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突然成了單身

第二章 突然成了單身

伯納丹正在做頭髮,當她的丈夫約翰公開告訴她,他要離開她而去娶一個白人姑娘嘉芙蓮時,她站到廚房門口,將頭上的18個捲髮卷一個一個取下來,向約翰砸去。幾綹鬆散鬈髮垂落,擋住了她的眼睛,進入她的嘴角,她一把將它們攬人耳後。

“對不起,”約翰喝完最後一口咖啡接著說,“房子給你,但那套買下來的公寓套房歸我。”

“房子?公寓?”伯納丹叫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約翰的眼睛,想從中看出他是否在開玩笑。可是,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了。他的目光躲閃,臉上毫無表情。他們倆心裏都很清楚,雙方的反目已經一年有餘。約翰已不再為自己不回家而找任何理由和借口,也不再向伯納丹解釋或道歉,親密和性行為更是不復存在,誰也不需要誰。儘管他們躺在一個床上,卻是冷背相對。

汗水從伯納丹的後頸往下流,濕透了頭髮,浸濕了睡衣的領子,像一條小溪順着后脊繼續往下流淌,但她全然不顧。她斜眯着眼睛,想進一步看清約翰,但仍然沒能從他臉上看出變化。他在向烤箱裏放Pop-Tart時還挺着胸,伯納丹看得出,他已根本不在乎自己對他剛才的宣佈的感覺和反應。現在她再次回憶着他剛才說的話,那語氣非常平淡,就好象他平時對她說,“哎,我要去逛商店,你需要什麼東西嗎?”或者在問“今晚HBO(家庭影院)有什麼好看的嗎?”可是,回過頭來,伯納丹還是無法確信,她感到有些糊塗,好象吸了大麻煙捲。她越來越感到自己的兩個肩膀好象是在被什麼東西往下壓,而腦袋裏好象有氦鑽了進去。她無法移動,感到自己在下沉或飄浮,忽重忽輕,她感到很害怕。

伯納丹獃獃地站在那裏,想挪動腳步,轉身走進過道,但她卻像癱瘓了一樣抬不起腳。她極力想舉起胳膊把這一切揮走,但胳膊好像被凍僵了,甚至連手指也動彈不得。此刻,她的感覺就像上次她在湖中差點被水淹死那樣絕望。

那次伯納丹在湖中游泳,她向湖中心的木筏游去,木筏上坐着她的一個已經有了6個月身孕的女朋友。一天一包煙而且水性不怎麼好的她累的喘不過氣來,當她爬上木筏時幾乎是癱在上面了。她閉上眼睛,陽光在她的眼皮里成了橘黃色,她躺在那裏正準備盡情地享受着。這時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你準備好了嗎?”她睜開眼,看見一個大肚子從她的身上越過。“我要賽過你,”她的女朋友說著縱身跳下了水。伯納丹慢慢地坐了起來,從木筏的邊緣溜下水,向前游去。發現女朋友在她前頭約5—6碼遠,她開始了自由泳。可是,她卻無力舉起手臂。於是她改用踩水,可是腿腳也無力。她準備翻身仰在水面漂浮,可是也翻身不得。沒有辦法,最後她只有放棄努力,讓自己的身子往下沉。她睜着眼睛,金色的水在眼前打旋,無數的水泡從她的嘴中升起,她感到自己好象是在飛翔。她的放棄好象是一種徹底的解脫,好象就要進入極樂世界。突然,她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事實上是在被水吞沒,正在被淹死。她恐慌之極,水嗆人她的氣管,拚命地咳嗽,她的腳已經觸到湖底。她拚命地向上躥,極力使自己的頭露出水面。使她感到驚奇的是,水並不深,站起來只沒到雙肩。她站在那裏,大口喘息着,恢復平靜以後,她邁步向岸邊走去。她沒有把剛才的事告訴正在岸上等她的女朋友。

