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傑克反擊

第15章 傑克反擊

一章接一章,可什麼也沒發生。不過,男人可是思想的冒險家。他落入藥膏的漩渦,他在亘古礁石上觸礁,他越過淵藪接吻,他的剪影暉映在伊斯蘭寺院的尖塔上。這一切都撼人心健。

簡言之,這裏有個哈麗葉、一個袋鼠、傑克、傑茲、維基,還有幾個純粹的澳大利亞人。不過你像我一樣知道,哈麗葉此時正興高采烈地塗上洗髮劑,雙手挽着頭髮。陽光下,她把頭髮攏到額頭前,觀看一道道金絲、銅絲,啊,還有幾條銀絲和錫絲呢,看得她好生欣喜。此時,袋鼠剛剛接手一個十分棘手的辯護狀子,成敗事關上千鎊得失。當然,他正竭盡全力,直到一部分錢流入自己的腰包。而傑克和維基去維基父親家過周末了。他出去垂釣,已經釣上了一條鯉魚、一條鰭刺豚、一大條笛鯛、一條鸚嘴魚、七條黑魚和一條墨魚。那他有什麼錯?她騎着小馬去看望一個舊情人,那人實在太年輕,讓她無法忘懷。而此時傑茲則同一個男人爭論貨運費呢。散落各處的澳洲人都在為這事那事打着賭。那他理查德趁機攀登一兩座精神的寺院塔尖又有什麼錯?當然並無機可乘。可你知道的,哈麗葉正在陽光下梳理她的頭髮,袋鼠正為一大筆錢煞費苦心鑽研辯護狀,傑克正垂釣,維基正在調情,傑茲在與人討價還價,你還想知道點什麼?我們不能總像提琴上的E弦那樣綳得緊緊的。如果你不喜歡小說,你盡可不讀。如果布了吊不起你的胃口,別吃,棄之一旁。我並不在意你的莽撞無禮,我太明白,你能強使驢子喝水,如此而已。

至於神嘛,理查德想,有些神是愛報復的。“我,你們的主,你們的神,是個愛嫉妒的神。”事實如此。一個嫉妒之神、復仇之神。“父輩造下罪孽,他們的後代要受懲罰,直到第三代和第四代,因為他們都恨我。”當然。父輩逃脫了,可第二代和第三代逃不掉,父債要由他們來還。我們該把這東西放進煙斗里品上幾口了。因為我們正是這第二代,而正是我們的父輩驕奢淫逸,經冬我們新生地球上的珍饈。他們暴殮天物,給我們只剩下殘羹。

“我,你們的主,你們的神,是個嫉妒之神。”

他確是嫉妒之神。上帝是夜半時分敲門的隱身陌生人。他是神秘的生命啟示,敲門要求進屋。奇妙的維多利亞時代竟能夠把門關得死死的,並用電燈將院子照得雪亮,排除一切外界,一切均關在門裏。那不可知物變成了一個笑料,現在依然是笑料。

可是,外界開始變得憤怒。“看看呀,我在門外敲門呢。”

“那就敲下去吧!”自鳴得意、心地善良的人類說。人類剛剛發現其祖先是猴子,由此明白了自己何以會耍猴子的把戲。“敲下去吧,沒人阻止你敲門。”

赫爾曼·亨特繪了一張畫,畫上的紅鬍子男人打着一盞星條燈籠在敲門。無論那敲門人是誰,他已經敲了三代了,對此已經膩了,怕是馬上要開始踹那門了。

“這是因為,我,你們的主子你們的神,是個嫉妒之神。”

倒不是說他嫉妒雷神、宙斯、巴克斯或維納斯。門外的偉大黑暗之神是所有這些神之集大成者。有時你打開門,雷神會衝進來,一鎚子擊在你頭上;或許神秘地進來的是巴克斯神,他使你的頭腦變得混沌一片,可膝蓋和大腿卻開始閃爍;或許進來的是維納斯,你閉上眼睛,開歙鼻孔,像一頭牛那樣噴香水的芬芳。所有這些神,當他們通過這扇門時,他們就變成了人。在門外,他們分別是黑暗的這神那神,是不可知物。這不可知物是個嫉妒心極強的神,而且善於報復。一個可怕的復仇之神,即摩洛神,阿斯塔蒂神,阿什塔羅斯神和巴爾神。正因此我們現在不敢開門,否則進來的將是一個地獄之神,這一點我們太明白了。我們是第二代人。我們的孩子是第三代。我們的孩子的孩子則是第四代。嗯!嗯!是誰在敲門?

