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02
“有什麼不對嗎?裘伊是個有教養的乖孩子,她不會惹麻煩。”她看他沒有反應,又繼續說:“你的廣告說,有一個孩子的寡婦優先考慮,我當然不可能把孩子丟下,獨自到威歐明住一年。”
“當然。”李斯說。“你還有其他的親人嗎?父母?兄弟?姻親?”
費絲搖頭,李斯暗自鬆一口氣,她的背景越單純越不會有後遺症。
“我有兩個阿姨,但是我相信她們會留在瑞奇蒙。”
她們一定要留在瑞奇蒙。想到有一個小女孩在身邊啰唆,就已經夠李斯頭痛了,他不想再跟她家的任何人牽扯不清。如果他決定要跟這個女人發生關係,也只是合約關係。“再告訴我一些有關你的事。”
費絲又喝了一杯咖啡,邊喝邊談,談到打阿欠了,才發現她的眼皮已快失去控制,她不知在嘟噥些什麼,連她自己都不知所云。
李斯第一次看到一個女人在喝下兩杯咖啡后即開始打瞌睡。
“對不起,”費絲又打個阿欠。“我不曉得怎麼會這麼困。”
李斯掏出懷錶來看。“快十點了,你今天黎明即起,已經累了一天。”
“十點?”費絲聞言瞿然清醒。“不可能已經十點了。”她猛地站起來,弄翻了椅子。“我必須趕最後一班九點的火車回去。”
“你趕不上了,火車一定早就開走。”李斯起身幫她扶好椅子。“你必須在華盛頓找個房間過夜。”
“沒有房間了,國會在開會期間,又有律師協會在城裏召開。即使找得到房間,我也沒有錢付,我的錢都被搶走了。”她張大不知如何是好的灰眸望着李斯。“我的外套在哪裏?我的手套呢?”她真是驚得心慌意亂。“我阿姨會擔心死了請你快載我到車站去。”
“去車站有什麼用?火車已經走了,你今天晚上沒辦法回家。”李斯幾乎想詛咒地美麗的大眼睛,那對會說話的眼睛是那麼迷惘無助而令人愛憐。他實在沒有必要覺得他該保護她、為她解決問題。如果他是個神智清醒的男人,他應該現在就跟她說再見。“你今天晚上可以睡在我那裏。”
“不,那樣不適當。”
“讓你睡在火車站的長椅子,任遊民無賴調戲就適當嗎?我的套房有好幾個房間,大衛也住那裏。我們並非孤男寡女同睡在一個房間。”
“我阿姨呢?她們在等我回去。”
“打個電報給她們,告訴她們你趕不上火車。”李斯把她的外套遞給她,耐心的等她把扣子直扣到下巴。
“我們走吧!”他扶着她的手肘,領她走出餐廳上他的馬車。
上了馬車后,李斯把他放在車上的披風給費絲蓋。縮在他溫暖的披風下,馬車走不到兩條街她就睡著了。
李斯坐在她對面審視她。她睡得好熟,馬車的顛簸使她的頭不時輕敲着馬車,她也照睡不誤。有三次她的頭滑出牆角,他強忍住想過去摟着她、讓她好睡的衝動,最後她的頭總是回去靠着牆角繼續熟睡。
馬車停在麥迪森飯店門口了,她還睡着。李斯抱她下車,抱她上樓梯走進總統套房,她都渾然不覺。
李斯把她放到他床上,幫她脫衣服。他其實不必那麼小心的輕手輕腳,她睡得那麼熟,也許他想叫醒她都不容易,不過他還是避免驚動她。
天哪!她真瘦。太瘦了!他怎麼會對一個如此瘦小的女人感興趣?可是當看到她的乳蕾在薄薄的內衣下若隱若現時,他還是不得不承認她比任何女人都吸引他。雖然她不屬於他向來偏愛的高眺豐滿女人,但她也是個發育完全的女人,一個可愛性感的女人。
李斯嘆口氣,殺掉想擁她入眠的遐思,脫掉她該丟了的舊鞋,幫她蓋上毯子。
聽到沙發上傳來低低的鼾聲,大衛。亞力山德不禁微笑。李斯昨晚大概是玩得太累了,累到連進房間睡覺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大衛躡手躡腳走近沙發看他的表哥。李斯趴在長沙發上,看起來睡得很不舒服的樣子,大衛決定讓他再睡一下,反正應徵的女人們大概再一個小時才會來。
大衛走到角落去拉繩子叫飯店的侍者來,等侍者來到,他點了早餐和一壺濃咖啡。
李斯被講話的聲音吵醒,他坐起來,聽到大衛站在門口向侍者點早餐。
“多點一份。”李斯說。
大衛微笑。“你必須吃雙份來補充昨晚所消耗的嗎?”
