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給我那個弟弟留下的印象不錯嘛。”丹特-斯卡皮瑞托笑着說。他肘部放在交易台上,身體朝薩拉那邊側過去。薩拉此時正坐在顯示器前,“你知道嗎,跟他這樣的人過不去是不公平的。”
薩拉仰起臉看着他的眼睛,“那麼我應當跟誰過不去呢?”
他的兩眼霎時間睜得老大。他還沒來得及回答,阿諾特就走上前來,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早上好,丹特。”他的口氣比以往更加自以為是。
斯卡皮瑞托沒有答理阿諾特,而是走進了會議室。其他人也跟着走了進去。威爾遜準時趕到了。斯卡皮瑞托給他們下達了交易指令,這樣做還是第一次。他要求他們吃進英鎊,因為他認為英鎊價值已被低估。他認為英國經濟正在復蘇,但由於它姍姍來遲,加之以前有過多次空歡喜,因此儘管政治家們口口聲聲說這一次強勁的經濟回暖確實已指日可待,市場卻不大願意相信他們。
斯卡皮瑞托認為,7國工業集團(包括聯合王國、美國、日本、德國、法國、意大利和加拿大)的代表們一致同意英鎊價值受到低估。他認為他們很有可能會聯手發動支援行動。唯一的問題在於何時發動。斯卡皮瑞托認為它就近在眼前。
薩拉饒有興趣地聽着。從總體上說,她贊同斯卡皮瑞托的這番分析。難以捉摸的就是時機。斯卡皮瑞托說希望他們建立重倉,比如說3億英鎊,1周之後就會到期交割。
他指示小組買入英鎊兌美元的期貨,期限為1周。這就是說他們將於今日入市,同意7天後從其他交易對手那裏買入一定數量的英鎊,同時7天後用美元進行兌付,匯率則參照當天市場認為1周之後將會流行的匯率執行。
斯卡皮瑞托的小組將把賭注押在其間英鎊兌美元會升值這一點之上。如果是這樣,1周之後他們買到的英鎊就能夠立即拋售,其收益要高出他們為履行該筆交易所需買進的美元金額。兌付之後剩餘的英鎊即是凈利。
這就好比是同意以3隻橙子作為交換,於1周之後買進3隻蘋果,結果發現買到蘋果后,你可以賣掉蘋果而換得4隻橙子。只是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斯卡皮瑞托投賭正確,他們就能凈賺幾百萬英鎊。
對於他們持有的每1億英鎊倉位,洲際銀行要提供1,000萬英鎊的保證金,其餘的均系借款。以借款進行投機買賣,又稱為保證金交易,是一項有風險的買賣,但是如果你準確把握了市場走勢,其回報可能是驚人的。槓桿作用①的誘惑力便在於此。你只拿出一小部分賭注作為保證金,可是所有盈利統統進入你的腰包。
註:①系指通過借款進行投機買賣以期獲取大於利息收益的做法。
就3億英鎊倉位而言,只要市場朝正確的方向小有運動,就會產生幾百萬英鎊的盈利。但是它的盈虧利弊是兩可的。你也可能虧損幾百萬英鎊,從而一筆抹掉全部保證金。因此,如果你持有3億英鎊倉位而保證金為3,000萬英鎊,只要市場朝着不利於你的方向運行,你就可能損失全部3,000萬英鎊的保證金。只有正確的思路還不夠,還要準確地把握時機。
根據斯卡皮瑞托的測算,英鎊將於下周對美元出現升值。這是一種精度很高的賭博,需要精確地把握時機,而且它與短期內市場的觀點相左。你需要具備超凡的勇氣,或者對所了解的事實有確切的把握,方能參與此類賭博。可是你並不了解事實,你只是在推測。薩拉感到奇怪,斯卡皮瑞托如此勝券在握,靠的到底是什麼。
在後來的一天半時間裏,小組一直忙於建立倉位。這本身就是一種很講究技巧的行動。做市商們,即建倉時他們與之進行交易的那批人,是極度敏感的。假如他們懷疑洲際銀行正在重倉買入英鎊,就會提高他們的英鎊兌美元匯率。對於3億美元這樣的重倉來說,它可能意味着幾百萬英鎊盈利的流失。於是詹森、阿諾特和威爾遜偷偷摸摸地在市場上運作,一點一點地建立倉位,一筆交易的金額小到1,000萬英鎊。截至星期五收盤時,在沒有引起其他交易商懷疑的情況下,倉位已經建滿。
