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一定好多了,”麥隆看見莎拉走下樓梯時,喜不自勝地說道。“真棒,頭也不疼了?”
莎拉搖頭。“我覺得很好,喬頓呢?”
一抹驚異迅速掠過麥隆臉上。“喲,一個我料想不到的問題。你是為了想看他還是為了躲避他才提出這個問題?”
“我想見他。”莎拉爽快地答覆。“馬上見他,他在哪裏?”
“在遊艇上吧!他設法找人以電話聯絡雷萍妮在三藩市的寓所。”麥隆蹙起眉頭。“今天早晨喬頓心情惡劣,如果你打算髮動全面攻擊,可否等到——”
“他為什麼心情惡劣?”莎拉岔斷麥隆的話。“他對這次意外的反應完全趨向極端。”
麥隆遲疑片刻。“喬頓很複雜。”
“他也這麼說。他認為這正是我被他吸引的原因。”
“是嗎?”
她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靨。“剛開始的時候或許是吧!”
“現在呢?”
“噢,不!”她柔聲說道。“現在不是。”
麥隆瞇起眼睛打量她,發覺微微的紅潮染上她的雙頰,火花在她眼中跳躍。“你已經毫無怒氣。也許睡眠確實帶來智能?”
“我好好地考慮過,”她轉身走向大門。“而且做了幾個決定。”
“莎拉。”
她回頭瞥他一眼,意外地看見他一臉不安。“怎麼啦?”
“你要找喬頓徹底解決你們的問題,是不是?”
“幹麼拉長了臉?我以為你正希望如此。”
“我是希望,”他猶豫地說。“只是也許大遲了。”
她突然覺得一陣恐懼衝上心頭。“什麼意思?”
“有許多關於喬頓的事情是你所不知道的。”他平靜地說。“這次意外觸發他心中相當深重的創傷。”
“我對他的認識沒辦法像應有的那麼多,是因為他不肯告訴我。”莎拉極力剋制激動。“他總像一個有血有肉的神秘人物,我已經非常厭倦到處碰壁的生活。拜託你明白解釋,別再給我這些該死的暗示。”
“我沒辦法,事情發生時,我不在彭德樂。而喬頓事後告訴我的部分,都屬於絕對機密。”
“看在老天的分上,我是他的妻子呀,麥隆。”
麥隆固執地搖頭。“我答應過他。你必須自己問他。”
“你和他一樣冥頑不靈。”她大步邁向門口,用力拉開門扇。“我會問他,並且也會獲得幾個答案。”
“但願如此。”麥隆喃喃地說,望着大門砰然關上。“但願如此,親愛的。”
“喬頓。”莎拉用舌頭潤濕發乾的嘴唇。該死!她好緊張。今天早晨當她睜開雙眼時,心中是何等樂觀和喜悅,現在,兩樣都被麥隆的話劫掠一空。她往遊艇再靠近一步,並且又喊了一遍。“喬頓,我是莎拉。”
喬頓跨出船艙,站着注視她。“你跑下床做什麼?要命,連外套也沒穿上,你想得肺炎?”他脫下藍色的牛仔夾克,大步穿過甲板,走下跳板,把夾克披在她肩上,將她的右手臂戮入袖子。“如果你想找我,為什麼不能叫麥隆過來?”他又將她的左手臂戮入另一隻袖子,並開始扣鈕扣。“還是你想再試着登上遊艇一次?我不會讓你離開的,莎拉。絕對不——”
“拜託你安靜一下好嗎?”她插嘴說道。“首先,我不需要這件夾克,我身上穿的毛衣厚得足夠保持愛斯基摩人的溫暖。”其實,她豈只溫暖。半步之外的喬頓散發肥皂的清香與刮鬍水的氣味,籠罩她的四周。他的藍紋櫬衣敞着第一顆鈕扣,她可以瞥見他毛茸茸的深色胸毛,使她衝動地想撫摸他,用手指纏繞它們,感受它們的柔軟與彈性。
她倏地收回目光,回到他的臉部,努力回想剛才說過什麼。“麥隆說,醫生吩咐過,我會在二十四小時內恢復正常。他說得沒錯,我現在覺得很好。”他正想開口,她的手指已經輕搭在他的唇上,不讓他出聲。“而且我也不是下山劫持遊艇。既然我已經清除一切愚蠢的念頭,可否讓我說明到這裏的確切原因?”
