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節
巴爾塔薩爾在木床的右側睡,從頭一天晚上他就在這邊睡,因為他那隻完整的胳膊在這邊,這樣,他把身體轉向布里蒙達的時候就能用這隻胳膊摟住她,用手指從她的後腦勺摸到腰部,如果困意中的熱氣和睡夢中出現的景象煽起了兩個的情感,或者睡下的時候非常清醒,那麼他的手指就還往下摸;這對夫婦是出於自願結合的,沒有在教堂舉行儀式,所以是非法的,於是就不大講究什麼遵守規矩;如果他樂意,她也就樂意;如果她想干,他也就想干。也許在這裏進行了更為秘密的宗教儀式,用處女膜破裂的血進行的儀式,在昏黃的油燈下,兩個人躺在床上,像從母親腹中剛生下的時候那樣一絲不掛,頭一次違反了常規定則,布里蒙達從兩腿間的床上蘸上新鮮的血,在空中和在對方身上畫了十字,要是說這就算聖事還不是異教徒行為的話,那麼這樣做就更算不上了。從那時候起一個月又一個月過去了,現在已經是第二年,屋頂上傳來雨聲,疾風吹過河面和防波堤,雖說已近凌晨,但夜色似乎尚濃。別人可能誤認為還是黑夜,但巴爾塔薩爾不會,他總是在同一時間醒來,太陽出來以前很久便醒來,這是睡不踏實養成的習慣;醒來后便警惕地望着黑暗慢慢從物和人上邊退去,這時才能感到挺起胸膛的輕鬆,感到白天的氣息,感到房屋縫隙透過來的頭一縷輪廓模糊的花白光線;一聲輕輕的響動,布里蒙達釀了,接着是另一聲響動,這一次必定延續下去,這是布里蒙達在吃麵包了,吃完以後才睜開眼睛,轉身對着巴爾塔薩爾,頭躺在他肩上,把左手放在他失去的手的地方,胳膊挨着胳膊,手腕挨着手腕,這就是生活,盡其所能彌補失去的東西。但今天不這樣。巴爾塔薩爾不止一次問布里蒙達,為什麼每天早晨不睜眼就吃東西,他已經問過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這裏邊有什麼奧妙;布里蒙達有一次回答說是從小養成的習慣,而神父說這是個極大的秘密,與這個秘密相比,飛行是小事一樁。今天就要弄個水落石出。
布里蒙達醒來以後便伸手去摸裝麵包的小口袋,小口袋往常掛在床頭,這次卻發現沒有了。她又在地上、床上摸索,把手伸到枕頭底下,這時聽見巴爾塔薩爾說,不用再找了,你找不到;她握緊拳頭遮住眼睛懇求說,巴爾塔薩爾,把麵包給我吧,看在你所有親人靈魂的份上,給我吧;你必須先告訴我這秘密是怎麼回事;我不能告訴你;她大聲說,並且猛地一滾,要滾下床去,但“七個太陽”伸出那隻健康的胳膊,抱住了她的腰;她拚命掙扎;後來他抬起右腿壓住她,騰出手來,想把她的拳頭從眼睛上拉開,但她又驚恐地喊起來,你不能對我做這件事,喊聲很大,巴爾塔薩爾嚇了一跳,把她放開了,甚至後悔剛才對她如此無禮,我不想欺侮你,只想知道那個秘密是怎麼回事;把麵包給我,然後我把一切都告訴你;你發誓;我說告訴你就是了,何必要發誓呢;好,給你,吃吧;巴爾塔薩爾從旅行背袋裏掏出那個他當作枕頭的小口袋。
布里蒙達用前臂遮着臉把麵包吃下去了,她細嚼慢咽地吃完以後深深嘆了口氣,才睜開眼睛。天亮了,屋裏灰白的光線變成了藍色;如果巴爾塔薩爾懂得如何考慮這類事,本來也會想到的,甚至會想到一些有助於在王宮前廳或者修道院探訪室談的那些微妙的事;當市裡蒙達轉過身面對着他,那黑色的眼睛裏突然閃過一道綠光,他感到自己的血熱了,沸騰了;現在那些秘密還有什麼重要,倒不如再學學已經懂得的事,布里蒙達的軀體,那秘密留待以後再問,因為這女人已經答應了,她會履行諾言的;她說,還記得頭一次跟我睡覺時你對我說過的話嗎,你說我看到了你的內心;我還記得;你當時不明白你自己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你我絕不會看你的內心,你也沒有明白我說的話;巴爾塔薩爾來不及回答,他還在琢磨這些話和在這個房間聽到的其他難以令人相信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能看到人的身體內部。