現在,伯納丹打量着丈夫,反省自己,她曾想要擺脫他,讓他走,但卻一直沒有足夠的勇氣。她也渴望重獲新生,在使自己最痛苦的唯一根源消除以後,會有一種釋負后的輕鬆,可是她並沒有真正開始行動。現在,他搶先一步,給了她一個重重的耳光——不僅僅是他拋棄了她,不僅僅是他為了一個別的女人,而且是為了一個白女人。伯納丹萬萬沒想到他會這樣背叛她、侮辱她。約翰非常清楚,這樣做對她來說肯定是個沉重打擊,可是,他不會顧及這些,伯納丹這樣想着,極力控制漣漣淚水。因為這對他來說是最佳的選擇,一個白女人能對他百依百順,把他當成國王。而對那個白女人來說,有這樣一個英俊、成功的黑人男子來照顧她,使她感到有了他就等於有了一切,她一定高興死了。她會崇拜他,就像自己當初一樣,直到他的魔力慢慢消失,自己慢慢清醒。伯納丹想,從這個角度來講,這個白人女孩就是11年前的自己。

“這太悲慘了,”她看着嘉芙蓮留在約翰黑西服翻領上的頭皮屑,搖搖頭想:當你最終真正了解了你所愛的男人,也就是你永遠也不會再去愛他的時候。事實上,她無法忍受約翰。這些年來,她終於看清了約翰,他沒有什麼,只是一個慾望狂:對婚姻、對事業、對孩子都是為了滿足他的一種虛榮和慾望。就像他發誓的那樣,他實現了美國夢:在風景如畫、完美無缺的高級住宅區買了一幢美麗的房子,裏面擺滿了豪華傢具。自從他們搬到沙漠居住以後,約翰要使庭院像個樣子,不惜重金栽植了成熟的棕桐樹、10英尺高的仙人掌、熱帶美洲豆科灌木以及庭院設計師告訴他的幾乎所有在沙漠上能生長的各種植物。他倆不會打網球,但卻建了網球場。他們有游泳池,而約翰總共不過只去了三四次,而伯納丹自從上次在湖中差點被淹死之後,很怕水,最多只在池子淺水處的台階上濕濕腳。約翰為伯納丹買了一輛BMW轎車,他自己開一輛保時捷,而為接送孩子們專買了切諾基。

儘管他們住在斯科茨代爾最好的學區,但他們的孩子只上私立學校。而在這所學校總共只有4個黑人孩子,但這正是約翰希望的。“他們將受到良好的教育和好的熏陶,我們將不用擔心他們受到不良影響,”他說。

在最近五六年中,伯納丹明顯地感到約翰一味模仿他在電視中和《財富》雜誌所介紹的白人。開始他以為自己是J·R·尤因,然後是唐納德·杜魯門,最後又模仿克利夫·赫克斯泰伯。他極力效仿,為了交際和擺闊氣,他每月至少舉行一次枯燥無味的招待會,而伯納丹卻每次要花上好幾個小時根據烹飪書來備餐。約翰還在家裏的地下室里專門修了酒窖收集各種葡萄酒,但自己又不喝。