5點鐘時,一整天關在辦公室里的斯卡皮瑞托來到了交易台。
“情況怎麼樣?”他問阿諾特。
“很好。”阿諾特從轉椅上轉身面對着斯卡皮瑞托,“我們已經建滿倉位,還沒有聽到市場上有什麼謠言。我們的匯率非常合算。”
斯卡皮瑞托笑了,“很好。沒把事情搞砸,幹得漂亮。你知道我是個保密狂。”
薩拉在座位上慢騰騰地轉向斯卡皮瑞托。他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回辦公室。薩拉注視着他的背影,從交易台旁站了起來,跟在他後面。她走向那間掛着百葉簾的辦公室,敲了敲玻璃門,沒等聽到回答就走了進去。斯卡皮瑞托剛好在辦公桌前坐下。他驚奇地看見薩拉拽過一張椅子,在他辦公桌對面坐下。他豎起眉毛,冷靜地審視着她,等待她做出解釋,臉上一副微微得勝的模樣,好像是他促使她來找他似的。她沒去理會這種表情,她靠在椅子上,帶着探索的表情盯着他問道:“丹特,你對英鎊產生的這種看法使我感到好奇。”
她觀察着他,等待他的反應。轉瞬之間他就做出了,彷彿是她撳下了按鈕似的。掛在他嘴角淡淡的微笑已經消失,眼睛眯得幾乎見不到眼白,惟獨留下的是一道陰森森的怒視目光。薩拉仔細端詳着他的面孔,感到驚駭,感到着迷。聚斂在他那幾乎不見眼白的眼睛裏以及刻板的嘴巴上的是憤怒和倔傲,既不加以約束,也不加以掩飾。這些都是交易廳里司空見慣的表情,但是很少會如此露骨地表露無遺。薩拉觀察他的時候,他的表情一成不變。這是對行為常規的蓄意漠視,先前在他的簡潔的言語中以及凝視中,她都曾領略過。當時是慾望,此刻是敵意。都是那樣的熾烈,發自內心深處。她直視着那對陰森憤怒的眼睛。回答她的問題時,他顯得吞吞吐吐,好像在蒙受痛苦一般。
“我想昨天上午我已經解釋過了。如果你不理解,為什麼還要在過去的一天半時間裏唯命是從地執行我的指令呢?”
要不是他眼睛中的那種眼神,她差點要笑出來。他對她的奚落是粗陋的,可是不知怎麼卻挺起作用。她把回話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注視着他。她不明白,他做出這種反應,到底是由於潛在的不安全感導致他討厭任何對其權威的隱含威脅,還是由於對這一特定問題異常敏感。無論是哪種情況,它都是引人深思的,因為他明顯視自己為信心的化身,即便有什麼要隱瞞,也應能承受一些平和的諷刺。
薩拉聳了聳肩,“也許我聽漏了什麼。你解釋過你認為英鎊為什麼會升值,而我恰巧與你看法一致,不過現在能解釋一下原因嗎?”她把腿一翹,屈身向前,心平氣和地問道:“是因為有觸發性事件呢,還是你僅僅是在博運氣?”
當他意識到話中的侮辱意味時,眼中的怒火再度燃起,從而證實了薩拉的印象:此人的專業行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是受到智力支配的。賭博是一種碰運氣的遊戲,因直覺作用而顯得合理。那種孤注一擲的誘惑力對許多交易員是起作用的,但他卻不屑一顧。那對陰森森的眼睛繼續端詳了她一會兒,接着眨了眨,彷彿是要摒棄那股敵意,隨後睜大起來。
“我不過是讀讀報紙,從字裏行間加以揣度,當財政部長們一起上電視時仔細觀察觀察罷了。僅僅從他們對彼此的反應之中,你就能看出不少名堂。我還豎起耳朵留意謠傳。”
斯卡皮瑞托靠到椅子上,雙手扣放在腦後。他一言不發地注視着她,少頃,身體突然向前,隔着辦公桌朝她傾過去。
“這下滿意了吧?”
