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第05章

威廉慶幸自己和斯奈特並未馬上返回特種部隊總部去。按原計劃,他們是應該馬上回頭的。他與自己的上司不同,他喜歡這附近的農村社區,這裏有開闊的原野和無盡的樹林。要回到家裏,一切都會不同,那裏只有鋼筋混凝土的建築物。人呆在裏面會生出幽閉症的恐懼來。他一年到頭都是這樣,跟隨着斯奈特到處追捕人,一個城鎮一個城鎮地搜索反叛分子的頭目,查尋那些成摞的文件。因而現在的日子對他說來簡直就是在度假了。

斯奈特呢,看上去焦躁不安。好像給什麼人惹惱了。他之所以不肯走,是因為他相信那被追捕的獵物井未走遠,他一定就藏在這附近的什麼地方。他簡直可以肯定,不到兩天就會有眼線來報告,指出這人的行蹤。這天上午10點鐘。他們接到報告,說逃亡的人被發現在一個廢棄的大樓里,那地方靠近一個以往的鐵路倉庫,就在坦勒維爾小鎮附近。

不到11點,斯奈特和威廉便召集了附近的突擊小組,他們都是坦勒維爾地方的警察。斯奈特對他們作了極簡短的訓示,要求他們不要有任何疏忽,否則他只能理解這是幫助反叛分子的一種顛覆行動。換句話說,誰要是搞砸了這次行動,他就去蹲感化中心好了。“我要的是活人。打死了他,你們就自己先去死好了。現在,出發。”

威廉聽上司的訓話,心裏有點懊喪。才過了三天,他的頭兒“對這些鄉下佬的無能”已經忍無可忍了。他說話時已經不再使用外交辭令,拳頭攥得緊緊的,露出了他的決心和狠勁。11點47分,部隊包圍了那幢大樓。50餘名警察縮小包圍圈,慢慢靠攏大樓。斯奈特和威廉是乘警車過來的。其餘的人多半騎摩托車,其實,只要能把這幫人都趕到這裏來,就是讓他們乘坦克來,斯奈特也不在乎的。現在頭上就有一架直升飛機在盤旋。看上去這已經是一場規模不小的軍事演習了。坦勒維爾地方的三百多居民,臉都貼在窗玻璃上,瞪大了眼睛,嘴都驚愕地張得老大。威廉心裏想,這下子,這地方的居民們在今後的一個星期內,不愁沒有話題了。

斯奈特死命地一踩車問,然後跳下車來。車停在一幢廢棄了的舊旅館前面。差不多靠在那高大的、濕漉漉的台階旁。這地方以往好像個頗豪華的去處,叫什麼帝國飯店之類。警察們在飯店門口站好自己的位置,斯奈特從他們中間穿過,向那老房子的大門走去。樓裏面一些軍人正拿着十字鎬和撬棍在四處破壞,凡有鉸鏈的地方都要撬開,說得文雅一點,算是把大樓分解開來。

“不要留下可以躲藏的地方,不要讓他給逃了,”斯奈特嚷着下令,因為聲音太大,顯得有點嘶啞。這老房子裏到處是動物死屍和糞便的異味。

威廉遞給斯奈特一杯咖啡。兩人在以前的前堂櫃枱前倚着,“我希望你的眼線不至於不明白他說的話吧。”

“比利干這行有十年了。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他應該知道,如果說瞎話會有什麼後果。”

幾分鐘之後,那幫東挖西掘的傢伙中的一個小頭目來報告:“除非他已經化為了木片,否則我們不會找不到他。”

斯奈特瞟了威廉一眼,那意思是一種警告,然後對那來報告的少尉說:“什麼都沒有發現?”

“有一個房間,好像有他呆過的痕迹。可是——”

正在這時,步話機響了。直升飛機上的監視人喊起來:“房頂上有一個女人,正向南側跑去。消防通道的方向。”

“找幾個人去抓住她,”斯奈特着話筒大聲說,“要活的。”

斯奈特和威廉朝屋子外面跑去,站在空曠的地方、朝大樓南面的一側看。那女人的腿跨過南面的護欄,給一個當兵的一把抓住提了回來。雖然他們人在六層頂上,但還聽得見她在大聲地抗議。他們回到汽車跟前等着。

斯奈特把剩下的那點咖啡倒了。

“您不喜歡?”威廉問道。

“東西不錯,可我不喜歡塑料杯子的氣味。”

