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天上午10點鐘,梅森房間的電話鈴響了。
“收拾好了嗎?”德拉在電話里問。
“收拾好了,一切就緒。”梅森說,“你現在在哪兒?”
“樓下的大廳里。”
“有什麼消息嗎?”
“有,是關於那份合同的。”
“什麼合同?哦,你是說戴安娜·愛爾德的那份合同?”
“是的。”
“你弄清楚了?”
“不僅弄清楚了,我連合同都搞到手了。”
“幹得不錯!”梅森說,“上樓來吧,我在電梯口等你。”
梅森見了德拉問:“你吃早飯了嗎?”
“還沒有,你呢?”
梅森搖了搖頭。
“我餓死了。”她說。
“進屋吧,”梅森說,“我讓他們立即送點兒吃的來,我們到陽台上去吃,邊吃邊看看大海,多有情趣啊!”
梅森給服務台打電話,訂了一份火腿牛排,兩份煎蛋、一壺咖啡,還有吐司。
德拉走到大鏡子面前,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說:“我擔心別受戴安娜的影響,不節制食慾地任其發展下去。”
“不會的,這兒的早餐不含脂肪。”梅森說。
“我可從來都是數着卡路里吃喝的,結果現在卻受到戴安娜增重能掙錢的影響,食慾好像有所增加,我似乎覺得還應該再要點兒甜面圈和肉丁烤菜,土豆條什麼的。”
“真的嗎?”梅森問着,伸手去拿電話。
“你還當真了嗎?”她笑了,“我不過說說而已,開個玩笑。你還是先看看這份合同吧,你可要當心說不定你也要失去一位秘書小姐。唉——怎麼就沒人把這麼便宜的事告訴我呢?”
“受影響了不是?”梅森說。
“好事是不會從天而降的,事在人為嘛。我也正在考慮怎樣才能爭取到這份美差。想想看,喜歡吃什麼就放開肚子吃,增加了重量還有人付你錢,一份有保障的收入,況且也用不着擔什麼心,只要該胖的地方一定會胖,不該胖的地方一定不會胖。”
“什麼是該胖的地方?”梅森問。
“就是你們男人愛注意的地方唄!”她說。
梅森穩坐在一把椅子裏,翻了翻合同,眉頭皺起,細讀起來。
服務員拿來早餐和餐桌時,梅森已經看完了合同。
德拉看着服務員把餐桌在陽台上擺好離開了房間、梅森慢慢地呷了一口咖啡后,才發活:“怎麼樣,感覺如何?”
“這是我所看過的最糟糕的一份合同。”梅森說。
“我以為你會對它感興趣呢。”德拉說。
“奇怪的是,乍一看這份合同完全符合合同的邏輯,合乎情理,可實際上通篇說的好像是在行善。比如,甲方同意戴安娜的擔心:即增加體重可能會給她的秘書工作帶來不良影響,同時承認在雙方簽定這份合同時,乙方完全有機會繼續受聘為一家律師事務所的年薪5200美元的秘書。”
“但由於甲方希望乙方放棄現有的秘書工作,一心一意投身於模特兒事業,特此保證她將獲得每周100美元的收入,支付時間為每星期六上午。”
“此外,作為乙方,戴安娜同意在10周內增加體重12磅,簽約后立即辭去現任工作,堅持在海灘散步,儘可能多地接受日光浴。”
“雙方同意,在甲方要求的時候,乙方可以穿比基尼泳裝照相,但甲方不得要求乙方裸體。如果乙方在穿泳裝照相時提出要求,可由一名女士相陪。”
“聽着,下面到了合同最精彩的部分了,”梅森說,“合同是這樣寫的:經雙方再三協商認為,戴安娜的總收入將會大大超過每年5200美元,這個數目將是甲方保證的最低收入,戴安娜有權如數得到。但是,如果她所得總收入超過這個數,超過部分則要與甲方五五分成。由於甲方要承擔不可預計風險,故雙方同意對乙方的總收入進行定義,以便對她在合同期內從任何渠道所得到的任何收人進行五五分成。”
“本合同有效期為兩年,甲方有權續簽兩年合同。如續簽的合同到期,還可以再續簽兩年。”
“在合同有效期內,乙方從任何來源所得超過每周100美元的收入,都將視為應與甲方五五分成的總收入,無論收入來源是模特兒表演、健身課、特寫照、上電影、拍電視,或其他來源,包括選美獎,禮品等,包括任何遺產、遺物等等;並在此申明,由於甲方對合同期內乙方的收入提供了擔保,制定了使乙方在公眾場所出人頭地的計劃,並提供乙方很多增加收入的機會,因此甲方有權獲得總收入的一半,不論收入來源如何,不論是否由於甲方代表乙方直接或間接的努力的結果,不論是否由於甲方努力公開宣傳的結果。”
梅森舉起刀叉,把火腿牛排一分兩半,放在德拉盤子裏一半,給自己留了一半,然後全神貫注地吃起火腿和煎蛋來。
“接着講啊。”德拉說。
“戴安娜是個招人喜歡的女孩兒。”梅森說。
“是啊,尤其是她那優美的身材,婀娜多姿。”德拉說。
梅森點點頭。
“那麼有魅力,哪個男人見了能無動於衷呢?”德拉又說。
“這是什麼意思?”梅森問。
“你以為甲方不是看上了她這一點嗎?”