約翰當然也是個精明的生意人,他相信錢是可以生錢的。他的生意做得很成功,但有一些財產卻瞞着伯納丹。家裏的財政大權當然由他掌握。他們在萊曼·兄弟和普魯登希·貝奇有流動資金帳戶,孩子們還有儲蓄債券。可是伯納丹卻不知道,約翰在加州還有200英畝的農田,也不知道他在亞利桑那州還與他的合伙人擁有一個各佔50%的葡萄園。她也不清楚約翰手中到底持有多少股票,因為他從來不允許她打開他的信件。她還不知道約翰在斯科茨代爾剛買了一套公寓房。如果這些年來,伯納丹不信任約翰的話,她就不會不知道約翰在費城有一家Subway快餐店和一處褐沙石外牆的高級住宅,而這兩項過去一直都在他媽媽的名下;如果這些年來她不信任約翰的話,她就不會和約翰一起在納稅申報表上簽字,共同交納所有稅款,而約翰經營的那些企業她卻根本不清楚;如果這些年來她不信任約翰,她就不會不知道他剛剛將他在一家電腦軟件公司所擁有的一半股權僅以3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他的合伙人,而其市場價值卻實際超過300萬美元。他的合伙人也是他的朋友,他們有君子協定在先,即約翰在以低價將公司股權賣給他后,約翰雖然在公司只拿僱員薪水,但當他和伯納丹分手之後,他的合伙人對他會“特別關照”,約翰在公司的開支仍不受限制。如果這些年來她不信任約翰,伯納丹就不會遭到約翰的這些算計。現在,在帳面上,約翰的年薪已經從過去的40萬降到了8萬美金。可是這些年來,伯納丹恰恰百分之百地相信了他,所以現在她不知道約翰此舉將會使她付出多大的代價。

非常不幸,她看着正在喝咖啡的約翰這樣想,然後咬緊牙不讓它們打顫。他從來就沒有什麼修養,更不懂得忍讓。不知道控制自己,更不管以後會怎麼樣。當他自己覺得目的已經達到,追求的東西已經到手以後,感到沒有什麼新鮮的了,他就要去尋求新的東西。現在他的目標是嘉芙蓮,因為他對伯納丹已經厭倦,他們之間的生活已經枯萎、病變,無可救藥。她真想警告那個白女人,不要重蹈她的覆轍。

伯納丹不是痛,是氣瘋了。她兩邊太陽穴的肌肉在抽搐,就好象有人在她的額頭上套了一個緊箍咒。她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使勁喘息着。

“不要那麼激動,伯丹。你知道這是早晚的事,我們就不要演戲了,還是順其自然吧。”

伯納丹慢慢吐出一口氣:“演戲,”她叫了起來,聲音拉的老高。“演戲?”她不斷地重複着,聲音慢慢低了下來。她想說,她現在就拿起那個洋娃娃立即離他而去,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他。可是,她說不出來,因為她的腦子亂成一團,氣得渾身發抖。她癱靠在門框上,等待着恢復體力。

原來,一個會計就是這樣管帳的,伯納丹想。這就是11年婚姻的結果,其結局盡然是那樣的不可思議,就好象是在某個星期天的早上,當你醒來,準備上教堂。你穿上旱冰鞋,再到孩子們的卧室看看孩子們,決定讓他們再多睡幾分鐘。這時你的丈夫把你叫到廚房,他正在那裏喝咖啡,穿着昨天穿過的那套衣服。當然你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打算去教堂。他告訴你:“我們需要談談。”你很不情願,因為這種談話經常是着無邊際,而且總是這樣的結局:約翰告訴你什麼什麼你做的不對。或者做的不夠,他認為你應該怎麼怎麼樣。他遞給你一杯咖啡,並且沒有給你什麼要談重要事情的思想準備。然後衝口而出:“我已經提出和你離婚了,因為我要和嘉芙蓮結婚。”你幸好還沒有坐下,手中的咖啡落在地上。滾燙的咖啡濺到了你的踝骨和睡衣邊上。開始你並沒有什麼感覺,可是當咖啡滲透你的旱冰鞋你就會感到燙,所以你立即脫下那雙鞋,猛地向他扔去。你知道嘉芙蓮是誰,她今年才24歲,白色人種。她是你丈夫公司里的會計,公司是專門銷售電腦軟件的。這個公司當初是你幫助他創建的,是你為公司的發展而不遺餘力地工作,因為你在學校得到商業學位以後,很快就成了他的秘書,他的辦公室主任、電腦操作員,他的顧問,他的會計,他的帳房,他的老婆,他的愛人。你為他付出了一切。

