然不知道我為什麼說起話來結結巴巴的。”

史蒂文看了看高度,然後根據他登記的飛行計劃上顯示的數字,把飛機的高度下降了一百英尺。“發生這件事也有好處。”他說道。

“什麼好處?”

“現在尾追我們的只剩三個了。”

“巴尼,你要走?”

“媽的,是啊,葬禮使我感到緊張,而且這兒太他媽冷了。牧師為那個死鬼禱告的時候,我看見你在打電話,什麼事?”

“雷克斯有點擔心,我也有點,現在我們應該聽到消息了。”

“我要到林肯中心去,下午場,一有消息就打我的呼機,不管什麼消息。”

“好的。”

巴尼·凱勒坐進轎車,準備回曼哈頓,到大都會歌劇院去,但他知道自己不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靡菲斯特①身上,他笑起來,真有諷刺意味呀,竟然去看《浮士德》。瓊莉把靈魂出賣給四個魔鬼,現在她要求退錢,要去消滅他們。她也許已經逃過了聖保羅的魔掌,逼得芬德利走上了絕路——不過嘛,有點兒——誰知道她會怎麼對付克萊,還有那個該死的雷克斯。巴尼發誓說她是找不到他的,她永遠別想打敗他。他是個騎士,是個魔鬼,而且是他媽肯定會勝利的。

①靡菲斯特,歌德詩劇《浮士德》中的魔鬼。浮士德為一術士,為獲得青春、知識和魔力,將靈魂出賣給此魔鬼。

下午六點,他們在馬利蘭州華盛頓堡的波托馬克機場降落。他們乘出租車來到國家機場,瓊莉的朋友巴巴拉·戈登把停在停車場上的一輛汽車的鑰匙給了他們,這都是史蒂文安排的,他們在大使俱樂部的樓上換了衣服。那兒的空姐們到五角大樓城梅西商店替他們買了一趟東西,凱利給史蒂文買的是一件藍色斜紋布襯衣、一條卡其布長褲、一條法蘭絨內褲、一雙襪子、一雙鞋子,還有一件他不喜歡的毛衣,不過他還是很高興地把它穿上了。尼克爾給瓊莉買的是幾件精美的內衣、一條藍色的裙子、一件綢子上衣、一件柔軟的藍色毛衣、一雙鞋子,還有一雙長統襪。蘇珊給他們買了大衣、圍巾、手套和編織的帽子,為的是防備氣候變化。“我的天哪,”史蒂文對他的朋友們說,“簡直可以裝滿一旅行箱了。”

“我們是非如此不可,”瓊莉說道,“如果這一招不靈,我們就得逃亡國外了。”

他們換好衣服,帶上防備惡劣天氣的行裝,開着巴巴拉的車,來到坐落在水晶城一馬路上的克羅伊登飯店。這地方絲毫不引人注目,所以史蒂文認為他們的安全不會有問題。他在登記住店時填寫的是“希爾德夫婦”,這給壓抑的過程帶來些許輕鬆。

那個房間倒使人感到壓抑,藍色的壁紙,被香煙熏得斑斑點點的傢具,粗毛地毯,塑料的垂直百葉窗帘,不過他們的情緒很快高漲起來,終於回到了華盛頓。明天,一切都將發生變化,他們現在有時間了。今天晚上和明天大部分時間,他們可以把一切準備就緒,瓊莉和在她手下工作的一班人進行了交談。這是支持她的一班人,他們的計劃成功與否就取決於這班人馬能否機密行事,能否籌劃得天衣無縫,朱迪·克雷斯吉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其他人——羅賓、戴爾、傑伊、斯泰西——都很興奮,因為他們能為所信賴的人助一臂之力。頭天晚上,他們錄製了下一次的專題討論節目后,把演播室重新佈置了一番。《瓊莉·帕特森報道……》的佈景已從儲藏室里搬出來,被悄悄地拖進了第二演播室。羅賓為了佈置燈光整整忙了一個通宵,朱迪更換了門上的鎖,通向控制室的電纜都已佈設完畢。由於將按照不同於往常的饋入方式進行播出,所以第二演播室的監視器將是一片空白,除了他們之外,誰也不知道其中的奧妙。