梅森說:“我從事律師這麼多年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合同我都見過,可是像這種合同還真不多見。甲方是不是一見美人兒就不由自主地發起慈悲來了?”
“我從事秘書工作年頭也不少了,什麼樣的事沒見過?依我看,這份合同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德拉故意有板有眼地說。
“按照這個合同的條款,如果戴安娜碰上一個百萬富翁,得到價值10萬美元的貴重禮物,或者嫁給一位百萬富翁,等他死了,得到上百萬美元的遺產,她都得分給甲方50%。”梅森說。
“嫁一個百萬富翁,這對我們這樣的一個小城市裏的律師事務所的秘書來說,可是件可望不可及的事。”
突然,梅森習慣性地把手指捻得“劈啪”作響。
“弄明白了?”德拉問。
“我只是找到一種解釋,”梅森說,“但不知道是否對路,不管怎樣也算作一種解釋。”
“快別兜圈子了,說啊,我這段時間算被這事給攪糊塗了。”德拉說。
梅森說:“我們假設甲方,即這個叫哈里森·博雷的人,認識了一個非常有錢的人,這個富人有點兒古怪——專對富有性感的金頭髮的女人感興趣。”
“我們還假設這個博雷幫他的富人朋友到處尋找他需要的那種女人。於是他在海灘上一邊裝作休假,一邊透過泳衣觀察周圍的女人,他認為戴安娜是最接近的目標,不過可惜她還不夠豐滿,缺乏一定的曲線。”
“要是戴安娜不夠豐滿、缺乏曲線,我的身材不就成了麻桿兒了嗎?”德拉插了一句。
“個人喜好不同,”梅森沒太理會她的話接着往下說,“這個富有而又古怪的人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特點,他有得是錢卻不喜歡太瘦弱、太苗條的女人,而偏偏喜歡胖而不肥、體態豐腴、身材健美的年輕姑娘。”
“八成是個老色鬼。”德拉說著,忿忿地眯起眼睛。
“是啊,完全可能。”梅森說,“有些既有錢又古怪的老色鬼恨不得能返老還童才好。也許年輕時他就曾與一位特別性感的金髮女郎有過一段風流韻事,那位金髮女郎也長着一對與戴安娜一樣的坦率真誠、清澈明亮的藍眼清。
“所以博雷就和戴安娜簽了這麼份合同。他讓她增加體重,讓她照他的話去做。然後在一個合適的時候便把她介紹給那個被蒙在鼓裏做春夢的老色鬼,就等着美夢成真了。
“事情的發展會有幾種可能。那個受騙上當的倒霉鬼可能只是與戴安娜有來往,博雷躲在幕後操縱這場騙局;也有可能那人不僅以禮物慷慨饋贈戴安娜,而且,若博雷操縱得手,雙方產生愛情,最終還會結為伉儷。”
“這樣一來,就便宜了博雷,他不費吹灰之力只要戴安娜得到什麼都有他的一半兒。”德拉說,“有時愛情就是個悲劇,結婚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肥皂泡——遲早是要破滅的。”
“接着,合同就起作用了,”梅森說,“按合同規定,在合同期間乙方所獲任何錢財,無論是遺產還是遺物,都要視為總收入的一部分。博雷如意算盤是:那個有錢的丈夫雖然達到目的,得到了如花似玉的年輕妻子,可是好景不長,不久便一命嗚呼了,而戴安娜繼承了他的大筆遺產,博雷則站在她身後舉着一把刀與她平分秋色。”
德拉想了想問:“這就是你的解釋?”
