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午前,在拉馬克住宅的上層平台上召開了一次情況分析會。參加人員有:拉馬克、亨特、山斯基、烏里和佛蘭克。盧西。討論的問題是:為什麼阿雅德。斯爾菲特跟那5個阿拉伯年輕人要匆忙撤走?他們提出了各種解釋,但無一令人滿意。最合邏輯的一種解釋大家卻都敏感地避而不談。
屋裏的電話鈴響了。奧黛爾出來說是打給烏里的電話。烏里進屋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從屋裏出來,兩條結實的腿穩穩地立着,看着亨特說:“我的人從伊朗特工那裏得到消息說,那幫從馬賽往尼斯來的游擊隊又回去了。”
這麼一來,那個最合邏輯的解釋就不得不提出來了。“看起來,”盧西審慎地說。“那個傢伙似乎是在收兵了。無論他想幹什麼,他發覺有人已盯得太緊,便放棄了原來的打算。”
山斯基可不願意事情就這麼了結了。因為這樣一來,就再也沒事情可幹了,亨特也就不再需要他了。“我不信事情就這樣完了。”他一臉痛苦的神情。這張臉又老了,顯得比拉馬克還老。
亨特沉思着——竭力揣摸貝爾。加拉的動機。“我也不相信。要是他歇手不幹了,那麼他也應該撤走。在兩次行動失敗之後,歐洲已經沒他立足之地了。他應該跟那些人一起登上那架去貝魯特的飛機才對。”
“也許他要另尋一條撤退的路線,”奧黛爾不肯定地說。“以免被人發現。”
“他沒理由擔這種心,”她的父親指出。“任何人都沒有理由逮捕他。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而且,如果當時他突然在機場出現並登上飛機,想綁架他也是來不及的。”
烏里點點頭。“也有可能斯爾菲特和那5個阿拉伯人是參預另一個行動的,與貝爾。加拉無關。阿拉伯人的活動在法國南部還有許多。”
“這一點當然是肯定的。”盧西同意道。
亨特搖搖頭。“那也過於湊巧了。”他一邊沉思,一邊慢慢說道:“還有另外的可能:貝爾。加拉覺察有人在注意他了。但他不知道我們是誰,不知道我們了解多少情況。他要我們認為他已放棄了計劃,不管是什麼計劃。於是他就當著眾人的面將那些人送走了。”
拉馬克幡然猛醒:“他完全可以馬上再把他們帶進來。明天。換個地點:比利時,瑞士,意大利,德國。然後帶上新的證件再乘汽車到這兒。這樣一來,貝爾。加拉明晚或後天晚上的行動計劃照樣可以由這些人來實施。”
盧西還是將信將疑的樣子,然而山斯基的臉上卻回過點顏色來了。他站起身來,迫不及待地說:“要是這樣,——我們找他去。”
他們又將尼斯城細細地搜了一遍。然而,在這剩下的31個小時內,貝爾。加拉是不打算再在尼斯一帶露面了。
亨特在早些時候的預言是正確的:動用了這麼多情報關係,沒有一點反饋是不可能的。
一名法國緝毒特工認出了貝爾。加拉的照片。他在傳給佛蘭克。盧西的情報上說,數年前他在摩洛哥見過貝爾。加拉,有好幾次見他跟一個歐洲美女出入一家公司。經查那個女人就是海倫娜。雷吉安尼。線索到此為止。
麥克英尼斯從慕尼黑給亨特打電話,說他在慕尼黑將貝爾。加拉的照片給一個熟人看,那人確信約在一年前在慕尼黑見過貝爾。加拉,就在那次著名的“奧林匹克大屠殺”之前不久。麥克英尼斯說他將按這個線索在慕尼黑一帶作深入調查,爭取查出點情況來。亨特對此並不報什麼希望,但還是謝謝他的努力。