他們拖着疲憊的身子到丹尼餐館去吃午飯,整個東部地區普遍降雨,天氣很冷。天氣便成了這裏人們談論的主題,誰也沒有注意瓊莉,她和史蒂文從別人丟下的一份報紙上看到了《六十分鐘》的廣告,感到驚喜異常,這必將吸引大批觀眾,他們驅車返回汽車旅館時,史蒂文發現豪雨如注,他不得不把車停下,坐在裏面等着。他倆開始親吻和做愛,就像把爸爸的汽車開進“免下車”電影院、正在車裏進行性體驗的一對少年。她哈哈大笑起來,因此也就沒有了初戀時的那種性愛感覺。

他們回到俗氣的旅館房間之後,瓊莉準備了一個提綱,把自己要講什麼,如何進行自我介紹,以及如何報道的要點寫了下來。史蒂文給特工巴斯發了個電子郵件:

巴斯:明天,星期天,你將在匡蒂科收到能證明那個陰謀和那些謀殺的錄像帶。如果你去不了辦公室,就請收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六十分鐘》。建築師及景點設計師。

瓊莉給克里斯·艾曼坡的曼哈頓寓所打了電話,看看是否一切正常。“你開玩笑吧?製片們都垂涎三尺了,連已經退休的米高·華萊士都出來作介紹。多年來他對凱勒一直恨之入骨,這是你的節目,我們只是開個頭而已。”

“那些廣告棒極了。”

“我想它們一定會吸引觀眾的。當然了,他們將看到的並不是他們想收看的東西。”

“他們會感覺更好。”瓊莉說道,“克里斯,你覺得巴尼還在曼哈頓嗎?”

“我想是的,他在葬禮上對一個記者說他下午要到大都會去。畢竟他住在那兒嘛,我認為你現在非常安全。”

“我是巴尼·凱勒。”

“我給你打電話了,你為什麼不到我這兒來?”

“扯淡,克萊頓,才十分鐘,我在看浮士德下地獄受熬煎呢。”

“聖保羅進了亞特蘭大一家醫院,傷勢不輕。”

巴尼的聲音變得異常冷峻。“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槍打了肚子。”

“打了什麼?”

“老太太把他送到急救室的。”

“他們溜了?”

“我想是的。”

“你想是的?”巴尼大聲吼叫着,“他們上哪兒去了?”

“我想是去紐約了,做節目去了。”

巴尼表示認同。“也許是先去匡蒂科!錄像帶,不能讓他們把錄像帶交給聯邦調查局。”

“我們能幹些什麼呢?”

“讓雷克斯派幾個雅各布·休斯那樣的基督教鬥士去匡蒂科佈控,監視他們,堵截他們,把他們都他媽幹掉。”

“好的。”

“現在就讓他去辦,對付哥倫比亞廣播公司這邊也是這樣。”

“我說行,巴尼,你準備幹什麼?”

巴尼想了想,這時他身邊的人紛紛朝着已經堵塞了林肯中心外各條大街的出租車走去。“我把我的文件清理一下,然後訂一張去烏拉圭的機票。”

“巴尼,不行!你不能這樣對待雷克斯!”

“讓雷克斯和那些基督徒見鬼去吧,我要永遠擺脫掉這一片混亂。”

“你總是混水摸魚的嘛。”

“只有在我不面臨蹲大牢的時候才行。”

“雷克斯的人會幹掉他們的。”

“我得趕快回華盛頓,銷毀文件,否則我們都會像浮士德一樣下油鍋,出租車!”

那天夜晚,窗帘拉上之後,沒有什麼電話要打,也沒有電子郵件要查看了,他們沖了淋浴,史蒂文還颳了鬍子。上了防盜鏈的門把他們與外面那可怕的世界隔開了,他們好好親熱了一番,彼此從對方的身體中得到了一份寧靜。他們知道,明天也許是他們有生以來最兇險的一天。

他們很晚才睡,到起床之前,他們一直久久地擁抱在一起。史蒂文跑到馬路對面的一家咖啡店,買來丹麥糖和兩杯咖啡,那咖啡的味道就像在爐子上煮了一夜似的,他們穿上大使俱樂部姑娘們給他們買來的衣服,驅車進入哥倫比亞特區華盛頓。瓊莉的手機又可以用了,因為她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她利用它給每個人打電話,跟他們對錶,談論最後要注意的事項,已經萬事俱備。

打完電話后,她和史蒂文還有兩三個小時可以打發,他們充分利用了這段時間,驅車上了第十六大街,幾乎到了自己的家門口,而後又到鑄造廠大街浸禮會教堂,參加了下午四點的祈禱活動,請求主保佑他們當天晚上平安,保佑他們即將進行的活動。瓊莉還祈求讓正義得以伸張,讓惡人得到懲罰。

瓊莉來到教堂外,想悄悄地從人們身邊走過,可是被一個健壯的黑人婦女認了出來。瓊莉猛地一怔,轉身就走,想不理她。可是那女人繼續喊她,她便看了她一眼。她認識她,知道她叫貝蒂,在電視台的供應部工作。看見瓊莉后,她大為吃驚。“大家都為你擔心,姑娘。”她說道,“有人說你根本不是在休假。”

“我剛回來。”瓊莉說道。接着她抓住機會問道:“貝蒂,跟我說說,聽說凱勒先生什麼時候回來了嗎?”

