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四)

1939年(四)

4月1日,星期六天氣陰冷。早上,一位日本牧師和他的妻子來拜訪我,他,或者說他們兩個人,似乎都是熱誠而有思想的人。我猜想他們是來和日本人一起工作的,但我還不能肯定。

整個下午我們都在接待來參觀家庭手工學校展覽的來賓。我們以成本價銷售這些展品,大部分展品是婦女們學習時製作的,料子也是舊的。毛巾和襪子似乎最受歡迎。這些婦女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步,並且有了自信心和獨立工作的能力。

晚上接待了一位來訪者,她說,她父親是南京以南100英里(約300里)一個農村的農民,那裏有中央軍,他們不允許農民把大米運到港口城市去賣,賣了米的人會被認為是漢奸,並可能會被處死。

4月2日,星期天天很冷,還下起了雨。我們想生火,但沒有煤,不知道今年冬天怎麼辦。早上在床上躺到9時,但是,和85名女孩住在一幢宿舍樓里,是無法在7時以後繼續睡覺的。

楊牧師在下午的祈禱會上做了精彩的佈道,出席的人很多,而且聽得都很認真。我還記得去年“聖周”期間的祈禱儀式規模是多麼大,9次祈禱儀式每次都有600位婦女參加,不知道她們現在還記不記得當時佈道的內容。

今晚,初一的學生負責學生祈禱儀式,她們輪流全權負責安排星期天晚上的節目,她們編排得很不錯。

今天收到上海來的一封信,通知我們,中國婦女協會已經付給我們另一筆3000美元經費,用於家庭手工學校下一次開課計劃。我們不能立即開始下一期家庭手工學校,因為,我們還要繼續關注已經畢業的婦女們,幫助她們開始工作,更重要的是,我們要讓家庭手工學校的教師們休息一段時間。

4月3日,星期一這星期的每天上午9時30分,我們都要在大教堂舉行祈禱儀式,實驗班和家庭手工學校的女學生們以及兩門課的教師們都要參加。錢牧師負責星期一至星期三的祈禱,楊牧師負責另外3天。今天早上,初一A班的學生們學唱了一首特別的歌。

上午,兩個日本士兵(其中一個是技工)不知為什麼來到學校。他們對圖書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儘管說不了幾句中文,他們還是用中文說了句:“很好!”他們對孩子們很有興趣,雖然這些孩子中有不少人的父親在1937年12月被日軍殺害了,但她們並未感到仇恨或恐懼。

在辦公室工作到下午6時,然後騎車子出去散散心。一切都被命運之手迅速而出人意料地改變着。你們或許還記得那位姓黃的農民和他的3個兒子,他們過去住在來澤庵(音譯)以西的一間小房子裏。市政府把他們肥沃的花園變成了建築工地,然後將土地賣給富人們。我不知道那些新主人現在在哪裏,但是,這位農民已經搬回來,又開始耕種這塊曾經肥沃的土地。

嘉芙蓮今晚準備了墨西哥式的晚餐,款待英國大使館的艾倫·普賴斯夫婦,他們即將離開南京回國。

4月5日,星期三普勞伯爾夫婦和維克·莫西諾西今天回來了。火車票還是不好買,上了車也很難找到座位。

4月6日,星期四楊牧師主持了上午由實驗班學生參加的禱告和晚上的社區禱告。這次祈禱有150多人參加,其中50人是基督徒,還有100多人是諮詢者或對此很感興趣的人。

潘牧師還在監獄裏,而且據我所知,沒有人見過他或是能和他取得聯繫。他的朋友們還是希望能確保他獲釋,這位福音傳道者自從去年秋天被捕,至今音信皆無,一位正在為使他獲釋而奔走的日本牧師說,監獄裏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沒人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4月7日,星期五天還是很冷。今晚的報紙說,由於受到北方冷空氣的影響,日本下了雪,而此時櫻花已經盛開了。這股冷空氣肯定也影響到我們這裏了,儘管沒有下雪,但兩天前下了冰粒。

