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情敵”路窄
走下門廊的女人正是莉莎所想像的那樣,除了一點,個頭和莉莎差不多,苗條得象個少女。藍色牛仔褲更顯出勻稱的長腿,身着方格襯衫,領口敞開,腳蹬一雙西部式皮鞋,披肩金髮隨着她向前跑動而起伏飄忽。眼睛閃着活潑,金色的皮膚顯出對戶外活動的熱愛,鼻子上散佈着幾顆頗為動人的雀斑。她至少比托尼大十五歲,這着實令莉莎不解。
“親愛的,”她叫着,張開雙臂,跑向托尼。“見到你真高興!”
托尼擁抱住她,提起她轉了一圈。“你看上去真精神,麥淇,我親愛的。”他笑着把她高高舉起。麥淇玩笑地用拳頭捶打地寬壯的肩膀,“馬上放下我,你這個大猩猩!規矩點兒。”
莉莎看着這館鬧的問候場面,感到很難堪。托尼稱麥演“我親愛的”,而另一方面雖說她叫他很不雅緻的綽號,也明顯說明她很鍾愛他。莉莎覺得一生從未有過的礙手礙腳。整個上午她都在擔心這一時刻,而此刻卻比她料想的更為難湛。她艱難地咽下喉頭的梗塞,低頭看着地面。
“放下我!”麥淇又一次下命令。“你真不禮貌,托尼!你還沒有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呢!”
很不情願地,莉莎抬起頭。這次托尼遵命了。那個女人站住了,可托尼的手仍摟着她的腰,倆人一起向她走來。“晦,我是麥淇·波頓,”她邊說邊伸出手。她的笑熱情感人,藍眼睛象知更鳥蛋一樣柔和,眼角佈滿笑紋。“對剛才的鬧劇表示道歉。托尼有時總愛忘記他的行為舉止應符合他作為一個有身份的成年人,又變得象一個頑童。”
托尼哈哈笑道:“你總讓我覺得年輕,麥淇,你自己就是這麼年輕。允許我向你介紹莉莎·耐特。”
“見到你很高興,莉莎。”麥淇說,聽起來並非言不由衷。
不顧她自己的意願,莉莎發現她情不自禁地喜歡這位中年婦女。她微笑着,略帶羞色:“見到你我也很高興。”
“進去吧,”麥淇對他們倆說,“我已經準備好了午飯。”
“你都為我做了些什麼?”托尼急不可耐地問,讓莉莎覺得他永象麥淇剛才稱他的——一個小男孩。
“雞肉和蘋果布丁,”麥淇一面回答,一面領頭走上門廊樓梯。
“噢,你又在慣我,”托尼露出滿意的笑容。“我已經知道什麼味兒的了。”
麥淇在門廊停下,疼愛地拍了一下他的臉頰,“好吧,這些日子我已經沒什麼機會為我的兩個男孩子做這個了。”
她掃了莉莎一眼,似乎不把她當外人撇在一邊。見到她臉上莫名的表情,驚問道:“托尼沒跟你解釋過我們的關係?”
莉莎搖搖頭,覺得臉上泛起了紅暈:“沒有……沒有確切地。”
麥淇看上去一時很狐疑。她一隻手插在後臀,小拇指點着褲兜,追問道:“關於我他告訴了你些什麼?”
“實際上什麼也沒有,只是說你是他最好的姑娘,他愛你愛極了。”莉莎和盤托出。
麥淇轉向托尼,一根指頭指着托尼的臉:“安東尼·保羅·耐金特,”她很嚴厲,“如果不是看你個頭比我大,我就打你屁股,誰讓你對這個姑娘胡說八道!”
毫無悔意地,托尼後仰着腦袋,開心大笑:“啊,是真的嘛,不是嗎?”他反問。“我真的特別愛你,而且你也知道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姑娘。”
“我以後再收拾你。”麥淇的語音很尖刻。她轉回身看着莉莎:“我親愛的,我從他十四歲起才開始撫養他,只好對他缺禮少貌的粗魯表示歉意。我想我應該把他管教得好一些。”
莉莎瞪起眼睛:“你是說你是…”
麥淇笑了:“我是他的養母。”
托尼把一隻胳膊持在她的肩上,低頭沖地笑着,帶着毫不掩飾的摯愛:“這位夫人,”他充滿感情地告訴莉莎,‘給我屬於一個家庭意味着什麼。她收養了一個受過驚嚇,整天繃著臉,只知道胡鬧瞎打的窮孩子,把他培養成一個有教養,懂得人生價值的自信男子漢。你能怪罪我愛她愛得神魂顛倒嗎?”
