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02
“我只希望他來參加派對,而不是裁減核子軍備。”她澀澀地說。“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緊張的。”
他搭着她的手臂,溫和地催促她走向他停在喬頓之後的汽車。“今晚結束以前,或許是有點緊張。”他的眼睛突然一閃。“既然你那麼誠意邀請,我很樂意參加你的派對。”
“噢,麥隆,對不起。如果你不來,我一定失望透頂。只是喬頓他——”
“噓,我知道。”他偷偷向她擠個眼。“不過如果你真的想補救,務必邀請幾位你最出色的女朋友,好安撫我的內在。”
“一言為定。”她咧嘴笑道。“高眺的金髮女郎?”
他點點頭。“都可以,我很容易滿足。”
她很不以為然地嗤之以鼻。“和我聽說的大不相同。我會瞧瞧是否能在三藩市找到任何沒有聽過你的盛名的女孩。”
“我在城內只住了一星期,怎麼可能在這麼短的期間裏贏得浪蕩的惡名?”
“對你來說,一星期已經夠長。”她又恢復樂觀與熱情,並且加快腳步。“趕快,沒多少時間呢!我得打電話約人,然後去食品店精選幾樣可口的乳酪與點心。”當她努力思索碗櫥里現有的東西時,眉毛擠在一塊。“也許你可以去幫我辦妥這件事,那麼我就可以去酒店挑瓶好酒。”
“起先扮演唐璜,現在卻成了跑腿。”他舉起雙手阻止她的抗議。“開玩笑的,我很樂意效勞。相信今晚的聚會一定熱鬧非凡。”
喬頓在房間對面專心聽施琳達以誇張的手勢描述她的雕塑新作品。
“他還不賴。”萍妮從遠處打量喬頓時,勉勉強強地說。“他顯然迷倒今晚視線內的每一個人。”
“也包括你。”莎拉椰榆地說。“承認吧,萍妮,你喜歡他。”
“他很聰明,對於中東地區的風雲有獨到的洞察力。”當她接觸莎拉的目光時,終於緩慢地點點頭。“我發覺他迷人、機智、有魅力。你滿意了吧?”
莎拉搖頭。“我希望你喜歡他。”
“你不會喜歡一座火山,”萍妮澀澀地說。“你只是羨慕它的美麗,尊敬它的威力,懼怕它的潛能,但是不願帶它回家寵愛它。”她的表情軟化。“除非你的名字是陸莎拉。”
“他已經改變,”莎拉說。“他比我以前認識的喬頓開放而自由得多。”
“你確定自己不是只看到心裏想看的一面?”
莎拉心中頓時遲疑片刻。然而,當她的目光回到房間對面的喬頓時,再度恢複信心。“不,他真的有所改變。喬頓向來痛恨派對,他會盡一切力量避開。現在呢,你瞧瞧,他真的自得其樂。”
“是嗎?”萍妮把酒杯擱在門邊的茶几上。“呃,表面上看來如此……當他沒監視你的時候。我必須先告辭,明天一早得趕上飛往洛杉磯的班機。”
“監視我?”莎拉皺皺眉。“他沒監視我。”
“也許不是很明顯。”萍妮歪嘴笑一笑。“但我打賭,今晚每一刻他都完全清楚你在房間的哪個角落。現在,像個得體的女主人送我到電梯口,我要告訴你布凱莉在我們上期雜誌刊登的相片嬴了大獎。”
“槍殺鯨魚的那張嗎?的確很棒,只有凱莉能夠同時捕捉脆弱與強悍的感覺。”她隨着萍妮走出房門,橫過門廊抵達電梯前方。“非常吸引人。”
“是的,確實如此。”萍妮踏入電梯。“晚安,莎拉,今晚的派對很愉快。”她按下開關,電梯搖晃一下然後開始移動。“但是提防那座火山。我可不希望他決定爆發時你在岩漿的途徑上。”
莎拉呵呵地笑了。“萍妮,他不會——”她停住沒說完,電梯已經載萍妮降到聽力範圍之外的地方。一股不自在的感覺使她苦笑。她尊重萍妮的觀察力與判斷力,但是這一次她的朋友顯然判斷錯誤。萍妮不了解喬頓,也不了解他所做的努力。她聽見一串歡樂的笑聲,於是嘴角帶着一抹熱忱的笑意轉身回到房間裏。不,萍妮並不了解。
兩個小時后,她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關上門並轉身面對喬頓,滿足地輕嘆一聲。“很有趣,是不是?我真喜歡派對。”她開始收拾門邊茶几上的杯子與碟子。“哇,這個地方看來像災區。我看見你和武雷蒙聊天,他是否向你推銷他的作品?這個可憐人過去兩年來一直想找個有錢的贊助人。他痛恨餓肚子的藝術家生活。”
“那麼他為何要作畫?”喬頓拿起兩隻酒杯與一隻餐點盤,跟着她走向廚房。
“噢,他愛畫畫,只痛恨餓肚子的那一部分。他很好,真的。長沙發上的就是他的作品之一,”她把碟子疊在碗櫥上。“我用四頓牛肉大餐跟他換來的。畫的主題是『菊花』。”
喬頓狐疑地瞄着畫布象牙色的背景上黃、橙斑駁的色塊。“我相信一頓晚餐就夠了。”
“你太挑剔。我喜歡它的明朗與歡欣的氣氛。”她接過喬頓手中的餐點盤,放在料理台上。“而且我欣賞它時總覺得快樂無比。”
一抹笑意從他臉上綻開。“那麼它無疑是幅值得四頓大餐的精心傑作。”他仔細打量她的臉。“你為何不厭其煩地介紹武雷蒙?我知道不是為了那幅蹩腳的畫。”
“我為他感到遺憾,做個藝術家不容易。”她開始把杯盤裝入洗碗機。“而且他愛我的牛肉餐。任何人若是有這份品味欣賞我的烹飪技術,至少都有正確的直覺。雷蒙不發牢騷時可能更可愛。”
“其它人呢?你的朋友可真是五花八門,藝術家、雕刻家、教師、汽車機械師。”
“我喜歡人們,”她簡潔地說。“我發現他們大部分都很有趣,值得交往。”
“他們也喜歡你。”喬頓專心地打量她。“今天晚上,每當我看見你的時候,總有人圍繞在你四周。有個人老是對你笑、和你說話,”他轉開目光。“還挽着你。”
她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洗碗機的上層。“萍妮說,她認為你很聰明。”
“我喜歡你的朋友萍妮,但我不認為她也喜歡我。”
她倒了一點清潔劑在噴洒器里。“萍妮並不討厭你,她只是站在我的立場對你有點提防之心。”
喬頓點點頭。“她愛你,我不會為了她不信任我而責怪她。”
她抬起頭看他。“你不會?”