兩個班的所有學生和大部分教師,參加了每天早上9時30分在大教堂進行的祈禱。楊牧師負責星期四至星期六的祈禱。早上從教堂出來后,我和哈麗雅特幫助高一的學生排練將在復活節早上表演的短劇——表演上帝復活時的情節。

下午,嘉芙蓮、維克·莫西諾西和我一起去國家公園,這是去年5月以來我第一次去那裏。

盛開的櫻桃花很可愛,但是桃花還沒有開,李子花已經凋謝了。我們看到很多日本人在舉行野餐聚會,到處都是破碎的瓶子,並可以看到以前曾在這裏野餐和正在這裏野餐的人們留下的殘跡。“大東亞新秩序”似乎並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或者並不需要保護美麗的環境。進城時,我們被要求從馬車上下來步行通過城門,而坐在轎車裏的人卻不用這樣做,怎麼會這樣呢?這座城市和國家公園現在成了什麼?在最大的一條街,即中山東路上(這條街從市中心通向城東)佈滿了日本商店,還有不少中國人開的商店。有些地方,一些樓房的第二層還是一片廢墟,只是底層房間的外牆被重修了一下。到處可以看到中國女孩們——都是女招待站在飯店門口拉生意,以前我們從未見過這種事。一些大型建築,如中央醫院和軍官道德聯合會即勵志社。等,現在已經投入使用。

中山路以南公園裏的高級住宅似乎都已經被炸毀了,只剩下殘垣斷壁。中山陵還像以前一樣,甚至連那裏的樹都絲毫未損。松林和以前一樣,只是較低的樹枝被砍下來當柴燒了。路兩旁的樹木少了許多,路面也需要修整。令人遺憾的是,這些都缺乏必要的管理和保護,而且人們對此興趣也不大。

今天下午,一些外國兒童從上海來南京過復活節,來的孩子可真不少。

4月8日,星期六今天上午,一件或許意義深遠的工作開始了。早上8時,家庭手工學校的100位婦女在科學報告廳開會,成立了互助社。每位婦女都拿到了一份規則,然後,教務主任林小姐向她們解釋了這些規則。要參加互助社的人今天就要報名,每年繳納10美分的費用,一個月內每人還要再繳1美元。我們還不知道能有多少人參加,也不知道我們需要多少啟動經費。林小姐再次鼓勵這些婦女們走出家門,發揮她們的作用。

下午3時~5時。實驗班的女孩子們做了“尋寶”遊戲。她們很喜歡從校園的一頭跑到另一頭,尋找5件寶物。同樣在下午3時,為外國人舉行了一次棒球賽,婦女們坐在一邊觀看,孩子們逗着狗在校園裏跑來跑去。一對德國醫生夫婦——希爾施貝格(Hirschbergs)夫婦回到了南京,住在美國大使館東南面他們的住所里。

今晚我在400號宿舍樓招待普勞伯爾夫婦吃了一頓中國餐。

4月9日,星期天今天是復活節!一整天都是陰沉沉的。早上7時,我們在小教堂舉行了一次非常有意義的祈禱式,家庭手工學校和實驗班的學生和教師也參加了。高一、高二以及初三的學生和家庭手工學校唱詩班的學生,都準備了專門在復活節演唱的歌曲。家庭手工學校的4位女學生背誦了《馬可福音》第16章中關於耶穌復活的記述,高一的女孩們表演了這一情節,而且演得挺好。

楊牧師就復活節的歡樂氣氛做了簡短的發言。

校園裏的孩子們掛起了復活節蛋,她們非常高興。這些雞蛋是布蘭奇捐贈的,還塗上了顏色。

下午2時30分的祈禱儀式也很好,由錢牧師佈道,4個不同的小組唱起了復活節讚美詩。在7時的學生祈禱儀式上,高二的學生表演了耶穌收徒的故事。最後,向人們分發了劍蘭球莖,這是哈麗雅特的禮物。以上就是校園裏的祈禱式。

城裏舉行了很多專門慶祝復活節的祈禱儀式和洗禮儀式。我所了解的有:在韋斯利教堂有34人受洗禮;在南門基督教教堂有35人受洗禮;在鼓樓教堂有26人受洗禮;在清教徒教堂有努湃嗽文空白,可能是魏特琳記不清了。受洗禮;在聖保羅教堂有努湃聳芟蠢瘛2時30分,在清教徒教堂舉行了一次聯合祈禱儀式,有800人出席。城裏許多唱詩班演唱了專門為復活節準備的歌曲。