“什麼?”李斯用手指梳梳頭髮,還沒完全清醒,腦筋不太靈活。
“我說你昨天晚上一定很忙吧!”
“為什麼?”
“為什麼?別跟我裝那副無辜相,李斯·喬登,當你晚起、又餓得預備吃兩份早餐,那隻意味着一件事。”
“什麼事?”
“你和你那位老朋友必定做了些比聊天更消耗熱量的事,而且她可能熱情得讓你幾乎吃不消。”
“事實上我做的事情只是吃飯和禮貌的聊天而已。”李斯據實以告。
“省省吧!我又不是她爸爸、她哥哥、她丈夫或未婚夫,我太了解你了。”大衛調侃李斯。“你還穿着禮服,而且在沙發上睡覺,你到底混到幾點才回來?累得見到沙發就倒下去睡。”
“我倒到沙發上的時候大約半夜兩點吧!請你降低你的笑聲和音量,裏面有個女人在睡覺。”
“在你的房間?她一個人?”大衛無法置信的張大眼睛。
“總比讓她睡在火車站的椅子上安全。”李斯站起來扭扭脖子。“早餐怎麼還沒送來?我需要喝一杯咖啡。”
“你的床上有一個女人,而你在這張沙發上睡了一夜?”
“對。”
敲門聲響起,大衛去開門讓侍者進來。
李斯遞給送咖啡來的侍者一張鈔票,催他快送進來。
大衛關上門,好奇的打量正在倒咖啡的李斯。“你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先等我喝完咖啡再說。坐下吧!我幫你倒杯咖啡。”
費絲在舒服的床上蠕動一下,夢見戰前她弟弟在講話的聲音,咖啡的香味飄滿整間屋子。她慵懶的在大床上翻個身,突然感覺不太對勁。
她驀地張開眼睛注視房間的牆壁。壁紙看起來很陌生,它的花樣和她房間褪色的壁紙太同。裘伊呢?一向和她一起睡的裘伊怎麼不在床上?她的腳在毯子裏撥一撥,也沒有碰到裘伊的小身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聞到咖啡的香味,真正的咖啡。她已經好幾年買不起咖啡豆煮真正的咖啡了。
費絲翻開毯子坐在床邊。感到冷,她想找衣服穿,可是看不見她的衣服,只看到床腳上擱着一件深茶色的睡袍。她套上睡袍,光着腳踩上冰涼的地,打開房間的門。
看到沙發上坐着兩個男人在喝咖啡,她愣住。
昨晚的一切在她見到李斯·喬登時迅速回想起來,她的臉一熱,想必自己羞得滿頰紅暈了。
李斯放下咖啡杯,目光熾熱的望着他的嬌客。
大衛錯愕得險些摔下咖啡杯,熱咖啡盪出杯子流到他手上。
她站在門口,原本盤在腦後的頭髮大部分披散下來,長及臀部。她灰色的美眸張得大大的,臉頰嫣紅,雙唇微張。穿着男人的睡袍,將她的身體從脖子遮到腳踝,只露出赤裸的腳趾頭來。可是李斯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比此時的她更性感撩人,更使他想去親她吻她抱她,推她上床。她看起來像剛從愛人的床上睡醒。她睡的是他的床,但他還不是她的愛人,他該不該彌補這個遺憾?
“早安。”李斯以超人的自制力壓下激情。“睡得好嗎?”
“好……,謝謝。”
“不客氣。”
費絲用手指抓緊睡袍,眼睛不安的看着她自己出睡袍的腳趾頭。李斯熱烈的眼光看得她呼吸困難,她幾乎以為他的目光能看穿睡袍。
大衛清清喉嚨,彷彿想提醒他倆他的存在。“要喝咖啡嗎?小姐。”他的眼睛看向咖啡壺和另一個空的杯子。他點了三份早餐,所以侍者送來三個杯子。
費絲更加的面紅耳赤。“我……我想先……”
“走廊盡頭,右手邊最後一個門就是。”
費絲感激的對李斯點個頭,匆匆走出套房去找盥洗室。
她門還沒完全關上,大衛就開始發問。“她就是你的女朋友?你昨晚共度一夜的伴侶?你昨晚與她銷魂……”
“我沒有與她銷魂,只與她吃飯,很早就讓她在我房間裏睡覺。”
“那你呢?”
“我到樓下的酒吧喝酒。”
“你把她一個人丟在你房裏,而我在另一邊的房間睡覺?”
