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正如賴伯所預料,就麗莎-布隆邁爾一案而言,這次行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即便是麗莎父母提供名字的、麗莎比較接近的朋友,也只知道她愛跳舞,愛笑,一個總是快快活活的好夥伴。吸毒?從來不吸!搖頭丸?不知道!她常去哪幾家迪斯科舞廳?有這麼三家吧,那兒有搖頭丸?從未見過。我們是清白的,探長先生。
賴伯到處碰壁。後來再次交流情況時,他對沃特克說:“這都在意料之中。我們查了所有已知的迪斯科舞廳和俱樂部,但慕尼黑還有多少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這就說不清了。我還得實施我的老計劃:到技術音樂圈裏去爭取舉報人,爭取年輕人當我們的釘子。”
沃特克說:“你永遠不會得到批准。”
“那我就不要批准,自己干!”
“彼得,你多大年紀了?”1“33歲。”
“這點年紀就回家養花了此餘生,也太早了吧。要是上面知道了,馬上就革你的職。”
“要是我成功了呢?”
“成功會被肯定,但你還得下台。成功並不能抵消越權!夥計,別忘了我們是公務員。”沃特克從公文包里拿出兩頁紙,攤在賴伯的寫字枱上。“我這兩頁紙倒更有現實意義,是解剖報告。我把它先抄下來了;正式文件明天出來。你聽着:這個小麗莎在死之前還有過性交,雖然她挎包里有三個避孕套,卻沒有用。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徹底醉了,無法控制自己。”
“不錯,死亡是窒息造成的,由於超劑量的MDMA,即亞甲二氧基苯異丙胺,再加引起幻覺的MDEA和少許海洛英。”
“真是魔鬼的毒藥!”賴伯看了沃特克的記錄后說,“做這種玩意兒的人是殺人犯!”
沃特克點了點賴伯拿着的紙,說,“按我們的法律,只是觸犯了藥品法。有意思的是女孩的性交,她不能在一家公開營業的迪斯科舞廳里干這事吧?”
“為什麼不能?有的是地方,陰暗的角落,後院,走廊,門背後。”
“這都有可能。但問題是,麗莎在性交后還活着?還是過於激動,加上搖頭丸的作用,當時就死於心力衰竭了?如果是后一種情況,那麼她的性夥伴在運走屍體的時候不會不被人看見,因此我想……”
“她是在一個私人舞會上死的,也許只有她和她的夥伴兩個人,是在住宅里,一間房間裏,在某個地下活動場所。”
“反正是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有好多可能性。”
“真他媽的!”
“你儘管大聲說!如果只有一個人在場,沒有別的見證人,那我們就毫無辦法。”
“我就不信!”賴伯把沃特克的記錄往桌上一扔,說:“麗莎的周圍肯定有知情人,我們要逐個訊問,兩次不行三次,三次不行四次,直到有人說漏了嘴。特奧,你我都知道,人人都會說漏嘴,只是早晚的問題,所以我們要耐心,要像鑽孔似地問,我就不信有鑽不透的木板。”
“後天麗莎的遺體下葬。檢察院已經准許了。”
“我知道。”
“你去參加落葬嗎?”
“去,你呢?”
“我去,站在一邊觀察。我曾多次遇到兇手向死者墓里扔鮮花的事。”
“你遇到的兇手是另一種人!我們要找的那個人只是運走和掩藏了一具屍體,他害怕,但不是兇手,真正的兇手在別處,我要抓的是真正的兇手。”
賴伯把解剖報告的抄件揉成一團使勁扔進了字紙簍,流露出他心中的無可奈何。
馮-格來欣又讓人把烏麗克叫去。他說:“我們還得談一次。”他的面前又擺着不可缺少的干邑酒,講話聲音很低沉,預示着這將是一場危險的談話。“對羅伯特-哈比希我考慮了很久,還作了調查。他父親是巴伐利亞州政府的官員,典型的俗吏,有養老保險,有自己的住宅,沒有負債。他的兒子羅伯特,也就是你的相好,是個乖孩子,在讀高中,彈一手好鋼琴,參加童子軍活動,除了音樂以外沒有別的抱負,他受到父母無微不至的照顧,是個寶貝兒子。而您偏偏把這麼一個人拉到床上去了,烏麗克,您這是變態!”
“馮-格來欣先生,您看錯了。”烏麗克自負地笑了。她想,你知道的這點情況只是表面現象……我比你更了解他,是我喚醒了真正的羅伯特-哈比希。“每個人都是可以發展的。”
“您有什麼好辦法嗎?”
“我想,您是信任我的。”
“我相信您什麼都能辦到。但我認為,這孩子太敏感,太脆弱。”
“這您已說過。可他已經變了。”
“變成什麼了?”
“變成了男子漢,和以前的羅伯特-哈比希完全不同,只不過還用着原來的名字而已。”
“您真應該當個專門改衣服的女裁縫。”馮-格來欣的冷嘲熱諷對烏麗克不起作用,她對他動輒以格言警句教訓人已習以為常了。“這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他要跟我一塊兒做生意。”
“哦?這事可得商量商量。”
“他吃過一粒搖頭丸,從此再也離不開這藥丸了。”
“您這麼肯定?”
