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01
李斯吹熄書房的燈,關上門,上樓去他目前睡的房間。他早就不睡書房的沙發了,搬到主卧室旁邊的一個房間睡,與費絲僅有一牆之隔。
李斯打開他房間的門,走進去,開始脫衣服。
有人為他把壁爐里的火生起來了,是費絲。每天他都想謝謝她的體貼入微,但他總是話到舌尖就咽下去。他不是沒注意到她為他所做的一切,為了避免和她太親近,他只好假裝不知道,什麼都不說。
他掀開床罩,坐在床邊脫靴子。在他躺在這張床上的數十個晚上,他至少想像過數百次與費絲甜蜜的做愛。沒辦法抱她睡覺,他只好抱枕頭睡覺,這種痛苦他唯有自己承擔,無處傾訴。
他嘆口氣。許是他太想念她了,他竟聞到她的香味。
他踢開靴子躺上床。
“我還以為永遠也等不到你上床。”她輕柔的聲音從房間角落的陰影傳來。
李斯張大眼睛,看着她從陰影中走出來,懷疑是他的幻覺。
她坐到床上。
“費絲?”他清清喉嚨,“你……”他看看房間,確定他沒有走錯房間。“你來這裏做什麼?”
“等你。”她伸出手指,玩弄他的乳頭。
“你在幹什麼?你想做什麼?”他抖着聲音問。
“你還猜不出來嗎?”她跪到他腿邊,“我要你。”她用她的唇代替她的手。
李斯抽氣,既愉悅又痛苦,當她的舌舔逗他的肚臍時,他用顫抖的手抱她的頭。“不要,費絲,你不能再……”
“誰說我不能?”她大膽的玩火,撫他、吻他最敏感的地方。
李斯無助的呻吟。
“我知道你會喜歡!”她舔弄着他。
“費絲!”他吟哦她的名字,半哀求半發泄地,“費絲!”
她抬起頭,吻他的唇。“讓我愛你,李斯。”
李斯不再掙扎,他不曉得是什麼奇迹使得她來他床上,反正逃不了了,他只好盡情享受。再說他也不想逃,他實在恨透了和他的慾望交戰的非人折磨。
太久不曾發泄,他很快就達到高潮。
然後再換他逗弄費絲,等她也得到滿足,他們擁抱着入睡。
半夜,被激情吵醒,他們熱烈的做愛,之後微笑着睡着。黎明時又緩緩的愛戀對方一次,再沉沉睡着。直到陽光透進窗帘了才醒來。
“李斯?”
“嗯?”他睜開眼睛,看費絲手肘彎在枕上,手掌托着後腦在凝視他。她眼角含春,媚賽春花,美極了!
“我還沒有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那原是你不必做的。送聖誕禮物、為裘伊準備粉紅色的房間、買小黑給她、請婷琵阿姨來……”
“噓,”他手指投到她唇上。“我做那些都是有目的的,不是真慈善。”
“我還是要謝謝你,你使得裘伊、婷琵和我在瑞奇蒙的親戚們每個都很高興。我──”她突然頓住話。
“費絲,怎麼了?”李斯警覺的坐起來。
她微笑,“你的孩子在踢我呢!”她拉他的手去摸她的肚子。“這裏,你感覺到了沒有?”
“有!”李斯興奮得整張臉像開了花。“你痛不痛,他很有力氣呢!”
“沒提防的時候被他踢第一下會有點痛。”她握起他的手親吻。“謝謝你。”她流下淚來,“謝謝你給我機會孕育生命。”
“看在老天份上,不要謝謝我,費絲。”他跳下床在房間裏踱步,“我已經觀察你幾個月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這件事情的感覺嗎?現在婷琵又嫁給凱文。該死!我希望……”他轉身面對她,他能面對任何事,除了她的眼淚。命運為什麼不安排他先遇到她而不是歌豆琳?歌豆琳對他的傷害實在太大了!
