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欲見舒特

8.欲見舒特

什干屈村並不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我覺得可以稱之為集市點,因為這兒有一個市場。這個地方位於布雷加爾尼察河與斯勒托夫斯卡之間,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從我們經過的這一帶的建築中,看出當地人達到了一定的富裕程度。

我們打聽到了一家客棧。這家客棧有許多棟房子,中間是一個大院子,給人的印像是一個騎士莊園。從建築風格看,店主肯定是一個保加利亞人,實際上也是如此。他非常友好地迎接我們,給我最尊貴的稱號,他很可能對馬有很深的研究,稱讚我的寶馬,邀請我進屋。他叫做伊利亞斯,有兩個客棧,一個招待普通旅客,一個招待他稱頌的客人。

兩個僕人一定要把我從馬背上接下來,抬到貴賓室去。室內有一件使我吃驚的東西,是由一把靠背椅一樣的架子組成的,上面鋪着一塊又長又寬的軟墊,幾乎可以叫做長沙發。

店主注意到了我在觀察這件傢具。我躺到上面,他自鳴得意地微笑着說:

“你覺得在這兒找到這種沙發很奇怪吧?這是在索菲亞做好,用車子運到這兒來的。你是穆斯林,大概習慣於翹二郎腿。我是基督徒,可以兩腿叉開坐。你一隻腳腫了,可以用舒服的姿勢坐。”

“我從年輕時起就習慣於這種坐的姿勢,”我回答,“因為我不是穆斯林,而是基督徒。”

“如果你是基督徒,又習慣於這種坐姿,你是不是來自遙遠的地方?”

“我來自法蘭克。”

“啊,我很了解這個地方。”

“真的?我很高興。”

“真的。它在巴伐利亞旁邊,伏爾加河流過那兒。”

“我很高興地聽到,你對我的祖國很了解。知識這麼豐富的人在這兒實為罕見。”

“因為他們不想學習,”伊利亞斯說,“可是我總是張開眼睛和耳朵,從不讓任何東西從記憶里消失。我對你的祖國的了解還很多。”

“我已經注意到這點了。”

“首都是慕尼黑,那裏有最好的啤酒,這個你在我這兒喝得到,想喝多少就喝多少,而且在——”

“你有啤酒?”我打斷他的話,“你自己喝嗎?”

我琢磨,這兒可能也有巴伐利亞人住店,用啤酒來換現錢。

“是的,”什干屈的這位啤酒釀造者回答,“我自己做,人們喜歡喝,夏季尤其有人喝。”

“你用什麼做?”

“長官,我不能透露。這是一個大秘密。”

“在巴伐利亞,每個小孩都知道這種秘密。我甚至知道好幾種啤酒的秘密,並且知道怎樣釀造稱之為濃的、淡的、濁的、清的、完全透明的白啤酒。”

“長官,你是比到過我這兒的那個人更熟練的啤酒釀造者,我是向那個人學來的。”

“那個人是從哪兒來的?”

“來自伊斯坦布爾。”

原來如此!他肯定是那個人。他的產品,我在達比拉客棧伊巴雷克那兒喝過。

“他上哪兒去了?”

“回家鄉去了。”

“走哪條路?”

“走圖納河,並沿河而下。”

就是說,是朝北走了。而我要向西。這樣一來,我就無緣趕上干布里烏斯的熱心使者了。要是有一點時間“紅着臉跟蹤”他,那該多好。之所以臉紅,是因為這位學生成績優異。不久前,我在他那兒喝了他按德國配方釀造的土耳其產品。

“我已經聽過他的情況,也喝過他的啤酒。”

“怎麼樣,長官?”

“很熱!”

*必須加進冷泉水。你想要一杯啤酒?”

“那當然。”

“一大杯?”