“沒有,女士。芬德利先生真可憐,你說是吧?”

“真正可憐的是,”瓊莉說道,“他是被人害死的。”

貝蒂嘴張了半天。“別蒙我了。”

“是被人害死的。相信我,貝蒂。”

“害死了?那個可憐的老頭兒?為什麼?”

“因為他準備揭發了。”

“揭發什麼?姑娘,你真把我弄糊塗了。”

“貝蒂,”史蒂文說道,“看看晚上的《六十分鐘》吧。”

“那不是我們看的頻道,帕特森先生。”

“相信我,”史蒂文說,“今天晚上應該看一下。它可能告訴你是誰殺害了芬德利先生。”

特工凱文·巴斯掏出自己的證件,埃莎·賴特把他讓進屋裏。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問她瓊莉到哪兒去了。埃莎說,她有十二年沒看見自己的女兒了。巴斯特工問,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停在她穀倉里那輛第一新聞網的轉播車是哪兒來的?埃莎一遍又一遍地責備他不肯幫助她的女兒,告訴他要救救瓊莉,不然她也會向他開火的。

“是你開槍幾乎把利奧·聖佩雷打死的吧?”

“誰?”

“你放在急救室外面的那個人。”

“你是神經錯亂。”

“是你開的槍?還是瓊莉?史蒂文?”

“我女兒從來不傷害任何人,史蒂文也是。”

“這麼說就是你了。”

她把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不能說是我,也不能說不是我。”

她就這樣跟他胡攪蠻纏了個把小時,巴斯解釋說他們有人證,能證明那輛停在急救室門口沒有熄火的“黑斑羚”是她開的。還說有人看見她匆匆離開醫院,是乘一輛公共汽車離開的。

“我是什麼也不知道。”埃莎一口咬定。

“‘黑斑羚’上到處是你的指紋。”

她吹了口氣。“我救了我女兒的命!他想殺害她!還想殺史蒂文。”她跳起來,從他們所坐的那張沙發下面把一支步槍拖了出來,那上面的爛泥已經乾結成了塊。“你們會發現這上面全是他的指紋。”

巴斯仔細檢查了那支槍。

“我是出於自衛才向這個殺乎開的槍,誰也不會說是因為別的。”

他抬頭看了看她。“我根本就不懷疑你,可是危險並沒有消失,還有其他一些人想要他們的命,他們到哪兒去了?”

“機場,我就知道這些。”她明確告訴他,這就是他能從她這兒得到的幫助。

巴斯在哈茨菲爾德機場一個私人機庫里找到了埃莎·賴特那輛貨車,那支獵槍仍然在前面的座位下面。經過調查,他弄清史蒂文租用了一架私人飛機,登記了飛往馬利蘭州一個小型簡易機場的飛行計劃。“他們回到環城公路上去了。”他驚訝不已。“為什麼呢?”

瓊莉和史蒂文從自己的家門口駛過,瓊莉的心情突然沉重起來,她想念懷亞特和薩拉,她實在受不了。“我想再給孩子們打個電話。”

史蒂文在第十六大街1915號,幾乎就在維克托·加林多的公寓大樓前停下車,瓊莉按下手機上的號碼,維克托從印第安納州接的電話,他們告訴他是從什麼地方打的電話,使他相信他們這是最後一搏,等今天晚上《六十分鐘》播出之後,一切就結束了。瓊莉承認,此舉如果救不了他們,那他們就必死無疑了,不過他們有必要冒這個險——再說,現在要想後退已經沒了退路。這取決於聯邦調查局和警方,看他們是否真的相信她和史蒂文,以及他們實施逮捕的速度。他們滿懷希望地告訴維克托,他和海倫明天應當把孩子們帶回來,這時候,焦慮的孩子們接過電話。

薩拉把在那兒結識的新朋友告訴了瓊莉,懷亞特搶過電話不假思索地說道:“薩拉有了男朋友!”

薩拉說道:“沒有!”