他沒有回答。她發覺自己壓在喬頓唇上的手指在顫抖;他溫暖的呼吸像吻一般輕觸她的肌膚,帶來灼熱的感覺。她不知不覺垂下手,危顫顫地笑起來。“你打算聯絡萍妮嗎?”
“麥隆告訴你的?”他轉開視線。“還沒聯絡上,但是電話公司正在設法。你找不到機會的,麥隆或我隨時會看守着無線電,你絕對沒有辦法發出求救訊號。”
“我說過我要求救嗎?和萍妮聯絡對我毫無益處,我想她已經表明在這件事情中的立場偏向哪一方。”她把兩手往牛仔夾克的口袋一插。“現在,拜託你聽我說,好不好?”
“我是聽着。”他仍然沒看她。“說出你想要什麼,然後回到屋裏,那裏比較暖和。”
“我告訴你——”她突然止住,發覺喬頓全身的肌肉都綳得緊緊地,彷佛準備抗拒什麼。他以為自己將面臨一篇激烈的演說,她恍然大悟,憐愛之心油然生起。“我沒打算離開這個小島,喬頓。”
如果有什麼動靜,也只有他更加緊張的反應。“當然。”
“我是說真的。可惡!喬頓,看着我。”
他的目光勉強地移到她臉上。“這不是遊戲,莎拉。只要安全的時刻到來,我馬上讓你走,可是別冒險——”
“噓。”她用雙手托住他的臉。“你不能逼我離去。我要留下來,聽清楚沒?”
“沒。”他面無表情。“一點也不清楚。”
“那麼我來說得更明確些。”她深呼吸,剛才不該摸他,他身上的熱力霎時鑽入她體內渦旋。她要把話說完,以便投入他的懷抱——如果他仍然想要她。噢,老天!他若不要她怎麼辦?喬頓的臉總是不露聲色,麥隆卻完全相反。“我要試着再和你生活一次。我一直在考慮,而且——”她說不下去,事實比她想像中更加困難。
喬頓的表情依舊不變,但她可以感到在他體內擴散的震驚。“為什麼?”
“我想,我們可以使我們的婚姻成功。”
他扭曲臉部的肌肉苦笑。“我以前似乎在哪裏聽過同樣的話?”
“以前有許多我不了解的事,”她輕聲地說。“關於你,也關於我自己。我還需要多方學習,但我已經踏上正確的路途。”
他退後一步,她的手從他臉部滑落。“不。”他的聲音夾雜着激動。“你不知道自己說些什麼。你踏上的是某種贖罪的旅途,因為你突然發覺自己不是原先想像的偉大殉道者。現在你認為我才是殉道者,所以應該給這可憐的傢伙另一次機會。”
“我不認為你是殉道者。”她極力保持耐性。“但是此刻我認為你是個頑固的白痴。仔細聽着,喬頓。我確實感到愧疚,但是沒有嚴重到必須回來和你共同生活,藉以補償任何事情。如果要補償的話,我勢必需要一大塊殉道的場地。”
“不見得。你仍然想要我的身體,而肉體的快感可以粉飾太平。”
她早該知道喬頓會誤解她要傳遞的訊號,她哀傷地想。“是的,它可以粉飾我們兩人的表面,可不是?”他沒回答,她感到微微紛擾的恐慌。“也許你的感覺不同。你不想再要我嗎,喬頓?”
臉頰顫動的肌肉泄漏了他的訊息。“你心裏明白,”他沙啞地說。“我現在多麼渴望,幾乎令我窒息。我一直想要你,狂熱無比。”
“你也使我的血液灼熱。”她溫柔地說,朝他踏近一步。“但是我們之間還有別的。你曾經想告訴我,但是性的強烈似乎遮蔽了一切,我沒能看出它究竟遮掩了什麼。”
“你認為現在已經看到了?”
