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貝爾。加拉佇立在古老的羅克布倫要塞厚厚的壁壘上,如征服者估算佔領地盤一樣俯瞰着從壁壘兩側伸展出去達數英里遠的動人景色:銹紅色的屋頂、鮮綠的樹林和葡萄園、各色怒放的野花。而這片壯觀的景緻又直跌入地中海那優雅的蔚藍色之中去了。在遠遠的左方,貝爾。加拉能看見意大利,右邊則能看到摩納哥的城堡和蒙特卡洛的摩天大樓。而在他的下方,是被稱作馬丁岬的法國里維埃拉海岸突角。德茲索。瓦拉西的領地就在那裏,他80大壽的招待會也將在那兒舉行。

馬丁岬和貝爾。加拉立足的羅克布倫要塞之間一直有着密切的關係。800年前在馬丁岬曾有過一座女修道院。那時,由於撒拉遜海盜對所有的地中海海岸進行襲擊,這兒便成了一個易攻難守的險地。有頭腦的人都將自己的要塞城鎮建到離海岸較遠的易守難攻的山頂上去了。但馬丁岬的修女們卻只將自己的命運交付予上帝,不肯搬走。當然也制定了一些應急的措施:如果撒拉遜人來襲,她們即令敲鐘報警,召喚上面羅克布倫要塞鎮中的男人們來搭救她們。

有一天晚上,馬丁岬的修女們決定試試羅克布倫要塞中人的勇氣,於是她們敲響了警鐘。山上的人們從床上躍起,抓起武器,衝下山坡去應戰,但卻並沒有見到入侵者。修女們對試驗的結果很滿意,但她們的援救者們卻不高興了,因為他們白白浪費了一晚好覺。

三天之後的晚上,撒拉遜人真的來了。他們從船上下來,向馬丁岬崎嶇的峭壁蜂擁攀登。修女們驚醒過來,便又敲響了警鐘。羅克布倫要塞的人們醒來聽到了鐘聲,卻又重新倒頭睡去,因為他們對考驗已經煩了。強盜們殺掉老修女,將年輕的修女拖上船,賣到阿拉伯奴隸市場去了。他們臨走前放火燒掉了修道院,火光告訴羅克布倫的人們,這次是真的“狼來了”,但已經太晚了。如今,馬丁岬是里維埃拉少數幾處未遭旅遊勝地開發家們切割的地方之一。這要歸功於它岸邊那犬牙交錯的礁石,因為在這上面不可能修築人工海灘和帶遊艇船塢設施的建築。這樣,馬丁岬就仍是一片隱留着19世紀豪華別墅的世外桃源。每幢別墅都隱伏在各自林木參天的地界之中。

從古老的壁壘這個有利地勢往下看,貝爾。加拉只能見到:在那曾被掠劫的修道院舊址處,從一在片被圍牆環繞的松林和橄欖林中,隱約露出德茲索。瓦拉西別墅的一部分赤褐色屋頂。雖然貝爾。加拉向來具有鷹搜尋獵物一般的敏銳眼力,但在這日的中午他卻打算再靠近些去觀察。自早上從日內瓦飛來后,他還沒有給朱麗葉。夏爾打過電話。首要的事是找一個落腳點。他讓德里斯。哈莫去租下了羅克布倫的一間公寓(他已調查清楚那種公寓可以轉租),這樣就避免了使用他自已的假身份證,也避免了朱麗葉可能發現他使用假名而產生懷疑的危險。

貝爾。加拉看了看錶,現在哈莫已在蒙特卡洛市房屋出租處簽好了為期1個月的租約,並已給在熱那亞的賽利姆打了電話,通知他來此地與他們會合。現在,大致地形已經弄清,該計劃細節了。應該親自去對朱麗葉進行一次出奇不意的造訪,這樣就可以弄清瓦拉西領地內的情況。

貝爾。加拉離開觀察點,沿壁壘內的石階走下去,穿過一處庭院,出了要塞,進入一座圍繞在它腳下的小鎮。跟要塞一樣,這座小鎮依山建屋,鑿洞為房,並以山為名,整個兒就是一處活生生的歷史遺迹。這座小鎮的收入全靠旅遊商店和房租,還有一家洞穴旅館,那兒曾是要塞的軍火庫。貝爾。加拉穿過石屋下面節節相聯的隧道,來到小鎮腳底的停車場。

開車來羅克布倫,就只能到此為止。貝爾。加拉剛拉開他在機場租來的B.W轎車車門,就見德里斯。哈莫驅車沿山路過來了。哈莫跳下車,大手中緊攢着一張摺疊好的報紙,胖臉上一副焦急的表情。

“出了什麼事了?”貝爾。加拉急問。“沒有找到賽利姆?”