山斯基的一名聯繫人也肯定貝爾。加拉就是他一年半以前在弗拉岬和蒙特卡洛一帶見過的人,又是跟海倫娜。雷吉安尼在一起。那人同意再去這兩處地方查一查——但很快也就斷了線。
一位住在卡諾爾斯的海關官員對拉馬克說,他完全肯定照片上的貝爾。加拉就是他昨晚溜狗時見到的一個男人,那人當時正在聖約瑟夫教堂附近的一間電話亭里打電話。這條情報就有用多了,因為時間很靠近。烏里派了一些人去卡諾爾斯搜尋貝爾。加拉,但可惜的是,這個地方貝爾。加拉也是不打算再露面的了。
弗雷德。里沃斯從康城給亨特來電話。他剛在那兒與一位老相好吃過午餐,那女人是為每年在那兒舉行的電影節工作的。她看了貝爾。加拉的照片后認出了他。
“這女人有一雙鉤子眼,專鉤小白臉。”里沃斯刻薄地說。“所以她敢肯定兩年前在電影節上見過他。當時貝爾。加拉正與她認識的一個愚蠢的荷里活製片人在喝酒。那傢伙叫慕雷羅曼。他們喝酒的地方是卡爾通飯店露台酒吧。她一眼看見了你那個小夥子,便迷上了他。於是她過去與慕雷。羅曼搭訕,以便趁機結識貝爾。加拉。如今她已不記得貝爾。加拉這個名字了,但卻牢牢記住了那雜種的臉蛋。”
里沃斯頓了一下,然後說:“麻煩的是……她後來再也沒見過他,也不清楚他後來做的事,甚至連他當時住在康城什麼地方都沒弄清楚。”
“這也是條線索吧,”亨特的語氣中並沒有高興的意思。“兩年了——也說明不了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搞到的情況就這個,我得告訴你呀。”
亨特問道:“到哪兒能找到那個慕雷。羅曼?”
“這又是一件麻煩事。我這個小妞兒也不知道。好象他打算在里維埃拉拍一部電影,因資金不足,老拍不完。所以他在康城電影節前後找人遊說,籌集資金。但仍沒有搞到。後來破產了,身後跟了一大幫債主。從那以後就不見了。”
“妙極了,”亨特恨恨地咕嚕了一句。掛上電話后,他惱火地想,這個經濟拮据的電影製片人曾與貝爾。加拉呆在一塊兒,但這事已過去兩年了。他並不很重視這個情報,但既然沒有更好的線索,他就不能放棄任何一種可能性。所以,雖然他認為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他還是給加利福尼亞洛杉磯警察局局長約瑟夫。比安科打了個電話。
1小時后比安科給他回電話了。他了解的情況完全跟里沃斯從他女友那兒了解到的一樣:慕雷。羅曼已經回到美國一段時間了。債主在滿世界追他,包括國內的財務部門。作為一種格外的協助,比安科同意請國際刑警組織將他作為一個逃稅人來搜尋。亨特自己也通過國務院向世界各地的美國使館和領事館提出了協助調查的請求。
但亨特仍認為這起不了太大作用,不過是例行程序罷了。
保險公司的保安員基爾伯特。蘇馬格勒下午花了兩個小時來撿查瓦拉西領地的情況,以保證作好明天晚上招待會的安全保衛工作。他35歲,身板寬厚,表情冷竣,使人望而生畏。大多數保安人員都是警察出身,但他卻不是。他先前做貼身保鏢,慢慢才熬到今天的地位。他是個一絲不苟的人,從沒有失職誤過事。