“七個太陽”從床上半直起身子,將信將疑,惴惴不安。你在跟我開玩笑,誰也不能看見人體的內部;我就能看見;我不相信,你先是想知道,沒有知道時不停地追問,現在已經知道了卻又說不肯相信,這樣也好,不過從此以後不要再拿走我的麵包了;要是你現在能說出我身體內有什麼,我才能相信;要不是在進食之前,我看不到,並且我說過,絕不看你的內部;我再說一遍,你在跟我開玩笑;我再說一遍,這是千真萬確的;我怎能相信呢;明天我醒了以後不吃東西,然後我們一起出去,我會告訴你我看到了什麼,但我絕不看你,你也不要到我面前去,你願意這樣嗎;願意,巴爾塔薩爾回答說,但是你要告訴我這秘密是怎麼回事,如果你不是在騙我,就告訴我你這能力是怎麼來的;明天你就知道我說的是實話了;難道你不怕宗教裁判所嗎,許多人都受到了懲罰;我的能力不是叛教行為,也不是巫術,我的眼睛是肉眼;可是你母親由於能顯靈和得到天啟而受到了鞭打和流放,你是跟她學到的吧;不是一回事,我只能看到世界上有的東西,看不見世界以外的東西,比如說天上和地獄我就看不見,我不作祈禱,我不用手施魔法,只是能看得見;但是,你用你的血畫十字,在胸脯上畫十字架,這是不是巫術呢;處女的貞血是洗禮的聖水,在你給我弄破的時候我知道它是聖水,感到它流出來時我就猜到了該怎麼做;你這種能力是怎麼回事呢;我看得見人體內的東西,有時候看得見地底下有什麼,看得見肉皮下有什麼,有時候看得見衣服下面有什麼,但只有在進食之前才看得見,並且在月相變化時會失去這種能力,但很快就能恢復,但願我沒有這種能力;為什麼呢;因為看到皮膚下邊的東西總不是好事;靈魂呢,你看見過靈魂嗎;從來沒有看到過;或許靈魂不在身體裏邊;不知道,我從來沒有見到過;莫非是因為不能看見嗎;也許是吧,現在你放開我吧,把你壓着我的腿縮回去,我想起床了。
那一天,巴爾塔薩爾一直懷疑他是否談過那次話,或者是在夢中進行的那次談話,或者只不過他進入了布里蒙達的夢中。他望望那些掛在大鐵鉤子上尚未肢解的大牲畜,使勁地看着,但看到的僅僅是不透明的、已經剝皮的或者蒼白的肉;當一塊塊的肉堆到案板上或者扔到秤盤裏的時候,他明白了,布里蒙達的能力與其說應當受到讚揚倒不如說應當受到譴責,因為這些動物的內部看上去確實不悅目,來買肉的人和賣肉的人的內部也不悅目,運送肉的人也一樣,而巴爾塔薩爾的職業就是運肉。還有,他現在看到的戰爭中已經見過,要想查看肉體內有什麼,總是需要一把利刀或者一粒鉛彈,一把斧頭或者一把劍,一柄砍刀或者一顆子彈,於是脆弱的皮膚被撕開了,這頭一次破開更為疼痛,骨頭露出來,腸子也露出來,這種血可不能用來畫十字架,因為它不屬於生,而是屬於死。如果把這些混亂的思緒加以整理,去粗存精,會是個什麼樣子呢,甚至不應當這樣問,“七個太陽”,你在想什麼呢,因為他會實話實說,什麼也沒有想;但他已經想過了這一切,並且還想起了他自己的骨頭,撕開的肉中的白骨頭,那是在人們把他運到後方的時候,手掉下來了,外科醫生一腳把那隻手踢到了旁邊;下一位進來吧,進來的人結果更糟糕,可憐蟲,如果能活命的話兩條腿也留不住了。