“找到了,”哈莫痛苦地回答。“我還告訴他上這兒來。然後我才看到這個。”他打開報紙,遞給貝爾。加拉。

這是一張意大利報。頭版上登着兩張賽利姆的畫像。貝爾。加拉一眼就認了出來,根本用不着看標題和內容。他面目呆板地從哈莫手中接過報紙。

“我一看見這個,”在貝爾。加拉看報時,哈莫緊接著說。“就趕緊又給熱那亞掛電話,可賽利姆已在旅館結完帳離開了。現在已經上路往這兒來了。到了邊境檢查站他肯定會被認出來的。”哈莫深知意大利警方的厲害——他自已當摩洛哥秘密警察時也一樣。“他們會象敲蛋殼似地把他敲碎,只消10分釧鍾,他就會把我們招出來!”

“別嘟嘟囔囔,象個歇斯底里的老太婆,”貝爾。加拉厲聲說道。“這樣完全無濟於事。”他話音里和褐色眼中的冷凜使哈莫靜了下來。

“他會告發我們的,”哈莫的聲音低了些,也冷靜了些。“他們會想起那個被炸死的嬰兒,然後會不擇手段地對付賽利姆。他會招供的。”

“如果抓到他,他們會這樣乾的。”貝爾。加拉平靜地承認道。他明白自己正面臨著又一場災難。但這場災難還沒有發生,他可不能先亂了陣腳。還有可能,也還可以干點什麼來挽救這場災難。他將報紙扔進車裏,冷靜如冰地設想着賽利姆的行動,設身處地地來考慮問題。

“他一定起得很晚,而且是在房間裏吃的早餐。”貝爾。加拉緩緩地說,幾乎是自言自語。“要不然他會在你打電話之前見到報紙的。對羅馬機場爆炸后的有關事態,他跟你我一樣關心。在他到達邊境之前,會停下來吃午飯,他會買報看的。假如他還沒有見到……你把我們在這兒房間的電話號碼告訴他了嗎?”

哈莫搖搖頭。“我沒有想到……”

“那麼,他看到通緝他的照片后,無法給我們打電話,”貝爾。加拉打斷他,細細地思考着說。“他孤獨一人,很是害怕,無法與我取得聯繫,也無處找人出出主意或幫幫忙。”他那雙褐色的眼睛因專心致志而眯縫起來。“這樣,他就一定要往這兒來。他覺得我是唯一能保護他的人,他要找到我。但賽利姆不是一個傻瓜,他不會再開車或乘別的交通工具從邊境檢查站通過,他會徒步偷越邊境。”

“就算他偷越過來了,”哈莫不安地指出。“我們不是仍有麻煩嗎?”

貝爾。加拉點點頭。“今天下午,他的照片還會登到法國報紙上去。他遲早是要被發現的。也可能就在這兒,跟我們匯合在一起的時候。也許就在今天、或明天、後天。”貝爾。加拉的聲音甚是平淡,但其中卻含有緊張的意味。“得一步一步來考慮這個問題。首先,要趕在警察之前見到他,而第處可能的地方就是邊境。賽利姆只知道上次跟我們走過的那條從意大利偷越法國的秘道……”

貝爾。加拉沉默下來,在心中合計着這事的邏輯性。哈莫瞧着他,等候着。

數秒鐘后,貝爾。加拉點點頭。“這是我們的最佳機會,”他沉着地告訴哈莫。“還是我們走過的那條走私者秘道。我敢肯定,賽利姆會走那條道。你去意大利那邊,哈莫,越快越好。在他過邊境之前找到他。我在法國這邊等着,以防你沒能截住他。”

哈莫盯着貝爾。加拉的眼睛。“然後?”他輕輕地問。

貝爾。加拉向他皺皺眉頭。“你知道該怎麼辦,哈莫。我們馬上就會有所需要的人手。我不是不顧及那小夥子,但他要是活着,對我們實在是太危險了。”

哈莫點點頭,“我明白。只求老天保佑我們先於警察找到他。……”他鑽進汽車開走了。

貝爾。加拉也鑽進車中,在裏面坐了一會兒,他那長而瘦削的雙手緊攥着方向盤。

“Insh‘Allah,”他低聲念道。“真主保佑……”