“先給我一小杯,品嘗品嘗。”

伊利亞斯離開了一會兒,在這當兒,我的三個夥伴進來了。他們把馬牽到屋后的草地上去了,交給了看管人員。我對他們說,他們能喝到啤酒,他們格外高興。他們肯定是在為我的祖國的這種主要的和烈性的飲料而高興。

店主帶了一個大腹杯,大約能裝一升半。我大膽地張開嘴,把杯子放到嘴邊。確實如我所想像的,一種碳酸進入我的鼻子。

“你是怎麼保存啤酒的?”我問。

“用大杯子,把口子封住。”

“為什麼要封口?”

“因為啤酒膨脹,產生泡沫,增加味道。”

“誰做給你看過?”

“一個在我這兒煮過啤酒的巴伐利亞人。你只管嘗好了!”

我沒有嘗,而是喝,因為啤酒並不壞。我的同伴們也照我這樣做。之後,我訂了一瓶更大的,根據我的經驗,一下子就能贏得這個保加利亞人的心。他端來了一大杯,夠我們一直喝到晚上。他問我們是不是要點小吃。

“過一會兒吧,現在不要,”我回答。我們事先與這兒的居民稍稍談過話。“你認識這兒所有的人嗎?”

“為什麼不?”

“也認識屠夫楚拉克?”

“也認識。他過去是屠夫,但現在成了牲口販子,到處跑。”

我最好是到楚拉克家裏去看看他,那樣可以清楚地了解他,以便作出恰如其分的判斷。可惜,我現在不能行走,騎馬去或者讓人抬去,同樣使人覺得不舒服,而且有點可笑。

“這個人是保加利亞人還是土耳其人?”我打聽。

“都不是,是阿爾巴尼亞人。”

“生活狀況怎樣?”

“很好。過去他很窮。看來,生意給他帶來了很多錢,因為楚拉克現在屬於周圍一帶最富裕的人之一。”

“他是不是享有良好的聲望?”

“那當然!楚拉克是個好人,虔誠,行善,很有威信。你如果和他做生意,就會知道他是誠實的人。”

“這使我很高興,因為我想和他做一筆生意。”

“你是不是暫時在我這兒歇歇腳,就到他那兒去住?”

“不,我留在你這兒。我早就盼望能到什干屈來,因為我聽說這個地方很美。”

“它是很美,長官。兩河之間的地理位置就是一個優點。再說,山很漂亮,從這兒延伸到斯勒托沃以遠,它吸引人們來散步。”

“別人也這麼對我說。據說通往德雷庫利貝的那條路特別有魅力。”

我有意把話題轉向山谷里的那個茅屋。我想從這個與此無關的人嘴裏了解一些情況。

“通往德雷庫利貝?”伊利亞斯問,“這個,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那是不是說,它不是很有名?”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但是,這兒肯定有一棟茅屋,叫這個名字。”

“很難打聽得到。我是這兒土生土長的,也一直住在什干屈,應該知道這棟茅屋。”

“嗯!那就只有和我談過此地的那個人用這個名字了。”

“很可能。”伊利亞斯認為。

“即使如此,它也應該存在。從名字看,它是一個座落在山谷的茅屋。你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這個茅屋住人嗎?如果沒有住人,那我就認得。森林裏有一所茅屋,位於山谷的最暗處。我的父親用木頭搭起來的。木材屬於他。大約八年前,屠夫從我手裏把他買了去。”

這件事給我提供了證據,證明它是個茅屋。因此,我繼續問:

“你父親蓋這個茅屋做什麼用?”

“保存工具:鋤頭、鏟子、鐵杴等。”

“屠夫拿它做什麼用?”

“我不知道。我不認為他會利用它,儘管過去裏面沒有椅子,現在搬了椅子進去。”

“上鎖了沒有?”

“上了。由兩部分組成。在山谷後面,有一條窄水溝從岩石中流下來,茅屋建造在這條小溝旁邊。你為什麼這樣熱心地詢問它的情況?”