中午,在查爾斯·齊家舉行了一次午餐會,在交談中我們一致認為,日本人對一些必需品進行了壟斷,或者說是嚴格的限制,在事實上形成了壟斷,這些必需品有:大米、煤炭、豆油、鹽、麵粉、電燈、大麻、海洛英和鴉片(這能算是必需品嗎?),所有食品的價格都在不停地上漲。

下午,小小的特威納姆教堂里擠滿了人,有許多從上海來南京過復活節假期的美國孩子在這裏,美國聖公會教堂的秘書帕森斯(Parsons)先生進行了十分有益的演講。

4月11日,星期二家庭手工學校的大部分婦女今天早上都回家了。她們的精神都不錯,也有人流了眼淚,她們對6個月來接受的培訓很感激,也對這種培訓表示支持,這使我們感到很欣慰。她們幾人一組來到我的辦公室告別,只有一人來向我告別時似乎對自己信心不足。在今後的幾年中,她們將會記住在這裏的經歷。她們,或者說她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看到了希望,我相信她們將終身受益。

上午10時30分。我和凌萍夫人的僕人一起去距我們學校很遠的和平門,看看有沒有辦法阻止日本人瘋狂拆毀他的兩間房子。這次外出令我沮喪,所見所聞都令人想到這裏是日本人的天下。

除了在日本人的監視下做苦力的人以外,很少能見到中國人。我看到了數百輛軍車和大量的汽油。在中山路的右側好像正在修一個機場。許多好好的房子被拆了,以便有足夠的磚頭修路。我還看到了許多士兵和坐着流線型轎車的軍官。

我剛剛到達目的地,一個士兵就進來了,但我們彼此誰都沒有注意對方。很快,附近的一位鄰居建議我去找住在不遠處的一個低級別的軍官,我去了,儘管那個軍官懂的漢語不多,但看上去他有點想幫助我們阻止拆毀那兩間房子。這時又來了一個低級別的軍官,他會說一點英語,他答應帶我去見負責拆房計劃的級別高一點的軍官。當他帶我乘坐一輛軍用卡車離開那裏時,我覺得我們的努力有可能會成功。

我在那裏時,有一位鄰居走進來,說他的花園被佔領,一間房子也被拆毀了,但他還是表現出很強的自控能力,假使他對日本人深感痛恨的話,他也沒有把這種仇恨表現出來。那個會說英語的低級別軍官說,他也不明白為什麼上面要下令拆毀好房子。

4月12日,星期三今天春雨綿綿。鮮花含苞待放,嫩葉剛剛發芽。算了一天的賬。王先生今晚告訴我,本來要來檢查的教育官員可能不來了。他把空白表格交給了他認識的一位我們學校的老師,請這位老師轉交給我,他說他沒臉來。

我昨天為幫助凌萍夫人的僕人而跑到和平門所做的努力似乎沒有任何結果。今天下午,一位負責管家的老婦人來找我,請我明天再去找一下那個軍官,我的確沒有時間去,於是就寫了一封信,讓她交給送我走的那位軍官。現在,我只能等待事情如何發展。

今天,我們的一位教師和我談了很長時間,他和我談起了他所認識的3個人,他們現在都在維新政府中擔任高級官員。其中有一個是他最尊敬的,他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麼這樣做;另一個人對蔣介石將軍深惡痛絕,以此作為對蔣介石將軍的報復;第三個人很有錢,他加入維新政府可能是為了保護他的財產。他還提到了李信屯(音譯)先生,李先生是當地人民會議的頭目,也是鼓樓教堂的成員之一。當李先生最初決定接受這一職務時,他告訴我,他將試圖用基督教影響日本人,幾天之後,他就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知道李先生這樣做的真正原因,但我猜想他可能是為了保護他剩下的財產。

4月13日,星期四今天有消息說,仍被關在監獄裏的國際救濟委員會的6位職員將有希望獲釋。似乎這些人並沒有受到虐待,他們有足夠的食物,住的地方也很舒適。沒有人知道他們為什麼被拘留。