賽利姆。哈菲德駕車沿意大利西北海岸駛入聖雷莫時,他那輛菲亞特500型汽車的舊引擎發出了嗶嗶啪啪的怪聲。他皺着眉頭看了看溫度表,上面指示的溫度並不象預計的那麼高。從熱那亞出來后,他一直驅使着這輛舊車在這條新建成的多車道高速公路上飛馳。離合器、油門和剎車系統都很正常,然而那嗶啪的聲音卻不斷響着。他只好駛離高速公路,減速轉入聖雷莫擁擠的慢行道。

賽利姆看看錶:下午兩點。要再過兩個小時,午休之後意大利的修車工才會上班。他估計了一下,就是把停下來吃點午飯的時間算在內,也只再需一個半小時就能進入法國了。於是他決定冒冒險,等進入法國后再檢修引擎。

賽利姆靈敏地駕車穿過窄窄的街道,向公共汽車中心站方向開去。在那兒有幾家便宜的餐館,還有在午休時間售報的車站報亭。上午他剛用完早餐,德里斯。哈莫就打來了電話。他離開熱那亞時太着急,忘了買張早報。他想在吃中飯時看看報上對羅馬列奧納多。達。芬奇機場的爆炸事件有何報道。

賽利姆將車停在寬闊的混凝土林蔭道邊,穿過道路向車站大樓走去。在大樓里晦暗的光線中,他摘下太陽鏡,插入胸前的口袋,走到報亭跟前。就在他伸手往兜里掏零錢時,突然僵在那兒了。

櫃枱的報架上展放着三份報紙,在每份報紙的頭版,他自己的臉正朝他瞪着眼。

賽利姆轉身就走,強忍着不跑起來。現在他清楚該怎麼做,離報紙越遠越好。任何人只要從報紙的照片上抬眼看見他,立即就會認出他是誰。用不着去看報上寫了什麼了,他的照片登上報紙只能有一種理由。

剛離開報亭數步,他就慌忙地從兜里掏出太陽鏡,重新戴到眼上。但他明白這點遮掩物是多麼可憐。他恐怖地覺得自己在往來的人們面前已暴露無遺,一如背上貼了標籤。似乎那些不在意的眼光在任何時候都可能變為吃驚的呆望……

他低下頭,盡量不惹人注意地走出了公共汽車站,穿過馬路回到汽車旁,飛快地鑽進車裏,將門撞上,隨即啟動了引擎。他耳朵里因血壓升高而堵塞,幾乎聽不見那重新響起的嗶啪聲。他胃部燒灼,頭腦混亂,只聽見一個聲音在頭腦中尖叫着,說滿街的人都在瞧着他。他需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來擺脫恐慌,好好想一想。

賽利姆一面祈禱引擎別在街上出毛病而招來警察,一面開車出城,往奧瑞利亞街北面開去,一會兒便駛上了那條凱撒軍團當年征服高盧和進攻不列顛時踩踏過的海岸路線。文蒂米利亞是到達法國邊境前的最後一座大鎮。賽利姆在聖雷莫至文蒂米利亞的中途拐上了另一條路,駛離了海邊。由於這是條通往內地的山路,車輛稀少多了,他開了好幾分鐘也沒見對面來過車。

賽利姆又切入道邊的一條窄窄的煤渣路,往前開了約半英里后,將車停了下來。他鑽出車來,仔細觀察周圍的山地和呈斜坡狀的葡萄園,四處不見一人。於是賽利姆半靠在發動機蓋上,慢慢做着深呼吸。這是他在黎巴嫩的納赫。阿爾。巴雷德游擊隊訓練營地學來的辦法:在緊急關頭,如要控制自己的神經,首先就要控制呼吸。跟過去一樣,這一招很見效。等完全鎮定下來,判斷力不再受神經的影響時,他開始考慮目前的困境。只要有出路,他就一定能找到。事實上,正是因為他的聰明,他才遠離了家園而陷入今日的困境。

賽利姆的“家園”是巴勒斯坦。雖然他從沒在那兒生活過一天,但那兒卻是唯一使他感情縈繞的家鄉,老一輩的巴勒斯坦難民曾帶着痛苦、失意和懷舊的心情對他描繪故園的情景。

1950年,賽利姆出生在黎巴嫩的艾因赫盧難民營,從小到大全身每個毛孔都在吸收着這種怒火。父親每日對他講述失去的家園,教導說他是專為復仇而生的。這樣,對以色列的仇恨便在賽利姆身上扎了根,一如吃喝呼吸那樣自然。