“因為有人向我提起它,說那條路特別美。”

“那是他們騙你。你來的時候,先是經過開闊的田野,然後經過陰暗的森林,那裏並沒有風景。山谷兩邊的岩石越靠越攏,匯合處是森林最不開化的地方。在那兒,茅屋靠近一口泉,泉水從石頭裏面湧出來。那兒並不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這時哈勒夫說:

“本尼西,我們在找一處我們不能找到的地方。今天早晨你提到一個類似的名字。你指的是不是在哈姆德-埃爾阿馬薩特紙條上所寫的那個地方?你說,我們今天的路可以通往那兒。”

“你指的是卡拉奧曼?”

“是的,是這麼個叫法。這兒掉了一個字母。我們尋找的是卡拉諾爾曼。”

“也許只是一個筆誤。”

“可能。卡拉奧曼你熟嗎?”我問店主。

“是的。我經常到那個村子去,因為我們到伊斯蒂普去要經過那兒。”

“那兒有沒有大客棧?”

“沒有。那個地方沒有旅館,離伊斯蒂普太近了,大家都喜歡住城裏,不大喜歡住鄉下。”

“我說的是一個地方,或者說一座名叫卡拉譜爾曼客棧的建築物。”

“我一無所知。近處不可能有。”

“我也是這麼想的。”

“如果你一定要去,你就去找卡拉奧曼的行政長官。”

“這大概沒有多大意義。誰是什干屈的行政長官?”

“我就是。我的父親就是行政長官。”

“你處理過法律事務沒有?”

“處理過,長官。不過,我在這方面很少有事干。這兒住的都是些好人。出事的都是些外地人。可惜,行政長官的權力不大。往往出現這樣的情況,犯罪分子嘲笑我們,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得到的支持比我多。”

“這不好。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必須嚴厲才能維護你的威信。”

“我也是這樣做的,可是我在辦案中對我的上司們的信任少於對自己。這些人平常不恪守任何法規,卻很重視某些強制手段,我擁有這種手段。我辦案用不着多講話。有時出現這種情況,兩派打起來了,並不是不危險的。幾周前,我差點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怎麼回事?”

“你大概聽說過兩個強盜的事情。”

“有所聞。”

“他們是最無恥、最危險的罪犯,他們無所不用其極,膽子大得肆無忌憚,狡猾得像野貓,殘酷而又野蠻。你想想看,一個叫比巴爾的一天晚上騎馬跑到我的院子裏來,當著許多在場的人,在房間裏亂逛,向我要火藥和鉛。”

“向行政長官?這太強橫了。”

“是的。如果我給他彈藥,我的良好聲譽就完了。我拒絕了他的要求,他就向我襲擊,展開了一場惡鬥。”

“你是勝利者,因為有那麼多人在場,這些人必然幫忙。”

“哎,沒有一個人出手,因為所有的人都怕強盜們報復。我雖然不是弱者,可是對付不了這個像樹一樣粗壯的人。比巴爾制服了我,打我。如果不是我的兩個僕人前來助戰,我就要吃虧。我們合力抓住他的領子,把他扔了出去。”

“不賴!有一個地方的警長把強盜扔了出去,據說他抓住強盜,把強盜輕輕鬆鬆地提到門口。”

“笑吧!我很高興,我擺脫了他。他離開時,發出極可怕的威脅。第二天,我到田裏去,從樹林裏突然向我飛來一顆子彈。子彈沒有打中,從我的身體與胳膊之間穿過。如果再往右兩指遠,就會打中我的心臟。”

“你怎麼反應的?”

“我迅速跳到一棵大樹後面,掏出手槍。這時,比巴爾從樹林裏出來,騎一匹斑馬,嘲笑我說,他僅僅是做給我看看。以後,他再開槍,就會打准。說完,就走了。”

“你再遇到過他?”

“沒有。但是,我現在出門沒有不帶獵槍的,因為如果和他再見的話,我們兩人中總要死一個,不是他就是我。”

“那就準備吧,伊利亞斯!這次會見也許就在今天舉行。”

“怎麼回事?今天?”

“我知道,這兩個強盜最遲明天到達什干屈。”

“上帝的聖母啊!你從哪兒知道的?”