“有了!”那個小一點的聲音又說了一句。

“懷亞特,”瓊莉大聲說道,“讓姐姐說話!”

史蒂文笑起來。

薩拉告訴媽媽,說她和弟弟非常想念他們,聽說明天可以回家了,她非常激動。“我們還能到賴特外婆那兒去過聖誕節嗎?”她激動地問道。

“說什麼也得去。”瓊莉回答說。她也的確是這樣想的。

接着,薩拉承認了交男朋友的事。“媽,”薩拉一本正經地說,“街對面有個小夥子,他問我想不想建立穩定關係。”

“他叫什麼名字?”瓊莉問道。

“戴蒙·羅明。”

“你喜歡他嗎?”

“喜歡。”

“他多大了?”

“跟我同年。”

“這個年齡能穩定嗎?”

“也許。”薩拉的回答也沒有多少把握。

懷亞特再度搶過電話。“媽!他令人討厭。”

“才不呢!”薩拉喊起來。瓊莉聽見噠啪一聲,知道她打了他一下。

“薩拉,不要打弟弟。聽我說,你明天就要回家來了,如果你想念戴明——”

“戴蒙。”

“如果你想念戴蒙,那你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想保持穩定關係了。”瓊莉看了看史蒂文,小聲說:“她長大了。”

懷亞特又拿到了電話。“媽?”

“是我,懷亞特。”

“你和爸爸都好嗎?”

“你在今天晚上的電視上能看見我們,我們跟維克托說了,讓他收看《六十分鐘》。”

“好的。”

“懷亞特,我剛才又想起一句話,我們聽了波托馬克的意見。我們是滲透進來的。”

“棒極了。”

“但願波托馬克沒說錯。”史蒂文說著從瓊莉手上接過電話,“不然的話,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一陣長長的沉默,接着懷亞特像大人那樣說:“爸,你也許還沒有意識到……”懷亞特欲言又止,史蒂文知道無論他想說的是什麼,都很難出口,他沒有催他,懷亞特最後說了出來:“爸,波托馬克是我編的。”

史蒂文只是笑了笑,他發現自己的眼睛濕潤了。“我們知道,”他輕聲說道,“那沒有關係。”他好不容易才說:“再見,小大人。”說完他就按下電話上的關機鍵。

在驅車前往演播室的途中,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與此同時,在弗吉尼亞州匡蒂科聯邦調查局總部,凱文·巴斯正在辦公室把一盤錄像帶放進錄像機里。他在亞特蘭大時接到辦公室的電話,說瓊莉有電子郵件給他,說星期天他將收到一盤錄像帶——並讓他看《六十分鐘》,他覺得困惑不解。為什麼呢?他乘坐私人噴氣飛機返回匡蒂科,等特快專遞的貨車離開后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和錄像帶在一起的,又是一張草草寫就的紙條,讓他收看電視,他感到很有意思。

可當他播放錄像帶的時候,就不感到那麼有意思了。的確,正如瓊莉所說,這是對那項陰謀從頭到尾的完整敘述,其中的每句話都有一系列的姓名、時間、事情的前因後果等作為證據,它明確無誤地證實了一個由四個人以上帝和國家的名義制訂的罪惡的隱秘計劃。從歷次事件的照片中,他看見了那個槍手的戒指,都是戴着那枚戒指的手,也是坐在查爾斯·帕特森起居室里跟四騎士談話的那個人的手,在一次招待會上在離開芬德利不遠的地方舉起酒杯的是這隻手,在聖佩雷的照片上站在尼娜·芬德利和詹姆斯之間、幾乎伸到尼娜胸口的還是這隻手,現在他可以去找他們了。

可是現在已經下午五點,再有一小時,米高·華萊士、丹·拉瑟、莫莉·塞弗、埃德·布拉德利和克里斯蒂安娜·艾曼坡就將出現在《六十分鐘》的節目上。有關這次節目的大量廣告都說與瓊莉·帕特森間接有關。《未來:女人入主白宮?》據說瓊莉也是其中涉及的人物之一,不過巴斯擔心,今天晚上國人將看到的就是他剛才獨自在辦公室里所看到的情景。是啊,他能肯定他們打算做什麼。他拿起電話,撥通了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紐約演播室的電話。他說他要找製片說話,他認為這是唯一可以阻止它播出的人。

他們把瓊莉的密碼輸入德薩利斯大街第一新聞網演播室側門的警戒裝置,進入大樓。值班保安人員是個打零工的,只有比較平靜的星期天才來,而星期天瓊莉一般是不來的,所似不認識他。“你好,”他從雜誌上抬起頭說道,“歡迎回來。”沒有問任何問題。