“他已經失去主見,我讓他幹啥他就幹啥。他對我說過:‘我就活在你身上,沒有你,我是個空殼子。’”
馮-格來欣笑了:“這孩子還在讀言情小說嗎?烏麗克,依我看,您是真的愛上他了,您使他服從您了。可是有朝一日他會醒悟過來,那時怎麼辦?”
“這我想都不想。”
“可是我得想到!他的醒悟關係到成百萬馬克的生意,關係到蹲幾年監牢!烏麗克,您很不謹慎。干我們這行要用頭腦思考,而不是用下身思考。昨天我琢磨了一整天:我們拿這個羅伯特怎麼辦?”
“他將為我們工作。”
“烏麗克,您這是拿自己腦袋開玩笑!”
“我不怕丟腦袋。”她好鬥地望着馮-格來欣。她想,你對他了解什麼呀,他不是孩子了,他走進了一個只有我才能給他提供的天地。我和他一起做生意,一兩年後我們發了財,就去馬約卡島或馬德拉島享福。是的,我愛他……但他也是我的工具,我可以利用他到街上去撿錢。往後呢……別想以後的事了,我即使老了,他也是愛我的。
馮-格來欣對烏麗克說:“您別忘了,我們活得很危險。昨天夜裏死了一個人,因為超劑量吃了我們出售的搖頭丸。我這才發現,可惡的波蘭人提供給我們的藥丸不純,有雜質,我們必須立即換掉。凡是‘花花公子’牌的,全部收回。”
“向誰收回?買主有好幾百人,您都認識?而且絕大部分藥丸都已經吃掉了。”
“要是死人越來越多怎麼辦?不是所有的死人都能悄悄運走的!”
“對失去理智的消費者我們不能負責。一個人要是雪糕吃撐了,喝酒喝醉了,不也會得病嗎?”
“可是就這件事,警察會找到我們頭上。”
“警察從哪兒下手?”
“別看您是個職業老手,有時候您也天真得可笑。一個人吸毒致死,有許多知情人,說不定什麼時候有某個知情人就頂不住了。”馮-格來欣一開始進入毒品圈,就考慮到了一旦與警察發生麻煩時所應採取的一切防範措施。一個案件的證人總是最危險的,儘管閉口不說是最好的防衛,就為了自我保護也該這麼做,但吸毒成癮者正好是些性格脆弱的人。打破這道沉默之牆的最好辦法就是撤離毒品,不是那種謹慎的、臨床的撤離,而是粗暴的撤離,一夜之間什麼毒品也沒有了。這下可就苦難臨頭,癮者渾身顫抖,肢體痙攣,心臟狂跳,眼球突出,舌頭麻木,這時候要是有人手拿藥丸說:“你說了從哪兒得到藥丸的,我就給你吃。”那他肯定會把一切都供出來。
馮-格來欣想過,總有一天會這麼做的。雖然迄今為止警察還不許用這種辦法,因為這樣做有損人的尊嚴,會被視為嚴刑拷打,侵犯人權,但很可能有不法之徒用這種辦法來打入市場。他們會向政府部門舉報,揭發他們的競爭對手,然後取而代之。這樣,一名癮君子就會成為致命的危險。
馮-格來欣看到烏麗克眼中發出可怕的冷光,她的臉僵化成為一副毫無動靜的面具。她在想什麼?她的眼睛像熊瞎子的眼睛一樣沒有表情,她能無限地愛,就也能無限地破壞。真是披着美女外衣的魔鬼。
馮-格來欣說:“我們收回‘花花公子’牌,改賣‘笑臉’牌、‘巴爾尼’牌和‘夏奈爾’牌。波蘭人後天又要來慕尼黑,我跟他們中止合同。”
“他們會同意嗎?”
烏麗克的話有道理。幹這一行的不能說停就停,說收就收。這樣做會引起反抗,反抗就會死人。馮-格來欣也估計到會有無情的鬥爭。
他說:“我已經做好準備,波蘭人會乖乖地聽我的話的。”
“這倒是新鮮事。”
“對您來說,我的保證措施是新鮮事,是對方想不到的,否則就不叫出其不意了。”他用右手揮了一下,表示這個話題到此結束。“還是回過來說說您那個羅伯特吧。就算是他確實聽您的話,您讓他幹啥他就幹啥,他染上了搖頭九癮,上了您的床就失去全部理智……可是,當他看到一個吃了他賣的搖頭丸的姑娘在他眼前死去時,他會有什麼反應?儘管他服從您,他能對此無動於衷嗎?他會永遠責備自己:我賣的藥丸要了姑娘的命。這種譴責在他心中會越來越厲害,直到爆炸。這會產生什麼後果,我就不用給您說了。”
烏麗克生硬地說:“這是一種荒唐的設想!”