瑟斯頓夫人說她將在明天回來,因此,我們決定星期六舉行家庭宗教活動,併發出了請帖。

瑪格麗特·湯姆森今天來了,她先參觀了學校,然後又和我們一起吃了中餐。我常常羨慕她有機會去西部。今晚,我們一些人和亨廷頓夫人舉行了會談,商討成立合作機構的問題。我們需要正直無私的人管理任何形式的合作機構。

歐洲的形勢像陰影一樣縈繞在我們心頭,或者說是增加了我們心頭的陰影,事情的確如此。

4月15日,星期六早上很冷,中午開始下起了雨,還起了霧。這種天氣太糟了,因為,瑟斯頓夫人下午要回來,而現在南京最好的天氣也是陰天,要是她回來時能見到春天的陽光就好了。

唐小姐今天早上去看了被關在監獄裏的6位國際救濟委員會的職員。現在他們很有希望獲釋。我經常想起他們,但是什麼也做不了。

下午2時45分。李先生和我坐救護車去下關接瑟斯頓夫人,她是4時多一點到的,能見到她太好了,我們發現她瘦了許多。在下關和回學校的路上,所看到的變化肯定讓她感到難過。到處是一種被佔領的氣氛,正是這種氣氛使我對那些日本軍官感到厭惡,他們真的能長期呆在這裏嗎?這是不是一個夢,一個噩夢呢?所有的勤雜工都出來迎接瑟斯頓婦人,而且見到她都很高興。

晚上8時。我們在400號樓舉行了茶話會,歡迎瑟斯頓夫人,所有的教職員工都應邀出席。恐怕我們無法談論輕鬆愉快的事情,人們交談中涉及的都是沉重的話題——全是南京的形勢,令人難受和沮喪的事情,比如說,為了修路或修建新房子而拆掉完好的房子,而這些新房子是不會屬於舊房子的主人的。我希望她能知道在場的每一個人的故事,其中大部分都是悲慘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只是在整個中國所發生的事情的一小部分。

4月16日,星期天天轉晴了,也暖和了一些。星期天早上學校里沒有做禮拜,但是經常有人來找我。今天早上,有幾個日本人來了,只是想要些花。

中午,我騎車去蓋爾博士家吃午飯。哈麗雅特說,瑟斯頓夫人、她和我都被邀請了,但我到了那裏以後,才發現我並不在被邀請之列,這使蓋爾博士和我都很尷尬。

下午2時30分回來開會。路上警察把我攔住,問我們是不是要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開設工廠,他說,數以百計的婦女一直在問他這個問題,因為,她們聽說我們要找10萬名男女工人。

我是多麼希望我能向所有亟須工作的人提供穩定的、能使他們自立的工作啊!晚上7時30分。我們去美國大使館參加為迎接亞內爾上將舉行的自助晚餐會。他那艘漂亮的遊艇“伊沙貝爾號”將開往漢口,這將是一次告別訪問,因為,亞內爾司令6月底將退休。他看上去是個好人。據他說,日本人認為,他們必須為司令的遊艇護航通過長江上的檢查站,美方接受了日方的這一建議。

4月17日,星期一今天至少有12架轟炸機飛越城市上空。幾個月來我經常看到這些飛機編隊飛過。

早上8時以前,看門人報告說,有四百多個婦女和女孩聚集在門口,問我們是否要開設工廠。

顯然,謠言已經傳遍了南京城和附近的農村,有人聽說我們要開的是火柴廠。令人同情的是有這麼多人如此迫切地需要工作。下午5時,當我要出去時,一位母親來問我這些傳說是不是真的,她是帶着她的女兒一起來的。她說,她住在南門外,帶她女兒回去很不安全。她女兒還住在過去的安全區里。

晚上5時。我和嘉芙蓮一起步行去城南埃德娜·吉什家。在路過孔廟時,我們停留了一會兒。

孔廟已經被修繕一新,重新粉刷過了。令我驚奇的是,他們打算推動人們,尤其是學生們對孔子的崇拜。當我們經過主要的商業街時,發現已經有很多商店開業了,其中有不少商店位於一些被掠奪和焚燒過的商業建築物的底層。人們經常可以看到第二層或第三層樓殘存的木料和樓後面的水管。