可有個人還想知道那些秘密,這所為何來呢,只要早晨醒了之後能感到那個隨時間而來的女人還在沉睡或者已經清醒,仍然在身邊就足夠了;誰知道呢,到了明天,時間是否會把她送到別的床上或者像這樣的簡易床上,或者把她送到填金嵌玉的床上,送走和換來,這種事司空見慣,向她提出這樣的問題木是瘋狂或者鬼迷心竅嗎!布里蒙達,你為什麼合著眼睛吃麵包呢,不這樣吃你就是瞎子,那就不要吃吧,免得你看見那麼多東西,因為像你那樣看東西太讓人傷心了,我們受不了這種感情;喂,巴爾塔薩爾,你在想什麼事呢;我什麼也沒有想,沒有想,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曾經想過什麼事;喂,“七個太陽”,把那半扇板油拉到這裏來。
他沒有睡覺,她也沒有睡。天亮了,兩個人都沒有起床,巴爾塔薩爾只吃了一點豬油渣,喝了一小陶罐葡萄酒,但後來又躺下了;布里蒙達閉着眼睛,一聲不響,延長不進食的時間以使眼睛的刀尖更加鋒利,兩個人來到目光下的時候她的目光便鋒利無比了,因為今天是要看,而不是望,而別的人雖然有眼睛,但只能望一望,所以說他們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瞎子。上午過去了,該吃晚飯了,我們不要忘記,中午這頓飯叫晚飯;布里蒙達終於起床了,但眼皮耷拉着;巴爾塔薩爾吃了第二頓飯;她沒有吃,為的是能看得見;然後兩個人離開家門;這一天非常安寧,不像是幹這種事的日子;布里蒙達走在前頭,巴爾塔薩爾跟在後面,這樣她就看不見他,而他又能聽到她說話,知道她看到了什麼。
她告訴他,坐在那個大門台階上的女人肚子裏懷着個男孩子,但臍帶在孩子脖子上繞了兩圈,這孩子也許能活也許要死,這我不能斷定;我們踩着的這塊地上面是紅土,下邊是白沙,然後是黑沙,再往後是沙石,最深處是花崗岩,花崗岩上有個大洞,大洞裏有個比我還大的魚骨架;正從這裏經過的那個老人像我一樣,胃是空的,但與我相反,他在看你;那個望着我的年輕男人患了性病,肢體腐爛了,像條比卡魚一樣,穿着破衣爛衫,但還在微笑,是男子漢的虛榮促使他看你,促使他微笑,巴爾塔薩爾,好在你沒有這種虛榮,你靠近我的時候總是那麼清白無辜;朝那邊走去的那個修士腸子裏有一條蟲子,他必須吃兩三個人的飯才能養活它,即使沒有那條蟲子他也要吃兩三個人的飯;現在你看看那些跪在聖克里斯平神龕前面的男女們,你能看見的是他們在胸前划十字,你能聽到的是他們為了贖罪捶打自己胸脯和互相打耳光以及打自己耳光的聲音,而我看到他們體內有裝着糞便和蛔蟲的袋子;那兒有一個瘤子即將扼斷那個男人的喉嚨,但他還不知道,明天就知道了,那時就太晚了,其實今天也晚了,已經不可救藥;你一直在解釋我的眼睛看不見的東西,我怎能相信你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呢,巴爾塔薩爾問道;布里蒙達回答說,你用假手在那個地方挖一個坑,就能找出一枚銀幣;巴爾塔薩爾挖了坑,找到了,布里蒙達,你錯了,這錢幣是金的;這對你來說更好,不應當說我瞎猜的,因為我一直分不清白銀和黃金,並且我說對了,是錢幣,貴重東西,既然對了,你又得了利,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呢;要是王后在這裏經過,我還能告訴你她又懷孕了,只是說懷的是男是女還為時過早,我母親說過,對女人的子宮來說,糟糕的是剛剛