“什麼叫荒唐?”馮-格來欣搖頭說,“這是合乎邏輯的,就羅伯特的性格來說,甚至是絕對合乎邏輯的。”
“即使再死人,也跟他沒有關係。他只是把藥丸賣給販子,他和我都是搞批發的,從不接觸消費者,他決不會直接捲入死人的事。”
“但他聽說死人了,他知道藥丸是他賣出去的。”
“要是一個人喝燒酒喝死了,酒廠老闆會上吊嗎?”
“烏麗克,我們別抬杠了。”馮-格來欣知道,跟她討論羅伯特的事毫無意義,他得用別的辦法來切斷這一聯繫。“在您的調教之下,這孩子可能很會做愛,再加搖頭丸,更是強壯耐久,不知疲倦……但我還是不相信這個軟骨頭。他可以出色地演奏蕭邦的樂曲,但不適合干我們這行。儘管您不同意,我堅持我的看法。”
當天夜裏烏麗克只睡著了一會兒。
早晨快8點時,有人按門鈴。烏麗克醒來一看鬧鐘,翻個身又睡了。她想,差10分8點,誰這時候來找我,11點以前我不會客,我還要睡,管他是誰,滾吧!
一會兒鈴又響了,響個不停,按鈴的人肯定是按住了不鬆手。
烏麗克坐起身來,握緊拳頭大吼:“別吵了!”當然站在大門外的人是聽不見的。“我要睡覺!你這頭野豬,滾你的蛋!”
好像是按鈴人聽見了她的話似的,鈴不響了。可是沒一會兒又響起來了,這次是有節奏的,三長三短三長三短,實在煩人。
烏麗克跳下床來,披上晨衣,奔向房門口,按下開門電鈕,插上保險鏈條,拉開一條門縫。
這時一個瘦高個兒從樓梯道跑上來,氣喘吁吁在房門外停住了腳步。烏麗克把門打開。
她粗魯地說:“你這個瘋子!你來幹嗎?你知道我這時候正在睡覺。”
羅伯特對着她微笑說:“我就是要這時候來。”面對他那孩子般的微笑,烏麗克抵擋不住了,她閃開身,讓他進屋,然後問他:“你怎麼不上學?”
“我打電話說我病了,請一星期的假。我們又有一星期的時間,每天上午8點到下午1點。”
“你還讓我怎麼睡覺?”
“你想睡嗎?”他脫掉她的晨衣,低下頭來親吻她的胸脯。儘管烏麗克內心還有反感,但此刻一陣酥癢流遍她的全身,她迎了上去,不再推卻,放縱的慾望使她渾身血液沸騰。
在床上,羅伯特忽然停止愛撫,喘着氣說:“給我一粒葯吃……”
“不行!”她用手抵着他的胸說,“鮑伯,不行!”
“我求你了!我要像上次一樣……讓天塌下來,讓我飛上天,求求你……”
“不行,鮑伯,不行!”
“我非要不可,別那麼狠心,求求你,求求你……”
她終於給了他一粒“笑臉”牌的搖頭丸。
不到一小時后,發生作用了。
羅伯特像火山爆發,一連四小時。
足足四小時的激情和縱慾。羅伯特成了個精力無限的人,但那是一種令人心顫意麻的虛妄的精力,能把人變成超人,也能把人毀掉。
宋華丁又接到一個電話,是另一個人的聲音,但也是說越南話的同胞。他已經猜到,打電話找他是為了什麼。
對方以一種亞洲人的和氣和禮貌說:“你要作一次美好的旅行了。”
宋華丁同樣禮貌地回答:“我願意去看看世界。這次去哪個方向?”
“往西,兄弟,又是去慕尼黑。”
“慕尼黑很漂亮,我很喜歡。”
“你會碰到四個有臭味的人,應該把他們洗一洗。”
“一下四個?”宋華丁晃了晃腦袋,他不怕有工作,但即使是他那麼能幹的人,一下子處理四個也是很不尋常的。他大聲問道:“除了我就沒有別人了?非得我一個人干不可嗎?你想想,我只有兩隻手,再有兩隻手就好了。”
對方略帶責備地說:“你是專家。我們眼下派不出人來幫你的忙,今後幾天你看看德國報紙就會明白。在柏林、漢堡、法蘭克福、科隆,都有任務要完成,在慕尼黑就只有你了。你想想,在行李保管櫃裏放着1萬2千美元呢。”
“1萬2千美元!”宋華丁想,這無疑是個重要的任務,肯定也是艱巨的任務,不然委託人不會那麼大方,但去以前得問問清楚:“兄弟,你再往下說。”
“是三個波蘭人,一個德國人。”
“又是波蘭人?”
“跟以往一樣,旅館交給你的信里什麼都寫着了。你這次住在‘卡爾王’旅館,你到達的時候房費都已付好了。”
“兄弟,我還得吃喝啊。”
“一切都安排就緒,跟以往一樣……難道你有什麼不滿意?要有你現在就說。”
“噢,不,不,一切都安排得挺好。”宋華丁很謹慎,對一個陌生的委託人不能要求太多。俗話說得好:不可穿過濃霧,寧可等霧散去。
宋問:“兄弟,我什麼時候出發?”