然後他的事業發展了,他有了合作夥伴,有了個真正的辦公室,有了真正的僱員。接着,嘉芙蓮,一個僅上了兩年的大專生來了,成了他的會計。她是加利福尼亞的美女,白膚金髮碧眼。但你並不但心她會對你構成威脅,首先,儘管嘉芙蓮是白人,但你知道約翰對白人小姐從來連看都不看一眼。再說你相信約翰愛你和孩子。

現在你才知道自己錯了。你感到自己太傻,默許他太快,放棄自己的太多,以致一步步落入約翰早已設好的圈套。你後悔當初不該聽他的話,從費城搬到鳳凰城。他知道你一直想自已經營一家公共飲食公司,但他卻要你不要着急,先看看他的生意情況,暫時不要去冒險。當你等待的時候,他給了你一個非常乏味的工作——管理家務。接着約翰在斯科茨代爾的一個山坡上建了這所房子,因為他說他喜歡隱居。這下你只好一個人守着這個孤獨的大房子,更加寂寞。從此你不再看到城裏萬家燈火,落日使你煩惱,因為這裏的夜晚太枯燥。你甚至希望能有幾天多雲,擋住那每天的烈日。最使你不愉快的是,這裏的所有鄰居都是白人,而且並不那麼好處。

於是,你暫時克制着自己,開始學習如何裝潢。一時間你腦袋裏想的儘是法國的門,墨西哥的瓷磚和窗帘,克勒試的馬桶,名牌冰箱,陶瓷和不鏽鋼餐具,卡薩布蘭卡(摩洛哥)的吊扇,隱藏式的燈光。你家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是西南式的。不過你開始討厭淺淡色的東西,也不喜歡任何帶有怪獸形狀或刻有仙人掌之類在上面的東西。

你的廚房裏的用具齊全的足足可以開飯館:有可以煮各種咖啡的器具,有四種鍋、壺,有白色和橘黃色的搪瓷用品,比利時華夫餅烤箱,高級攪和器,優質榨汁機等等。你甚至參加了按書烹飪俱樂部,花了好幾年的時間自己教自己學會了做各種風味的菜肴。你還出去參加烹飪學習,並參加了女企業家的培訓。可是,約翰希望你成為一個特許會計師,結果你兩次考試都沒有通過,因為你不想成為會計師。

你不需要開BMW車,因為你喜歡你的Legend。你不想在你的車庫裏收藏裝飾派藝術招貼畫,因為你認為那些都不是真品。你不需要穿200美元一雙的鞋子和有品牌在上面的各種名牌衣服,你也不需要戴那難看的Rolex表——你認為Seiko表已經很好。你認為戴金沒有什麼意思,倒是銀飾更漂亮和純潔。可是,約翰給你買了大量的金。你不為鑽石所打動,你喜歡寶石——青天石、玉、綠松石、光玉髓、象牙、縞瑪瑙、黑曜石等,因為它們有文化價值,看上去比較有修養。可是,約翰並不這樣想,他希望你看上去非常富有。在過去11年裏,每逢聖誕節和你的生日每次他都把那小小的禮物盒放在你的掌上,而你不用猜也知道裏面是什麼。至於孩子們更是被寵壞了,他們貴重的玩具太多了,以致於在過去4年的聖誕節你把這些多餘的玩具連同一些衣服鞋子,有的甚至從來沒有穿過,統統送給了墨西哥的孩子們。