蘇馬格勒在瓦拉西的私人秘書朱麗葉。夏爾的陪同下慢慢地在領地中轉悠。來到領地臨海的邊緣時,他以一個老賊的眼光打量着峭壁下面交錯的礁石。他注意到,峭壁雖然很陡,卻不算高,於是他心裏算計着明晚要把手下四人中的一個安排在這裏站崗。他沒想到這個措施不夠得力,是因為他料不到這兒將遭到一幫訓練有素的殺手全付武裝的襲擊。用一個帶槍的警衛來對付一夥藏頭縮尾的盜賊本來是綽綽有餘的。
他轉身離開峭壁邊沿,突然瞥見德茲索。瓦拉西坐在修道院殘跡中的半截坍塔內。這位老畫家坐在他的畫架後面,佝僂着瘦高的身軀,塌着衰老的雙肩,長臉上輪廓分明的嘴唇緊閉着,棕色的禿頭上扣一頂黑色的海員帽。朱麗葉。夏爾警告性地看了蘇馬格勒一眼,將一根手指放到嘴上。其實蘇馬格勒並不需要這種警告。由於常年在名人中間履行自己的職責,他已習慣了尊重他們的私事。
於是他從廢墟邊上繞了過去。這樣一來他就沒有發現那個堵塞了一半的地下室。即使看到了,他會不會感興趣,就更不得而知了。無論如何,就因為怕打攪畫家的工作,他沒能注意到地下室。一直走到瓦拉西的聽力之外,他才開口與朱麗葉。夏爾說話。
雖然德茲索。瓦拉西看上去是專心致志於面前的畫板,其實他是知道他們在那兒的。通常情況下,在他工作的時候,任何人靠近他——即便是悄悄地,也會使他惱怒。理由很簡單,他名氣愈大,就愈害怕自己正創作的畫不成功;這種令人焦慮的壓力只有在每件作品完成後才能得以解除。所以,在作品沒完成時,他從不讓人觀看他工作。
但對基爾伯特。蘇馬格勒的靠近,他卻沒有生氣。這位保險公司官員的出現使他常有的種精神恐懼得以減輕。如果明晚有人偷他的珠寶或客人的錢物,他會毫不在乎。甚到,即使有人挖走了他埋藏在住宅下面的金幣(有頭腦的匈牙利農夫怕紙幣貶值,都這麼干),他也能容忍。
他擔心的是會有人偷走或毀壞他的作品。這是種精神上的恐怖,但卻是從他過去的經歷混生而來的。他曾在巴黎作畫7年。德國用閃電戰襲擊了法國。那時瓦拉西還是一個著名的共產黨人,為黨的事業做過一些宣傳畫。他遺棄了畫室和所有作品,逃出了巴黎。但納粹在法國南部發現了他,虧得巴索。巴里諾夫和娜塔莎。克里切夫斯基將他藏起來,救了他一命。他遺留在巴黎畫室中的作品——7年的心血——被德國人一把火燒掉了。那時的瓦拉西還只是小有名氣,德國人沒料到他的作品有一天會價值連城。
戰爭結束后,瓦拉西去了莫斯科,在更適合他的共產主義環境中重新開始他的創作活動。兩年後,蘇聯政府對他不那麼青睞了,因為他對某些政府官員做過善意的批評。有人宣佈他是反革命分子,並說他散佈西方的毒素,腐蝕了青年一代。於是他被迫再次逃走,所有作品又被遺棄了。他不知道那些作品的命運如何,也許又被燒掉了,也許被掃入某個地窖中,任憑它們腐爛。
逃出蘇聯后,他在法國南部作畫,名聲大振。他時時擔心他的作品會再度消失——就如沒有畫過它們一樣。但這個保安官員的出現,卻暫時抹去了那無時不在的恐懼感。
瓦拉西拂去這種思緒,自己笑了笑。你畢竟是老了,他對自己說,然後拿起一管朱紅顏料,擠了一大團在旁邊桌上的玻璃調色板中央,又在角上擠了一點熟赭色。他拿起一枝20號畫筆,小心地蘸了一點熟赭色,將它混到硃紅色顏料中去調和。
調好所需的顏色后,德茲索。瓦拉西離開桌子,用筆在畫布中間穩穩地塗了一筆。白色帆布上這一筆寬寬的亮色使他感到一種悅目的衝動。
瓦拉西微笑了。活躍的色彩,豐富的食物,還有老朋友——他畢竟還能欣賞到這些情感。
基爾伯特。蘇馬格勒完成了室外巡視,與朱麗葉。夏樂一起回到了住宅中。他一邊注意傾聽夏爾講述坐位、娛樂和膳食方面的安排,一邊觀察房屋後面的地形。他已經有了一份膳食公司人員的名單,知道了每個人的姓名和背景。