“星期一,你坐上午的飛機從華沙去法蘭克福,再轉慕尼黑,在那兒可以呆上三天來完成你的任務。在華沙機場的波航窗口取你的機票。你看,我們什麼都給你辦妥了。”
“你們真夠朋友。我會按你們的意思去辦。”
電話打完了。宋華丁清了清喉嚨,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向地下室。他打開鎖着的門(只有他一人有鑰匙),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沒有窗戶的。光禿禿的地下室,是一百多年以前用附近河裏的鵝卵石砌成。當時是幹什麼用的,宋華丁也不知道。他的妻子瑪利卡從未下過地下室,因為她怕蜘蛛和老鼠,宋華丁對她說過,那下面的老鼠有海狸那麼大。
地下室里有三根用鐵螺絲固定在地上的樁子,每根樁子的頂上裝着一顆木雕的人頭,不是簡單的腦袋瓜,而是有鼻子有眼睛,脖子有長有短,有細有粗,甚至還有假眼,玻璃做的,有藍色、褐色、灰綠色的,在燈光照耀下幾可亂真。
宋華丁從一個雕花的木盒子裏取出三根不同強度的細鋼絲繩。他打量了一下第一顆人頭的脖子,挑出一根鋼絲繩,一手抓住一端,把它拽直了,然後貓着腰,輕手輕腳地走近人頭。
這會兒他站在了人頭的後面,盯着它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用鋼絲繩套住脖子,掐進咽喉,往後使勁一勒,若是真的人頭,那氣管就切斷了。
宋華丁收回鋼絲繩,對剛才的動作不大滿意。太慢,太慢了。被殺的人還有時間喊叫甚至反抗。動作要快,才能沒有聲音,沒有掙扎。
宋華丁又走向第二顆人頭,短而粗的脖子最難弄,關鍵是要找准下巴和咽喉之間那個點,用鋼絲繩猛烈一勒,才能把喉頭軟骨勒斷。他想,這還得練,不斷地練。快而無聲地殺人是一門藝術,藝術家要是不練功就沒有出息。他不能失敗,只能成功。
勒第二顆人頭還是不夠快。鋼絲繩套在了下巴上,要是真人那就不得了。宋華丁一面咒罵,一面用鋼絲繩抽打石頭的牆面,然後選了一根細鋼絲繩,走向第三顆人頭。
這次比較順利,像這麼細的脖子是少有的,是亞洲人的脖子,而不是歐洲人、波蘭人或德國人的脖子。
宋華丁練了有兩個小時,他拿第二個短粗脖子的人頭練,在這上面練好了,以後就不會有困難。
星期一他去慕尼黑,他可以練到星期日,還有三天。
宋華丁盯着那個人頭,人頭上的眼睛是藍色的,他突然恨起這雙眼睛來……這一次套脖子套得可准了,恰好套在喉頭上。
三個波蘭人沒有如約來到托斯卡納酒吧。馮-格來欣白等了一小時,於是就打電話去旅館問。旅館的人告訴說,他們在一小時之前就坐一輛出租車離開了旅館,沒有留下什麼消息。
馮-格來欣繼續等。薩爾瓦多褲腰上別著一把手槍,博羅也帶着武器,他在大衣裏面掛了一枝微型衝鋒槍,槍體積很小卻有很大的殺傷力,黑手黨分子經常把它放在公文包或禮品盒裏帶來帶去。馮-格來欣做好準備要進行一場激烈的交鋒,儘管他並不相信波蘭人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
但波蘭人沒有來。
倒是有位小個子的、穿着講究的客人來到了托斯卡納酒吧。他在酒台邊上要了一杯“蒙特哥海灣”雞尾酒,默默地環顧四周。這位客人並不顯眼,有一張亞洲人的臉。烏麗克為他服務時在猜,這是個日本人、中國人、越南人還是朝鮮人?對歐洲人來說他們長得都一樣,只有亞洲人才分得出來。
客人又喝了一杯雞尾酒,看了看錶,那是一塊鑲有鑽石的豪華型瑞士表,然後招呼烏麗克過來,用流利的德語有禮貌地說:“我想見馮-格來欣先生。”
烏麗克詫異地看着他,說:“我不知道馮-格來欣先生在不在。”
“他在。”
“那您知道得比我還多嘍。”
客人微笑說:“我總比別人知道得多。請您給通報一下。”
“我不能。”
“您能。”
“您還是有所不知。”烏麗克火了,誰敢這麼跟她說話,儘管彬彬有禮,那也得碰釘子。“您要見馮-格來欣先生,就得先找我們的經理布魯內里先生。”
“您說的是那個靠在柱子上的意大利人嗎?這個人討厭,我不願跟我不喜歡的人說話。在我的家鄉人們說:看見一張臉就如同打開一本書。”
“你家鄉是哪兒?是中國?”