星期天下午,傑克來看妻子家人時,匆匆來“咕咕宅”串門了。他知道,當世上的男人們偕妻子刻意打扮一番擁上街頭時,理查德和哈麗葉十有八九會在家——他們星期天不愛出門去湊這熱鬧。

沒錯兒,他們都在家,坐在廊檐下聽雨看海呢。灰濛濛的天上落着小雨兒,透過雨絲看大海,似乎那海顯得蒼白而窄小。傑克突然出現,拐過牆角向草坪走來。見此情景,索默斯吃了一驚,似乎是有敵人撲向他一樣。傑克身穿灰色舊裝,看上去瘦高健壯。走過來之前他略為遲疑一下,似乎在打量雨廊上的這一對毫無戒備的斑鳩,隨之臉上露出微笑來。他收住腳步時,那雙黑色的眼睛亦透着笑意。索默斯一眼就看到了他,哈麗葉扭過頭來看他。

“哦,是考爾克特先生啊,怎麼,您好嗎?”說著她驚起,穿過雨廊邊走邊伸出手來要與他相握。這樣傑克就得過來。沉靜的理查德也同他握了手,隨後,趁着傑克跟哈麗葉友好寒暄的空兒,進屋去搬椅子,端出杯盤來。

“好久沒見面兒了。”她說,“太太為什麼沒來,我很想見見她呢。”

“您瞧,我是騎着小馬來的,可天不作美啊。”說著他忸臉朝海面上看去。

“是啊,寒風襲人!要是能下起雨來就好了。我就是喜歡空氣里的雨味兒,特別是在澳大利亞。它讓空氣柔和了許多,不再那麼乾燥粗野了——”

“對,呀,是的。”他搭訕着,臉仍然沒衝著她。這樣子令她感到奇怪。他的臉看上去也有點特別,像是喝過酒或者消化不良。

兩個男人像兩隻雄貓那樣漠然。

“洛瓦特那個周六沒露面,是不是讓你不高興了?”哈麗葉說,“但願你沒有乾等他。”

“唔,是的,我們確實等了他好一陣子。”

“哎呀,真遺憾!現在你知道了吧,他是世界上頂靠不住的人了。你就該生他的氣。我怎麼說他他都不聽。”

“不,”傑克說,他甩着倫敦腹地慢悠悠道出個“不”來,“我不生他的氣。”

“可你應該,”貽麗葉叫道,“這麼做對他有好處。”

“會嗎?”傑克笑道,黑眸子裏透着純真的目光。他那瘦長結實的身體裏似乎藏着一個魔鬼。他並沒有看索默斯。

“你肯定知道出了什麼事吧?”

“嗯,什麼時候?”

“洛瓦特去看庫利先生時。”

“噢,不知道。”

又是那個特別長的澳大利亞式的“不”,長得像一隻螫人的蠍子。

“庫利先生沒告訴你嗎?’哈麗葉叫道。

“沒。”這個單音節里隱含着難以言表的刻毒。

“他竟沒——!”哈麗葉高喊半句便猶豫了。

“你安靜會兒吧,”洛瓦特惱火地說她,“你非卷進來不可。”

“你以為天使不敢涉足這個糾纏不清的亂麻團嗎?”哈麗葉一句鋒芒畢露的諷刺,令傑克微微臉紅起來,像火燒一樣。他的嘴和鼻子都奇怪地紅了。他喜歡哈麗葉的唇槍舌劍,黑眸子關注着她。隨後他不解地轉向索默斯。

“怎麼回事?”他問。

“沒什麼新鮮的,”索默斯道,“你知道他跟我一見面就吵。”

“他們倒像一對夫妻。”哈麗葉嘲弄道。傑克刻毒地沖她笑笑表示會心。

“又吵了一回?”他平靜地問。

索默斯幾乎確信,對此傑克十分清楚,來這兒不過是像間諜搞探測罷了。

“又吵了一架,”他笑道,迴避正面回答,“又讓他趕出門來。”

“我倒覺得,”哈麗葉說,“你一看見那門,就該自己明白,省得人家趕你。”

“噢,對。”理查德說。他還沒有把最壞的遭遇告訴她呢。他從不對任何人講最壞的情況,包括她。

傑克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想弄明白他們各自明白多少。

“是不是大發雷霆了?”他平靜而警覺地問。

“是的,完了,”理查德笑道,“我甚至要一走了之,離開澳大利亞。”

“什麼時候?”