“嘿,快住嘴!”麥滾桶着托尼的助側,“你在讓我難堪。況且,我還有許多生菜沒做呢。即便如此,”她的語調又嚴厲起
“你說我的好話這次也不能輕易饒過你。你也太壞了,竟讓莉莎以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也奇怪,”她對莉莎說,“你既是那麼想,今天怎麼會跟他來的。”
莉莎一裂嘴:“他威脅我,如果我不願意來就綁架我。”
麥淇狠狠地瞪着托尼,搖搖頭:“兒子啊兒子,你是怎麼了?你過去是個多麼好的孩子!”
“不管怎麼說莉莎總要來料理她的東西,”托尼的一隻手衝著大門口比劃了一下——“而我只能用有些過火的行為迫使她搭我的車而不去搭公共汽車。”
“啊,戀人的把戲,”麥淇很明智,“我知道了。這就是為什麼你讓她以為我是你的一個女朋友。真的,托尼,這樣的事兒有時會事與願違的。”
他一笑:“真差點兒。儘管我最終多多少少地透露給她你不是,我還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她和我們一塊兒過周末。”
“我想像得到!”麥淇拉起莉莎的手“快進屋吃飯吧,我將把是否該給托尼飯吃的問題交付上你全權處理;”
“什麼?”聽上去托尼很不服氣,他跟着進了門,“你們不
會吧,不能這麼殘忍地不讓我吃雞肉和蘋果布下。”
“那全看莉莎怎麼決定,”麥淇寸步不讓,“你的確該受到某種處罰。”
“莉莎?”托尼懇求道,可憐巴巴地看着她,就象一隻餓壞了的小狗。
她衝著他笑了,瞬時覺得開心極了,卻裝出認真考慮這一問題的樣子,“你可以吃午飯,”終於她發話了,“條件是你必須保證下次不再這樣戲弄我了。”
“我保證。”他用熱情、明亮的黑眼睛望着她,吼着嘴動情地笑了。見麥淇走向廚房,他悄聲說:“現在寬恕我了?”
莉莎搖搖頭:“一點兒也沒有。”可語言缺乏說服力,因為她收不住自己的笑容。經過前一夜的痛苦絕望,這樣迅速、純情的歡樂真是有如炎熱中吹過的一陣和風,讓人心曠神恰。
飯桌上,托尼問麥乳“你的巡航如何?”
“很好,我們在船上遇見些很討人喜歡的人。懊,我還很為自己感到驕傲,”麥淇笑着說,“我一次也沒暈船。”
“真運氣,你回港時為什麼不到馬裡布我的寓所來?”
麥淇擠弄着鼻子:“實話告訴你,我需要安安靜靜地休息。我挺喜歡我的朋友魯思,說實在的,可經過她一個星期的喋喋不休后,我需要獨自清靜幾天後再到三藩市去拜訪艾米。我真的不打算這次旅行去看她,但她發現了我在加州,非要我去不行。”
“你想一個人清靜,嗯?”托尼貌似不經意地問,“順便問一聲,吉米怎麼樣?”
麥淇一下子變得很不自然:“好了,托尼,別再說了!”
托尼沖莉莎扶眉弄眼:“吉米·惠特尼是個鰥夫,擁有一個牧場,就在沿公路往南五公里左右。這兩年來,每次麥模來他都跑得把路踩乎了。他甚至請求我允許他和麥淇結婚,可她總讓他吊著,可憐的人!”