歐洲的形勢看上去一片黑暗,人們只能希望、祈禱並堅信理智,而不是瘋狂會佔上風。

晚上9時。我們坐人力車回到學校,這是很長時間以來我第一次回來這麼晚。我們誰都不願意一個人晚上出去。

4月18日,星期二小城市裏的傳教士遇到了很多的困難。今晚,我和一些從懷遠來的清教徒傳教士們一起吃飯,他們的經歷在某些方面和我們一樣:窮人們亟須穩定的工作,需要學習更多關於基督教的知識;日本人對中國人如此依賴外國人感到不滿,現在有讓中國人敵視外國人的趨勢。他們還告訴我一些關於中國人復仇的事情。這學期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被允許開辦普通小學。

下午,一個受雇於日本當局的中國人來找我,我認識這個人,還幫助過他。他加入新政府的理由和一位女校友的父親是一樣的,就是最近——本月1日來拜訪過我的那位先生,他們的理由是:1薄≈泄軍隊大量佔用人民的錢財,卻一再戰敗。2薄⊥ü加入新政府,他們可以幫助中國人民。

4月19日,星期三儘管春天似乎已經來臨,但還是很冷,我還得穿兩件羊毛內衣。紫丁香、鈴蘭花開得都很可愛。

機密12時15分,我被丹尼爾斯博士邀請去參加下午1時在大學醫院舉行的會議。索恩、米爾斯、貝茨、丹尼爾斯和我一起會見了藤岡將軍,由細田牧師做翻譯。將軍本人沒來,而是派了一位叫實雨的憲兵做代表,帶着他的親筆信來了,將軍突然被招回靖江去了。潘牧師被逮捕的原因是:1薄1936年,當他從神學院畢業時,他畢業論文的題目是《基督教與戰爭》,似乎他在畢業時還發表了講話,說日本依靠的是武力,是劍的力量。正是這些反戰言論,而不僅僅是他的畢業論文的題目,使他被捕入獄。

2薄2月20日,他在金陵女子文理學院進行了一次佈道。在這次佈道中,他說日本士兵在漢口被打敗了——這是一個錯誤的解釋。他還勸告他的聽眾保持耐心。(看來在我們校園裏也有姦細,不是嗎?)3薄2月25日,在大學醫院的護士餐廳里,他說上海發生了許多恐怖事件,還挑動南京的中國人也這樣做,然後可以隱藏在中立國開設的學校里。

這位代表還解釋說,他們本來還想逮捕另外5個中國人,他們可能也是隱藏在醫院裏,但經過與我們的坦誠交談,他們決定放過這些人。他還提到,醫院裏有一名護士通過收音機聽重慶的新聞,再告訴學生們。(我猜想是不是醫院裏的一名學生護士,她在學校里有一個親戚,是不是她傳播的這些新聞?)我們和實雨先生進行了長時間的交談,消除了許多誤會。他肯定已經相信了教會代表的誠意,他自己也比我所希望的要更加坦率、真誠。這次會談很有意義,由細田先生做翻譯很有幫助。另外,實雨先生說,再進行一些調查后,潘牧師就可以獲釋了。

今天早上,8個士兵來到我們學校的后牆,都是全副武裝,他們說想參觀,讓我們陪他們在校園裏轉轉。他們很喜歡幼兒園的孩子們,聽說有許多孩子的父親被殺害了,他們也深表同情;他們對廚房和貧窮的婦女們居住的宿舍也頗有興趣。最後,我帶他們參觀了圖書館,他們說我們的圖書館很好。