李斯點頭。“她睡著了。我想,讓你在套房裏陪她,比我在套房裏陪她更安全。”
大衛凝視他的表哥。“你有沒有想過我或許會辜負你的信任。”
“大衛,你是個紳士。”
“但我不是個木頭人。”
“我知道。所以我昨晚沒有吵醒你。我想還是在你不知道她睡在這裏的情況下,比較安全。”
“那她的名譽呢?她昨天來過,我看過她在應徵的女人堆里。”
“我也看到她了。我只看到她一眼就再也找不到她,所以那時叫你幫我留意一個黑髮的嬌小女人。”
“後來你在英國大使館裏找到她、帶她回來?”
“不是,我昨晚救了她。她走向火車站的途中,皮包被一個混蛋搶去,我坐馬車前往大使館的路上目睹整個經過,隨即跳下車去追那個強盜,可惜沒追到。我帶她去吃飯,她整天沒吃東西,淋了兩,又餓又冷,而且沒錢吃飯。吃完飯她趕不上最後一班回瑞奇蒙的火車,我若不帶她回來,她就只好睡在火車站的椅子上了。”
“她讓你帶她回來?”大衛仍然懷疑那個女人的品德。
“她沒有選擇的餘地,她在馬車上睡著了。”
“你可以叫醒她。”
“我不想叫醒她。”
“為什麼?”
“因為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南方淑女,而我還沒有和她簽約。”
“你跟她談過這個工作?”
李斯點頭。
“她同意了?”
“她說她需要工作,我覺得她並不了解我要她做什麼。”
“她怎麼會不了解?廣告上寫得很清楚。”
李斯站起來踱步。“誰知道一個淑女的心裏是怎麼想的。”
“我還以為你很了解女人。”
李斯轉身看他表弟。“你怎麼會以為我了解女人?”
“你對女人的經驗豐富呀!”
“我對妓女的經驗豐富,對淑女的經驗欠缺。我已經很久不和淑女來往了。”
“那你為什麼要刊廣告找良家婦女?”
“因為我要我的兒子有優良的血統,將來他能夠抬頭挺胸的做人,不會以他母親為恥。”
“那你就應該按傳統的方式找個好女人結婚。”
“不可能。”李斯堅決的說。
“有很多好女人……”
“不錯,有很多好女人,可是她們看不起我們混血兒。大衛,我們為我們的血統感到驕傲,可是好女人會害怕。”
“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波士頓的社交界有同樣的歧見。”
李斯嗤聲道:“所有的淑女都歧視印第安混血兒。”
“我沒想到你在哈佛的經歷如此痛苦。”大衛為李斯再倒一杯咖啡。
“我並不痛苦,只是肯面對現實。我是個很實際的人。”
“你的這個計劃就是面對現實之後的決定?”
“對,只要有錢,你可以買任何東西,包括人。”
李斯的話被敲門聲打斷,他走到門口開門。
費絲站在走廊上,雙手抓緊身上的寬大睡袍。
“進來喝咖啡。”李斯的聲音非常溫柔。“你一定冷死了。”他皺着眉看她的光腳踩在冰冷的地上。他昨晚應該留一雙被子,和睡袍一起掛在床腳。
“我不想打攪你們的談話。”費絲說。
“你沒有打攪,”大衛說。“我們只是在等早餐送來,隨便聊聊打發時間。”
費線的眼睛一亮。“你叫了早餐?”