“我想六周以後吧。”

大家一時都沉默了。

“你還沒有預訂船票吧?”傑克問。

“沒有,我得先到悉尼。”

傑克沉默一會兒才發話:

“怎麼非走不可呢?”

“我不知道。我感到是命運讓我現在走的。”

“哈,你的命運!”哈麗葉說,“一到你就說是你的命運。要是我,就成了愚蠢躁動。”

傑克臉上又閃過一絲笑意,會心地瞟了她一眼,那目光奇特,如同撫慰。他們兩個奇怪地分開着,似乎是為了掩飾會心默契,而索默斯則處在圈外。

“你想走嗎,索默斯太太?”他問。

“我當然不想,我是愛澳大利亞的呀。”她反駁道。

“那就別走了,”傑克說,“留下吧。”

他壓低嗓門時,聲音顯得十分沙啞,令哈麗葉感到些兒不自在。他看看洛瓦特。她並不喜歡傑克用沙啞的聲音表現出親昵來,想讓理查德拯救她。

“晦,沒有我,他在這世界上就混不下去。”

“這樣行嗎?”傑克沖她微笑着,聲音依舊沙啞,“他知道自己在想什麼或者說他了解自己的命運。你留下來,我們會照顧你的。”

但她在看理查德,他幾乎沒聽他們在說什麼。他又在想,傑克對他懷有敵意,想像最初他們下棋的時候那樣要毀滅他。

“不,”哈麗葉看看洛瓦特的臉說,“我這可憐的女人估計會慢慢騰騰地跟着他走,死而後已。”

“他會教你疲於奔命的。”理查德咧嘴笑笑。這一回,他十分欣賞傑克的惡作劇。

“哈,你已經讓我一直疲於奔命了。”她反唇相譏,“不幸的是,將來還會照舊。”

“您為什麼不留在澳大利亞?”傑克問她,聲音依舊平靜沙啞,透着親昵和固執,臉上依舊閃着紅光。

她有點驚詫,亦感到被冒犯了。這人是不是昏了頭?

“喔,他一分錢也不會給我的,我自己則一個大子兒也沒有。”她輕描淡寫地笑道。

“你不會缺錢的,”傑克說,“你會有很多錢的。”

“不會是讓我靠慈善救濟生活吧,是不是?”她話外有話地說。

“不是慈善救濟。”

“那是什麼?”

一陣尷尬的沉默。隨之,傑克臉上泛起紅暈,振振有詞地說:“是賞識。您會受到賞識的。”他似乎雙唇動也不動就說出了四。一陣冷淡的沉默。此時哈麗葉已經感到受了傷害。

“我得清理桌子了。”說著她猛然站起身。

傑克懶洋洋地坐在椅子裏,耷拉着臉,他那修長的身體半縮在椅子中,像是有點不懷好意。

“你們坐哪條船走?”他問。

“‘曼格努依’,怎麼?”

傑克並沒說話。他耷拉着頭坐着,身體有點虛腫,似乎真的有點醉了。

“您不想給澳洲點面子,多住些日子嗎?”他調侃道。

“談不上面子不面子的。”理查德說。他就像一個要逃逝的動物。以前他怕袋鼠,現在他同樣怕傑克。傑克這人的確非同小可。他那紅臉膛兒、黑眼睛、純潔的目光、修長硬朗的身體,自有其迷人之處。可他一直保持沉默,擺出一付無奈的樣子,似乎他仍然心慈手軟。

“哦,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回答理查德剛才那句話,那話音兒里分明透着理查德的真實感受,有點侮辱人的味道。

理查德心裏說著:“夥計,我決不讓你捏住,受你的施捨之辱沒。”

於是他大聲沖傑克說:

“要是我不能全心全意地跟你們干,我是不是最好抽身出來?你們都對我不錯,在一定程度上信任我。為此我會永遠心懷感激的,決不辜負你們的信任。這一點,請放心。我是那種三思而後行的人,但我不為此裝模作樣。”

“你倒是什麼險也沒冒。”傑克平靜地說。

此話又一語中的。

“呃,我願意冒,只要我覺得值。”

“咱不值又怎麼樣?你說不準是福是禍。你只能賭上一把再說。”

“你知道,我天生不會下賭注的。”

“你指的是天性不嗜賭?”