充滿了一次馬上想再來一次,一直這樣下去;現在我要告訴你,月相開始變化了,因為我感到眼睛熱辣辣的,看到一些黃色陰影在眼前經過,像一群虱子在走動,邁着爪子在走動,咬我的眼睛;巴爾塔薩爾,看在拯救你靈魂的份上,我求你把我領回家吧,讓我吃點東西,跟我在一起睡覺,因為我在你面前又不能看你,我不想看你的內部,只想望見你,望見你那長着絡腮鬍子的黑臉膛,你那雙疲倦的眼睛,你那憂傷的嘴,即使是躺在我身邊想要我的時候也是這樣,把我帶回家吧,我跟在你後邊,但要垂着眼睛,因為我發了誓,絕不看你的內部,以後也不看,要是看了就讓我受懲罰吧。
現在讓我們抬眼看着唐·弗朗西斯科王子吧,他正在位於特茹河邊的大廈窗前向爬到船的橫格的水手們開槍,只不過為了試試槍法而已;如果瞄得准,他們就掉到甲板上,個個都流血,這個或那個喪了命;如果子彈沒有擊中目標,他們也免不了摔斷一隻胳膊;王子喜不自禁地鼓起掌來,傭人們再次給他的武器裝上火藥;說不定這個傭人是那個水手的兄弟,但距離太遠,不可能聽到帶血腥的喊聲;又是一槍,又有人喊叫着摔下來;水手長不敢讓水手們下來,免得激怒王子殿下,另外還因為,儘管有傷有亡,畢竟不能不操縱那條船;我們說他不敢也是從遠處望的人的天真想法,因為最為可能的是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這再簡單不過的人道,那個婊子養的在那裏朝我的水手們開槍,這些水手即將出海去發現已經發現的印度,去尋找已經找到的巴西,但卻不讓他們出海,而是讓他們清洗甲板;關於這個問題我們再沒有更多的話好說,這種事必將反覆出現;其實,既然水手必將在防波堤外死在法國劫船者的槍彈之下,還不如讓他在這裏中彈死亡或者負傷,這裏畢竟是他的故土;既然說到法國劫船者,那麼讓我們的眼睛朝更遠的地方望一望,望一望里約熱內盧,敵人的一支船隊開進那裏,無須開一槍,葡萄牙人正在午睡,海上和陸地上的官員們都在睡午覺,法國人隨心所欲地拋錨登岸,就像在自己的土地上一樣,其證據是總督馬上正式下令任何人不得從家裏拿出東西,他有充足的理由這樣做,至少擔驚害怕就是理由,因此法國人把遇到的一切都盡數搶走,並且不把這些東西收到船上,而是在廣場中心出賣,不乏有人到那裏去購買他一個小時前被搶走的東西,天下的蔑視莫如此甚;他們放火燒毀金庫,並且根據猶太人的告密到森林中挖出某些要人埋藏的黃金,而法國人不過兩三千,我們的人有一萬之眾,是總督幫了他們的忙;別的不說,只了解這一點就夠了,儘管並非全都如此,但葡萄牙人當中多次出現逃兵,例如貝拉團的那些士兵,我們說他們逃到了敵方,實際上並不是開小差,更確切地說是到給他們飯吃的地方去了;另外一些人逃回家中,如果這也是叛變,那麼叛變經常出現,誰要想讓士兵賣命,那麼在他們活着的時候就必須給他們吃的和穿的,而不能讓他們整日裏沒有鞋子穿,不進行訓練不加以管束,不能更樂於把槍瞄準自己的船長而不願意殺傷對面的卡斯蒂利亞人;現在,要是想嘲笑我們的眼睛看到的事情,這塊土地上這類事情應有盡有,那麼我們來考慮一下30艘法國船的事吧,有人說這些船到了貝尼舍,還有人說在阿爾加維望見了,那就更近了,尚在懷疑之中便加強特茹河各炮台的防守,全部海軍在直到聖塔·亞波羅尼亞的水域戒備,彷彿那些艦隻可以從聖塔倫或者唐科斯順流而來,這些法國人什麼事都能幹,我們可憐巴巴的,缺少船隻,向在那裏的幾艘英國和荷蘭船求援,於是他們在防波堤一線擺開,等待必定在假設地點出現的敵人;不久前發生了著名的運進鰭魚事件,這一次人們後來得