可是你並不需要這樣的奢侈生活,因為它並沒有給你帶來幸福。你不需要這樣的富有,因為你並沒有感到這樣的生活給你帶來什麼更好的享受。你剛結婚不久,約翰就曾發誓“總有一天,他們有的我也全都會有。”他所指的“他們”是那些有錢的白人。在這個問題上他走極端,甚至非常過分。你無言以對,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時候你不知道那是因為你沒有勇氣,至少在如何對付你丈夫的問題上你沒有勇氣,或者需要很大的勇氣。當你告訴他,你想把頭髮剪短時,他說如果你要是這樣他就會立刻離開你。所以,你讓它長。出門時你必須在身上抹上30號防晒油,或者完全避免太陽,這在鳳凰城簡直是太難了。可是你必須這樣做,因為約翰不想讓你顯得太黑。而更重要的是,他堅持要把孩子們送到僅有另外倆個黑人孩子在那裏上學的學校。你認為這對孩子是個傷害,可是你卻不敢對他說。你覺得他是你的丈夫,’一切由他說了算:他駕駛,你坐車。

你傻,在你還沒有意識到要孩子的時候,約翰厭煩了每天看着後院魚塘里快速繁殖的魚,提出現在是需要傳宗接代的時候了。所以,你就開始懷孕了。然後,你的血壓上升,你辭去了工作。約翰說這樣更好。你只好獃在家裏,按照他和醫生的囑咐,在家躺了半年,閱讀了從書店買回的所有有關嬰兒的書籍,直至你感到自己已經成為這方面的專家。

第一個孩子小約翰哇哇墜地后,你把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到孩子身上,並看着丈夫的生意紅火起來。你信任他,一切都按他的意思去做。當小約翰還不怎麼會說話時,你又按照他的要求生了第二個孩子。約翰堅持第一個孩子必須跟他姓,你堅持第二個孩子跟你姓。可是他不喜歡自己的任何一個孩子起非洲人的名字。他希望第二個孩子叫白人的名字詹妮弗,或者叫克里斯頓、勞倫等。可是你堅持你的立場,讓她叫奧尼卡。在奧尼卡斷奶之後,你對成天呆在家裏帶孩子、幹家務感到既累又煩。所以你就開始看那些無聊的肥皂劇和體育比賽的節目。由於你整天跟着電視瞎叫嚷,結果不得不吃Xanax葯。你感到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好,智力下降。

每當你提出要經營自己喜歡的餐飲業時,約翰總是以孩子為由來堵住你的嘴。他不讓你把孩子送去日托,認為託兒所不安全。你用整個一個下午的時間帶小約翰去學鋼琴、空手道、踢足球,參加幼童軍。奧尼卡剛會走路,你又帶她去學芭蕾舞和體操。他告訴你作為一個好母親就是要好好在家裏照顧孩子,直到他們上學為止。所以你又一次放棄了夢想。這一呆就是5年多。可你就像一個單親家庭的母親,因為約翰整天工作,很晚才回家,經常是孩子們睡了他才回來,只有到了周末孩子們才能見到他。是你在睡前給孩子們讀故事,哄他們睡覺;是你帶着他們去看醫生和牙醫;是你在他們生病時守在身邊;是你帶他們去看錶演和體育比賽;是你送他們上學,接他們回家;是您給他們掏耳屎,使他們相信必須吃維他命,等他們大了些又讓他們必須完成好家庭作業;是你帶他們做遊戲;是你幫為他們舉行生日晚會。

對於約翰來說,他要參加各種會議、商品展銷會、未來顧客會議及晚餐會、他要到處跑,他有不回家的理由。

夫妻間的性生活幾乎沒有,即使有也好像是約翰對你的恩賜和補償。所以你不再穿吊襪帶,不用穿G帶、不再系飾帶、不用穿高跟鞋。是你弄來的那些錄像帶曾使他想入非非。現在你不再裝作一起享受的樣子,像木乃伊一樣把自己給他,連動都不動一下。你已經意識到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可是你感到無奈和沒有辦法,也沒打算解決它。