她又走近一步。“我不是認為——而是確確實實地知道。昨晚我終於領悟,和你一起生活不論有多少難題必須克服,都勝過沒有你而活。”她帶着顫抖的微笑。“多麼神奇,頭上的一擊似乎使所有的事情震入正確的位置。”
他的臉色發白。“別開玩笑,我幾乎奪走你的性命。”
“你才沒有。”她蹙起眉頭說。“純粹是個意外,我在岩石上滑了一跤。”
他轉開身子。“回到屋裏。”他大步越過碼頭,踏上跳板。“麥隆有沒有替你準備早餐?”
“早餐?”她驚訝地瞪着他。“如果需要早餐,我會自己準備。我必須和你談清楚,你到底要去哪裏?”
“我們已經談過了。”他簡短又傲慢地說。“沒其它的事可以再談。”
“彭喬頓,你給我站住!”她的聲音在顫抖。“我需要一個答覆,而你必須給我答覆。”
他停住腳步,但是沒有轉身。“我已給你一個答覆。”
痛苦,她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麼深的痛苦。“不?”
“不。”
她用力咽下一口氣。“為什麼?”
“我說過,我絕不會冒險——”他沒說完。“去找麥隆替你準備一點早餐。”他沒多說其它的話就消失在船艙里。
他並沒真正表示他不愛她。他確實想要她。她在恐慌引起的絕望中勉強抓住一點曙光。他只說他不敢冒險,冒什麼險?她再度陷入挫折。她衝動地朝遊艇邁出一步,隨即止步。沒有彈藥作戰,跟在喬頓後面也是惘然。但是她總會獲得彈藥的。可惡!這種無聊的荒唐事必須終止。
她霍地轉身,大步離開碼頭,越過岩岸,轉眼攀上山坡,快速移向農舍。
前門被人使勁地推開,砰然撞至牆壁。麥隆吃驚地抬頭,視線離開雜誌。莎拉衝進房間,他迅速一瞟,鼓起嘴唇吹出無聲的口哨,盯着她陰霾的臉色。“有問題?”
“一點也沒錯,數不完的問題。”莎拉用力甩上大門,大步越過麥隆所坐的靠臂椅,走向長沙發撲通坐下。“世界充滿頑固痴獃的男人時,你還能指望什麼?但我已經受夠了。你必須說出我想知道的事情,必要時,我不惜勒死你。”
“哇,哇,瞧瞧我們的處境多麼險惡。”麥隆一面說,一面把雜誌丟在椅子旁邊的休閑桌上。“我猜喬頓很不合作。”
“喬頓和你一樣頑固,他不肯和我好好的談。”她不知不覺眨着眼皮,企圖抑回溢出的淚水。“我好難過,麥隆,也許我罪有應得,但是仍然覺得好難過。”
“你並非罪有應得。”麥隆深邃的眼中充滿溫暖的同情。“你們兩人都不是。”
“那就告訴我。”莎拉說。“彭德樂那裏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我答應喬頓我不——”麥隆停住,目光落在莎拉臉上。“噢,別用那種眼光瞪着我,好象我踢了一隻無尾熊。”他臉上突然綻開愉快的笑容。“我猜,我可以聲明受到你的脅迫。畢竟,你剛才的確威脅勒死我。”
莎拉挺直上身並向前傾。“我必須知道,麥隆。”
“我想是吧。”麥隆平靜地說。“你希望我告訴你什麼?”
“你說過,喬頓嚇壞了。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死亡。”麥隆依舊平靜地說。“噢,不是為他自己。我想,他害怕奪走你的生命。”
她訝異得雙眼圓睜。“簡直是瘋狂,事實上,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他等於是用棉花層層裹住我,使我幾乎不能呼吸……”她突然止住,腦中頓時有所領悟。“老天!就是這個原因,是不是?”
麥隆慢慢地點點頭。“他為你修築一座櫬了貂皮的籠子,保護你的安全,避免你在外遊盪,脫出他所能保護的範圍。他必須保護你,莎拉。這種無法剋制的衝動,溯及以往的舊事。”
“彭德樂的舊事?”
他遲疑片刻,然後點點頭。“彭德樂的舊事。你對彭德樂知道多少?”