“不僅如此,這也是合同為什麼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延長的解釋。只要甲方願意,這個合同就可以有效兩年、四年或六年。雖然他是希望越早越好,能在兩年之內有結果更好,但是如果不可能,假如那個老不死的比他預計的能活,他就再延期下去,到了四年頭上還沒死,還可以再續兩年。”
“那戴安娜呢?博雷是要讓她去當殺人犯嗎?”德拉問。
“不,不會的,”梅森說,“他不會那麼做。”
“為什麼?”
“因為殺人犯是不能從被殺的人那兒繼承遺產的,”梅森說,“因此,博雷不管怎麼在幕後操縱,他一定要讓那個有錢的丈夫自然死亡。如果他被殺死,殺人犯也一定要是別人。作為遺孀,戴安娜會合法繼承萬貫遺產,而促成這件事、把戴安娜帶入眾人眼中又讓她與其丈夫成婚的博雷,這時候便會從幕後跳出,拿出合同,理所應當地要他的五五分成。”
“如果是這種情況,公眾會認為這份合同是違反道德、動機不純、影響十分惡劣的,還怎麼會讓它執行呢?”
“當然,但是正因為是這麼一種情況,有着這麼一個背景,戴安娜就要考慮一下了。如果她真的成了一位腰纏萬貫的遺孀,自己還年輕又有前途,她未必想把生活中這段插曲,即節食、增重、有意勾引百萬富翁以及其他等等她認為不太光彩的事讓眾人知道,那顯然對她沒好處。”
“總之,當哈里森·博雷在海灘上尋找美女並看上了戴安娜時,她的美麗就使她成為一棵潛在的搖錢樹。”德拉說。
“還不能這麼說,”梅森說,“別忘了,戴安娜雖然具有脫衣舞女也比不了的身材,可本質上卻是一個心地純潔的姑娘。這些也正是博雷看中的地方,所以他才捨得出資。我敢說,這種外表與內心之美融為一體的姑娘,是打着燈籠也難找的。”
“按一般說法,像戴安娜這樣身材好、相貌美的女孩子都有點兒淺薄,她們追求虛榮、玩世不恭,而戴安娜則不同,她單純,善良,聰明而又賢惠。”
“我看是戴安娜的這些優點讓你動心了吧?”德拉說。
梅森目光嚴肅地問:“戴安娜跟你提博雷了嗎?都說了些什麼?”
“幾乎沒怎麼提,她好像不太了解他。”
“戴安娜當過律師事務所的秘書,她當然意識到自己有一個什麼樣的身段,這對她來說是何等重要。要是腰圍變粗,整個體形就變了,所以她常去游泳、散步。夏天下午5點她就下班,趁大黑穿上泳裝去海邊游泳、散步,不間斷活動。”
“她就一個人去?”梅森問。
“她喜歡一個人,她喜歡一個人運動。有些男人也想和她一起游泳但都受不了她那種運動方式。沒幾個男人能跟上她的運動節奏。她有時散步,有時跑,有時游泳,有時又曬日光浴。
“她還喜歡站在鏡子面前欣賞自己的裸體。體形好的女人都喜歡這樣。由於對泳裝穿着是有規定的,但穿泳裝經太陽一曬就會在身上留下一道道印子,這是她最恨的了。所以她乾脆在後院修了個日光浴場,每天都要躺在那裏曬裸體浴。
“在簽這份合同前差不多三個星期時,她發現有人老盯着她,後來被一個男人跟上了。那個男人30左右歲數,目光炯炯,舉止洒脫,看上去像是個電影明星。”
“後來呢?”梅森問。
“開始沒什麼事,戴安娜習慣於引人注目,對男人對她做無禮舉動也習以為常,不大驚小怪,她對這些能不露聲色地從容應付。
“終於有一天博雷走到她面前對她說他有一個業務方面的建議想和她探討。她對他說,你離我遠點兒,別沒事找事。他說他真的有正經事找她,是有關她能在荷里活謀到一個相當不錯的位置的事,有關她的前途,她肯定會感興趣的。
“戴安娜一聽當然感興趣,於是博雷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他那套新潮時裝的事,說什麼如今苗條身材的女人都變得不稀罕了,那個最受歡迎的女演員梅里·韋斯特只要一種新款式服裝上了她的身,滿大街的女人都着了魔似地跟着模仿,其實大自然並不希望女人們都變得千篇一律楊柳細腰的,女人成熟以後,身材應該豐滿才好。
“戴安娜說博雷很有口才,知識面廣,他的建議很有說服力。
“戴安娜所要做的就是增加體重和加強鍛煉,使肌肉豐滿,但不肥胖。博雷特彆強調后一點。”
“後來,他們就簽了合同了?”梅森說,“她沒有聽聽別人的意見和勸說嗎?她當時不正在律師事務所做事嗎?”