知,原來是在波爾圖購買的葡萄酒,所謂法國船隻到頭來是進行貿易的英國船,他們在路上勢必會把我們嘲笑一番,我們成了外國人的笑料;我們也有一些自產的絕妙笑料,最好說明一下,下面的笑料無須用布里蒙達的眼睛來看,在光天化日之下人們看得一清二楚;這裏指的是某位教士,他慣於到善於干那種事的女人們家裏走動,最好讓他去干吧,既滿足了胃口的慾望,又滿足了肉體的慾望,而他總是按時做彌撒;一有機會便順手牽羊拿走東西,從女人那裏拿走的要比給她的多得多,並且一再這樣做,終於有一天受了欺侮的女人要求下令逮捕他,官員和巡捕奉街區地方法官的命令到該教士與其他清白無辜的女人一起居住的房屋去抓他,他鑽到了床下邊,那些人執行命令心不在焉,沒有找到,於是又到他們認為他可能去的房屋,使這位神父有機會一絲不掛地跳出來,像箭一樣衝下台階,拳打腳踢掃清道路,打得黑人巡邏兵鬼哭狼嚎,但他們還盡其所能,追趕這位好色的拳擊手神父;他已經跑到了火槍手大街,當時正是上午8點,這一天開始得不錯,看到赤身露體的教士像只兔子似地奔跑,兩條大腿間的那玩藝硬邦邦地挺着,黑人巡邏兵們緊追不捨,門外窗前響起陣陣開懷大笑聲;上帝為他祝福吧,才華橫溢的男子漢本該在神壇前為上帝效勞,卻在床上為女人們效力;對於這精采場面,可憐的居民女士們毫無思想準備,大為震驚;正在孔塞森·維利亞教堂祈禱的女士們與此案無涉,看到神父像純潔無假的亞當一樣闖進來更是嚇得目瞪口呆;這位亞當背負着重重罪過,闖進來之後馬上隱藏起來,再也沒有人看到他,神父們用魔術手法把他藏起來,讓他從屋頂上逃走了,不過這時候他已經穿上了衣服;這件事不值得大驚小怪,因為沙布雷加斯的方濟各會會主們還用籃子把女人們吊到禪房裏享樂呢,而這位神父是用自己的雙腳走到他的聖器所喜歡的女人們的屋子裏去的;為了不脫離常規舊習,我們說這一切都介乎於罪孽和贖罪之間,贖罪並不限於在四旬齋宗教遊行中到街上用鞭子抽打,在里斯本低區居住的女士們和孔塞森·維利亞教堂虔誠的女信徒們用目光享受了如此漂亮的神父之後必定有許多壞想法要懺悔;巡邏兵們窮追不捨,抓住他,抓住他,可誰肯為了我知道的那麼一件事抓住他呢,比如說念10遍天主經,10遍聖母頌,向聖安東尼奧神父施捨10個列亞爾,這要像行匍匐禮要求的那樣肚子朝下趴在地上,雙臂交叉,肚子朝上是天堂里享受的姿勢;前者總是要做開思想,而不是撩開裙子,裙子在下次犯罪孽的時候再撩起來。
每個人都用自己的眼睛看能看見或者同意看的東西,或者純屬偶然地看見希望看到的東西的一部分,巴爾塔薩爾就是這種情況;因為在肉店幹活,他和年輕的搬運工和切肉工們一起來到廣場,看到唐·努諾·達·庫尼亞樞機主教到達這裏,他是為從國王手中接受帽子而來的;陪同他的是教皇特使,乘坐的馱轎以談紅天鵝絨為帷慢,飾以金絲絛帶,兩旁的鑲板上也用樞機主教徽號點綴;另外有一輛轎式馬車,車中空無一人,只是為了尊敬,還為馬夫和管家準備了一輛篷車,還有在必要時拉起主教服后擺的神父;同時到達的有兩輛卡斯蒂利亞轎式馬車,從裏面走出各小教堂主教和隨從人員,馱橋前面是12名身着制服的僕役,這浩浩蕩蕩的一大群人都是為樞機主教一個人效勞的;我們險些忘記,走在最前頭的是手持白銀權杖的傭人,這及時提醒這個幸福的人民他們將有幸目睹這一盛典,趕快到街上去看全體貴族大遊行;貴族們先到樞機主教家裏去請他,然後陪同他去王宮;巴爾塔薩爾不能進入王宮,他那雙眼睛也看不到,但我們知道布里蒙達的能力,可以設想,如果有她在,我們就能看樞機主教在兩排衛士中走上台階,進入最後一座房屋,國王從傘