薩拉站起來,走到門口,倚靠在門框上。這是一種俗套般的答覆,她並不滿意。她微笑着說:“並無多少新意,不過似乎有些道理。”她返回交易台前時,可以感到他的眼光在盯着她的背影。
此刻是4點30分,呆在上班地點已無事可做,而晚上的活動倒排得很滿,於是她關掉顯示器,拎起手袋,抬腿就走。
她到家時,發現雅各布正坐在廚房餐桌旁飲茶。他有一套備用鑰匙,時不時會進屋來干點活,像懸挂照片,等候運貨工或抄表員上門之類的,有時僅僅為了看看薩拉是否一切平安。
薩拉見到他便高興得笑了,“雅各布,”她彎下腰吻了吻他的臉頰,“真叫人驚喜呀!”
“我剛好順道過來,帶來點消息,不能久留。告訴你一聲就走。這是星期五晚上,你可能要出去歡樂一下,對吧?”
薩拉取來一隻大杯子,從桌上的茶壺裏替自己倒了點茶:“今晚沒有大的活動,老實說我太疲勞了。留下吃晚飯吧,該輪到我招待你一回了。”
他笑了笑,“好啊,如果你說定了的話。”
薩拉微笑着說:“說定了,現在說說你的消息好嗎?”
“哦,那個可以等等再說。你可能精疲力竭了,6點鐘就起了床。你不想先躺下睡一會兒?待會兒我再告訴你。在此期間我可以準備好晚飯。”
“我挺好的,雅各布。來吧,快告訴我。我可受不了懸念。”
他慢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見她充滿好奇,他感到很得意,“好吧,我今天見了我的朋友。有關竊聽器的事。”他得意地望了薩拉一眼,“他說可以辦成,不過他先要了解一些情況。”
薩拉咧嘴而笑,“太棒啦,趕快說出來。”
她和雅各布吃完晚飯,他就乘車回家了。這時,薩拉撥通了松本正美的電話。
“嗨,我是薩拉。聽着,親愛的。我需要問你一些情況。我現在就過來拜訪一下,沒有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過會兒見。”松本擱下電話,皺起了眉頭。薩拉近來的表現有點怪,神秘兮兮的。她希望不要有什麼事。
薩拉出門后拐進卡萊爾廣場,坐進自己的車裏。這是一輛1973年生產的銀灰色寶馬CSL型車。它是一種無門柱式雙門轎車,既可用於上路行駛,也可用於賽車。車身儘可能多地採用了鋁材以求減輕重量。它配有3升發動機,最高時速可達140英里。這種右座駕駛的車只生產了500輛。車上裝有凹背單人座椅,深受車迷們的珍愛。這是一種人人渴求、具有收藏價值的車型。薩拉買車已有兩年,當初是為了慶祝在金融城又生存了一年。這是她的驕傲和歡樂。
她驅車繞行於卡萊爾廣場,右轉進入老教堂路,再右轉上了富勒姆路,爾後徑直向梅費爾區駛去。15分鐘后,她在海斯小街松本的寓所前把車停下。松本聽見汽車聲,走出來把門打開。她站在門檻上,身穿一件緞子做的和服,裏面穿的是與之相配的睡衣。她披垂着一頭長發,在和服的黃色絲緞上面形成黑色的條紋。
兩個女人相互吻了吻。松本用手指了指她的衣服,“希望你不要介意。你打來電話時,我正懶洋洋地躺着。你知道,這是星期五晚上嘛。我可累壞了。”她咧嘴笑了,“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床上看《叢林之書》的錄像帶。”
薩拉笑了起來,“多麼美妙啊,聽起來就像是天賜之福。”
“是這樣。”松本領着薩拉走進廚房,“來點黃春菊花茶怎麼樣?”