現在朱麗葉。夏爾又給了他一份賓客的名單。他坐在游廊上,與夏爾小姐一起將名單過目。有許多名字他都知道,但也有一些瓦拉西的老朋友他不認識。於是朱麗葉簡要地向他作着說明。
當看到安德魯。科特瓦這個名字時,她解釋說這是她很早以前結識的一個商人——也是一個老朋友。她並沒有向蘇馬格勒說明貝爾。加拉——即安德魯。科特瓦——是她自己的老朋友,而不是瓦拉西的老朋友,因為她認為自己的私生活不關他的事。
同樣,她也沒有告訴他有關約旦國王和美國國務卿的事,因為對這兩位特殊客人出席招待會的消息要保密到最後一刻。
下午4時許,崗塞爾。底特里奇開始對天氣擔憂起來。天氣一直到下午3時都挺好,陽光燦爛,風平浪靜,風力約只有1級。3小時以後,一股極低的氣壓籠罩了科特達祖爾,這種稠密的氣壓使人煩躁不安。沒有一絲雲,沒有一絲風;大海鏡面一樣平,死一般寂靜。灼熱的陽光仍在不斷地蒸發著大地和海面的水汽;水汽被低氣壓逼住,無路可走。到4點鐘時,山間和海上的霧靄便愈低愈厚地鋪展開來了。
即使是在清朗的夜晚,又有雷達的幫助,兩條小艇要在望不見海岸的海面上相互尋找也是件難事,更甭說有霧了,這就是底特里奇擔心的原由。如果霧氣再濃下去——他覺得大半會的——那麼貝爾。加拉要求的海上轉接就得被延誤幾個小時。
底特里奇並不知道貝爾。加拉的計劃是什麼——他只明白自己在其中的任務:今晚的轉運、登陸和明晚的接應。但他明白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計劃。巴歇爾已經說得很清楚。而凡是重要的事,底特里奇可耽誤不起,跟這些阿拉伯人共事,尤其不可失手,否則他會失去比金錢更為重要的東西。底特里奇在波里奧碼頭上焦急地踱步,觀察着越來越濃的霧氣。
在里維埃拉一帶,波里奧是一個最不利於私運軍火和恐怖分子的地方。呈半圓形的高山和峭壁擋住了冷氣流;波里奧這個地方有一種穩重的斯文氣度,這種氣度是由世代英國上流社會的家族造成的,他們在這兒建造冬季別墅。這個鎮子雖不大,卻有3家四星級大飯店,各式各樣的時裝店和豪華餐館。這兒的遊船掮客也是科特達祖爾一帶最多的。
所以底特里奇選中了波里奧現代化的船塢來停泊他的遊艇。他知道,在這兒不易引起港口官員的懷疑。波里奧這兒的人對遊船主是很敬重的。所以大多數船主都願意出高價在這兒買一個永久性泊位。底特里奇的船停靠的是利萬特碼頭,就在船塢長長的護堤裏面。他停靠的泊位屬於一個石油大亨,那個大亨應巴歇爾。莫德利的要求給了底特里奇一張讓他使用泊位的許可證。
有了這份許可證,波里奧港口所有的官員便都為他開放綠燈。泊位主人的威望使他們倍加客氣,即使原有一絲懷疑,也會因這個而打消得乾乾淨淨。底特里奇的船叫“薩里瑪”,是一艘在巴拿馬註冊的遊艇,這說明該船屬於一個國際性大公司。船上偽裝的航海日誌上寫着過去兩年中這船一直在北地中海遊逛,來這兒前剛在康城停泊了4個月。而且,這條叫“薩里瑪”的船看上去就跟波里奧當地的船一樣。