他們朝樓上走去,一路上沒有碰到人,所以沒有遇到麻煩。他們鑽進二樓的編劇會議室,他們受到了掌聲的歡迎。她的一班人正在等候。“哦,親愛的,”她的老化妝師梅洛迪·克利福德說道,“你這副模樣可真慘。”

“謝謝。”

“準備好了嗎,親愛的?”可愛的大個子戴爾·哈蒙問道。

“我寧願到波斯尼亞去躲避炸彈。”瓊莉坦白地承認。

“哦,得了吧,”場記斯泰西·德拉諾開玩笑地說,“你知道這要熱鬧得多。”

瓊莉笑起來。接着,她的聲音變得很嚴肅。“好了,各位,”現在是作為記者的她在講話了,“我們開始準備吧。”

瓊莉在樓上跟大家說話的時候,巴尼·凱勒正把車停在德薩利斯大街停車場專門為他保留的一塊地方。在墓地和克萊的那番交談之後,他憂心忡忡,決定從機場直奔演播室,開始做些準備。他要把有些證據銷毀,把辦公桌清理一下。儘管克萊向他保證,那個優秀的基督教戰士一定會在匡蒂科附近截住瓊莉和史蒂文,他也不打算等他的消息了。其實他並不相信會成功,因為以前都沒有成功,從一開始就出師不利,亂七八糟。他只幹了一件事,那就是使她成了名人,對此他頗感自豪。其他的事都干砸了,他詛咒自己首先不應該跟雷克斯攪在一起,對非電視圈裏的人就是不能相信,他們辦事雜亂無章,得動手幹起來。他把鑰匙插進鎖孔,開門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把燈打開,同時打開那排監視器,然後立即回身把門反鎖起來。

“我是雷克斯。”

“啊,有事嗎,希爾德先生?”

“你在演播室外面的人都佈置好了嗎?”

“她只要走上西五十七大街,就一定會被幹掉,先生。”

“裏面呢?”

“裏面也好了。我們讓兩個人化裝成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保安。”

“太好了。”

“別擔心,先生,上帝在我們一邊。”

“但願如此,我真希望如此啊,上帝保佑你們大家,但願這一切很快就能結束。”

梅洛迪把瓊莉從一個被追捕的“逃犯”變成了可以上電視的光彩照人的形象,這時朱迪·克雷斯吉讓她放心,說已經萬事俱備了。傑伊·韋納特報告說,他已經完成聲音部分的檢查。戴爾·哈蒙說,如果史蒂文不想操作另外一台攝像機,那他就用一台得了。

“什麼?”史蒂文問道。

“想過沒有,兩台就會使畫面不那麼呆板?”戴爾俏皮地說,“三台就完美無缺了,不過今天晚上畢竟是狄克希大樓的業餘播出,所以有了星星,就不要再盼月亮啦。”

“你得給我上點速成課,”史蒂文對他說,“這設備比我會用的要複雜一些。”

戴爾說:“這些攝像機都是些破爛貨,第一新聞網你是知道的,他們拿了基督徒那麼多錢,他們得去殺人,沒有多少錢買好設備,這就可想而知了。”

大家都笑起來,多少緩和了一下緊張氣氛。

艾德爾·克拉特進來的時候,史蒂文把錄像帶給了她。艾德爾儀態端莊,滿頭白髮,是個嚴肅認真的製片,與克里斯蒂安娜·艾曼坡在歐洲共過事,是她的好朋友,但與瓊莉只有一面之交。她早就與紐約西五十七大街上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艾曼坡用頭戴式通話器聯繫過。她覺得大約再過四分鐘,他們就要進入第二演播室了。

斯泰西將受話器的位置固定好,抓起寫字夾板,把艾德爾與瓊莉的場面調度計劃看了一遍,接下去就是最後一次喝咖啡了。他們最後一次舉杯預祝這次播出成功。“埃德·沙利文進行現場直播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戴爾聲音很低,氣也有點粗。他們舉起手中的杯子,品味着當時的氣氛。這時,一個女人神色慌張地走進來。“他在這兒。”燈光設計師羅賓·利特爾說道。

“誰呀?”艾德爾問道。

“巴尼。”

“巴尼·凱勒到華盛頓來了?”瓊莉脫口而出,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

“就在樓里,我偷空抽煙的時候,看見他的車在停車場。”