我向他講述了我的會見和戰鬥。

“你還活着!”伊利亞斯吃了一驚,“這是一大奇迹!”

“我當然不會像你那樣輕鬆過關。我在戰鬥中腳脫臼了,所以你看見我穿靴子坐在你面前。”

“你的腳脫臼了!儘管這樣,你還逃脫出來了?”

“是的。強盜們後來知道,我想到什干屈來。現在,他們已經在路上,要來報復我。”

“好哇!你把這些強盜帶到這兒來害我們!”

“你想讓我說清楚嗎?”

“不!我更要緊的是保護你。可是,我們怎麼著手?也許我犧牲自己的生命。”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但是我會使你感到不舒服,因為你必須逮捕這裏的一個居民。”

“可能是誰?”

“屠夫楚拉克。”

“長官,這是不可能的!”

“也許可能。你先看看這些委任狀!你會看到,我確實可以要求你幫助,如果你看出確實有這個必要的話。”

這位行政長官看完了這些證件,對我報之以深深的鞠躬說:

“長官,我猜對了:你一定是位顯要的人,因為你受到君主的保護。可是,這對於我來說是糟糕的,因為我必須首先服從你,可我從上面得不到支持。如果我不給你支持,你就會抱怨我,那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如果我拒絕你,因而使我的上司感到不舒服,那對我來說,同樣是糟糕的。我可以照辦,也可以不照辦,我行我素。可是,不論採用哪種辦法,都吃虧。”

“不要擔心!我會想辦法使你不受損害。你聽說過舒特嗎?”

“當然聽說過。他是與罪犯們聯繫最廣的頭目。普通人不認得他,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住在哪兒。可是,他和他的人到處都是。”

“我找他。”

“你?啊,你大概是個大官,是不是警察或秘密警察?”

“不,我不是官。我是想和舒特談私事。”

“你找不到他的。”

“我已經找到他的蹤跡。在什於屈這個地方有他的一個心腹。”

“你指的是誰?”伊利亞斯睜大眼睛追問。

“就是那個楚拉克。”

“長官,我願意相信你的每句話,只有這句不信!”

“看來,這個屠夫是個久經世故的偽君子。”

“不,他是一個好人,他甚至是我的朋友。”

“那就是你交友不謹慎。”

“拿出證據來,長官!”

“我會拿出來的。事先,我要求你最嚴格地保守秘密!不能讓楚拉克知道我談了他的什麼情況。”

“我保密。”伊利亞斯保證。

“那我就權且告訴你一些情況。你聽說過奧斯特羅姆察的穆巴拉克?”

“聽過。他是一個聖人,據說會法術。”

“你相信?”

“不相信,因為我不是穆斯林。”

“這個人是個極其危險的壞人。看樣子,他是舒特手下的一個頭目。”

“長官,你對我說的事情使我吃驚。”

“我已經證明,這個穆巴拉克有罪,並且奧斯特羅姆察法院已經根據我提供的證據把他逮捕起來。可是他逃跑了,現在正帶着其他罪犯和兩個強盜在路上,那兩個強盜是他的同盟者。”

“上帝保佑我們!”行政長官說。

“他們想找屠夫楚拉克。”

“這就是說,你仍然認為,這個人是罪犯?”

“是的。但是我對你不提出要求,只期待你不阻擋我。”

“我不想阻擋你。你對我下命令吧!”

“剛才提到的那些人可能已經到了。我想確切知道是不是這樣。”

“他們還沒有到。他們一來,我就讓你見到他們,因為屠夫住在我的對面,就是對面那棟樓,你從窗口可以看見。他也不住在家裏,是一個鐘頭前才騎馬回到家裏的。”

“你願不願意派人告訴他,請他到我這兒來一趟,因為我一定要和他談一談。”

“照你的命令辦。要不要我參加你們的談話?”

“不要。我只要求你別讓他看出你有絲毫反對他的意思。要像過去一樣對他友好!”