“我並不認為他在受什麼苦,”麥淇說,“我在索爾旺聽到傳聞,至少有三個女人在追他。如果真是這樣,我懷疑他有多少時間坐着想我。”
“那麼今天晚上我們什麼時候能見到他來吃晚飯?”托尼問,着穿了她施放的煙霧彈。
“七點。”麥淇回答。
托尼與莉莎被逗樂的目光一對,又擠了濟眼睛。麥淇看見了,不情願地一笑,但她的眼光鎮住了他,使他不敢就這個話題再多扯一句。
他們吃着飯。莉莎得知麥淇有個十九歲的兒子叫比爾。比爾今年剛在紐約州上完大學一年級,這個夏天到一個建築公司工作。他原來的家在芝加哥。自從比爾去年高中畢業后,麥淇就把房子賣了,在北卡來羅納州離她已婚的姐姐不遠處買了所房子住下來,她自己就是在那兒出生長大的。
“自從我丈夫卡爾五年前去世后,那就不象個家了。”
她跟莉莎解釋說,“可我挺着住在那兒,因為比爾還在上高中。如果我在他失去父親后又讓他遷離,只能使處境更難。”
“可還是難,對嗎?”莉莎問。“我父母在我父親退休后賣掉了在俄克拉荷馬州的房子,搬到了亞利桑那州。儘管他們現在愛上了那兒,還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適應的。頭幾個月,他們甚至覺得他們犯了個錯誤。”
“我也一樣。”麥淇承認。“離開卡爾和我新婚時一起購置的房子真難,我們在那兒養大了一對講逆。可到了時候你就必須撒手,重新開始。卡爾不在了,托尼在這兒,比爾在紐約,那兒沒有什麼可以留住我的了,雖說我曾回去一次看望朋友們。但總的來說,我在姐姐附近住得很快活。畢竟,家庭是真正重要的。”她笑着,“關於我說得不少了。說說你吧,莉莎。你幹什麼工作?”
“你不會相信的,”托尼搶在莉莎開口之前,“她是個記者。”
麥淇睜大了眼睛,當真很吃驚的樣子:“不開玩笑?你真的開始同記者改善關係了?”
“時好時壞,”托尼淡淡一笑地承認,“但很不穩固。”他對莉莎熾熱地一笑,彷彿想要融化一座冰山。
麥淇晃着腦袋:“我不敢相信,你寫些什麼呢?”她問莉莎,“顯然不是關於托尼吧?”
“你是說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嗎廣莉莎笑逐顏開地說,“我當然想要寫關於他的經歷,我這輩子從未在一個大有潛力的內容上受到過如此多攻擊,讓我這麼泄氣,幾乎重新考慮我的職業選擇。”
“可你準備寫嗎少麥淇說,“我是說,你還準備寫他嗎?”
莉莎搖搖頭:“不!”她平靜地說,“現在不了。我已向他允諾不準備寫了。”
“然而她讓我很感興趣,”托尼說,“如果我決定允許一名記者採訪的話,莉莎會被允許的。”
他的眼睛望着她的,凝視得那樣溫柔,莉莎不禁心蕩神弛。她又一次陷入他的滋力迷惑,被不可抗拒地、全無理智地吸引過去。前一天晚上的痛苦插曲被無羈的新生希望所掩去。因為她愛他,她是一個無法掙脫情網的羈難者,與托尼同呼吸、共患難。他生氣,她也沮喪;他受傷害,她也感到他的痛楚;他打趣,她便忘卻煩惱;當他溫存地、脈脈含情地這樣望着她,世界彷彿消失了。她的心情就象季節更替一樣自然純真地追隨着他的。他就是她的希望與夢想,她完整的另一半。他已激起了她的情愛,偷走了她的心,把自己深深地嵌入她的心房:沒有他,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到五點時,莉莎的車修好了。他們進城取車前,莉莎洗了個澡,托尼給烤架放上煤炭,點上火。在他們離開的時間裏煤炭可以燒得差不多,等他們回來就剛好烤他才從冰箱中取出的大塊牛排了。
下午三人過得很愉快。他們查看奶牛和牛犢,給牛群添上飼料。然後,托尼劈好壁爐用柴,莉莎和麥淇輪流在木屋外割草。
托尼都不記得他曾有過如此快樂的時光。世界上他最鍾愛的兩個女人很快便和睦相處,讓他格外高興。他內心深處曾存有小小的憂慮,因為他渴望這樣的和睦。什麼都不能改變他對麥供的愛,或者說他覺得自己欠。她的債。他知道她和卡爾為他做的是他永遠無法償還的,即使活上一千年。但如果她看不上莉莎,或莉莎不喜歡她,都會叫他食寢不安的。