“沒有,她沒有徵求任何人的意見,”德拉說,“博雷特別囑咐她千萬不要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說。要是有人問起辭退工作的理由,就隨便說一個,絕不能把這事說出去。”
“博雷對她說,因為他想讓這種新式服裝真正具有個性化,要讓女人們先了解戴安娜的身材美,然後再意識到她們找到了一種合適的新潮服裝樣式。博雷還對她說,女人對新式的服裝心理上開始都有抵觸,等到時興起來了,她們又都爭先恐後地趕時髦。”
“博雷給戴安娜出主意說讓她儘可能多地吸引人們的注意,然後他還要安排她去進行有關健美的講演,稿子由他來寫,她照着念就行。主要是宣傳大自然,希望女人們具有曲線美,男人們喜歡有曲線的女人,那些楊柳細腰、一走三晃。病病懨懨的模特兒不過是服裝設計師琢磨出來的藝術副產品,她們矯揉造作,令人作嘔。”
“博雷說,他的這種新潮時裝將很快在全國時興起來,所有的女人都會把節制食慾拋到九霄雲外,開始適當地增加體重,但只能讓身體變得豐滿,不能變得臃腫肥胖。他打算專門開設一個戴安娜系列工作室,專門研究健美的體形和動人的曲線。”
“夠了,我不想再聽這傢伙胡言亂語了。”梅森說。
“這也算是一個行當,誰不想下小賭注賺大錢呢?”
“那也得看幹什麼!”梅森說,“這個賭注也下得太玄乎了……好吧,接着講,簽了合同后又怎麼樣了?博雷這個傢伙是不是把她騙得百依百順,整天死纏着她?”
“這方面倒是出乎意料,”德拉說,“戴安娜也怕他來這手,因此總有些不放心。後來博雷見她猶猶豫豫的,就直截了當地對她說,他不是那號人,一旦簽了合同,她就會看不見他了。他還有好多正事要辦,他要去荷里活、紐約、巴黎等地忙自己的事,跑跑廣告推銷等。這樣,戴安娜就和他簽了合同。”
“簽合同后,戴安娜就真的再也沒見過他,只在電話里通過話。博雷經常打電話給她,從電話里戴安娜發現雖然不見他的影子,但是她的一舉一動都好像在他的密切監視之中。”
“這倒挺有意思。”梅森說。
“可戴安娜覺得這讓她十分討厭。”
“那她怎麼得到那100美元呢?”梅森問。
“每個星期六上午她都會收到一封裝有支票的信。支票的簽名是荷里活薦才模特兒代理公司總經理哈里森·博雷。”
“德拉,”梅森說,“這件事我們剛剛接觸,還不好斷言它肯定與某個謀殺案有聯繫。但是這件事是會慢慢發展的,隨着發展,有些事情就會越來越清楚。博雷的那些話顯然是值得懷疑的,合同語言雖然看似嚴肅,卻絲毫經不起推敲,一推敲就漏洞百出,純粹是一派花言巧語。
“我倒是希望我們能儘早地發現潛在謀殺案的蛛絲馬跡,而不能等到已經出現危險了,還沒有任何反應。我的設想是,等博雷把戴安娜介紹給他的百萬富翁,我們就見機行事,到時我們會給博雷來個出奇不意,讓博雷有口難辯、束手就擒,說不定能讓戴安娜就此發一筆大財。”
“別忘了,按合同規定,戴安娜每發一筆財,就有博雷的一半。”德拉說。
“規定是規定,規定有時也未必就行得通。”梅森說,“我們暫時假定博雷沒安什麼壞心,你把合同先還給戴安娜,我們在暗中多關照着她。”
“是啦,早知道你會這麼做。”德拉說。
梅森的目光掃了她一眼,但除了臉上那純潔無瑕的表情外,沒發現其他什麼。
電話鈴響了,德拉拿起電話。
“喂,你好,這裏是梅森先生的房間。”德拉說。
電話里傳來戴安娜慌張的聲音。
“喂,是德拉嗎?太好了,可算找到你了。是你姨媽告我你在這兒的。德拉,那份合同我得馬上拿回來。很抱歉,我實在是不得已。合同的事你沒有和別人說起吧?”