港口裏大多數泊位都被各式各樣的船佔滿了,從精緻的小遊艇到飄洋過海的豪華遊船應有盡有。船的艉肋板上印着各自的港口名:倫敦、澤西、直布羅陀、巴拿馬、香港、三藩市、巴勒莫、漢堡。“薩里瑪”在這些船中間是很相稱的:它是一艘長40英尺的運動式遊艇,有柚木甲板、青銅設施,有寬敞華麗的主艙,小間小艙房和一間廚房;舵房配備有最先進的航海設備:水面雷達,聲納,無線電方向測定儀和自動駕駛儀。引擎是兩台大馬力的伯金斯柴油機……
是魯巴亞的金錢使底特里奇這一生的夢想得以成為現實。就在數年前,他還很倒運,甚至以為自己太老,不能東山再起了。他59歲,身材高大,骨骼粗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膛,頗有海軍軍官的氣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他曾是一艘德國潛艇上的副艇長。希特拉帝國的覆滅使他終止了海上生涯有好幾年時間,後來,一個黎巴嫩的走私集團僱用了他,讓他駕駛一艘用巡邏艇改裝的走私船。
4年的走私生涯使他掙了不少錢。但有一天意大利海關巡邏艇截住了這艘走私船,他也進了監獄。兩年後他出獄時,積蓄大都花光了。他將剩下的錢全用來買了一艘小走私船,但所掙的錢只能勉強餬口。正在這時,魯巴亞人來找他了。
底特里奇對走上這條路從不後悔。4個月前,他曾遇到過一些麻煩。一個德國警察不知從哪兒搞到一些證據,說他從漢堡向蘇格蘭偷運游擊隊和軍火。但巴歇爾。莫德利用錢封住了那警察的口,並銷毀了證據。那是他遇到的唯一一次麻煩。後來在里維埃拉的3個月實際上完全等於度假。“薩里瑪”雖說是魯巴亞人花錢買的船,但現在卻屬於他了。他在瑞士銀行中的存款也很快就能讓他真正退休安度餘生了。
但如果在執行某項重要任務時失了手,他的好運就會立即到頭。所以,天氣越糟,底特里奇的心緒就越壞。
下午6時,灰色的海面出現一些長而低的浪道,一如油膩的皮膚下神經的顫動。但由於沒有一絲風,厚密的霧氣仍靜止不動。底特里奇只能模糊地看到左邊最近處的羅克斯岬的陸地端頭,但右邊稍遠一些的聖哈斯比斯岬角就全然看不見了。整個景色猶如海市蜃樓一般虛幻。船塢後面的城鎮象在冒煙,群山隱沒在陰沉的霧幕之中。羅德碼頭對面直落海灘的褐色峭壁呈透時狀;而船塢外面直向防波堤駛來的一些小船,如飄浮在灰色水面上的白霧之中。
底特里奇憂心忡忡地看了一會兒,突然停止了踱步,迅捷地繞過碼頭向岸邊泊船處走去。他經過港口商業長廊中一長排漂亮的商店、餐館和遊船經紀人辦事處,來到港口辦公室打聽官方的天氣預報。消息不壞:低壓地區的霧在晚間某個時候會消散,但具體是什麼時候還不得而知。
底特里奇走回利萬特碼頭,打量着海上的霧氣,對天氣預報將信將疑。待到太陽落山時分,霧幕上開始出現一些黑色斑塊:霧開始消散了,雖然很慢。它上升到漸呈黑色的海面上空5英尺的地方,停住不動了。但這已足夠了。底特里奇上船去啟動了引擎,做好起航前的準備。
在這以前,他已故意在晚上將“薩里瑪”號開出去作夜釣,並且每次都徹夜不歸。這樣一來,波里奧港口就無人對他今晚的舉動大驚小怪了。夜幕完全降臨,船塢的燈光亮了。月亮被厚厚的霧障的底部和海水表面,形成一個似乎是吊頂加地板的水平長廊。底特里奇瞧瞧手錶,打開了羅經櫃和航海燈。時候就快到了。
5分鐘后,一輛汽車駛入船塢。車停在羅德碼頭上另外的汽車行列中,兩個男人從車裏鑽出來。貝爾。加拉身着釣魚服,外加一頂長舌漁夫帽,遮住了大半張臉。他不想讓人在強烈的燈光中看清他,所以這樣穿戴。底特里奇以前只見過他一次,原本也認不出就是他,但既然等待的人就是他,而且有哈莫在一起,那定是他無疑了。