伊利亞斯出去派遣信使去了。我看見信使消失在屠夫的屋子裏。

我好奇地等待他們出現。我準備見一個卑躬屈膝、彬彬有禮、阿諛奉承的人。我認為,他是一個窩藏犯,不是團伙的幹將。

我拿出從伊斯米蘭德塞林兵工廠得到的科普特教會徽章,插在非斯帽的前面。哈勒夫也插上。這種徽章是成員標誌,肯定可以向屠夫證明我們的身份。如果穆巴拉克及其同伴還沒有到,我就有希望了解到踏破鐵靴尋覓的秘密。我再三囑咐我的同伴們對這個人要友好,不要做引起他絲毫不信任的動作。

然後,我看見楚拉克和信使從對面的屋裏出來。我弄錯了。他與我想像中那個人完全不同。他身材高大壯實,苗條而秀氣,像一個地道的山裏人。他頭戴一頂白色非斯帽,下身穿紅色燈籠褲,上身一件藍色綉銀線的馬甲和一件紅色鑲金的寬袖上衣,腰間系一根黃色絲帶,絲帶里插着一把匕首和兩支手槍,腳上穿着閃閃發光的靴子,靴子一直到膝蓋,褲子塞在靴子裏面。

在院子外面,屠夫與店主伊利亞斯交談了幾句。然後,他才進來。他的深沉的眼光銳利地掃瞄了我們一圈,在我身上停留了較長的時間。這種眼光給我一種獨特的印像:冷酷,無情,殘忍。看來,他根本不可能顯出柔和的眼光。他眯着眼睛,使兩鬢產生一絲絲皺紋。然後,他才重新顯出隨便的樣子。

他向我們打招呼,像一個想講禮貌的人一樣鞠了一躬,但仍不失一副自尊樣。他問:

“你就是想與我談話的長官?”

“是的。抱歉,打擾你了,請坐!”

“請允許我站立。我的時間很少。”

“也許我需要你多呆一會兒,比你所預料的時間長一點。也許你有客人,那時間就短一點?”

“我沒有客人。”

“你也不等人?”

“不等。”屠夫簡短地回答。

“那就請坐吧。我的腳有毛病,我不能站立,不好意思,我只好坐着,而你卻彬彬有禮。”

現在,楚拉克坐下了。我雖然嚴厲地審視着他,卻看不出需要發脾氣的理由。他是個自覺的阿爾巴尼亞人,收到邀請來拜訪一個外國人,現在等待知道受邀請的理由。他沒給人以虛偽、陰險和隱藏幫凶這樣的印象。

“你認識這個嗎?”我提出問題,並指着徽章。

“不認識。”楚拉克回答。

我等待着。對我這個陌生的外國人,他不能立即回答第一個問題。

“你仔細看看這個紐扣!”

楚拉克以無所謂的目光看了看,說:

“不就是個紐扣嗎!你是不是要我給你找一個?”

“是的。”我開門見山。

“我做馬牛生意,不賣紐扣。”他如此回答。

“這個我知道。用這樣的紐扣根本不是做買賣的。我來,是給你帶來問候的。”

“誰的問候?”他冷淡地問。

“德塞林,伊斯米蘭兵器匠,還有他的弟弟。”

這時,他的眼睛裏出現友好的神色,臉色也不那麼嚴肅了。

“你認得這兩個人?”他問。

“很熟。我肯定認得他們,因為我們是兄弟。”

“你從哪兒來?”

“伊斯坦布爾。我是烏斯塔的使者,關於他的情況你是會聽到的。”

“我知道。他派你找誰?”

“找舒特。”

“你想找這個人?”

“有這個想法。”

“哎喲!這可難辦。”

“對我來說很容易,因為你會告訴我。”

“我?我知道舒特什麼呀?你認為我是一個強盜?”

“你不是強盜,而是一個勇敢的阿爾巴尼亞人,你了解徽章的重要性,並且按照它的指令行動。”

“長官,我知道該怎麼辦。你戴的徽章是頭領的標誌。但是,我們取消了這個標誌。它已經失效,因為用它造成許多誤會。現在用的是另外的標誌。”

“什麼標誌?”我冷靜地問。

“你知道,我不能對你說,因為你會用它做證據。”

“是一段話?”