“唔,正合我意。”
松本將水壺灌滿,“說吧,出了什麼事了?”
薩拉衝著朋友的背說:“幹嗎非要出什麼事呢?”
松本哼了一聲說:“得了吧,薩拉。你近來表現怪怪的。新的工作,突如其來,一切都神秘兮兮的。沒什麼戲劇性變化,可是我會察言觀色,還記得么?”
薩拉注意到水壺燒開了。松本從碗櫥里取出一個茶壺,投入兩個黃春菊花茶紙袋。她把開水注入茶壺,將茶壺放在一個擺着兩隻杯子的托盤上,端着盤子來到起居室。她坐在沙發上,開始倒茶。薩拉緊挨着她坐着,端起了一隻茶杯。她端起杯子靠近嘴邊,蒸汽熏到她的臉上。她小心地呷了一口。
薩拉把茶杯放到面前的木茶几上,轉身面對着朋友。
“呃,事情是有點怪。可我不知從哪裏說起。”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又呷了口茶。她的眼睛沿着房間移動,似乎在尋找靈感。
“我在電話中說過,我需要問你一些事。我需要你的幫助,可又不能說明其中的原因。起碼不能說出任何細節。”
松本一直觀察着薩拉的表情,審視着她的眼睛以及嘴巴的姿態。薩拉揚起了眉毛,彷彿在期待着某種答覆。松本聳聳肩,她感覺到薩拉有點不自然,自己也體驗到這種感受。
薩拉突然再次開口時,松本吃了一驚。
“是關於卡拉-瓦伊塔爾。我需要進入她的公寓。”
松本正美沉默了片刻。她朝前方望去,凝視着對面牆上那幅油畫。那是一張色彩豐富的長條幅油畫,上面是深淺不一的藍色,從冰藍到靛藍。
“出了什麼事,薩拉?”
薩拉聳聳肩,“我不能告訴你。要是能告訴你就好了。不過,連我自己也說不準。這正是我要查明的。一切都與馬修-阿諾特有關。我認為他可能在觸犯法律。而且我覺得卡拉可能了解一些內情。”
松本把頭歪向一側,“於是你就想進入她的公寓?”
薩拉點了點頭,“我想安放一些監聽裝置。”
“竊聽器?”
“唔。”
“哦,天哪,薩拉。但願你明白自己想幹什麼。”松本伸手拿起咖啡茶几上的香煙。她遞給薩拉一支,有一段時間,她倆只是默默地吸着煙。後來松本再度開了口。
“聽着,我不明白你在幹些什麼,或者為什麼要這樣干。毫無疑問,這樣會更好一些。你不想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我們就這樣處理吧,”她淡淡地笑着說,“我願意幫助你。”
薩拉返回寓所后,給住在戈爾德斯-格林路的雅各布打了電話。
“雅各布,是我。我剛才去找了松本,她願意幫助我。那就告訴你的朋友,我們有辦法進入。”
雅各布放下電話,撥了倫敦東區的一個號碼。一位友善的中年人的聲音回了話,雅各布的話很簡潔。
“我們已有辦法進入了。針對所有3個目標。”
“好的。我明天下午過來,3點吧。到時候我把東西全帶來。”
星期六清晨,鬧鐘已放到另一個房間去了。薩拉擺脫了它那一刻不停的嘀嗒聲和突如其來的短促尖銳的鈴聲。她10點鐘才醒,在床上又躺了5分鐘。如果她願意,她還可以繼續再躺上幾個鐘頭,一想到這個她就感到非常快活。陽光透過平紋布窗帘射進屋裏,今天又將是個大熱天,她已經能感受到它的苗頭了。