“她很聰明,能夠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現出調皮逗趣的神色。“她把你稱為火山。”
他咯咯地笑起來。“我還有更糟的封號呢!我希望是座休眠期的火山吧?”
“她沒指明,但我猜測,她認為你相當活躍。我告訴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感到意外。“是嗎?”
“我告訴她,你已經和我在半月灣認識的時候不同。”她停頓片刻。“我可以信任你。”
他的神情好象被她揍一拳。“你真……寬宏大量。我以為要花更長的時間才能使你相信我確實正往良好的修養邁進。”他再度望向別處。“另一方面,你向來非常信任別人,使我過去很容易支配你。我還以為你已經得到教訓,發覺輕易信任別人是件危險的行為,莎拉。”
她迷惑地注視他。“但是你要我信任你。你變了,喬頓,我看得出來、感覺得出來。”
“沒變那麼多。”他臉頰上的肌肉顫動,實時轉身離開。“我必須回去了,明天再打電話給你。”
“有什麼不對嗎,”莎拉望着他大步穿過房間。“喬頓,是否我說了什麼——”
“不,你沒說錯什麼。”他打開房門轉身面對她。當她看見喬頓五官之間繃著的痛苦,不禁用力倒抽一口氣。“我在努力,老天知道,我在努力,但是目前只達成一半,所以別過分信任我。”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刺耳。“我喜歡你的朋友,莎拉。但我不喜歡看到他們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對他們微笑、不希望你對任何人微笑,除了我。看到你——”他戛然止住並急促地呼吸。“但是,你是一個人人喜歡接近並對你微笑的女人——”他再度中斷。“所以我最好習慣這個事實,是不是?”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關上房門。不久即傳來電梯移動的金屬摩擦聲。莎拉直挺挺地站着,沉思喬頓的話,衡量其中的意味。燦爛的笑容緩緩綻開。他警告她別過分信任他,然而正因為這份警告,她更加信任他。
她開始柔聲哼着小曲,並按下開關開動洗碗機。
喬頓返回他的豪華套房時,電話上的留言燈亮着,是馬蘭尼請他回電話。
鈴聲才響了一次馬蘭尼就抓起話筒。“朱利安越獄了。”
喬頓緊緊抓住話筒,甚至指節都泛白了。“什麼時候?”
“我不確定,大約是今晚天剛黑的時候。”
“你的人員和紐約警察都在監視他,怎會讓他溜走?”
馬蘭尼一時默不作聲。“我知道我們很丟臉。不是我找借口,不過紐約警察也有責任。朱利安顯然溜得不見蹤影,但是並不表示他往加州前進。”
“也不表示他沒往加州而來。”喬頓冷冰冰地說。“紐約警局是否已經通知此地的有關當局?”
“我想是的。”
“別用想的,要確定。”喬頓咬牙切齒地說。“同時我要你今晚在倉庫那邊安置一名人員。”
“我們已經安排額外的監視,不會讓彭太太發生任何差錯的。”
“你最好不要再出紕漏,上次你不也是保證不讓朱利安溜走嗎?”
“照說他不可能通過我們的防線,我們一直和當地警方密切合作避免任何困擾。”馬蘭尼的聲音流露無比的困惑。“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彭先生,我們的人手都是一流的。”
“我聘請你們的時候就認為如此。”喬頓酸溜溜地諷刺道。“你最好名副其實,否則我會想辦法讓這事一路張揚到香港。我不希望我太太受到朱利安的絲毫恐嚇,明白嗎?”
“我了解你多麼懊惱,但是——”
“不,你不能了解,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懊惱的程度,馬蘭尼。”或是害怕的程度,喬頓沮喪地想着。刺骨的恐懼帶來一陣冰涼,扭絞他的五臟六腑,使他全身乏力。“和我保持聯絡。”他掛上話筒。
朱利安。他曾看過報紙上刊登的相片,相貌平凡得令他充滿懷疑。謀殺和殘害年輕女性的男子,臉上應該有某種醜惡的標記。朱利安看來卻……毫無跡象。
“上帝,”喬頓喃喃地祈求。“別讓他傷害莎拉。”不論多麼可愛與寬容,多麼溫暖親切與美麗,對朱利安而言是毫無意義的事情。他不會在乎,他只會把她當成一名犧牲的受害者。
喬頓猛然離開電話,跌坐在書桌旁邊的安樂椅上。不能讓朱利安傷害她,不論他必須付出多高的個人代價,也不能讓朱利安接近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