下午4時召開了每月一次的教師會議,男女比例是13∶5。我沒有向他們透露醫院裏那次會談的內容。

4月20日,星期四陰雨連綿,儘管還很冷,但春天已經來臨了,樹已經發了芽,小鳥也開始鳴唱了。

下午4時30分。為了歡迎瑟斯頓夫人,哈麗雅特、瑟斯頓夫人和我一起去老邵家吃麵條,麵條很好吃。我們剛一進這個農家小屋,主人就拿來了熱毛巾讓我們擦臉,還端上了熱茶和各種糖果,然後端上了3碗雞肉麵條。這是老邵的妻子按照老邵的吩咐做的。老邵很像《大地》裏的王龍,他是屬於田野的。雖然他很想要一個孫子,但他還是很喜歡他的小孫女。經過精心的計劃和艱辛的勞動,他的兒子已經把光禿禿的山頂變成了肥沃的農田,結出了累累碩果。像老邵家這樣沒有受過多少教育的家庭,能以一種簡樸、輕鬆、優雅的方式請客,真是一個奇迹。沒有任何虛假的成分,他們真心希望能使我們開心,而且對我們充滿了感激之情。

4月21日,星期五昨天向市教育局寄出了第一套表格,今天又收到了第四區寄來的另一套讓我們填寫的表格。

今天聽說被捕的6個人明天將被釋放,只有見到了這些人,我們才能相信這一切。據說,潘牧師還活着,大約一個星期內將被釋放。

一位承包商今天來找我,他說,據他所知,在和平路上有20家日本商店已經停業了,人也離開了。他說生意不好做,因為商品無法運到農村銷售。

兩天前,有消息說牯嶺陷落了。有一則報道說,中國士兵在日軍進城前1小時撤退了。而另一則消息則說,這些中國士兵被全部消滅了。

晚上,我去南山吃晚飯,過了一個輕鬆的夜晚。

4月22日,星期六潘牧師今晨被釋放了,現在住在丹尼爾斯博士家。據說,他身體很虛弱,但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真的。被捕的國際救濟委員會6個人中的一位傳出一張紙條,說他們可能下午被釋放。

福斯特和阿博特夫人今天從上海回來了。艾麗斯·莫里斯和他們一起,在南京訪問一星期,他們說,路上一切順利。

今天是大晴天。除了進行大掃除外,學生們還打掃了宿舍,並進行了評比。下午1時~3時,學校里很繁忙,不少學生勞動時還唱着歌。

4月23日,星期天今天陽光燦爛,但還是有些涼。像往常一樣,上午,我還是呆在學校里等待來客。下午的大部分時間在圖書館我的書房裏研究《基督的世紀》。約翰·C·貝內特(John。C。Bennet)在一篇文章中所寫的一句話確切地表達了我的想法和感覺:我不得不在相互矛盾的兩種想法中做出痛苦的抉擇,一方面我認為一場全面戰爭不會使世界免受法西斯主義的塗炭,反而會傳播法西斯主義和相互之間強烈的不信任;而這又與我一貫的想法不一致,我認為民主國家應該武裝起來以保持力量的平衡,否則的話,在現在這種形勢下不可能有任何的和平談判,只能是在武力威脅面前節節後退。

今晚參加了一個晚餐會,來賓中有從北平來的薩姆·迪安(SamDean)。他所描述的華北的商業一片黑暗。看來商人們必須請日本人——或做合作夥伴,或做顧問,或者把商品全部賣給他們,而這樣做就一分錢也掙不到。而且他覺得,日本人認為這樣做對他們沒有什麼好處。

日本人不能直接做對外國人不利的事,就轉而對付他們的中國同事。

米爾斯送我和瑟斯頓夫人回來,因為,他不想讓我們獨自回家。大街上有一些小燈照明,很像我1912年第一次來南京時的樣子。

4月24日,星期一儘管有很多事要做,我卻沒有做成幾件。我的工作不斷被人打斷,很多中國朋友希望我們能幫助他們保住房子,而我們卻無能為力。早上,我派一位老人去凌萍夫人家,但他們不讓他進那個地區,雖然我給他拿到了通行證,他還是不敢去。

4月25日,星期二這是一個繁忙的工作日,原計劃做很多事,結果卻沒做成幾件,因為總是被人打擾。有一些我們無法解決的問題,比如,如何解決一位老守夜人的問題,他帶着兩個沒娘的兒子,他不能回開封老家,因為那裏正在打仗。另一個問題是凌萍夫人的房子問題,我怎麼才能派幾個人去看管她的房子,並儘可能保護房子不被拆掉?日本人現在不讓任何人進入那個地區。