她慢慢下了床,套上棉布晨衣,來到起居室。她弓着腰仔細看了看她收集的激光唱盤,挑出了埃拉-菲茨傑拉德最走紅的歌曲集。她走進廚房時,《麥克匕首》已飄然入耳。她開始擺弄那台牛奶乳酪自動咖啡機,準備在一片噪音中煮制熱咖啡。
5分鐘過後,她已端着一隻泛着泡沫的杯子、一個切成四瓣的橙子、獼猴桃片、還有滿滿一碗覆蓋著剁碎的香蕉和全脂牛奶的凱洛格鬆脆果仁玉米片,走進了卧室。她小心翼翼地將盤子放在床上,鑽進被窩,一隻手上拿着一本剛從地板上撿起的平裝小說。作者是她最喜歡作家之一,叫羅斯蒙德-萊曼。書名是《海葡萄樹》。一個美麗動聽的標題,一本美麗動人的書,插圖上是一個女人從樹上採摘果實的情景。薩拉認為這是一幅美麗祥和的景色。她悠閑自得地用着早餐,一面看書,一面聽任時間從容地逝去。
她今天未做任何安排。皮爾盧吉曾邀請她同他和他的一些朋友共進晚餐,她不知是否該去。自亞歷克斯和埃迪離開之後,她就吃不準是否需要有人做伴。她忽而覺得安安靜靜倒挺有情趣,忽而又會覺得害怕。平時她只是處之漠然,那是一種模式,她對此非常熟悉。但她也知道如何打破它。遲早有一天她會創作一齣戲,充分表演一番。隨着劇情接近尾聲,留給她的將是脆弱的安寧。儘管虛無縹緲,卻也給她以愉悅與寬慰。
雅各布4點鐘時來了電話。薩拉剛剛跑完步回到家。
“啊,親愛的,你到家啦。我可以順道來一下嗎?有點東西給你。”
薩拉笑道:“我會呆在家裏的。”
5點鐘的時候,他手裏拎着一隻白色塑料購物袋來了。他隨薩拉走進廚房,坐在桌子旁,薩拉則忙着沏茶。她打開一個小櫥,櫥里放着大約10種不同品牌的茶葉。她拿出了其中的3種,有茉莉花茶、灰伯爵茶和中國珠茶,然後等量地各抓了一些放入那隻她所喜愛的茶壺。這是雅各布的贈品,上面繪有出自克拉麗斯-克利夫手筆的羚羊奔跑圖。她取出兩隻相配套的茶杯,斟上茶水,面帶期盼的微笑坐到雅各布的對面。他伸手拿起放在腳邊的購物袋。她點燃一支香煙。雅各布把袋子擱在桌上,掏出3個插塞式轉接器和1個電話雙插座。
她好奇地看着這些東西,接着抬起頭,兩眼閃亮地看着雅各布。他倆會心地笑了。
“妙不可言,對嗎?”雅各布說。
“令人驚嘆。與普通轉接器一模一樣。只要一插上就行了嗎?”
“大體如此。它們靠聲控起動,可以收聽到房間裏的任何聲音,連隔壁房間的聲響也能收聽到。它們自帶內藏式發射器,發射距離可達1英里左右。發射器將所有聲音轉發給接收器,再由接收器把收到的內容用數字式錄音機錄製下來。”雅各布從膠袋中取出2台微型錄音機,它們大約5英寸長、3英寸高、2英寸寬。“它們經過特別改裝,磁帶總共能運轉12小時。我準備了20盤磁帶。開始時應當夠用了。”他先後按下了“開機”、“錄音”以及“放音”鍵,“你看,很容易操作的。跟正常的錄音機毫無兩樣。”
“你可真了不起,雅各布。你明白這一點嗎?”
老人笑起來,兩眼像薩拉的一樣奕奕閃光。
“你說能進卡拉的公寓?”
“我想是的。”
雅各佈點點頭,“我測量過距離。不到1英里。你這個地方非常好。”他最後這句話是在模仿房地產經紀人的行話。她笑了起來。接着他用正常的口氣說:“我要做的就是裝上接收器。我會把它們架設在房頂上,不會有問題吧?”