“不多。喬頓只說過他和他父親都愛那個地方。”
“喬頓的父親對那裏的車站全神貫注,他用經營那座車站同樣的苦心,將喬頓撫養長大。”麥隆低頭凝視地毯上鮮明的條紋。“澳洲內陸相當蠻荒,也寂寞得可怕。你不是愛它,就是恨它。喬頓和他父親愛它,他母親卻恨它。”他聳聳肩。“但是誰能怪她?她是來自亞德雷特的城市女人,喬頓的父親着手組織內陸的觀光探險隊時,大部分時間都讓她孤零零地留在家裏。喬頓的生活從小就在父親與彭德樂的支配之下。並不是喬頓不愛他的母親,而是沒有多餘的空間可以留給她。”
莎拉不禁打個寒顫。“對她來說,生活必定非常痛苦,沒人可以談話。她一定非常寂寞。”
“是的,她既寂寞,又不快樂。”麥隆停頓片刻。“極度的抑鬱寡歡。可是,這是喬頓父親的錯,而不是他的錯。”
“當然不是,他當時只是個孩子。”
“喬頓卻不這麼想。他認為自己應該了解母親是多麼的抑鬱。他認為自己應該能夠觀察出其中的跡象,阻止不幸的事情發生。他曾經告訴我,如果他當時懂得注意母親的想法與反應,或許能夠挽救她。”
“挽救她?”莎拉的手抓緊長沙發的扶手。
麥隆抬頭迎向她的目光。“就在喬頓與他父親預定帶領一支探險隊回來的前三天,她獨自駕駛一輛吉普車進入內陸,沒有回家。七天之後,搜索隊在吉普車裏發現她的屍體。她沒有攜帶任何飲水,在酷熱與乾渴之下死去。”
“噢,不!”莎拉輕嘆。“可能是意外嗎?”
麥隆搖頭。“她在車站的卧室里留了一張字條道別。”
喬頓那時才十二歲,莎拉記起他述說的片段童年往事。想到他當時的感受,她不禁一陣虛軟。必定是那份愧疚與絕望嚇着了他。“對他而言,必定像一場惡夢。”
麥隆點點頭。“他們發現屍體時,他幾乎發狂。渴死並不好受。”
“他父親帶着他一起去?”莎拉在恐懼中間道。
“在彭德樂,喬頓已經被視為成熟的大人。”他咬緊嘴唇。“他從吉普車旁跑開,一個多星期沒回車站。他從來沒對任何人提起那個星期究竟跑到哪裏、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的左眼在途中某處受到嚴重的創傷與感染。醫生無法挽救他的眼睛。”
“他當時只是個孩子,”莎拉不服氣地抗議,並極力遏止淚水。“他們不該讓他看見慘死的母親,應該有人阻止他們。”
“喬頓的父親是個頑固的人。”麥隆說。“他也用頑固的方式撫養喬頓。我想他根本不明白喬頓失去母親和他失去妻子究竟有什麼不同。”
“這件事對他父親有什麼影響?”
“他發覺,相信自己的妻子『心理不平衡』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年之後,他娶了我的母親。”他嘴唇扭在一起。“當然,她有足夠的金錢幫他實現夢想,把彭德樂變成一個觀光地帶,也因此紓解他心中的憂苦。”
“大好了。”
“但是對喬頓而言,一切已經大遲。他再也無法忍受彭德樂的日子。我們兩人都被送往墨爾本的學校就讀,後來又四處旅遊了好一段時間。喬頓的父親去世后,我母親回到馬拉塞,喬頓賣掉彭德樂。我們成立彭氏企業並在雪梨買下我們第一家旅館。四年後,喬頓又買下半月灣。”麥隆往後靠進椅背。“都說完了,有任何幫助嗎,親愛的?”
“是的,”她眼中依然閃爍着淚光。“但是如果我剛認識喬頓時,就能全盤了解這些事情,必定更有幫助。”喬頓的佔有欲,他的持續守望,還有他一心一意保護她的安全,此時全都豁然明朗。她站起來。“不過,遲來的總是勝過根本不來。謝謝你,麥隆。”
他也站起來微微頷首。“這是我的榮幸,但是請記住,是你用恐怖而血腥的手段威脅我,才從我身上榨出這些內情。”
“我會記住。請你再幫我另一個忙,好嗎?”