他不想再欺騙自己了。他已經愛上了莉莎,情深似海,義無反顧。他不知道怎麼會發生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但這是確確實實的。在他們做愛的那天晚上他就確知無疑。只是因為謹慎,對他人敞開心胸的躊躇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情債。他曾經以為自己愛上了卡門,可看看那個結局!而現在他對莉莎的情愫與對卡門的截然不同,一個深至靈魂,一個淺在表層。但是在他的經歷中,他愛過的女姓都背叛傷害了他。他的親生母親正是最不忠實的一個。在她拋棄他以後的歲月里,他從未能無所保留地愛一個女人,除開麥淇,而這又是與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在親密層次上的愛性質完全不同的愛。
但是他還不能確知莉莎對他的情驚。他知道她在乎,可到什麼程度?就算她對他有些感情,他昨夜的行為也破壞去許多。儘管這一天她逐漸和解冰釋,但直覺知道她在乎,可到什麼程度?就算她對他有些感情,他昨夜的行為也破壞去許多。儘管這一天她逐漸和解冰釋,但直覺告訴他,需要使出赫爾克勒斯的力氣去攻破她的防線。
麥淇在這兒倒幫了不少忙。她的存在讓莉莎放鬆不少,不然她會更加戒備。托尼決心緩行慢進,重新建立起他在瘋狂時刻所毀滅的。他注意到,當他輕鬆從事,不露聲色時,莉莎也顯得沒事兒。可每當地含情脈脈地望着她時,她便緊張煩燥,坐立不安。
在他們取車的路上,托尼一心想着保持一副輕鬆自如、不動情感的面孔。當莉莎告訴他她從未去過聖·芭芭拉教堂時,他答應以後有時間帶她去。”從1786年以來祭壇上一直燃着一根蠟燭。”他告訴她。
“我記得在哪兒讀到過這個,’陳莎說,“希望以後能親眼見到。”
“會的,”他靜靜地強調。“如果你真的對教堂感興趣,索爾旺鎮郊有一個,重新修過了,保存有許多有趣的宗教品。”
“索爾旺不就是他們舉辦丹麥土風節的地方嗎?”
托尼點點頭:“那兒有許多丹麥麵包坊。或許我們明早開車去,買一些糕點當早飯吃,那糕點可是棒極了,蓋世無雙。”
他們回到牧場時,吉米·惠特尼已經到了。他坐在烤架旁的一張細布椅上,啜飲着啤酒。“希望你不介意,托尼,我自作主張把牛排放上烤了。麥淇叫我乾的,因為我們吃過後要到聖·色色拉去和我的幾個朋友玩橋牌。”
“好的,”托尼答道,他把吉米介紹給莉莎。這時麥淇走出房間,拿着野餐用的一塊桌布和盤子。
吉米·惠特尼是個塊頭很大但和藹可親的人。他幽默風趣,談吐自如。對着莉莎就象對着托尼或麥淇一樣侃侃而談。莉莎覺得有他作伴心情很舒暢。晚飯後莉莎堅持一個人洗盤子,不要麥淇幫忙,以便讓她和吉米早些動身。兩人友好地爭執了一小會兒,麥淇讓步了。上年紀的一對驅車走了。
托尼幫着莉莎收拾。儘管他把話題嚴格限制在中立的範圍,甚軍不看她一眼,但她還是感到異樣的不安。她對現在單獨和他在一起這一事實極為敏感。她再也不相信他會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再者,她也不相信自己在他越過雷池的情況下會做出的反應。
廚房收拾得一乾二淨后,托尼猛地冒出一句:“我們到外邊走走吧!”
話音之尖利幾乎近於狂怒。莉莎往他臉上掃了一眼,想找出原因。他的五官有些扭曲,甚至有點兒失色,雖然他正竭力控制着感情。
莉莎為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狂怒感到迷惑不解。
她幾乎發問,轉念又閉上了嘴。他們之間的一切已經夠複雜神秘的了,懸而未決,讓人精疲力竭。
裝着什麼也沒注意到,她點點頭,把擦盤子的毛巾掛在架上,“好啊,”她的話音不帶任何特殊的語調。“吃完那大塊牛排真需要走走。”
外面天氣尚未全暗,雖說傍晚的山風還帶着涼意,但已經能嗅到即將來臨的初夏氣息。溫柔的靜溫隨着夜幕的降臨撒向鄉村上舍。遠處的山峰在天空的映襯下黑拗拗地象凸凹鋸齒。這永恆的美,攝人魂魄的魅力與壯觀,只能出自大自然的造化。
很長時間倆人都不言語,只有他們的腳步聲是唯一的動靜,但這沉默並不令人難堪。剛才在廚房籠罩托尼的那股奇怪情感似乎出門后便煙消雲散了。他們的沉默彷彿是周圍靜溢環境的自然延伸,而不是一個雙方被迫覺得要匆匆填補的空白。
他們一直走到草坪籬笆的盡頭,大約足有半英里,才打破沉默。此時已是暮色蒼茫的黃昏了。
“天很快就要黑了,”托尼說,仰望蒼穹,“今夜只有弦月。我們最好趁現在還看得見路就打回吧。”
莉莎欣然迴轉。他們踩着來的凹凸不平的路悠閑地逛着。
“我喜歡麥淇,”她說,終於有了想說些什麼的願望。
她感到了,不是看到的,托尼的笑容。
“我知道。她也喜歡你。”
“你為什麼不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她是誰,卻要把她搞得這麼神秘?”