薩拉點了點頭,“很好,怎麼樣都行。”
“最佳位置是在房頂,”雅各布說,“接收效果比較理想。”他慢慢喝了口茶,把茶杯送到洗碗池,回到茶几邊坐下來,腰板挺得筆直,顯得非常嚴肅。
“我朋友手裏的接收器將用於你在上班地點安裝的竊聽器。他的家在惠特查佩爾區,住在一幢新建的高層大樓的11樓,是接收發自洲際銀行的竊聽器信號非常理想的地點。那邊的距離不到1英里,而且高度也足夠了。”他停頓下來,望着薩拉的臉,繼續說道:“他會監聽那些錄音磁帶,所以這是個風險:他是一個愛管閑事的竊聽行家,不過足以信賴。假如他監聽,他是不會再傳的。”
薩拉笑了笑,“如果你信得過他,雅各布,我看就沒問題了。”
雅各布顯得挺寬慰,“我想是不會有問題的。我說過,他是個好人,是我的一位老搭檔。他和我以前經常……”
薩拉大笑起來,“一個老朋友了。我還會得到什麼更好的推薦人選呢?”
雅各布裝出自尊心受到傷害的樣子:“你有時候真叫人受不了。我不知拿你怎麼辦才好。”
薩拉掐了掐他的胳膊,“對不起,實在是忍不住了。”
雅各布繼續說:“不管怎麼說,由他負責洲際銀行那頭的輸出信息。其餘的歸你負責。你擁有2台接收器和2台錄音機。1台用於竊聽房間裏的談話,1台用於竊聽電話。那兩台都用於對付卡拉。這兒有1台便攜式微型錄音機。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弄到更多的裝置。因此如果你認為有辦法接近阿諾特和那個,他叫什麼名字來着,斯卡皮瑞托的住所,儘管告訴我好了,怎麼樣?”
“我會的,雅各布。謝謝啦,”她笑着說,“噢,差點兒給忘了。這些需要多少錢?”
“我拿的貨特別便宜,”雅各布笑着說,“通常開價8,000英鎊。我付了他4,000。”
薩拉倒吸了一口氣,“乖乖,這些玩意挺貴的,不過買得很好。”她趕緊補上一句,“是一筆好買賣。”她走到寫字枱跟前,取出放有巴林頓塞給的現金的那隻信封,“這兒先給你3,000英鎊。我到星期一再取出一些錢,到時再付給你。這樣對你的朋友合適嗎?”
雅各佈點了點頭。給他朋友的錢,他早就先墊上了。
他沒過一會兒就離開了。薩拉給松本掛了電話。
“正美,喂親愛的,是我呀。聽着,明天有沒有機會拜訪一下卡拉?”
卡拉-瓦伊塔爾住在翁斯洛廣場,離薩拉大約有1英里,住的是一套面西三卧室公寓。松本去她家參加過幾次社交聚會,先前一個人也去過一回,是在富勒姆路上採購之後進去喝咖啡的。她前一天給卡拉打電話,說她5點鐘要上附近的一位朋友那裏喝茶,既然她就住在那一帶,喝完茶后她想順道過來再喝點更帶勁的東西,沒什麼問題吧?聽起來這是相當合乎情理的。卡拉顯然也這樣認為,因為她正式發出了邀請。於是,松本把一隻插塞式轉接器和一隻電話雙插座放進手袋裏,來到這裏,敲了敲卡拉的房門,不知道她究竟在幹些什麼。
“正美,親愛的,請進。”卡拉身上裹着一條毛巾,“對不起,家裏有點亂。我剛剛做了按摩,身上到處粘乎乎的,得去把頭洗一洗。”她笑着把松本拖進屋裏,“你自己去弄點飲料,冰箱裏還有些白葡萄酒。我一會兒就回來。”說罷她就鑽進衛生間,把松本一個人留在那裏。
松本走進廚房,找到了那瓶白葡萄酒,然後到處尋找瓶塞鑽,最後總算給找到了。她倒了一杯桑塞爾白葡萄酒,又回到了起居室。她將酒杯放到一張牆邊桌上,四下尋找插座。沒過一會兒她發現了目標物:一隻插滿了插頭的轉接器,一個插頭用於電燈,一個插頭用於電視機,另一個插頭用於磁帶錄像機。她趕緊跪下,拖出了那隻轉接器,換上了她手袋裏的那隻轉接器。她很快直起身子,將卡拉的轉接器放進手袋,拉上拉鏈,然後坐到沙發上,手裏端着酒杯,此時卡拉正好出現了。現在她只需要設法接近一部電話機。半個小時后,她的機會來了。她看了看手錶,然後挺起了身子,“真見鬼,我都給忘了。我應當10分鐘之後到達漢普斯特德的。我可以趕緊打個電話嗎?”