“我來不及找瓷杯子了,”威廉有點悻悻地說道。

那女子還在拚命地掙扎,那三個當兵的簡直是拖着拽着把她弄過來的。他們架着她經過旅館的大門口,一直穿過前面的一片空地來到斯奈特的汽車跟前。其中的一個士兵頭上有一道裂口,還在流着血。威廉心裏還在琢磨,呆會兒這需要縫多少針。威廉暗地裏有點佩服她的倔強勁,不過他知道自己的上司不會這麼看的。怎麼能夠佩服一隻蟑螂呢?他們牢牢地捉穩那女孩,在斯奈特面前站定,等斯奈特發問。他的目光凝視她半天,才開口說,“只需要一點點化裝,再來一個假髮……這就是感化營門口的那個老太婆了。不過,這太有吸引力了。你們玩的這一手可真夠聰明的。可現在,好戲到頭了。”

“我可什麼也沒有干,”那姑娘一邊掙扎,一邊抗議,“告訴這幾個傢伙,讓他們放我走。”

斯奈特走到她跟前,俯下身去盯着她看,她那瘦削的臉上還帶幾點泥垢。黑髮散亂而蓬鬆,她的穿着像是農婦。“好的,我的小吉普賽,我這就告訴他們讓你走,但你得先幫我一個忙。你得先告訴我,你為什麼要以這樣一種可疑的方式逃避這幾個穿制服的人盤問,他們本來根本可以開槍射殺你的。”

那姑娘抬頭看了看四周,好像是要證實斯奈特說的話有幾分真實性。這倒足以使她冷靜下來。

“好吧,”斯奈特說,“我想我們可以言歸正傳了。是這樣的,我們正在搜尋一個在逃的囚犯,如果你知道就請告訴我們。”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斯奈特說:“我們不用再玩遊戲了,對不對?”

“不,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姑娘說。

“嗯,”斯奈特回答她說,“你還會告訴我們,你根本不是他們中的一員。你不是地下組織的人。”

“不,我是的。”姑娘說,“但我們中的任何人所知道的東西,只夠幫助組織中的其他人。這樣一旦我們被抓住,就不會傷害別的人。”

“聰明,”斯奈特說了,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姑娘的臉。

威廉在一邊看那女孩,她的神情說明她說的是真話。他心裏想,這肯定有點不對勁的地方。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她的目光從威廉頭望過去,有點焦急地掃視着遠處。

“所以我說我現在不知道他在哪裏,”姑娘說道。

“她在隱瞞什麼,”威廉插嘴說。斯奈特和姑娘都回過頭來看着他。

“她在觀察什麼東西,”威廉接著說。

威廉轉過身去,看他們的後邊有些什麼,遠處是一輛車,他聽見摩托車發動的聲音,一個穿制服的士兵正跨上摩托,駕車離去。

“就是他,”斯奈特對那些當兵的大喊一聲,指着摩托車,“截住那輛摩托!”

所有的士兵都手忙腳亂地行動起來,那摩托車很快地離去,所有的汽車也都在發動,一片轟鳴聲。遠處留下一道揚起的灰塵。這是坦勒維爾的灰塵。威廉心裏一陣恐懼,他知道自己的上司對於這煮熟的鴨子竟然飛走,會有些什麼反應。

就像是回答威廉心裏的問題似的,斯奈特一掌抽在姑娘的臉上,惡狠狠地說:“你馬上就會曉得我們會用些什麼方法,讓你開口說出你不知道的東西。”

他猛地一推,要不是那三個當兵的牢牢地抓着她,她該仰面倒下了。斯奈特對威廉做一個手勢,他們跳上汽車,加入了追捕的隊伍。

☆☆☆

斯奈特已經習慣於稱那姑娘叫做吉普賽,雖然他明知道她的名字是傑妮弗·沃爾特。威廉的任務與平時一樣,是讓她開口,令他驚奇地是這姑娘表現得很頑強。她一定受過很好的訓練,她知道怎樣表現得既很合作但又不透露出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這給予他很深的印象。當然她說的都是些沒有用的話。斯奈特和他的車在坦勒維爾城外追了好一陣,最後眼睜睜地看着那輛摩托在視野之外,斯奈特自打出來執行這次任務以來,從來沒有離他的獵物這麼近過。

吉普賽女孩已經癱倒在那張硬邦邦的鐵椅子上。她那張臉幾個小時以前還是那麼漂亮,現在卻疲乏,蒼白,惟悴……臉上倒是沒有傷痕,威廉在學校時便學會了這一套可以不留傷痕但卻使人極其痛苦的“技巧”。

威廉轉過身來對自己的頭兒說:“我想她就要說實話了。”

吉普賽絕望地看着他們。她眼睛裏只有孤立無助的神情。此外便是空洞洞的,她已經吃夠了苦頭。

斯奈特站在她身邊,半倚在鐵桌子邊緣。“吉普賽,我相信你說的。你告訴我,說你只知道他們計劃的很少一點點時,我想你說的是真話。”

“我說的是,”她的話哽住了,“請別再審問我了,為什麼你們不肯放過我呢?”