去年,奧尼卡剛上小學,約翰心血來潮,非要你再生一胎。你拒絕了,這是這些年來你第一次勇敢地對他說不。你從來也沒認為自己將永遠是個家庭婦女。你需要刺激,要干自己想乾的事情,你正在尋求機會。約翰氣瘋了,你做了結紮手術。你向女美髮師格洛麗亞訴苦抱怨,她告訴你,對於一個女人,治癒家庭婦女厭煩的良藥是出去參與別的活動和工作。格洛麗亞是個黑人婦女運動組織的成員。她們的任務是組織婦女參加講習班、研討會。參與者是那些不願意把自己的一生完全用於圍着鍋台轉,光做家務和照料孩子的婦女;那些還沒有行動但正準備採取行動的婦女;那些已經事業有成,但想找到更好的辦法減少隨之而來的壓力的婦女;那些想成為黑人婦女的榜樣,願意抽出時間為那些不幸的黑人婦女做些事情的婦女。所以你加入了她們的行列。

格洛麗亞把所有她認識的人都介紹給你,而在這些人中,和你最合得來的是魯賓,她的性格和你完全不同。她大膽、滑稽。樂觀。她沒有什麼地位,也不講究,但她有進取精神。你喜歡她是因為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追求什麼,很單純。她自稱為孩子們的“魯賓阿姨”,帶着兩個孩子去逛公園、動物園、看電影、滑旱冰等等。只要星期天的報紙上登什麼地方好玩,她都帶孩子們去——這樣你才為自己擠出一些時間,而對於她來說也可以體驗一下做母親的滋味。你認為她只是在對待男人問題上有些把握不住,因為她的男朋友想騙她的錢。有個男人對她非常不好,但你對她沒有說什麼,你只是看在眼裏放在心上。因為你知道現在有了她,你得到了過去很長時期以來很難得到的東西:自己可以隨便去一些地方,做一些想做的事情,和一些人一起活動。

當約翰最終拒絕向你提供任何資金去做你喜歡的餐飲生意,說那太冒險時,你只好去找了另一份枯燥的工作——到一家房地產公司當了一名審計員,而且沒有告訴他你的實際工資。你開始存錢,準備有一天能自己做生意。但在你重新工作后約翰不時大發脾氣,這不僅因為你可以自己賺錢,還因為這十多年來你第一次對他、孩子和這個無聊的房子以外的事情開始感興趣。

從那以後你們倆人的感情和關係不斷惡化。

“我下個星期天回來取我的東西。”你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律師也很快會來找你的。”

沒那麼容易!你清清嗓子說,“那麼奧尼卡和小約翰怎麼辦?”

“我愛我的孩子。”他說,“我會作安排的。”

“怎麼安排?”

“不用擔心,你可以得到一些錢。”

“錢?”這倒是實質問題。分手、美金、瓜分財產!他知道你不會饒了他。伯納丹感到恢復了精力,她的手腳雖然還在顫抖,不過她現在可以說話了。但她不願再和他廢話,轉身穿過起居室,上樓進入卧室,“砰”地一下關上房門,把自己鎖在裏面。

她巡視着卧室,感到這房間簡直就像葬禮房的一部分。那張桃花心木床由於裝飾的太豪華,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雪橇。她從來沒有見過紫紅色的花,可是被子上卻全是那樣的花。牆上的畫太多,那些難看的油畫簡直讓她討厭。她想要白色的書架,可是約翰卻偏偏要買淡棕色的。還有那個小地毯,她討厭它,因為它是綠色的。除此之外,房間裏再沒有別的東西,這怎能適合黑人居住?她跳過小地毯,腳踩在瓷磚地上,感到很涼。但伯納丹不願穿拖鞋,她直奔浴室而去。