“是的。第一句表示一個地點。你在那裏找到舒特。”

“在德雷庫利貝。”

“長官,這是對的!我聽說,你確實是屬於我們的。但是其他的表示你知道嗎?”

可惜,我不知道可能是句什麼話。我想起奧斯特羅姆察的渡船工人,他是必須向老穆巴拉克報告的。“敘爾達什,一個信得過的人。”他在門口肯定是這樣叫喊的。難道這句話在這兒是暗語?我大膽地用它,於是回答:

“當然我必須知道,因為我是敘爾達什,一個信得過的人。”

現在,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幾乎是親切地說:

“也對!你是我們的一員。我可以信任你,並且歡迎你。你不想離開這個客棧而成為我的客人嗎?”

“謝謝。你看得出,我呆在這兒好些。”

“你是一個聰明而又考慮周到的人。這使我很高興,並且提高了我對你的信任度。你給我們帶來了什麼信息?”

“我只能對舒特說。”

“你也懂得保密。哎!要我幹什麼?”

楚拉克站起來,來回走動,思索着。然後他說:

“是私事還是公事?”

“是公事,關係到許多方面。”

他的眼睛閃着貪婪的光。

“你期待我的是什麼?”

“你帶我去德雷庫利貝。”

“你認為在那兒可以找到舒特?”

“但願找得到。”

“好吧,我可以相信你,告訴你,他在那兒等你,如果我通報他一下的話。只不過要花一點時間。你有耐性?”

“如果一定要有的話,我等,儘管我有許多事要做。”

“我加緊辦。”楚拉克保證。他打量了我的陪同一下,問:

“這些人是誰?”

“我的朋友和陪同人員。”

“他們是為同一件事來的?”

我肯定地回答。他接着問:

“他們也想見舒特?”

“不是一定要見。我單獨和他談也夠了。”

他的臉上滑過一道不明顯的、不確定的微笑。他轉動了一下他那長長的鬍鬚,又用打量的眼光朝這三人掃瞄了一下,然後說:

“他們必須同行。舒特肯定想見他們一眼,因為他們是你帶來的。”

“我也覺得這樣合適些。”

“長官,我看,你穿的是一隻病人的靴子。你的腿怎麼啦?”

“騎馬的時候受傷了,我不能走路。”

“那你怎麼還要跟我去德雷庫利貝?”

“騎馬。”

“聽說,你不認識路。騎馬是通不過灌木林的。”

“能不能勞駕舒特來看我?”

“你想到哪兒去了!他是不會這樣做的,即使君主來看他,也不會出來。”

“我很願意相信!”

“此外,他從不讓別人看見他的臉。他總是戴黑面具。他怎麼能帶着這樣的面孔出來呢?”

楚拉克想了一下,又說:“有一個辦法:你必須讓人抬。”

“這不舒服。抬的人很累。”

“不累。他們不是把你背在肩上,而是用轎子。你可以從我這兒得到轎子。我的母親年老體弱,不能走路。我給她做了一副轎子,使她不走路也可以出門做客。”

“謝謝你。你也雇轎夫?”

“你想到哪兒去了?轎夫!我們在這兒可以雇外國人嗎?你要讓你的人抬。”

“好。他們願意抬轎。”

“但不是馬上,因為我必須先通報舒特。然後,你必須告訴店主,說你是我的朋友,對他說,我對他說的,他都得做。”

“為什麼?”

“因為我不知道,你向舒特彙報的內容和談話的結果。而我必須作為信使回到村子裏來。也許舒特邀請你做客。但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決定。所以,我必須能向伊利亞斯證明我是你的委託人。”

“我也願意這樣做。”我說。

“好吧。從現在起一個鐘頭內,你們來取轎子,並且到村邊,從右大門出去。我在外面等,不要讓別人看見。”

楚拉克走過通往院子的百葉窗前,把店主叫來說:

“我和這位長官有點公事。他在一個鐘頭內離開,說不定以後要通過我帶信給你。因此,他要我對你說,我受他委託通知你的事情,你都得做。你自己問他吧!”