“因為他竟幫助那人從我們身邊溜走了。所以對不住了,我想我們不能夠再原諒你,”斯萊特接著說道“讓我們來談一談他吧。”

“我真的不知道什麼。”

斯奈特用手指戳着姑娘的臉說:“我還沒問你呢,你怎麼不知道!你既然跟他在一起,總知道不少他的事情。難道他能把你的眼睛遮上,把你的耳朵捂上?不會這麼樣吧?”

“不會,”她的聲音非常微弱。

“所以你至少能夠告訴我他的頭髮是什麼顏色吧?”

“褐色。”

“你這就對了,”斯奈特露出冷冷的笑容,“那你告訴我,他的心理屬什麼類型呢?”

“類型?”

“心理狀態。對了,我是說,他看上去如何?高興,沮喪?堅定,頑皮?信心十足?疲憊不堪,精力旺盛?反映靈敏,狂暴,富於冒險精神?情緒低沉?”

“生病,發燒……低沉,”她說道。她的眼睛半睜着。她看上去像是服了藥物,昏沉沉的,但她並沒有服藥。

“你為什麼會認為她的情緒低沉呢?”

她乾裂的嘴唇微微往兩邊拉一下,然後用舌頭輕輕舔了舔,“有一點理由,他不走開。”

“不走開,”斯奈特重複了一句。

“他本來不應該跟我在一起呆這麼久的。他應該到下一個接頭地點去,但他好像並不……”她的聲音消失了,半晌沒有動靜。

“吉普賽。”

“他並不想走開,看樣子他就想在這一帶轉悠……”

“吉普賽,還有什麼要補充嗎?”斯奈特問道。

吉普賽的頭搭拉下去,低垂在胸前,“因為他耽心我會遇見的麻煩……”

“你說什麼?”

她在喃喃地小聲說話“我看不見我的出路。他們人太多了,比我的頭髮還要多。我沒有勇氣了。主啊,救我!來吧,主啊,幫助我。”

“她說什麼?”威廉問道。

“我聽起來像是在念讚美詩,”斯奈特回答他。

那姑娘沒有了聲音。

斯奈特用手掌拍拍桌子,響亮的聲音也沒有激起任何反應。

“我想我們可能對她弄得太重了一點,”威廉一邊把挽着的袖子放下來。

斯奈特走上前,一隻手端起她的下巴注視着。她的呼吸已經很微弱了。

“我看我們是不是把她送到醫院去?”威廉一邊伸手拿起自己的外套。

斯奈特擺擺手,“我現在根本不在乎你怎樣處理她。”

威廉用嘴朝門邊的兩個警察示意,他們抬着她出了房門。

“生病,情緒低沉……”斯奈特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

電話響了,威廉從桌子這一側伸手去夠話筒。他低聲說了兩句話,然後把話筒遞給斯奈特。“坦勒維爾的警察上尉,”他說。

斯奈特揚起眉毛。“嗯,是嗎?打開免提話鈕。”

威廉順從地按了一下。“喂,說吧。”

“我是約克,”話筒的那一端響起了咋喀的電流聲,“我們在這裏已經發現了摩托車。就是那人騎走的那輛。”

“在哪兒?”

“在——”那人好像是在問旁邊的人那地方的名稱,“這村子叫什麼?亨雷?我們在亨雷村的外面。這裏有一條路通往樹林裏。樹林很大。這是神意山的腳下。”

“你說什麼?這不可能。”

“不,”約克回答,“要是你看看這車給弄成什麼樣就想相信了。依我說,這摩托是生給毀了。”

斯奈特點點頭。“封鎖那整個地區。組織人搜索,我要你們不放過每一道溝、每個山谷。我馬上就趕過來。”他按了一下通話結束的按鈕,然後看着威廉,“你得開車了,你要不要稍微睡一會兒?”

“為什麼?難道我會困嗎?”

斯奈特笑了。“好小夥子。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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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止的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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