“李斯,”費絲平靜的說。“我們簽過合約,你不用擔心我毀約,我不會讓你失望,我會遵守合約。”
“該死!費絲!”他快爆炸了!“你……”他不想失去她,可是他又不能留她。
“你會怎麼跟孩子說我?”
這個問題把他問呆了。“你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會怎麼向你的兒子描述他的媽媽?”她手撫着肚子。
“我想……我會告訴他她在生他之後就死了。”
“什麼?”費絲訝叫。
“不然你要我怎麼說?說他媽媽在他出世之後就拋棄他?或是,因為她簽了一張她必須放棄他的合的?還是要說是我強迫她走?”
費絲搖頭。“可是……說死了未免太……”
“他會愛一個為了生他而死的母親,不會愛一個拋棄他的母親,不管她是為了什麼理由拋棄他。”
“我有一個最後的要求,希望你能答應。”她低聲說。
“你說吧!”他毫不遲疑的回答。如果她要他撕毀該死的合約,他更樂於答應。
“我們只剩下兩個月的時間了,我需要很大的勇氣來熬過這段期間。”
“我知道。”他實在不想聽他們還剩下多久的時間。
費絲作個深呼吸,咽下她的尊嚴。“在這段期間,你想你能陪我睡嗎?假裝你愛我,讓我到時候沒有遺憾的走。”
他咬牙切齒的詛咒,覺得她的話深深刺進他的心臟。
費絲注意到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要他假裝愛她有那麼困難嗎?她后侮說了剛才的話。“算了,忘了吧!就當我沒說。我不應該說的,只是因為……我害怕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對不起,我不應該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請你原諒我。”
李斯沒說話。他沒辦法說,說不出來,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出不來。
她要他假裝愛她!她難道一點都感覺不出來他……
他穿上褲子,套上襯衫,抓起他的襪子和靴子走出房間,用力摔上門。
費絲把臉埋進枕頭裏痛哭流涕。
她無法使他愛她已經夠悲慘了,她連請他假裝愛她都辦不到,她在他心裏真的絲毫分量都沒有嗎?
李斯想踢自己一腳,使自己滾下樓梯去。
他聽到費絲的啜泣聲,知道他又傷害她了。他不是故意的,但是他還是傷害了她。他不知道該怎麼對她說,她的坦白令他措手不及,他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下,被觸動了心靈的最深處,教他如何能不驚慌?
該死的李斯·喬登!該下地獄的李斯·喬登!他知道她是個多麼驕傲的人,一個連別人送的一籃水果都不肯輕易接受的南方淑女,他居然使她哀求眷顧她,然後請他原諒她提出的要求。
他從廚房的後門走出去,不覺用力摔上門。他恨自己。他是個傻瓜!蠢蛋!白痴!
剛才他為什麼不能聳聳肩,輕輕鬆鬆的答應她的要求?他為什麼不能假裝他不在乎?
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很透了假裝、虛偽、欺騙。他不想昧着自己的良心繼續下去,否則他會瘋掉。
他必須找個人談談,在他爆炸之前、在他發狂之前。找一個年紀大的、有感情經驗的聰明人談。找一個能幫他處理這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錯綜情事的人。
他敲敲他外公木屋的門。
鄧肯。亞力山德來開門。
“外公,我必須和你談談。”
“我們正要去吃早餐。”鄧肯說。
“我必須獨自跟你談,外公。”李斯蹙眉說,“我有麻煩,需要你指點迷津。”
伊麗莎白對她丈夫微笑。“你就跟李斯在這裏談吧!我去吃早餐,我會叫瑪莉給你們送早餐來。”她再對她外孫微笑,“也許你們該吃飽了再談,很多事情在空肚子的時候看起來都比較嚴重。”她拍拍李斯的手之後走出去。
鄧肯請他外孫進屋。“你把你的問題自己再整理一下、考慮一下,我們待會兒邊吃邊談。”
李斯點頭,背着手在屋裏踱步。
幾分鐘后,瑪莉送來一托盤的食物給兩個飢餓的男人。
鄧肯坐下來,拿起一塊麵包沾蜂蜜。“你要我怎麼幫助你?”