伊利亞斯看了看我,我證實有此事。然後,屠夫離開。我看見他進屋不久后就出去了。

“長官,我不理解你,”一直原地未動的店主現在開始講話,“我想,你會把屠夫當做罪犯,而你卻授予他這麼大的全權。他來下令,我必須服從。”

“根本不會。我只是裝成這樣,現在我就收回我的授權。我可能派楚拉克來,但是我會從我筆記本撕一頁紙給他,上面只寫一個詞‘安拉’。他把紙給你看,你就照他的做。如果沒有一張寫了這個詞的紙,你就拒絕他。”

“楚拉克會生我的氣。”

“這對你關係不大,就好像我生你的氣一樣。他可能會偷看我們的武器和我的馬。你有一個可以上鎖的馬圈嗎?”

“有,長官。”

“那就把我們的馬都圈進去,要派兩個手下看守,以免被人偷走。就這麼多事。你要擔保不出事。”

“天啦!要是我能夠當你的馬就好了,那我就馬上把我的店子賣掉!我自己看守自己。”

“干吧,做點飯給我們吃!”

我們坐下,一個鐘頭后,奧斯克和奧馬爾從屠夫家裏抬來了轎子。我上了轎,再一次提醒店主要採取的方式,然後就出發。

奧斯克和奧馬爾抬着轎子,把獵槍扛在肩上。哈勒夫走在前面,扛三支槍:他自己的一支和我的兩支。轎子裏沒有放槍的地方。我們離開村子后,看見了屠夫。他見我們來,就走在我們前面,與我們保持一大段距離。直到進入森林,遠近都不可能有人看見我們了,他才停住腳步等我們。他以奇怪的、幾乎是生氣的眼光觀察着我們,說:

“你們怎麼帶武器,好像我們要去打仗一樣!”

“武器是自由人的標誌,”我回答說,“我們習慣了,我們從未離開過它們。”

“現在你們必須放下,否則你們不能與舒特說話。他不能容忍人們帶武器靠近他。如果你們把武器放在茅屋前面,武器會保存完好,因為我留在旁邊。”

“我不放下武器,”我回答,“如果舒特不和我們談話,我們就不麻煩他了。”

我馬上下令返回。隊伍又回村去。屠夫發出了一聲不怎麼遮擋的咒罵,嘟嘟囔囔地說:

“站住!這不行!我已經與舒特約好了。如果我不把你們帶去見他,他會對我不客氣。”

“那他就不要對我們提出這種無理要求。”

“舒特從不幹無理的事情。我去試試看,看能不能允許你們帶武器。如果這作為一個例外,那會使我感到奇怪。”

楚拉克氣沖沖地繼續走,我們繼續跟隨他。我不喜歡讓我們不帶武器。如果我們被帶入陷阱,沒有武器,我們怎麼能夠出來呢?現在,只要我們有武裝,我們就不需要害怕。可是,如果現在我們在路上遭到襲擊!我沒有武器。轎子是木架子做成的,一副擔架加一個小間。我只能翹着二郎腿,這隻受傷的腳是個大負擔,我幾乎不能動彈。在遭到襲擊的情況下,我還沒有踢開轎門跳出來,身上就會中彈。而且由於腳有問題,我不可能跳出來,去對付從灌木林中射出的一顆子彈。哈勒夫也毫無辦法,因為他身上扛着三支槍。奧斯克和奧馬爾抬着轎子,也不能立即作出反應。這意味着,我們處在一種失敗的位置上。

森林不像屠夫所描述的那麼密。我們是完全可以騎馬在樹下通行的。這種不實的言詞無論如何不能減輕我們的不信任。我把轎門打開一點點,握緊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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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塔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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