但是,由於賽利姆不樂久就顯示出他不同尋常的靈氣,他父親便確信他還能學點其它東西。要想脫離難民營的苦難,只有兩條路:一是消滅以色列,二是接受教育。難民營里的教育設施跟其它東西一樣缺乏。賽利姆的父親儘力設法彌補這點。他在老家時,曾跟駐在附近的英國軍隊的士兵學過英語,於是他將這個教給了賽利姆。然後他又在難民營中尋到地些懂別的語言的人。他們也願意給一個聰明的孩了上課,以此來打發煩悶的時間。賽利姆長到14歲時,他已能講一口漂亮的英語,意大利語也講得不錯,還會一點法語。

學會這些語言后,賽利姆便極渴望能有機會去這些國家,以擺脫難民營中令人窒息的生活。在他15歲時,第一次機會來了,賽利姆抓住了它。他被招募進了赫魯茲游擊隊組織。

他首先被送進在納赫巴雷德的訓練營地,在那兒學會了使用左輪手槍,手榴彈和炸藥。由於成績突出,他又被送往在敘利亞德拉的野戰司令部,接受爆炸和壞方面的高級訓練。在那兒他又一次證明自己是個極有天賦的學生,於是,又轉入了一所埃及軍官學校,這所學校設在離開羅數英里的沙漠營地中。

就在他將學校的突擊隊戰術精研課程念到一半的時候,游擊隊情報部門的一位代表來找他了。他聽說賽利姆能講幾種歐洲語言,便以為只讓他在中東從事游擊活動是對這種特殊知識的浪費,他應對在歐洲活動的恐怖組織更加有用。這對賽利姆來說相當有誘惑力,他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但是,在去歐洲之前,那位情報部門的代表先將賽利姆送去魯巴亞,在最大的游擊隊訓練營地圖克拉接受信仰灌輸。正是在那兒,賽利姆第一次了解了穆沙法上校對以色列和巴勒斯坦難民問題所持的態度。魯巴亞人不願任何一方妥協,因為這對他們的目的有利。他們希望以色列和憤怒的難民繼續磨擦下去,就如沙子鑽入牡蠣,磨擦的結果就是珍珠。而穆沙法幻想的珍珠就是一個嶄新的泛伊斯蘭帝國。

這套旨在利用難民的痛苦來達到自己目的的理論使賽利姆感到厭倦。但由於太渴望去歐洲,他沒有暴露自己的態度。最後他被派到瑞士,在那裏,魯巴亞駐日內瓦使團的聯繫人巴歇爾。莫德利將他分配給了貝爾。加拉。

賽利姆一開始就被貝爾。加拉的魄力和正直所吸引。貝爾。加拉在探出點賽利姆的心事後,也向他承認說自己對穆沙法的泛伊斯蘭計劃完全不感興趣。他坦白地告訴賽利姆,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回國鬧革命,建立一個新的摩洛哥政府,正如賽利姆的心愿是消滅以色列,使巴勒斯坦人擺脫難民營生活一樣。但現實需要貝爾。加拉和賽利姆與魯巴亞人合作一段時間,以便獲得自己需要的支持。

賽利姆開始欽佩貝爾。加拉的正直,也被他的動機所吸引。不久后他就將貝爾。加拉看作一個可敬的、可跟隨的信得過的人。

眼下,他身在聖莫雷北邊的山中,一邊盤算着脫險的方法,一面就想到了貝爾。加拉。既然他的照片上了意大利報紙的頭版,明白人一下就知道他在歐洲是無立足之地了。他必須設法回中東去。但在偷渡方面,他自己是一點眼線都沒有,況且一不小心就會被人認出而招來警察。他只能去求貝爾。加拉的庇護。貝爾。加拉會為他作必要的安排,而且事前會設法把他藏起來。

他不能乘汽車、火車或公共汽車去找貝爾。加拉。按正常途徑進入法國要先後通過意大利邊防站和法國邊防站兩道關口。他們會將他的照片釘在邊防站里,這樣,他會毫無疑問地被認出並抓起赤。即使是化化妝掩飾一下,他假護照里的像片也會給人家認出來。