“我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使得我自己和一個我關愛的人蒙羞。”
“我不相信你會做這種事。”
李斯啜了一口熱咖啡。“我已經做了,外公。我覺得我該死。”
“那你就必須更正你的錯誤,使你能饒恕自己。”
“問題就在這裏,我不知道要怎麼更正,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
鄧肯細細的打量他外孫。李斯一向是個不用人擔心的聰明孩子,他是每個長輩的驕傲。鄧肯實在很難相信李斯會使他自己和別人蒙羞,而且陷入困境。他是個自信、有能力的人,很少向別人求助,這件事一定很嚴重。
“告訴我你做了什麼,我才能明確的幫你想法子。”
李斯再為自己倒一杯咖啡,然後從他想要一個繼承人開始講,敘述事情的始末。滔滔不絕的講完之後,安靜的坐着,等外公置評。本來他自己覺得是個很聰明的計劃,現在聽起來竟荒唐無稽。
“你說你叫大衛代替你站在聖壇前結婚?”鄧肯怒道:“你說你計劃要奪走費絲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以後不准她來看小孩?”
李斯無言的點頭。
“我沒有辦法幫你的忙。”鄧肯搖頭,“我對你太失望了。你只有一個辦法能更正自己的錯誤,可是必須要你自己去做。你懂嗎?”他炯炯的望着他外孫,“你必須面對你的恐懼。”
李斯懂他外公的話,但是他不確定他辦得到。
“如果你愛她,事情就簡單了。你愛她,不是嗎?”
“我不知道。”李斯蹙眉。“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什麼才叫愛,我愛過歌豆琳……”
“呸,不要跟我提起那個怪物。”鄧肯嗤聲道,“你不愛她,你當時愛的是跟她結婚的主意,你一心想擠進波士頓的上流社會。她沒有傷你的心,她傷的只是你的面子。”
“我該拿費絲怎麼辦?”李斯站起來,在壁爐前踱步。他心裏其實知道該怎麼辦,可是他需要外公支持他。
“你要是不知道該怎麼辦,那你就白活了。李斯,再跟她結婚,真正的結婚。必要的時候跪下來求她。你不能辦到就送她回家,連她的孩子一起送。”
“我不能……”
看到孫子那麼痛苦的表情,鄧肯只有無奈的嘆氣。這是他自找的,沒必要憐憫他。
“我沒什麼話可說了,你自己去想想看吧!”
李斯緩緩的走向門口。
“還有一件事,李斯。”鄧肯沒有轉頭,背對着李斯說:“我要你答應,在你和她真正結婚之前,你不會再碰她。”
“外公……”
“答應我。”
“好吧!我答應你。”李斯垂頭走出木屋。
不知道哪裏不對,費絲感覺得出來。
家裏的氣氛和以前不一樣了。
鄧肯和伊麗莎白已經有兩個月不來用餐,食物都由他們的孫子送去他們的木屋。李斯每天遊魂般的在牧場裏晃蕩,總是一副若有所失的茫然神情。
費絲不想看到他那個樣子,她想接近他、安慰他、分擔他的勞憂,可是她怕再被他拒絕。自從她挑逗他的那天晚上之後,他沒有按她的要求陪她睡。開頭那幾個晚上,她每晚切切盼望他踏進主卧室,待夜已深沉,或是聽到他走進他房間的腳步聲時,她的希望又一次破滅,才傷心欲絕的在枕上流淚到終於疲累而眠。
她相信她該為李斯家所籠罩的低氣壓負些責任。雖然每個人仍都對她禮貌和善,但是她發現他們看她時都多了一些同情的眼光。不知道是什麼事使他們有這種轉變?