卡拉笑了笑,“當然啦。願意的話你可以用卧室的電話。”她眨眼示意了一下。松本笑了笑,帶着對良心的責備拎着手袋走入卡拉的卧室。
電話機插座安放在床底下。松本蹲坐在地板上,找出了電話線,將它放入雙插座轉接器的狹槽之中,再將轉接器放入壁裝插座的狹槽中。現在安裝上的是電話雙插座,而以前只有單線連接。不過整個奇妙的裝置被隱藏在呈褶狀垂至地面的床單下面。卡拉怎麼也不會對床底下進行檢查,即使她偶然注意到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松本猛然坐起來,因為她聽見了說話聲。她站起身,趕緊走出房間。在過道上她碰到了馬修-阿諾特。他聽見腳步聲時猛地轉過頭。“正美,你好哇。你在這兒有何貴幹?”他的話里總免不了帶着譏諷的味道。
“別擔心。我不會妨礙你和女友共度寧靜的良宵。我剛好順路過來喝上了一杯。”她顯得有些不自然,“兩分鐘前,我突然想起來還要到漢普斯特德去。”她吻了吻卡拉的臉頰,“謝謝你的好酒,卡拉。這樣匆匆忙忙就離開真是對不起。再見,馬修。”趁他們還來不及對她那緋紅的臉頰發表評論之前,她已經離開了。
“真是活見鬼,我想我天生就不是幹這種事的料子。”松本回到家,從她那避難所一般的床榻上給薩拉打了電話。
薩拉哼哼着說:“哦,正美,真對不起。我真不該對你提出這個要求。”
“別犯傻啦,我跟你一樣很感興趣。聽起來挺有意思的,就像從屋頂入室又無意行竊一樣。不過當時心裏根本不是這種感覺。我真的深感內疚。”
“我明白。我也有同感。”
“好吧。我相信這是為了正義的事業。”
我也希望它是如此,薩拉思忖。
10點鐘時,薩拉駕駛着寶馬車來到金融城。中心區的街道已空空蕩蕩。四周的摩天大樓里一排排燈光依然亮着,不過是為了保安的緣故才亮着罷了。
在80年代的繁榮歲月里,一批批從事企業融資的銀行家和律師逢及周末時還會在裏面勤奮地工作,不過那種情景對於現今賺錢不多卻更加文明的生活方式而言只是一段難得的插曲而已。交易員們偶爾也會在星期天晚上來到此地,以便與正在開市的遠東市場開展業務。薩拉不敢肯定交易廳里此時就一定空無一人,不過很有這個可能,況且不管怎麼說,她真正要做的只是不被發現地到阿諾特的交易台以及斯卡皮瑞托的辦公室走一趟,而這事不應太困難。
她把車子停靠在洲際銀行大廈正下方通往汽車庫的車道上。她回頭走向正門,按響了大理石立面上的門鈴。她感到脈搏在加速跳動,腎上腺素開始涌動。一個門衛走出來,薩拉舉起安全通行卡讓他檢查。門衛隔着玻璃眯着眼看了看,感到放心之後,他打開門鎖,放她入內。她熟悉那一套程序,跟着她來到放有夜班登記簿的接待台前面,簽上了姓名。
“車道上那輛車子是你的嗎?”
“是的。”
他肯定是在監視攝影器上看到的。
“我要能有一輛就好了。真帥氣,對吧?”
“我的驕傲和快樂。”薩拉笑道。
“你知道不應當把車子停在那裏吧?”