“多得夠一小隊軍隊吃,你怕沒有你的份嗎?”李斯說。
她不好意思的低頭。“你昨天晚上已經請我吃晚飯了,你沒有義務再請我吃早餐。我不想太麻煩你。”
“我表哥是逗你的,”大衛說。“如果他冒犯了你,我為他道歉。李斯在吃早餐之前脾氣總是不太好。”
“他沒有冒犯我,我很感激他。”
“那就好,”大衛說。“他請得起你吃幾頓飯,別在意。進來跟我們一起等早餐吧!請容我自我介紹,我叫大衛。亞力山德,李斯的律師、朋友、合伙人兼表弟。”他向費絲伸出手。
李斯在費絲進入套房后關上門。
“我是費絲。科林斯,很榮幸認識你,亞力山德先生。我真的不該打攪你們用早餐。”她說完就走向裏間的卧房。
“沒有打攪。”李斯輕扶她的手肘,須她走到沙發。“坐下,科林斯太太。”
“可是我穿這樣很不得體。”
李斯微笑。“我覺得你穿這樣滿好看的。再說,這裏不是正式的場合,你沒有必要穿禮服吃早餐。”
費絲想說她不宜穿男人的睡袍和兩個男人共進早餐,但是李斯的微笑有一種令她虛軟的魔力,甚至能使她無法順暢的呼吸。她忘了她要說的話,本能的對他回以微笑,接受他遞給她的咖啡。“謝謝你,喬登先生。”
“這是我的榮幸,科林斯太太。”他用眸光和微笑逗她。他張開嘴巴就要再說話,可是被敲門聲打斷。“一定是送早餐來了。”
“我去開門。”大衛走向門口招呼侍者。
“亞力山德先生,我必須和喬登先生談談他不當的行為。”飯店的經理克里格先生瞥見坐在沙發上的李斯,即逕自走進總統套房。后而侍者推着餐車跟着克里格先生進房間,再後面是幾個要來應徵的女士,好奇的擠在門口爭看房間裏的情形。
“我就知道這裏有不名譽的事情發生。”飯店經理以抓賊的口吻說。“我一來上班,夜班的職員就向我報告。他看到你,喬登先生,”他的手指指向李斯,再轉向費絲。“昨天深夜抱這個女人上樓。”
費絲倒抽一口氣,一手捂住她的嘴鼻,希望她此刻能有面具可戴,不讓任何人知道她是誰。
門口的女人們擠進門想看清楚費絲,大衛張開雙手想以他一個人的力量阻擋一群女人。李斯的動作更快,他已經擋在費絲面前,用他的身體做她的屏風。飯店經理指着費絲的手指還沒有收回去,因為李斯擠進費絲和經理之間,所以經理的手指此時離李斯的胸膛不到兩吋。
李斯以天神震怒般的目光瞪着經理。“我建議你把你的手指從我胸前拿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他的聲音還相當平靜,只是任何人都聽得出其中的警告意味。
“你是在威脅我嗎?”克里格先生氣得滿臉通紅,不過他還是聰明的收回手指。
“我不是在威脅你。”
克里格以勝利的姿態微笑,他聳起肩膀,似乎也想踮起腳尖。和李斯的身高相差懸殊,使他有點挫折感。
“不過,”李斯繼續說:“我警告你別再無稽的指控這位女士,或是懷疑她的品格。”他觀察着經理的臉色再迅速轉紅。
“你……”克里格又要伸出手指,幸好他的手被大衛抓住。“你不能假借應徵的名義,叫這些妓女來這裏……”他掙脫大衛的手,指向門口的女人們。
門口立即爆出數聲怒吼。“你說誰是妓女?”
“各位女士們,”大衛提高音量,試着控制場面。“請冷靜一點。”
但是門邊七嘴八舌的女人們紛紛刺耳的尖叫。
“冷靜?那個矮禿驢說我們是妓女,你還叫我們要冷靜!”
越來越多的女人擠進套房。
“誰是妓女?”一個最接近李斯和費絲的女人叫道:“我們不是妓女,她才是。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男人的睡袍,不要臉,她一定被試用過了。”女人的眼中噴着妒火怒視費絲。
其他的數十個女人也將她們的目光火力轉移,攻向費絲,輕蔑的嗤聲、謾罵聲不絕於耳。
“女士們,”李斯咬咬牙。“你們誤會了,科林斯太太是我昨天選中的應徵者,她已經答應接下這個工作。”
“鬼才相信!”一個女人冷哼道。
“騙人,你昨天沒有選中她。”另一個女人叫道。“我在她的前面一排,都還沒有輪到我跟亞力山德先生談話寫資料,你不可能按正常程序選中她。”
最接近費絲的女人抓着費絲身上的睡袍說:“她為了能早點得到面試的機會,不惜出賣靈魂搶先上老闊的床。”
另一個女人說:“這個工作本來就是要和老闆睡覺,也難怪她會讓他先試試看合不合意。”
整個套房瞬間充滿了下賤、無恥、卑鄙等的指控怒罵聲,女人們恨不得用她們的言語和目光把費絲大卸八塊再剁成肉醬。
費絲張大驚恐的眼睛,推開抓着她睡袍的女人。
女人們的叫聲瞬間停止,她們都等待着費絲的激烈反擊。她們都在心裏打草稿,搜索枯腸找最惡毒的話等着和她對罵。
可是出乎她們的意料之外,費絲只是轉身,以優雅的步履走離這一切紛亂嘈雜,打開卧室的門走進去。她們以為她至少會用力摔上門以示抗議。但是,沒有,她悄然無聲的關上門。
“出去!”李斯的咆哮聲使天花板上的吊燈為之震動。“統統給我出去!除了你!”他指向飯店經理。經理被李斯的大喝嚇得又縮矮了幾吋。“大衛,你幫我看着克里格先生,我等下再跟他算帳。”說完,李斯大步走向他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