“越南,是個美麗的國家,人見人愛。那兒有很多美女,就像您這麼漂亮……但有點不一樣。我姓羅,要記住我的全名很難,您就叫我羅好了,這樣簡單點。”他再次衝著烏麗克笑,接着問道:“這下您能給我引見了吧?烏拉?”
烏麗克一驚,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又沒有來過這兒,這事有點不對頭,快叫薩爾瓦多吧。但她沒有馬上就叫他,而是先問:“羅先生,您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我說過了,我什麼都知道。”羅指了指酒吧後面的門說:“我還知道,馮-格來欣先生就坐在裏邊等候三位波蘭客人。這該夠了吧?這不等於是我給馮-格來欣先生的一張名片嗎?”
烏麗克還在猶豫。薩爾瓦多,快來呀……我有個不祥的預感。這個越南人找老闆幹嗎?她突然回想起在電視和畫報里看到過的場面:一座住宅里躺着兩具屍體,后脖子中槍。警察說,這是處決,越南黑手黨乾的。兩個團伙爭奪柏林的市場,走私香煙,勒索保護費。馮-格來欣跟香煙有什麼關係?至於保護費,他已經交給了意大利黑手黨。難道現在越南人也要來收錢了?薩爾瓦多,真見鬼,別老靠着那根柱子,你倒是快來呀!
羅不等烏麗克回答,就不慌不忙、神氣十足地繞過酒吧走向馮-格來欣的辦公室,一推門進去了。薩爾瓦多見此情景,急奔過來,拔出手槍,也衝進了辦公室。正碰上羅開口說道:
“您把這隻西西里猴子給我攆走!”
這是指薩爾瓦多,看來羅真的無所不知。馮-格來欣一時目瞪口呆,這是極少有的情況,因為要知道,他受驚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一秒鐘。
“您要幹什麼?”馮-格來欣先是大喊,然後放輕聲音但帶威脅地問:“您是什麼人?”
“我姓羅,這對您說明不了什麼。但要是我說我知道您在等候三位波蘭客人,您就明白了。”
馮-格來欣揚了揚眉毛,坐了下來,對薩爾瓦多點點頭說:“你可以走了。”
“老闆,我在門外等着,他出不去了。我在槍上安了消音器,誰也聽不見。”
羅等薩爾瓦多走後,才拿過一張椅子來坐到寫字枱的前面。他說:“這人真沒禮貌,不文明,您怎麼能讓這麼個怪物呆在自己身邊!”
“您要幹什麼?”馮-格來欣沒有興趣同羅閑聊,“您這是私闖……”
“不,我是來拜訪您的。”
“這要看怎麼理解了。有什麼事?”
“我剛才暗示過,您在等三位波蘭客戶,請您別等了,他們不會來了……”
“我不知道您從哪兒……”
“請別激動,馮-格來欣先生,請您看明天的電視新聞和後天的報紙,三位波蘭客人遇到一場事故……”
“他們坐的出租車出事了?真可怕!”
“這麼說吧,他們坐了一輛不幸的出租車。”
“他們傷得厲害嗎?”
“我估計,他們正被送往法醫研究所。”
“法醫?”馮-格來欣還是不完全明白越南人這種輕描淡寫的說法,“他們……死了?”
“人生苦短,天國無邊。”
“我的上帝!出了什麼事?您怎麼知道?您在場嗎?您是事故見證人嗎?”
“我要是的話,還能坐在您這兒?我只是知道要發生事故。”
“您知道?”
“不是普通的事故……您將在報紙上讀到有關的報道。”羅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三張折攏的紙,在馮-格來欣的面前攤開,說:“請您看一遍這個。”
“這是什麼?”
“一份合同。”
“合同?我不明白……”
“要是亞洲人,他立即就明白了,你們歐洲人怎麼老要別人解釋呢?馮-格來欣先生,請您考慮一下您的處境。您有三位波蘭夥伴,他們向您提供LSD,青年人喜歡的搖頭丸。我們知道,他們的貨是次貨,不純,有雜質,很危險。如今這三位先生不存在了,你們勢必要找新的供貨人,找可靠的夥伴,找有潛力的客戶。”
“要我找您?”馮-格來欣問,他的刻薄又表現出來了,“您不是姓羅嗎?我估計您是越南人。”
“我們開始互相理解了。”
“說穿了,越南黑手黨要像征服柏林那樣征服慕尼黑,只是換一種產品,把香煙換成搖頭丸。”
“我佩服您的聰明。”
“我佩服您的狂妄。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那合同呢?馮-格來欣先生。”
“進了字紙簍了。拿它擦屁股還嫌太硬呢。”
“我發現您還挺幽默。”羅仍是那麼有禮,他湊近一點接著說:“我們只管供應,對發售不感興趣。我們的產品是最純的,雖然您的利潤會比同波蘭人合作時低一些,但您擁有無可挑剔的貨物,而且在有關地區受到全面的保護。馮-格來欣先生,您應該讀一讀這份合同。”
“羅先生,我要先檢驗一下您的產品。”
“好的。”羅站起身來,微微一鞠躬。“明天我們就挑些產品送來,我知道,您會簽合同的,尤其是三個波蘭人離開了您之後……”
羅走向門口,在他按下門把以前,馮-格來欣又問了他一句:“事故發生在哪兒?”