底特里奇鑽出舵房。貝爾。加拉和哈莫已轉過利萬特碼頭,向“薩里瑪”號走來了。他兩人一言不發地上了船;貝爾。加拉只向底特里奇點點頭,便鑽進了船艙。底特里奇解開纜繩,爬上通往駕駛室的樓梯。這時船塢內的能見度已好多了。他站在駕駛儀旁,慢慢將“薩里瑪”號駛離碼頭,將速度保持在三節以下,向出口處開去。
他在這艘船的引擎上裝了消音器,以便行動時更安全。引擎悄悄地轉着,船繞着碼頭頂端抹了一個U形的彎兒,穿過了海堤和防波堤之間的通道。等船完全駛離了防波堤頂頭紅色信號燈所指示的範圍后,底特里奇轉向右舷航行。遊船將波里奧鎮拋在後面,加大速度往南駛去。
幾分鐘后,聖哈斯比斯岬角從右舷一側的濃霧中顯露出來了。過了這個岬角,能看見弗拉特角山上的航標燈時,底特里奇啟動了自動駕駛儀,然後下到舵房去。在昏暗的燈光中,德里斯。哈莫坐在舵手椅對面的長靠椅上,顯得又矮又胖。貝爾。加拉倚靠前艙壁站着,從長而低的前窗凝視着霧茫茫的黑夜。
底特里奇打開舵房的雷達。“就算有這東西,”他警告貝爾。加拉說,“要在這麼大的霧中找到另外一艘船可能也要花很長時間。”
貝爾。加拉轉過頭來,盯着底特里奇,一句話也沒說。在他處於陰影中的身上有一種東西使底特里奇感到不安。他關掉自動駕駛儀,自己動手駕駛,將速度加到20節。引擎猛然加力,發出一種平穩而單調的吼聲,推動船身在黑黑的水面上疾駛。底特里奇瞟了一眼羅經櫃中閃亮的主羅盤,將方向舵轉向西南。
時間是晚上9點。離正式行動開始還有幾乎整整24小時。
晚上十時,搜索卡諾爾斯的行動停止了。拉馬克留下來跟他那位海關的朋友一起吃晚飯。他這位朋友仍然堅持說頭天晚上他在這兒見到過貝爾。加拉。烏里去睡覺了,山斯基驅車去了蒙特卡洛找他的老關係哈默林,看能否搞到點有用的情報。亨特去尼斯的途中去了一趟拉馬克的家,給奧黛爾說說最近的情況並查查有沒有人來過電話。
他進屋時,奧黛爾正在火爐上烤小牛肉。“要是餓了,牛肉管飽。我正等奧利弗爾呢。”
“謝謝,味道聞起來還不錯。”亨特重重地坐下來,將手肘支放在桌上,看着奧黛爾在廚房裏忙碌。天這麼晚了,她卻仍顯得那麼精神,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亨特不由自主地一陣衝動。這一天太叫人喪氣了。
“有人來過電話嗎?”他問道。
“有幾個電話。莫特。克朗從巴黎來電話說貝爾。加拉的小妞兒對啞嗓查理說,去年夏天貝爾。加拉帶她去過聖特羅皮茲,住的是”天國飯店‘。貝爾。加拉似乎在那兒有熟人。不知這消息對你有沒有用。“
“我想……”無論怎樣,這情報不能忽視。亨特只希望別又跟卡諾爾斯的結果一樣。
奧黛爾審視着亨特,皺皺眉。“你看上去很累。”
“我的確累了。”
奧黛爾向大房間那邊點點頭。“吃完後去睡一會兒吧。”
“不是睡得不夠。只是神經不安。還有什麼消息?”
“你們領事館在下班前來了個電話,讓告訴你:那個叫慕雷。羅曼的製片人住在意大利,就在羅馬一帶,但沒有確切的地址。”
亨特拿起電話,給迪哥。班底利在羅馬的寓所打了個電話。他並不指望能有什麼結果。但他還是打了這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