“那隻能說明他的車在停車場,”戴爾提醒說,“大伙兒別緊張。”

“是啊。”朱迪表示同意。“可能就是他的車而已。”

“星期天他根本不來。”傑伊提醒大家說,“他難得到華盛頓來。”

“這話不假。”斯泰西說道,“他去參加了葬禮,和克萊在一起,他倆都去了。”

朱迪證實了這個說法。“他們明天上午都要去曼哈頓參加一個會議。”

“如果他在華盛頓,”瓊莉提出自己的看法,“他會到維拉德他自己的公寓去,不會到這兒來的。”

艾德爾顯得很冷靜。“我倒想他現在是有點害怕了。”

“也許正在銷毀文件。”戴爾開玩笑地說。

他們知道說不定真的是這樣。事實上,他正在大樓里干這個。

“演播室的門都是關着的,”羅賓提醒大家,“而且換了新鎖,我們是昨天晚上換的,就連保安人員也沒有鑰匙。”

“包括那個小間。”傑伊補充說。

戴爾說:“即使他想進,也進不來。”

“時間到了。”斯泰西的時間把握得像突擊隊一樣準確。“各就各位。”

他們一起走到下面那間又冷又暗的演播室,有意避開靠近巴尼的辦公室,因為他的辦公室就在走廊那邊,拐過彎就是。

在走廊拐過彎的那間辦公室里,巴尼·凱勒坐在辦公桌前,倒了一杯雙份格倫利韋牌威士忌,沒有加冰,他看着那排顯示器。這裏與他在曼哈頓的第一新聞網總部辦公室不同,是個典型的老式辦公樓里的製片人辦公室,面積不大,顯得狹小,除了錄像帶、文件之外,還有幾台電腦,以及可以收看幾家主要電視台的監視器。他注意收看和收聽了與芬德利、克萊、雷克斯和他本人有關的消息。他知道克萊現在就要到雷克斯在海灘上的別墅了,他希望他打個電話來告訴他,雷克斯的人已經把他們幹掉了,可是他不相信會有這種事。他還害怕聖保羅會開口,也許應當在他能開口之前就派個人去把他幹掉。瓊莉她媽那個該死的老太婆,為什麼不一槍把他打死算了?

巴尼打開一隻文件櫃的抽屜,把裏面的東西全部倒進他辦公桌下面那台碎紙機里。那是他幾年前買的,是看了每周送來兩次的戴馬克郵購單之後確定購買的,真便宜。在曼哈頓,第一新聞網的複印室里有一台豪華型的大複印機,在這個破地方,連台像樣的施樂複印機都沒有,所以他自己買了一台碎紙機。現在他對此感到很高興,因為,很遺憾,現在時間已經不多了。

瓊莉走進第二演播室,這是她的第二個家,她曾經在這裏工作了多年,播出過許多得意之作。伊梅爾達、賈雷德·塔克、莫莉·賓恩菲爾德、哈特菲爾德牧師、里喬大主教,都是她從這裏播出的,她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這些人的形象,她感到熱血沸騰。每當她報道重大事件的時候,都感到腎上腺素在涌動,這一次她產生了同樣的感覺。這將是她所報道的最重大的事件,而且是關於她自己的。

她戴上耳機后,最先聽到的是小隔間裏艾德爾的聲音,接着是紐約哥倫比亞廣播公司演播室克里斯蒂娜的聲音。“好吧,我們可以開始了嗎?”克里斯的話顯得很活潑。

“一切就緒。”

羅賓調節了一下彩色濾光板,然後把螺絲刀插進工具帶,最後再看了看是否所有的門都上了鎖。

朱迪又去檢查了一遍,以做到萬無一失。

“燈光準備。”斯泰西大聲喊道,那排燈光把舞台照得通亮。

巴尼看了有線新聞網對芬德利葬禮的報道,他們已經播報了一天,他都有些膩味了。有一則簡短的消息說,在佐治亞州亞特蘭大市郊有個人遭到槍擊,傷勢嚴重,並說此人是詹姆斯·馬丁·芬德利的好友。有趣的是,已經失蹤近兩個星期的著名記者瓊莉·帕特森的母親埃莎·賴特被懷疑為襲擊者。