“正是你想到的原因,”他也不拐彎抹角。“我要讓你妒嫉,象我曾經有過的那樣。我成功了嗎?”
莉莎舉起一起手,象要擋開這個話題:“托尼,我真的不想討論──”
他抓住那隻手,緊緊握住,“我知道,我知道。”他的話音因動情而變得急促。“昨天晚上都怪我搞得一團糟。今天一天我都裝得若無其事地想法逗你,繞過所發生的一切。可這並不能改變該死的現實。我乾的確是不可饒恕,莉莎,我明白。”他鬆開她的手,擦着自己的額頭。“想到你和那男的在一起,我就氣瘋了,認定在我對你傾心愛戀時,你卻在若離若即地玩弄我。你說得對,我總愛武斷地亂下結論,這些都不提了,但沒有什麼能改變我所做的了。我能做的只有乞求你的饒恕,再給我一次機會。”
再給一次機會……一次機會做什麼?暗淡的暮色中莉莎陰鬱地注視着托尼。托尼的道歉聽起來很誠懇,他的樣子甚至挺凄慘的,比起今天上午恢諧喀戲的樣子真是大相逕庭。然而她怎樣才能對他確信無疑呢?可能他真的愛她,甚至和她愛得一樣深,但這並不能排除在地下次動怒時又發生類似情況的可能性。
“我相信你是真心感到懊悔,托尼,”她說,“我接受你的道歉。可是……”
“可是廣他問得那麼輕柔,在夜晚靜靜的微風中不過是呼出的一息。
莉莎轉過身,一面繼續向前走,一面搜腸刮肚地尋找合適的詞。“我怎麼才能知道某一天不會又來一次象昨晚的大爆發?我……我真的認為再也經不住象那樣的情形了。”
“我知道,”他自卑地說,“正常情況下我並不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莉莎。當然我可以看出,在我干出那些后你對這一點很難相信。當時我駕馭不住自己,我一方面渴望得到你,又為此恨自己;一方面自以為是地恨你。自從那天夜裏我送你回家,見他在等你,這一切怨恨都在我心頭部積噬咬。你昨天晚L一來就爆發出來了。我不是在找借口開脫,只是解釋一下。你明白我說的?”
莉莎勉強作出一絲微笑:“事實上,從一個很古怪的角度,你說的有道理。”
托尼重重地嘆了口氣,嘴角一扯:“這樣我們就有些進展。”他把她拉人懷抱,擁抱得那麼動情溫柔。“想死我了。”
他貼着她的腮邊耳語。“你都想不到我有多想你。”
淚水湧上刺痛了莉莎的眼睛,她向後挪了一點兒,仰起臉望着他的臉龐,明亮的黑眼睛與緊抿的雙唇寫着真誠。
“我也想你,托尼,”她帶着顫音,“雖然如此,我還是不認為我已經準備好來……嗯,來……”
“把你自己再次託付給我?”