“在仙女堡公園。”
“天哪!他們上那兒去幹嗎?不是該上我這兒來嗎?”
“他們是在仙女堡公園被發現的,三人躺成一溜。”
“被發現?躺成一溜?那出租車呢?”
“沒有出租車。”
“可應該有輛車呀……”
“他們死得很快,沒有痛苦。”羅拉開了門,薩爾瓦多就在門口,他們的談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是被人用鋼絲繩勒死的。祝您晚安……”
沒有人阻攔羅先生離開托斯卡納酒吧。
慕尼黑刑警的凶殺案組進入了高度戒備狀態。沃特克被人從睡夢中叫醒,他又給賴伯打電話,大聲嚷嚷說:
“可了不得了!在仙女堡公園,三個死人躺成一溜,在鹿苑,一名出租司機被殺死在車裏。四個人全是被人用鋼絲繩勒死的,這是有組織犯罪團伙的典型手法!”
此後他又給組裏打了電話,那兒一切都在照章辦理,已經派出了警醫和攝影師,還運去了四個鋅皮棺材,取證工作必須在現場進行,警察封鎖了該地區。
沃特克在汽車裏對開車的警士說:“一下四個!我看慕尼黑都快成了巴勒莫或者香港了。我敢打賭,這四個人的案子也將不了了之。秘密偵察員對賴伯和州刑偵局有什麼用?行兇的人無影無蹤,誰也找不到。”
警士搖頭說:“不可能只是一個人行兇,不可能,一個人怎麼能同時殺四個人呢?”
“我們得仔細瞧瞧。我做了最壞的思想準備,什麼想不到的事都有可能發生。”
“要是兇手開槍,倒有可能。但怎麼能用鋼絲繩勒呢,而且一下四個?”
沃特克到現場后不久,賴伯也趕來了。攝影師給三名死者拍照,警醫做記錄。另外一隊人馬在鹿苑檢查死去的出租司機,用報話機與沃特克保持聯繫。
沃特克對賴伯說:“又是波蘭人!你瞧瞧,簡直是一窩端了,這就是團伙大戰!奇怪,怎麼打這麼長時間?”
“也有可能是個人衝突。”
“打什麼官腔!誰礙着誰了?波蘭人和扔鋼絲繩套的人之間有什麼恩怨?”
“毒品市場。我們對那三個波蘭人的生平有所了解后就會明白了。頭一個是個藥劑師,我倒要知道這三個人是從哪兒來的。”
出租司機之死給他們兩人提出了出乎意料的問題。
兇手沒有想到,當時出租車裏的計程表是開着的,可以看出車走了多少公里,該收多少錢。
沃特克按租車費算出了公里數,他發現:“這麼算不行。我們還不知道,波蘭人和司機是在哪兒被殺的,為什麼三個波蘭人死在仙女堡公園,而出租司機死在鹿苑,這兩處離得很近,為什麼要把死者分開放?我們不妨設想,出租車去旅館接三個波蘭人……”
賴伯插話說:“我們也還不知道他們住哪家旅館。”
“正在調查……不管在哪兒,有人去接他們……但計程表上的數字令人猜不透,按這上面的數字,他們在慕尼黑轉了一大圈,要不哪來這麼多公里呢。”
“或者是波蘭人根本沒有住旅館,而是讓人到慕尼黑郊外去接。按行車的公里數,我們可以算出活動的半徑有多大。”
“換句話說,我們要在半個上巴伐利亞地區尋找。”沃特克放下他做記錄用的鉛筆,說:“好,很好。”
賴伯問:“好什麼呀?”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把案子交出去了,這個案子現在該由州刑偵局來辦,讓它來啃這塊硬骨頭吧。我們只管慕尼黑髮生的事。按照以往慣例,州刑偵局將成立一個特別委員會,進行大範圍的偵察。這對我們是再好不過了。”
“要是波蘭人住過慕尼黑的旅館呢?”
“那我們就倒霉了。”
到6點40分的時候,沃特克和賴伯知道,這四人被殺的案子他們是推不掉了:調查表明,三個波蘭人曾住“拉法埃爾”旅館,據旅館門房說,他們被一輛出租車接走了,時間大約是22點。
“住‘拉法埃爾’,說明他們不是窮人。”沃特克查了一查記錄說:“那麼計程表上的數字就不對了,從‘拉法埃爾’到鹿苑沒有那麼多公里。”
賴伯問:“那三個波蘭死者是怎麼去的仙女堡公園?行兇者總不能把他們扛到公園去吧。這些事都湊不到一塊兒啊!”