這件事使巴尼如坐針氈。他想,聯邦調查局所了解的情況肯定比新聞報道中說的要多,但是現在對他來說更重要的不是儘快找到瓊莉,而是如何保住自己。他已經想到她會把錄像帶交給聯邦調查局,由那個業餘偵探兼飛行員拼湊在一起的錄像帶,他知道這盤錄像帶肯定會涉及到他,但不會有確鑿證據。她不可能有足夠的證據,就連讓法庭相信的證據都不足。認為這盤帶子會給他造成危險的想法是可笑的,真正的麻煩是瓊莉和史蒂文·帕特森這兩個人。只要把他們消滅,他巴尼就有足夠的力量走出困境。可是如果不能消滅他們,那他還是逃之夭夭,到南美找個世外桃源去過流亡生涯為妙,他笑起來,如果瓊莉成了這個國家的愛娃,那麼他就將是胡安·庇隆——逃往另一個國家尋求避難。

他站起身去上廁所,他走到走廊的盡頭,他對於沒能有自己的衛生間耿耿於懷,他恨這幢大樓,儘可能不到這個地方來,廁所被鎖上了,他詛咒星期天,順着樓梯向下走,走到演播室那一層的廁所,這時候他看見了。

正在播出——錄像!第二演播室牌子下面的紅燈亮着。他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星期天晚上是從來不在這兒錄製節目的,他試了試門,是鎖着的,本來也應當是鎖着的,他要報告這個情況。

他走進衛生間,解了手,然後回到樓上,看看第一新聞網的監視器,上面在重播雷克斯勸他播放的一個關於天使的系列劇。這是個健康的、愚蠢的戲劇,比《700俱樂部》有看頭,宣揚的是基督教右翼的思想。他打了個呵欠,打開第二演播室攝像機饋入開關,沒有信號,當然了,下面沒有在錄像嘛。“嘿,你們下面的,”他抓起電話說道,“醒一醒了。”

“我是總台。”

“我知道你是總台,第二演播室的錄像燈亮着,把它關掉。”說完他就掛上了電話。

東部地區標準時間晚上六點五十四分,在默特爾海灘,雷克斯·希爾德在切換廚房裏那架電視機的頻道,因為《六十分鐘》他是每次必看的,而這一次又是他特別想看的。節目裏將討論的是他比他們早知道了好幾年的事:有朝一日讓瓊莉·帕特森成為總統。“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他自言自語地說,他回到廚房中間那張圓凳上,繼續讓克萊替他作背部按摩。

東部時間六點五十五分,在亞特蘭大,埃莎·賴特坐在家裏的電視機前,盡量想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東部時間六點五十六分,在印第安納波利斯,雷蒙和伊娃·加林多把比薩餅放在薩拉和懷亞特面前的電視茶几上,海倫·普里比爾斯基端上色拉。維克托把可樂拿進來,然後打開電視。

東部時間六點五十七分,在弗吉尼亞州的里士滿,凱思琳·霍爾姆與洛里·弗蘭德斯夫婦在焦急地等待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廣告之後的節目。

東部時間六點五十八分,在西弗吉尼亞州的匡蒂科,聯邦調查局特工凱文·巴斯垂頭喪氣地把電話往下一撂,因為他從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任何人的口裏都得不到任何直截了當的回答。接着他伸出手,按下遙控器上的鍵,打開了他想收看的那個頻道。

東部時間六點五十九分,在佐治業州的亞特蘭大,由於槍傷而奄奄一息的三十五歲的利奧波德·聖佩雷正在交代問題。

東部時間七點,在紐約市,米高·華萊士的聲音蓋過時鐘的滴答聲:“未來:女人入主白宮?這是今晚《六十分鐘》將向您播送的內容。您所看到的將與您所期待的大相逕庭,但比您所期待的更有趣、更刺激。”接着屏幕上出現了米高的臉。他帶着一副十分嚴肅的記者的表情說:“我們對當選副總統戴安娜·范斯坦、新澤西州州長克里斯蒂娜·托德·惠特曼、國務卿瑪德琳·奧爾布賴特以及阿里安娜·霍芬頓的採訪將改日播出。可是對瓊莉·帕特森的現場採訪將就此展開。

“今晚的報道不同於我們以往任何一次《六十分鐘》節目,這將是一次異乎尋常、史無前例的現場直播。我個人感到,我們正在這裏書寫歷史,正在做新聞媒體在可能的情況下所必須做的事情:除了給您帶來娛樂,還要給您以啟迪,不是要尋求收視率,而是要伸張正義,這位是我所尊敬的同事克里斯蒂安娜·艾曼坡。”

克里斯蒂安娜·艾曼坡的表情同樣十分嚴肅。“晚上好,在百老匯的音樂喜劇《親愛的伊爾馬》一開始,有個人做開場白的時候說:這個故事充滿了情感、鮮血、慾望和死亡,實際上它充滿了使生活變得更有意義的所有一切。