他好奇地注視她。
“到碼頭上說服喬頓回到屋裏。我要和他談一談。”她露出哀傷的神色。“他剛才清楚地表示不願和我繼續交談。”
“對他來說也不會好受。”
“那是他的錯。”她轉身輕快地走向樓梯。“我已經盡全力簡化事情,如果他不肯合作,我保證他會更不好受。”
麥隆錯愕地瞪着眼,然後嘴角露出一抹頑童似的調皮笑容。“我敢打賭你言出必行。”他吹着輕鬆的口哨慢條斯理地踱向大門。
喬頓象徵性地敲敲莎拉的房門后,快速推開門扉進入室內。“麥隆說你覺得不舒服。我早說過你應該躺在床上,該死!需要我用無線電通知醫生嗎?”
“我覺得很好,”莎拉從窗戶前轉身面對他。“只是想和你見面。”
他停住腳步,一臉機警的神情。“我非拆了麥隆的骨頭不可,他把我嚇得魂不守舍。”
“不能怪麥隆,是我要求他把你找來。我恐怕由我要求的話,你不會理睬。”她笑着說。“我認為,在我開始之前,先給你另一次明理的機會,才是公平的作法。”
他皺起眉頭。“我不懂你究竟在說些什麼。”
“你會懂的。”她嚴肅地說。“不過,首先來談談條件。你願意讓我回到你身邊,使我們有機會嘗試幸福的婚姻生活嗎?”
他繃緊下顓,咬緊牙關。“我不能。”
“你會發現可以的。”她像燦爛的陽光對他微笑。“我了解你為什麼感到困難。再問你一個問題,而且是個重要的大問題。你愛我嗎?”
他默不作聲地凝視她,面孔痛苦地扭曲。
“愛嗎?”
“是的,”他終於用濃濁的聲音說。“老天,是的,我愛你。”
“好。”她大為輕鬆地舒口氣。“這樣的話,事情容易多了。”
“不,不見得。我幾乎害你丟了性命。”喬頓澀澀地說。“如果我沒迫得你離開我,根本不會發生朱利安這一團混亂。接着我想力挽狂瀾,卻又幾乎害你昏迷不醒,使你瀕臨墜海的邊緣。我不會再冒這種危險。”
“你怎麼老想不通。”她憐愛地對他微笑。“我從來沒有料到你這麼魯鈍。我猜,我必須吹起一點新鮮空氣,吹散這團混亂。”
他準備轉身離開。
“喬頓,”她的聲音無比溫柔。“我不是你的母親。”
他倏然僵住。“麥隆顯然是個多嘴婆。”
“你早該親口告訴我。”
他沒看她。“我能告訴你什麼?說我害死自己的母親?”
“你沒有害死她,她是自殺的。”
“不,我早就應該知道,我早就應該發現——”
“你不必為她的死亡負責。”莎拉毅然打斷他的話。“大人必須為他們自己的行為負責。她盡可以離開你父親,建立她自己的新生活。”
“就和你一樣?”他苦澀地反間。“結果我跟蹤你,並且幾乎——”
“喬頓!”莎拉盯着他,溫柔與激動在體內交戰。“我很高興你跟蹤我。如果你沒跟蹤而來,我其餘的日子必定不會完整幸福。”
他舉步走向房門。“你確實經常心地寬厚,但是憐憫正危害到你的自衛意識。”
“你的頭腦顯然是豆腐做的。”她備感挫折地說。“這根本扯不上任何憐憫。我愛你。”
他的手緊緊抓在門把上。“你說過,你只是一時的迷戀。”
“我弄錯了。”
“不,你沒錯,”他用力拉開門。“你並不愛我。”
“我不准你逃走。”她溫柔地說。“你排除萬難要我來到這個小島,現在我要留下來,”她停頓片刻。“守着你,喬頓。你離開的時候,我也跟你離開。從現在開始就是如此。你和我——相依相靠。”
“你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什麼。”
“你會明白的。你曾經說過我很堅強。其實,你還沒看到我的任何錶現呢!”
“噢,莎拉……”他搖搖頭,大步走出房間。
莎拉嘴角揚起隱約的笑意,並轉身走向毗連的浴室。
戰爭已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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