“嗯,天性不嗜賭。”

“像個女人——你喜歡處處有安全感。”傑克說著,黑黑的眼睛向上掃視索默斯,臉上露出不屑和惡意的微笑。理查德不得不承認他出了丑:像個包打聽到處探頭,可一見事情不妙,立即就縮回去。

“你覺得我讓你失望了嗎?可我並沒有許過願啊。”他冷冷地說。

“是的,你從來沒有許過願。”他淡淡地說。

“你知道,我並不信這些。”索默斯紅了臉道。

“你到底不信什麼?”

傑克兩隻溜圓的黑眼睛盯着他,每隻眼睛裏都微微閃爍着火花,那種緩緩的凝視傳達着他全部的力量。索默斯對那兩私惡意的黑潭則報以回視。

“不信革命、公開的愛、樂善好施和自以為是。”他說。

“什麼愛,什麼善,什麼自以為是?”傑克迷們地問道,雙眼依!日露出嘲弄的神態,“我從來沒說過這些。”

“你明白你是想成為澳大利亞的救星。”理查德說。

“這我倒沒想過。不過那樣想有什麼錯?”

“反正我不善於拯救誰。”

“我們並不佯裝救星。我們想為澳大利亞盡自己最大的力,因為這是我們自己的國家。可英國來的移民卻來壞我們的事。但他們辦不到。讓他們乾脆呆在自己僵死腐爛的舊國家裏吧。”

“英國在你眼裏竟是這個樣子,這讓我感到難過。”索默斯說。

“哦,別不好意思。”傑克說著,露出更為惡作劇般的微笑來,“一般來說總是這樣的。一個人離開令他不滿的!日國家,信心十足。可一到要做點什麼了,這人就會躲閃,變得無着無落兒。對此我們很習慣了,不介意。”

兩人在仇視中沉默着。

“不,我們不介意。”傑克繼續說,“不錯,您並沒有讓我們失望,因為我們從未給你這樣的機會。這就行了。至今,只要您有機會,就讓我們寒;乙,這您是知道的。”

理查德沉默了。或許這是真的,可他厭惡這個事實。

“好吧,”他說,“就算我讓您失望了,我怕是要承認這一點,我很抱歉,可是我沒法子不這樣做。”

傑克對他的話毫不在意,似乎充耳不聞般地坐着。

“我很抱歉,我這麼快就敗下陣來了。”理查德說,“可是你不想看到我裝假吧?我最好一開始就誠實。”

傑克緩緩地打量他,臉上露出不懈的神情來。傑克臉上的蔑視,表達的是對索默斯從一個男子漢變成膽小鬼的蔑視,這表情令索默斯氣紅了臉,再次讓他找回了內心深處的自我。

“您說的誠實指的是什麼?”

理查德啞口無言。他感到傑克就要痛打他一頓了。這令理查德·洛瓦特感到恐怖,因為他從來都不能忍受肉體上的接觸。而那個似乎喝醉了的人對他十分反感。這一時刻情況不妙。

“這個嘛,”他回答傑克的問題,傑克仍然不懷好意地看着他,“老實說,我的感覺不見得跟你們一樣,你和袋鼠。所以我才這樣說,並且靠邊站。”

“您已經獲得了您想知道的東西了,我猜?”傑克說。

“我並不想了解什麼。我來這兒並非是來了解或尋求什麼的。是你主動要告訴我的。”

“難道您就沒有設法套我們的話嗎?”