“我們今晚的報道就類似這樣的故事,可是這裏面沒有幽默,它將談到對金錢狂熱的追求和對上帝虔誠的熱愛。它將涉及從窗戶外投進的燃燒瓶、砸在第一夫人和上百名無辜受害者頭上的天花板、一輛被故意破壞而翻倒的公共汽車、一塊抹了油的跳板造成的一個姑娘美夢的破滅,夢想像遭到了槍手的故意射擊。其核心問題是慾望,是對權力的慾望,包括取得總統職位的慾望,它涉及到謀殺,冷酷無情的謀殺,槍擊、炸彈爆炸、劇毒注射、毒品、讓出色的新聞製片人溺水身亡等。它發生的地點從菲律賓到梵蒂岡,從佐治亞州的鄉村道路到巴黎的公寓,從加利福尼亞的奧林匹克訓練場到你們各自表達信仰和進行投票選舉的地方。但是,這不是百老匯的音樂喜劇。

“請繼續收看我們的節目,下面請看從華盛頓第一新聞網演播室進行的現場直播。失蹤了十三天、實際上並沒有呆在貝蒂·福特中心的瓊莉·帕特森今晚將冒着生命危險為您講述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故事。因為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我們就稱之為‘隱秘計劃’,現在我們帶您去首都,瓊莉?”

“瓊莉準備。”控制室里的艾德爾說道,“開始!”

“錄像!”斯泰西大聲說。接着她意識到這是他用習慣了的詞語,趕緊進行更正。“直播,現場直播。四、三、二、一——”

“謝謝你們,克里斯蒂安娜、米高還有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各位,感謝你們今晚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晚上好,各位。我是瓊莉·帕特森,我一九九七年第一次為第一新聞網進行報道的時候運氣很好,最佳新聞幾乎唾手可得。大家可能還記得我在菲律賓報道過伊梅爾達·馬科斯,報道過奧運苗子莫莉·賓恩菲爾德,或者賈雷德·塔克。這些報道,以及其他一些類似的報道,其實並不是因為‘我的運氣’好、處於有利的地點、趕上了好時機。那些報道,以及在過去四年中我給大家所作的其他許多類似的報道,都是製造出來的,是為了直接達到提高收視率、把我變成‘明星’的目的而製造出來的……”

在印第安納波利斯,懷亞特大聲嚷着:“媽媽,你說得太棒了!”

在亞特蘭大,埃莎的淚水忍不住撲簌簌落下來。“是他們製造的,是他們乾的!”她擦了擦眼淚。“保佑你,孩子,願主保佑你!”

在里士滿,凱思琳·霍爾姆大聲說:“揭穿他們,親愛的,全力以赴。”

在切維蔡斯的杜卡·迪米蘭諾飯店,珍妮·弗萊克斯納和她母親林恩一起上街買完東西,正在飯店餐廳的吧枱邊等候別人空出位置來。珍妮看着放在一個鑄鐵架上的電視機對母親說:“媽,那不是瓊莉嗎?”

“我的天哪……”

在弗吉尼亞州匡蒂科,巴斯特工從辦公桌前一躍而起,沿着走廊一路小跑,喊了幾個特工跟他一起。“快去拿傢伙,”他大聲說,“我們要去西北,告訴他們,我們到弗吉尼亞海灘去,抓希爾德和桑坦吉羅,把羅維格和帕特森也抓來,就這樣!”

在默特爾海灘,雷克斯·希爾德正在廚房調製色拉。剛從游泳池裏上來、穿着游泳褲、身上還滴着水的克萊蹲在爐灶前品嘗着焙盤裏的海鮮。雷克斯覺得看見了什麼,就沒再聽克萊說什麼,原來是瓊莉出現在電視屏幕上了。“這是什麼?錄像?”

“我想上面需要加一些‘老海灣’調料。”

“少廢話,”雷克斯大聲說,“快看。”

克萊站起來,開玩笑地說:“想舔舔我的手指頭?”

“我讓你快看!”雷克斯指着電視說。

克萊看了看。“是啊,怎麼啦?”

“她在電視上幹什麼?”

克萊看出了是什麼節目。“是重播,是她的節目。”

“不是重播。”雷克斯按下遙控器上的記憶功能鍵。“她的節目是星期四。”二頻道字樣閃現。“是《六十分鐘》。”

克萊的心頓時涼了半截。“把他媽聲音開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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