只有一條路可走:沿着他曾跟貝爾。加拉和哈莫走過的那條走私秘道徒步穿過邊境。

賽利姆回到車裏,從車門內側的口袋中掏出一張地圖。在意大利這邊,那條通往走私秘道的路離一個名叫莫托拉-蘇必利爾的小山村不遠。但賽利姆不能將車棄在那村莊附近,以免被警察認出是他的車。雖然他早就扔掉了買這輛菲亞特車時用的假證件,他也想不出警察會認出他車的理由,但他的照片怎麼會登在報上,他不是也弄不明白嗎?只要稍有疑問,就不能去冒險。

他在地圖上找好了一條到達莫托拉-蘇必利爾山村腳下的道路,這樣就不必開車穿過文蒂米利亞。賽利姆將地圖放到坐位旁邊,開車沿煤渣路駛回去,順着窄窄的山路向北開去。在距離法國邊境還有3英里的地方,他將車開進路旁的一處野生灌木叢中,棄車步行了。

從這兒他幾乎可以直接看到在一片峭壁下的波光磷磷的海面——以及那片多石海灘上面那座低矮的邊防檢查站平坦而時興的屋頂。他駕車過來的那條路還一直通到蓬。山魯基,那兒有座略舊但高一些的邊防檢查站,但它被一片巨大的山岩擋住了,從這兒看不見。賽利姆知道,在更高處還有第三個檢查站,就設在格里瑪迪上面的斜坡上。在眼前的這座邊防站里,有一架大功率的望遠鏡在監視着海岸一帶的水面,另外還有一架望遠鏡則有規律地掃視着林木茂密的溪谷和崎嶇的峭崖——世世代代的意大利和法國走私者都從那些地方非法穿越邊境。懾於那架望遠鏡和邊境兩側遊動的巡邏隊,賽利姆決定等天黑后才行動,他自己也明白這是一個危險的決定。

這一帶的走私秘道以格里瑪迪上面不同的地方為起點,一直繞到相鄰的法國境內的聖保羅田莊。在兩國之間山上的無人地帶,這些秘道蜿蜒起伏,千徊百轉。這些偏僻陡峭的羊腸小道所經之地的高度從數百英尺到2000英尺不等。這些道路往往把你帶到險惡的絕壁之上,數百英尺的絕壁下面滿布尖聳的怪石,你再也無路可走,不得不悚然回頭。

多少代以來,已有成百上千的人因對路線不熟在偷渡時摔下懸崖而死於非命。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由於有太多的難民在黑夜中從一處大懸崖上跌落下去,以至在法國地圖上此處被標上“LePasdelaMort”——“望鄉台”的名稱。僅在過去20年中,就有數十人因沒有經驗豐富的走私者做嚮導,在偷越邊境時丟了性命。

上次,一個煙草走私者將貝爾。加拉,哈莫和賽利姆三人領過了邊境。賽利姆相信,只要他加倍小心,即使是在夜裏,他也能自己找到那條路摸過去。晚上行動比白天危險少些。

賽利姆開始攀登起來。他選擇的是一條盤繞在莫托拉村和格里瑪迪村之間山坡上的險峻小路。要爬好久才能到達那更高更小的村莊蘇必利爾。想到村子裏可以吃到的食物,他頓感一陣飢腸轆轆。自早是喝咖啡時吃過一個麵包卷,到現在還水米沒沾牙。他不得不忍飢挨餓,因為不能冒險去接近任何可能見過他照片的人。

由於攀登吃力,聳的腿疼痛起來,但他反覺得這樣很好,因為疼痛可以轉移飢餓感;而且攀登意味着縮短在邊界躲藏等待天黑的時間,也可以使他無暇分心去想別的事。他明白,在找到貝爾。加拉之前,還會受到更厲害的飢餓煎熬。穿過法國邊境后,仍然不能去乘公共交通工具,只能從邊境一直步行去羅克布倫,那又得需要整整4個小時。只能這樣,別無它法。

賽利姆繞着彎向一面更為陡峭的山坡爬去時,經過一座孤零零的有圍牆的小墓地。那是莫托拉村的公墓。墓地里聳立着一座俄國人的墳,墳頭上長滿了洋蔥;它提醒着人們,已有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人葬身在這陽光普照的異國山頭。在公墓入口旁邊的石頭上,用英語刻着這樣的句子:

日月如梭

光陰不待

——孔子語

賽利姆經過時沒有注意到這個石刻句子,他正一心一意地攀爬着,想着等見到貝爾。加拉,他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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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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