“一點兒也湊不起來!”沃特克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說:“三個波蘭人和一個出租車司機在街上轉了一整夜,然後在兩個地方被人用鋼絲繩勒死。兇手是怎麼接近他們的?坐在行駛的出租車裏按說是比較安全的。”
“只能說比較安全!”賴伯站在慕尼黑市街道挂圖前,用手指畫了一條從“拉法埃爾”旅館到鹿苑的路線。“你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坐在行駛中的出租車裏的人,包括司機在內,都會被人殺死。”
“這都快成了玩魔術了。”沃特克禁不住又要說俏皮話了,“我們該聘請魔術大師大衛-科波菲爾了。”
賴伯也就順着說:“那也沒用。他雖然能飛起來,或把自己鋸成兩半,但不能同時在兩個地方殺死四個人。”
“換句話說,應該有好幾個兇手。”
“這是唯一合理的推測。”
這話要是讓宋華丁聽見了,他會笑痛肚子的。
宋華丁一再詫異的是,他從陌生的委託人那裏得到的信息會那麼詳細。
這次旅館門房交給他的信里又作了仔細交代:三個人的照片,外貌特徵,身材如何,大致體重,房間號碼,同馮-格來欣先生約會的時間,什麼時候需要一輛出租車去托斯卡納酒吧,等等。
宋華丁深信,他的委託人的確無所不知,他不由得肅然起敬,同時也確信,他已經被選中為執刑人,他這一輩子無法擺脫這種任務了。他已經成了那些陌生的委託人的馴服工具,無論他們在什麼地點對他發號施令,他的命都被捏在他們的手裏。
宋華丁多次試圖弄清楚那些指令究竟來自何方。可信封上沒有郵戳,信是派人送來的,旅館門房只知道送信者是個小男孩,看上去像亞洲人,有一次是個小女孩,也是亞洲人,不清楚是不是越南人,反正在德國人看來都一個樣。他們都說德語,有禮貌,感謝門房把信轉交給宋華丁先生。他們說出宋的真姓實名,表明他們很有把握。可是宋華丁的名字別處是見不到的,因為他從不填寫旅客登記表。他下榻的小旅館很樂意收他的房錢,作為不用上稅的外快,反正警察是不會來查的。加之宋的房費總是預付,還有一筆可觀的小費給門房,在這種情況下開旅館的人對於德國法律眾多的條條框框也就不當一回事兒了。
宋華丁在做了一番研究之後訂出了行動計劃,計劃簡單易行,根本不需要什麼魔術大師。
他打電話到“拉法埃爾”旅館,找舒諾夫斯基先生說話。
“先生,我是您的出租車司機。”宋華丁的英文說得不錯,這是他在香港和新加坡的難民營里學的。“馮-格來欣先生讓我來接您和其他兩位先生。請問您什麼時候要車?”
“22點左右吧。”舒諾夫斯基毫不懷疑,甚至很高興,因為馮-格來欣先生提供了如此周到的服務。然而他卻沒有注意到,出租車司機說的是英語,這即使在慕尼黑也是不尋常的。
“我到旅館後會向您報到。”宋華丁彬彬有禮,接着又不無諷刺地說,“祝您晚安,先生。”
打完電話后,宋華丁查看了慕尼黑市的街道圖。在城裏坐出租車不僅冒險,而且是幾乎不可能的。比較好的辦法是先去一個偏僻的地方,在那兒叫車。於是他坐公共汽車先去了鹿苑,在公園的公用電話亭里打電話叫了一輛出租車。
殺死出租車司機對宋華丁來說不成問題。他坐在後座,探身向前,用鋼絲繩一下套住司機的脖子,猛力抽緊。司機連反應都來不及,喉頭軟骨就被切斷,一聲不響地死了。宋華丁把司機推到旁邊的座位上,自己開汽車到公園邊緣的一個地方,停下車來把司機塞進後備箱裏,然後開車進城去。他沒有顧慮是否被人看見,因為那麼晚了公園裏不再有人,他的四周一片寂靜。
到“拉法埃爾”旅館后,他請門房告訴舒諾夫斯基先生,出租車已經到了。門房並不奇怪,因為慕尼黑有這麼多的外國人當出租車司機,從南斯拉夫人、土耳其人到黑非洲人都有,其中有個亞洲人也不足為奇。
宋華丁不是往托斯卡納酒吧所在的施瓦賓地區開,而是朝相反方向的仙女堡公園開。行車路線是他方才在地圖上認真研究過的。他坐在駕駛座上一聲不吭,直到有一個波蘭人發現不對頭:“這可不是去施瓦賓區。”
“對,先生。馮-格來欣先生讓我把你們接到他的私人住宅去,是在慕尼黑城外。”
“可說好了的……”
“對不起,我不好說什麼,這是我的任務。”
三個波蘭人開始用波蘭話討論起來,他們看來有意見,感到莫名其妙,不符合原來的計劃。坐在前座的波蘭人拽住宋華丁的手說:
“請您停車。”