“什麼,不,我覺得我沒有。”’

於是傑克又略帶不屑的微笑着看看他。

“我得說您這麼幹了,而且您獲得了你所需要的東西,現在又要洗刷乾淨自己。讓我說,這就像個間諜。”

理查德聞之大為瞠目,臉色煞白。

“間諜!”他叫道,“這簡直是荒唐至極。”

傑克並不理睬他,只是穩坐一旁,似乎是為某個確定的目的而來,要干點什麼可怕的事,以此與索默斯決一雌雄。

“袋鼠並不認為我會幹間諜勾當吧?”理查德驚恐地問,“這太荒唐了。”

“我不知道他怎麼想,”傑克說,“但這並非‘大荒唐’。似乎這已經是事實了。”

此時理查德啞口無言了。他明白了對方有多麼歹毒,為此呆若水雞,簡直傻了。他頗感恐懼,甚至觳觫,似乎人類突然令他觳觫。他的面前又裂開了一道鴻溝。

“那現在您要我做什麼?”他十分冷漠地問。

“採取某種安全措施吧,我想。”傑克說著,扭頭看海。

理查德又惱又厭,還懷有對警察的恐懼,只是冷漠無言。

“請問,什麼安全?”他冷冷地問。

“這得由您來說,恐怕。不過,我們希望您保證保持沉默,我們才允許您離開澳大利亞。”

理查德立時怒火中燒。

“您用不着害怕。”他說,“這事兒讓您弄得過於令人噁心,我都懶得開口提它。您儘管放心,不會從我嘴裏泄露出什麼去。”

傑克聞之抬頭輕蔑地莞爾。

“您認為我們會信您的空話嗎?”他惡毒地說。

現在理查德正視他了。

“信不信由您。”他回答道。

他不知不覺地直視着傑克那雙狡黠的黑眼睛,直到看得傑克扭過臉去。理查德現在實在是惱羞成怒了。

“走着瞧吧。”傑克道。

索默斯對此充耳不聞,他氣壞了,對傑克視而不見。他自顧躲進自己的心靈中,悄然祈禱:“哦,黑暗的神啊,他侮辱了我,扇他的嘴吧。站在我一邊吧,另一個世界的神,擊退這些騙子吧。”

這時哈麗葉出來來到雨廊上。

“你們兩個大男人說什麼呢?”她問,“我聽到了兩個人在氣哼哼地吵鬧,但聽不清在吵什麼。”

“我在說,索默斯先生不能什麼都照他自己的法子來。”傑克略微沙啞着嗓子,連忙低聲說,話音里透着惡意的嘲諷。

“他會儘力的。”哈麗葉說,“看你們倆氣的。就看洛瓦特吧,臉都氣青了。也不害臊。男人就像頑皮的孩子,一會兒沒人看着就不行。”

“是你來給我們潑涼水的時候了。”傑克調侃道。他可真夠損的,損到家了,如同魔鬼。這人靈魂里定藏有一個大魔鬼。只是他從來不將那魔鬼放出來。放出來過嗎?哈麗葉看看他,不禁悄然打個冷戰。他讓她害怕了,令她避之不及。他確實有點讓她厭惡,她知道,一直是這樣的。

“哈,好了!”傑克說,“打起精神來呀!我們並不像表面上這麼傻。牛奶溢出來時,我們是不會沖它生氣的。”

“不,不能,’貽麗葉叫道,“我討厭愛生氣的人。”

“我也是,索默斯太太,恨過往酒里摻水。”傑克和氣地說,“你和我,咱們不會爭吵的吧?”

“不會的,”哈麗葉說,“我從不跟別人吵,也不許別人跟我吵。”

“很對。從不給他們機會,對吧?你這麼做就對了。咱們兩個是夥伴,不是嗎?”

“是,”哈麗葉輕描淡寫道,似乎是在哄孩子,“咱們是夥伴。不過,您為什麼沒帶你夫人來?我太喜歡她了。”

“哦,維基挺好的,實在好。她心裏惦着你們的世界,這你知道。真的,她惦記的是你們的世界。”

“那你為什麼不帶她來見我?”

“嗯?為什麼?哦,讓我想想,哦,她那個嫁出去的妹妹什麼的來看她,她脫不開身。不過,她讓我帶好兒給你們,反正是那些甜甜蜜蜜的空話,這你知道。我對她說過,我沒臉重複這些話。我能問你一大堆好兒。‘向索默斯太太捎好兒,多問幾聲!’去他的吧,我說。我怎麼知道她是不是要我向她傾瀉無盡的愛。不過,她要梢的話就是這——‘向索默斯太太多問聲好兒,你別忘了。’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忘的!這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索默斯太太了不是?我敢打賭,傾家蕩產也敢打這個賭。哦,說多了現在,請看這邊兒,索默斯太太,在你、我和床腳之間——

“你是指洛瓦特?”哈麗葉插嘴道,“他簡直是太沉默了。”

傑克瞟了一眼索默斯,也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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