她走進洗手間,一動不動地站在鏡子前獃獃地看着自己:她的雙眼是腫的,雙唇皸裂,左臉出現四個紅斑點。她覺得自己很難看,於是,她轉身對着壁櫥上的又一面鏡子,撩起睡衣,發現自己的雙乳變得小而乾癟,乳頭向下,它們再也不像生孩子以前那樣豐滿;身材變得短粗而缺少曲線,棕色的皮膚沒有光澤。伯納丹感到自己明顯變老了,看上去比36歲大多了。她靠近鏡子,近得連自己呼出的哈氣使鏡子變的模糊。她仔細地觀察着自己的臉,她知道自己從來就沒有漂亮過,現在更證實了這一點。她退後一步,再次上下打量着自己,她想自己現在變的這樣丑,還有魅力嗎?她把撩起的睡衣放下,對着鏡子說“Cheese”,她看到她的牙齒變黃,儘管她已經戒煙106天。該死,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她急需要一根煙。只有這煙才能讓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有這煙才能讓她醒悟,她的生活已經完全改變。只有這煙才能讓她作出今後的打算。“沒有丈夫了?”她這樣問自己。她坐在梳妝枱前,把臉埋在大腿上。這時她才感覺到她過去曾一直有丈夫,而現在,突然間她卻要變成一個擁有兩個孩子的離異母親,成為單身。“單身?”她猛然抬起頭,好象如夢初醒。

“狗娘養的。”她站起來,再次對着鏡子:將來還有誰會要我?現在我好象必須一切從頭來,可是事實上我卻無法重新開始。我現在正處在該死的中年,還有兩個孩子,我該怎麼辦?伯納丹打開藥箱,看着一排藥瓶,她在找“X”,這個字母代表Xanax葯。她打開瓶蓋,抓起兩粒塞到嘴裏,她從來沒有一次吃過兩粒。可是葯在舌上融化卻咽不下去,這時她才意識到應該用水送下。她打開自來水龍頭,兩隻手按着小梳妝枱的邊緣,眼睛看着那金黑相間的大理石發獃。這一切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從來沒有認為我的婚姻會半途而廢,更沒有考慮過離婚後該怎麼辦。這個婚姻本不應該出現問題的。想到這裏,她拿起一個紙杯,接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扔進垃圾桶,感到自己更有力量發泄。她要懲罰自己,懲罰自己的天真。她對着門上鏡子中的自己,狠狠地踢了一腳。鏡子上出現了網狀,她好像被分裂成無數個碎片。

“來包Kools牌香煙!”伯納丹在K圈廣場的一家商店對售貨員說。

“你沒有小票子嗎?”售貨員說著,把一張一百美元的票子退給了伯納丹。

“我不知道,”她說著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奇怪地看着她,因為儘管他經常遇到一些神經不正常的人,可是這位,看上去又不像是個有病的。奇怪的是她的頭髮看上去好像剛剛卷過,卻又沒有梳理;她穿着睡袍,穿着拖鞋,手上卻戴着一顆大大的鑽戒;她看上去好象哭過,她的眼睛紅紅的充滿了血絲。不過他轉念一想,也許她是個吸毒者。她很可能吸了毒,晚上睡不着。這裏的白人富婆整天無所事事,除了吸毒就是酗酒。因為她們經常到這裏來喝酒,他還看到她們從挎包里拿出的小小的白包,上面有沃爾格林的字樣。現在他看到伯納丹正把一大疊發票往錢包里塞,他想這回來這裏的盡然是個黑人。

伯納丹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家,並且是開着車出來的。也不知道實際上約翰在她之前已經離開了家。她也記不清自己當時為了找錢包而在卧室外的樓梯上摔了一跤。她更不知道此刻兩個孩子正在家裏酣睡,也不知道現已是2月,外面的氣溫是華氏90度。當她再次回到自己的車內,發動起車子,但她不僅沒有聽見車子已經發動起來的聲音而且對握着的方向盤毫無感覺。車上的音樂聲很大,但她聽起來卻覺得是那樣的低沉而遙遠。

她使勁睜大眼睛,向窗外望去,發現外面一片灰暗。她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但沒有咳嗽。她把檔放到倒檔上,連頭也沒回,一踩油門就把車倒出了停車位。此刻,她極力在記憶中搜索回家的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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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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