“在這兒停車,先生?這兒是仙女堡公園。”
“您先停車,然後把我們送回城裏去。”
宋華丁把車停下。三個波蘭人下了車,這是他們犯下的致命的錯誤。宋也下了車,正當波蘭人討論不休的時候,他從車座底下拿出他隨身帶來的膠袋,從裏面取出一隻灌滿了濕沙子的長襪子。
這實際是一件極好的麻醉工具,用它往人頭上一敲,所有神經立即麻痹,人也就失去知覺。最大的好處是不留傷痕,連淤血和腫包都沒有,由於不是硬器,不會造成外傷。
宋華丁動作迅速,連敲三下,三個波蘭人都倒下了,然後他再輕而易舉地用鋼絲繩把他們一一勒死。
他這個人做起事來有條有理,所以他不是把三具屍體隨便一扔了之,而是把他們拖到一叢灌木樹下,排得一溜齊,還恭敬地掩上了他們的眼睛。之後,他又開車回到鹿苑,從後備箱裏拖出出租車司機,把他放回到駕駛座上。接着他又在街上逛了一個小時,這才登上一輛公共汽車進城去了。
他在奧古斯丁酒店吃了一份酸菜豬肉,喝了一杯白啤酒,感到渾身舒暢。他沒有讓委託人失望,對此他很自豪。
如果能像宋華丁那樣擅長殺人,那麼一下幹掉四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第二天,宋就離開了慕尼黑。
每天早上,本應上學的羅伯特便來按烏麗克的的門鈴。經過四次以後,烏麗克覺得老是從床上跳起來去開門太麻煩了,乾脆給了羅伯特一把門鑰匙。
每天早上,狂歡的時刻便會重演:羅伯特脫去衣服,吃一粒“笑臉”丸,鑽進烏麗克的被窩,貼住她的身子。過一會兒他感到葯起作用了,自己輕飄飄地浮起,擺脫了一切拘束,腰下的血液開始沸騰。這時,他就撲到烏麗克身上,時空的界限都消逝了,全部理智都喪失了。
到了第五天,烏麗克大着膽子帶羅伯特去了托斯卡納酒吧。
這時候的酒吧沒有五彩燈光,沒有迪斯科音樂,沒有姑娘也沒有客人,顯得十分冷清。
就他們兩人。薩爾瓦多和博羅,還有姑娘們、調音師、招待員都要到晚上才來。只有兩個土耳其老太太在清理衛生。她們對烏麗克和羅伯特的到來毫不在乎,她們自己也習慣了不被別人當回事兒。
本來羅伯特有些猶豫,不想去托斯卡納酒吧。但烏麗克向他保證只有他倆在酒吧,他才打消了顧慮。烏麗克讓羅伯特等在店堂里,自己去了地下室。那裏面有一間裝有鋼門的小房間,房裏有兩個保險柜,櫃鎖的密碼只有馮-格來欣和烏麗克掌握。保險櫃裏堆滿了硬紙盒,裝的是10萬多粒搖頭丸,黑市價值為200萬馬克,銷售1值超過400萬馬克。如果同波蘭人談判順利的話,下星期將新進一批貨。這時候烏麗克還不知道事情要起變化,因為直到那天晚上,越南黑手黨才證明,唯有他們是可以打交道的客戶。
烏麗克拿着幾個紙盒上來時,羅伯特正坐着喝啤酒。他不高興地說:“在這兒幹嗎呀?你不是說要給我看點東西嗎?”這時是下午4點左右,羅伯特事前對他母親說,他和兩位童子軍夥伴一塊兒去買一個鼓,舊的在英國旅行時壞了。
烏麗克的回答是:“你愛我嗎?”一面把紙盒放到桌上。
“這你知道。”
“你愛我到什麼程度?”
“沒有你,我的生命就毫無價值。”
“別忘了——”她彎下身,輕輕吻了一下羅伯特說,“你要幫我銷售你愛吃的藥丸。”
羅伯特愣着看她,像是沒聽懂,然後期期艾艾地說:“要我……要我幫你……”
“你吃了‘笑臉’丸不是很快活嗎?”
“特快活。”
“你現在要幫我讓別人也能這麼快活。這難道是什麼壞事嗎?你是給別人帶來快活,使他們充滿勁,充滿愛。許多人能向我們買到快活,這又不是被禁止的。”
“可……這是未經許可的藥丸。”
“你自己美滋滋地在吃藥丸,離了它你就活不下去。你不是變得更強壯了嗎?”
“我確實是……”
“4點鐘就有人來取貨。”烏麗克交給羅伯特一個大盒子,打開蓋子,裏面是放得整整齊齊的2,000粒淡藍色藥丸,藥丸上面壓有巴爾尼的臉,巴爾尼是電視動畫片《弗雷德-費爾施坦》裏的一個人物。
烏麗克說:“這是最好和最貴的,每粒賣40馬克,你每粒可賺4馬克。”她又打開另一盒,裏面放着“笑臉”牌藥丸。羅伯特看了看說:“這可是一筆財產哪。”
“得看你能賣出去多少。一會兒來的都是些老主顧。你要是能找到新主顧,就能賺大錢。我跟你說過了:不用多久,你就會富起來,別人會往你手裏塞錢,你只要把他們拽住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