一天,在伊麗莎白的玻璃屋藥草園裏採收藥草的時候,費絲決定向瑪莉問個究竟。
費絲在心裏打了半天稿子,思索各種旁敲惻擊、迂迴聊起的開場白,最後她還是直截了當的問。
“瑪莉,可不可以請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最近大家都怪怪的,好像心情不好。”
瑪莉抬頭看費絲一眼,又低頭繼續採藥草。肚子已經九個月大的費絲只能在旁邊零碎的幫瑪莉的忙。
“我沒有資格講話。”瑪莉說。
“拜託,我知道這件事一定和李斯有關,可能和我也有關。我有權利知道。”
瑪莉嘆口氣,再抬頭看費絲,“李斯使得他自己和我們關心的一個人蒙羞。細節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搞清楚,我只知道除非李斯能更正他的錯誤挽救他的榮譽,否則外公不和他講話,不和他同桌吃飯。”
“李斯不可能會使他自己和別人蒙羞,”費絲急急護衛李斯,“外公可能誤會了。”她突然感到背上劇烈的痛,伸手去扶后腰。幸好這陣痛來得快去得快,只維持了約三秒鐘。
“是李斯自己跟外公講的。”
“那麼一定是李斯自責太深了,他使得誰蒙羞?”
瑪莉沒有回答,又開始采草藥。
“是我,對不對?”
瑪莉抬頭,以關心、憂慮的眼光看費絲。“對。”
“我就知道,那個自大的笨蛋,他怎麼會以為他使我蒙羞?”
“他沒有跟你結婚,叫我哥哥替他去教堂,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他應該和你一起站在聖壇前說婚姻的誓言。”
費絲的怒氣陡升,經過李斯這一番宣揚,她才真正蒙羞。現在牧場裏的每個人都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太太了。“大衛說我跟李斯的婚姻是合法的。我本來就不想結婚,有沒有和李斯一起站在聖壇前說婚姻誓言根本無所謂。他連結婚戒指都沒給我。即使他向我求婚,我都不見得會答應。”
“我想他是因為無法克服他的恐懼。”
“他恐懼?”
瑪莉點頭。“他恐懼舊事重演,又在教堂里空等新娘。”
費絲吃了一驚。“你是說他有過這種經驗?”
“是的,一個波士頓上流社會出身的女人故意羞辱他,要給所有有紅番血統的雜種一個教訓。她還是個名門閨秀呢!叫歌豆琳。”
“名門閨秀?”費絲替李斯氣憤不平。“我看她是個神經有問題的瘋女人。哪一個男人敢跟這種蛇蠍女人結婚?李斯沒有跟她結婚應該慶幸他運氣好。難怪……”她低聲自語:“難怪他寧可僱用女人為他生孩子。”
“你愛他,是不是?”
費絲望向外面。“他是個固執的傻瓜,我也是。我是愛他,明知不應該愛他,還是深愛着他。也許我幾個月前就應該告訴他我愛他。”她作個深呼吸,“在我走之前,我會告訴他我愛他。”
她轉身,往玻璃屋外走,突然停下來,慢慢的再轉回身叫瑪莉的名字。
“怎麼了?”瑪莉警覺到費絲的表情怪異。
“我濕了,”費絲有些尷尬有些困惑。“水無法控制的一直流下我的腿。”
“我的天!”瑪莉的手在圍裙上擦擦,然後跑到費絲旁邊扶她。“你要生了,你能走路嗎?”
她能走路嗎?費絲已經走了幾個小時的路了。瑪莉扶她回房后,他們就立即去請凱文醫生來。凱文帶着肚子已經明顯隆起的婷琵儘快趕到。
他們還沒有來之前,費絲就在莎拉哈的堅持下不斷的在卧房裏走路,由莎拉哈和李斯輪流扶着她走。她已經走得好累好累了,很想躺下來休息,但是莎拉哈還要她繼續走。
他們正在爭執。凱文要費絲躺下來,莎拉哈搖頭快速的用蘇族語講話,說走路可以幫助費絲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