薩拉微笑了一下,“我知道。不過我答應你時間不會長的。10分鐘怎麼樣?”
“去吧。”他衝著她的背影喊道:“你是怎麼回事啊?周末還要忙,嗯?”
薩拉轉過身,聳了聳肩膀,“是啊,就這麼回事吧。跟東京做上幾筆交易,然後就沒事了。”
他咧嘴回笑着,不大明白她話中的含義。他看着她走到電梯口,聽見她的高跟鞋在光潔的地面上發出有節奏的悅耳聲響。
一部電梯等候在那裏,兩扇門敞開着。薩拉跨進電梯,升至交易廳那一層。她將通行證在安全檢查器上一刷,沉重的大門隨之咔嗒一聲打開,展現出一間空空如也的大廳。有多處亮着燈,但還是有一塊塊地方光線幽暗,幾乎是黑洞洞的。
薩拉靜悄悄穿過交易廳,從天花板上懸吊下來的一排時鐘前走過。她在自己的交易台前停住,坐下來,打開手袋,取出一隻轉接器。她把椅子朝後一推,彎下身子,往交易台下面吃力地望去。眼前是一大堆電線以及雙插座和三插座,上面插有各式各樣的插頭。她拔下兩個插頭,將其插入轉接器,再將轉接器插進插座。接着她直起腰,站立起來,從包里掏出第二隻轉接器,迅速朝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徑直朝斯卡皮瑞托的辦公室走去。室內沒有點燈,薩拉的眼睛過了一分鐘才適應黑暗。她走到辦公桌背後,仔細看了看後面的牆壁。在牆旮旯處有一個雙插座,一隻插頭用於閱讀枱燈,另一隻用於對面的電腦。薩拉將枱燈的插頭插入她的轉接器,再把轉接器插到牆上。她微笑着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傑作,隨後轉過身,步履輕快地回到她自己的交易台。她收拾好手袋,迅速環顧左右,正準備離開,突然嚇得一怔。馬修-阿諾特和洲際銀行的行政總裁卡爾-海因茨-凱斯勒正穿過交易廳向她走來。他們驚訝地盯望着她。薩拉笑了笑,希望自己的驚愕神情沒有顯露出來。
“你在這兒幹什麼?”阿諾特對她的微笑視而不見,眼睛瞪着她。
薩拉的大腦在飛快運轉,旋即將手伸進交易台的抽屜,從抽屜下側的頂部扯下用透明膠帶粘上的一套備用房門鑰匙。那是為了防止萬一她把鑰匙鎖在家裏進不了門而準備的。如果有可能,她就盡量不採取撬鎖進門的方式。她歡快地晃了晃鑰匙。
“忘了帶上房門鑰匙啦。”她自我貶損地笑着說,“很愚蠢,是吧?”
“是啊,很愚蠢。”
凱斯勒默默地注視着她。薩拉轉向他說:“我們還沒見過面。我叫薩拉-詹森,新來的自營交易員。”
凱斯勒握了握伸給他的手,“是的。我聽人說起過你。”他對她報之冷淡的一笑。薩拉轉向阿諾特,衝著他那張佈滿敵意的面孔再次笑了笑,似乎期待着他做出某種解釋。他有幾秒鐘時間什麼也沒說,然後厲聲說道:“卡爾-海因茨想做一筆東京匯市的大買賣。叫我替他操作一下。”
薩拉點了點頭,“很有道理。”她對凱斯勒笑了笑,“那麼晚安,我就告辭了。”
兩個男人望着她穿過交易廳,走出了安全檢查門。凱斯勒轉向阿諾特,“你相信她說的話嗎?”
阿諾特搔了搔下巴,“算了吧,她把自己鎖在門外了。我們以前都碰到過這種事。我也是把備用鑰匙放在這裏的……你這可是多疑了。”
凱斯勒白了阿諾特一眼,“好吧,要防着她點兒。”
薩拉乘電梯下到底層,在離開登記處簽了名,然後對門衛道了聲晚安。她走到車子跟前,鑽進車裏,用顫抖的手點着了一支香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