明天,春假就要開始了。初一的女孩子們今天下午回家,其他學生明天早上走。我們試圖不讓太多的女孩子在同一時間上街。

瑟斯頓夫人病了一天了,不知道是什麼病。

4月26日,星期三春假開始了!早上8時30分,我們出發去國家公園度假。哈麗雅特、艾麗斯·莫里斯和洛伊絲·艾麗坐馬車從學校出發,嘉芙蓮和我騎自行車跟在後面;在明德中學,埃莉諾·賴特和納爾夫人坐另外一輛馬車。嘉芙蓮和我雖然被哨兵攔住了幾次,但總算過去了,而其他人則遇到了很多麻煩。顯然,來了一位高級將領,城裏正實行軍管。哈麗雅特的馬車不得不從城市東北的太平門出城,而不是從城東的中山門出城。

在中山門外的護城河邊,我們看到兩個婦女正在長滿雜草的山上挖土,我們得知她們一個61歲,另一個35歲,後者是那位老人的兒媳婦。她們在城裏的家中還有兩個小女孩,一個8歲,另一個4歲。老人的大兒子在城裏,但已經和家裏沒有任何來往了。二兒子就是那位35歲婦女的丈夫,1937年12月14日被抓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這兩個婦女想通過種花養活一家人。為了整理土地,她們已經幹了幾個月的活了。離開土地,她們靠什麼生存呢?我們在國家公園看到一個警察,他是為數不多的幾個試圖保護公園樹木的警察之一。他說,他家裏本來有4個成年人,現在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大哥於1937年12月14日被抓走了,一直沒有回來(被殺害了)。他嫂子也在那時被殺了。因為他大哥一直沒回來,他母親急死了。但是,當他告訴我們這些時,並沒有表現出仇恨或痛苦。

孫中山陵墓似乎並沒有遭受破壞,任何人不得越過第一個牌坊。譚延約湍釤謾⒘楣人前紀念堂的漂亮大門都被毀壞了,據說被士兵們用來燒火了。然而,最令我震驚的是,譚延閱購圖湍釤們暗奈藜壑寶——兩隻白色大理石石瓮被士兵砸壞了。如果中國人在撤退前能把這兩隻瓮埋起來就好了。

我很厭惡通過城門!坐汽車的人不必下車步行,而騎自行車或坐馬車的人則必須下來步行通過,沒有人知道這是為什麼。今天過得不錯,晚上洗完澡后我覺得筋疲力盡。

現在已是凌晨2時30分,我洗完澡、吃完飯後,很快就上床了,我以為看一會兒書很快就能睡着,但一直也沒有睡着。

4月29日,星期六從我上次寫日記到現在已經3天了,為什麼過了這麼久才寫呢?除了個別情況外,我一直躲在裏面的辦公室里寫一些東西:1薄∥實驗班102名需要通過勤工儉學繳納部分或全部學費的學生,制定一份新的勤工儉學計劃。其中25人將學習織毛巾和襪子,另外77人將從事洗碟子、打掃房間等工作。要把工作安排到每一個學生,我盡量讓她們都做一些新的工作。2薄∥初中的另外65名學生制定勞動計劃,這些學生將學習做衣服。我們將有兩位老師,一位是齊夫人(她是金陵大學齊先生的夫人),另一位是女裁縫。3薄≈貧ㄒ環菪碌腦∈銥放時間表,因為,上述兩個計劃將會影響原來的時間表。

如果沒有其他人的幫助,我是絕對不可能完成這些工作的,要知道,在中國這個地區,受過訓練的工人是極其缺乏的。

這些天城裏的情況不正常,今天,大部分中國人都呆在家裏,因為,這裏的統治者在慶祝天皇38歲生日。上午舉行了閱兵式,大街上實行了軍管,以防止喝醉酒的士兵鬧事。

下午,在南京的外國人在我們學校的田徑場舉行了一次棒球賽,然後,又去福斯特家參加告別茶話會,他下星期一將去上海休假。

我真希望春假剛剛開始,因為我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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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特琳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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