她點點頭。
他用一隻手上下撫摸着她的胳膊:“我能理解,儘管我不喜歡這樣。”他低啞着噪音,“我想和你在一起,莉莎。別誤解我的意思,我將讓你決定什麼時候,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這一時刻的來臨我要的是出於你對我的信賴,知道我不會再象那樣傷害你。我不要你存有任何疑慮與恐懼。”
他又一次把她拉近,露出扭曲的笑容,“然而我不能保證一點兒都不碰你。我的自我控制有其限度,尤其是當你啊娜多姿地站在那兒時,雙唇柔和誘人。”
他柔柔地吻着她,潛在的迫切具在其中。他的手輕輕地托着她的頭,熱烈而誘人地吻着她的唇。隨着情慾的高漲而變得迫切,卻全無希望征服的痕迹。莉莎覺出了他說的是實話,他正在努力控制住自己。看起來托尼唯恐如果露出他慾望的真正強烈程度,她會象只受驚的小動物那樣跑開。
他的吻蘊含著無限的承諾,莉莎覺得在托尼撩人心扉的愛撫下,她的僵硬也漸漸鬆弛許多。但是愛與恨的交織仍在她的大腦中搖乎不定。她發現自己對他的熱唇甜甜親吻做出熱烈的反應,然而一絲疑慮仍舊不散。如果她露出軟弱投降的蛛絲馬跡,她知道他撫愛的性質便會頃刻變化。
但是她做不到,恐懼使她存有戒心。所以她不嫌棄他,也不做出要求更多的表示。她還沒有足夠的準備讓自己敞開,對可能再次受到的創傷毫不設防。
當他們再一次對視時,她看出他意識到了這一點。托尼放開她,乾巴巴地說:“我們最好回去吧。”
一陣荒唐的失望掃過她全身,這是對他溫暖的大手不再撫摸她,他的嘴唇不再吻壓她,使她全身顫慄的燥熱沒有得到滿足的失望。他們走回木屋。莉莎對自己矛盾不一的反應大感厭惡。托尼撫摸她,她感到神經緊張;他不撫摸她,她又覺哀傷抑鬱。這樣衝突矛盾的情債完全無助於平靜心境,她緊張得如坐針氈。
托尼好象也不比她輕鬆多少。他沖了咖啡,他們一面在門廊上喝咖啡,一面觀賞點綴夜空的星斗,扯着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題。莉莎知道他們倆人都在做戲,小心翼翼地繞過他們心中最為重要的問題。他們什麼時候……還是怎麼樣從這一點往下談呢?她想知道。托尼說這全取決於她,可她會有能力邁出第一步嗎?她真的不知道。沉悶緊張的氣氛籠罩着他們,疑慮也在加重。過去幾小時裏他們倆都努力,真正地努力,裝出懸而未決的問題並不存在。他們用任何能想到的話題來打髮長長的時間,而事實卻是他們都極其清楚對方的真實存在,無法裝成普通熟人。從她那晚第一次到馬裡布寓所起,他們就已超過了雷池,現在要想走回頭路是不可能的了,她知道,他也知道。但是昨天晚上造成的隔閡仍舊橫在他們之間。
情感的掙扎一時有如洪水,莉莎的根根神經都綳得象技緊的鐵絲網。她站起來,說道:“我真累了,托尼。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上床睡覺了。”
他也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被四周的黑暗遮去了。“當然不,”他很禮貌地說,“你可以睡在我的房間裏,麥淇用另一間卧室。”
“那你呢?”她略帶遲疑地問。
“見鬼!”托尼勃然大怒,“我不會偷偷爬上床對你施強,如果這就是一直讓你擔心的話。我還不至於壞到那個份上!”
他轉過身,把背衝著她,雙手緊抓門廊欄杆,視線伸向黑夜的深處。
“我並不是想暗示──”莉莎費勁地開口說。
托尼刺耳的話音打斷了她的話,他仍舊背衝著她:“我可以在沙發上睡一夜,我發誓你會絕對安全的。現在你去吧,好嗎?”
她打了個冷顫,她自己的痛楚引出了他的痛楚。倆人間的極度緊張正迅速擴展成難以逾越的溝壑。莉莎不知道是否該走到他的身邊,因為她很想,然而疑慮制止了她。
“托尼?”她斗膽試探,近乎耳語。
他說話時仍舊有些粗啞,但至少不是那麼怒氣沖沖:“對不起,我不該這樣發火。太難了,離你這麼近,又知道…”他清了清嗓子,“不說了。晚安,莉莎。”
“你…不會有事兒吧?”
“當然,當然。晚安。”他又說了一遍,告別的語氣這麼重,莉莎不禁全身發冷。
托尼一動不動的僵硬姿勢很是怕人。終於,不知如何是好,莉莎走進屋去,輕輕地關上門,碰鎖合上了,對莉莎彷彿象徵著折磨她心弦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