蓋下出來迎接;樞機主教給國王施聖水,然後到另一座房屋,國王跪在一個天鵝絨軟墊上,樞機主教跪在後面的另一個同樣的軟墊上;在裝飾精美的祭壇前面,王宮神父以全套儀式舉行彌撒;彌撒完畢,教皇特使拿出教皇的命名敕書,交給國王,國王再還給他請他朗讀,這是禮儀規定,並不是因為國王不懂拉丁文;讀完之後,國王從特使手中接過樞機主教圓帽,戴到樞機主教頭上;樞機主教表現出基督徒的謙恭,當然會如此,對於這個可憐的人來說,成為上帝的親密助手確實是極為沉重的負擔;但隆重的禮儀尚未結束,樞機主教先去更衣,現在他回來了,穿着一身紅衣服回來了,這符合他尊貴的身份,然後又進到屋裏同傘蓋下的國王談話,一連兩次摘下樞機主教圓帽接着重新戴上,國王也兩次摘下自己的帽子接着又重新戴上;第三次由後向前邁四步去迎接他,最後兩人都戴上帽子,一個坐在上邊一點,另一個坐在下邊一點,簡單交談幾句,說完以後就到了告別的時候,脫帽,戴帽;但樞機主教還要到王後房間,把剛才的禮儀分毫不差地重複一遍,最後樞機主教才到小教堂,那裏要唱“讚美上帝”,上帝無奈,只得忍受這些創造發明。
回到家裏,巴爾塔薩爾把看到的事情告訴了布里蒙達;因為已宣佈有燈火,晚飯後兩個人走下山坡,到了羅西奧廣場,但這一次火炬不多,也許是被風吹滅了,這無關緊要,因為樞機主教已經有了小圓帽,他睡覺的時候必定把小圓帽放在床頭,到半夜時分沒有人的時候會起來觀賞一番;我們不要怪罪這位教會王子,因為從虛榮的角度來看我們都是人;一頂羅馬專門製作、親手授予的樞機主教圓帽,既然不是大人物們貌似謙遜玩的惡意把戲,那就是他們的謙恭完全可信,真正的謙恭是為窮人洗腳,樞機主教過去這樣做了,今後還要這樣做;國王和王後過去這樣做了,今後還要這樣做;可是,巴爾塔薩爾的鞋底已經破爛不堪,腳也很骯髒,這是讓樞機主教或者國王有一天跪在他面前,用麻紗布、白銀盆和花露水為他洗腳的第一個條件,但他必須滿足第二個條件,即要比現在達到的貧窮程度更加貧窮;第三個條件是他必須因其品德高尚被他們選中。他要求津貼的事還沒有消息,他的保護人巴爾托洛梅爾·洛倫索神父的一再請求沒有起什麼作用;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被人家以隨便什麼借口趕出肉店,不過還有修道院大門口的湯和教友會的施捨,在里斯本餓死並不容易,這個人民已習慣於缺衣少食。這時候唐·彼得羅王子降生了,因為是第二個,所以只有4位主教為其進行洗禮,但他的優越之處是樞機主教參加了洗禮,這在他姐姐那時候還沒有;傳來消息說坎波·馬若爾被包圍,敵方許多士兵喪生,我方陣亡的很少;也許明天會說我們的許多士兵陣亡,敵方士兵喪生的很少,或者說雙方傷亡不相上下,這隻有在世界毀滅之後,清點雙方死亡人數時才能說清。巴爾塔薩爾向布里蒙達講述戰爭中的事情,她拉着巴爾塔薩爾左臂上的鉤子,彷彿拉着他的真手一樣,而他也覺得記憶中的皮肉感到了布里蒙達的皮肉。
國王前往馬芙拉選擇修建修道院的地址。就建在這個叫維拉的山頂上吧,從這裏可以看到大海,充足的甘泉可以澆灌未來的果園和菜地,這裏的聖方濟各會會主們不會不如阿爾科巴薩的西斯特爾會的會士們善於耕種;對聖方濟各·德·阿西斯來說,有一塊荒地就足夠了,但他是聖徒,已經死了。讓我們為他禱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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