“為什麼要拿回去?”德拉問。
“因為,因為我覺得不應該給別人看這份合同。按規定,我是不能過早地、不適時地對這件事進行宣傳的。天哪,德拉,都是我不好,不該把合同給你,也不該把有關合同安排說出去。這事至今我只對你一個人講過。博雷先生反覆告誡我,千萬不要對外人講,最好的朋友也不能講,否則一傳十,十傳百地一傳開,新聞媒介就會抓住不放鬧得滿城風雨,這種過早宣傳很有可能會造成不好的結果。”
“博雷說過他們在把我作為新潮模特兒推出亮相時,首先要對我進行各種宣傳,讓我上電影,去電影廠試鏡頭,但在這些還沒準備好之前,不能透露半點兒風聲。不能讓那些四處投機取巧捕捉信息的記者們搶先一步。”
“你是不是想讓我把這個合同寄給你?”德拉問。
“如果合同還在你那兒,我這就去取回來。”
“你現在何處?”
“離你們住的地方三街區遠的一個雜貨鋪里。”
“那你就來取吧,我等着你。”德拉說。
她放下電話,轉身朝着梅森,見他兩眼含着關切的目光。
“是戴安娜嗎?”梅森問。
“對,是她。”
“她想把合同要回去?”
“嗯。”
梅森沉思着把目光移向天花板,“她是不是要自己來取?”
“是的。”
“她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擔心了呢?”
“她沒說。”
“如果她來,就請她進來,就說我有話對她說。”梅森說。
梅森點着一支煙,看着縷縷青煙飄浮而上。
他終於又說話了:“這個哈里森·博雷十分可疑,他可能比我想像得更狡猾。”
說完他陷入沉思,默不作聲,直到門鈴響起,德拉上前開門。
戴安娜站在門口說:“德拉,太謝謝你了。我就不進去了。你把東西給我,我馬上就走。”
“請進來吧。”梅森邀請道。
德拉把門開大了些,戴安娜站在門口急忙說:“不,謝謝了,梅森先生,我就不打擾了,我還有事這就走了。”
“請進,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
梅森指了指椅子示意讓她坐下。
戴安娜不好意思回絕律師的邀請,進退兩難,猶豫片刻還是進來了。“我確實還有點兒事,況且我也不想打擾你們。我讓德拉小姐看了我的合同,因為我看她挺感興趣的。其實,我就是有點兒不放心,只要合同在就好,您不知道,這份合同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你有監護人嗎?”梅森問。
“沒有,我母親六個月前剛去世。”
“她給你留下什麼遺產了嗎?”梅森漫不經心地問。
“天啊,哪有什麼遺產。她倒是給我留了一封遺書,上面寫着一切都留給我所有。可她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留給我?倒是我一直在贍養着她。我不得不求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我不是沒想過——比如搬到城裏住,但是母親不同意,她喜歡這裏,我又不忍心把她一人扔在這兒不管。可這兒實在離城裏太遠,來回上下班不方便。”
“你父親還活着嗎?”
“我10歲時父親就死了。好了,梅森先生,我不能再耽誤您的時間了,況且,還有人在等着我,我只好先告辭了。”
“那好,德拉,把合同給她。”梅森朝德拉點點頭,示意把合同交給戴安娜。
戴安娜接過合同,羞怯地和梅森握了握手表示感謝,她說:“真是太謝謝您了,梅森先生,認識您真榮幸。”然後轉過身,迅速走出門,頭也不回地向走廊的另一頭跑去。
“這下子完事了。”德拉關上門說。
梅森搖搖頭說:“這姑娘需要人照看着點兒。”
“合同不是還給她了嗎?”
“那博雷呢?”
“鬼知道。”
“博雷答應過每周付她100美元,”梅森說,“每年付她5200美元。可是他要是突然不付了會怎麼樣呢?”
“這方面博雷也許會說話算話的。”
“如果博雷確實有錢還好說,但是現在誰能保證他確實有錢呢?沒有人了解他。”梅森說。
“戴安娜把工作辭退了,又把體重增加了——上山容易下山難,漲潮的時候往海灣外划船挺容易,可你想划回去,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假如某個星期六早上郵局沒有寄來100美元,假如她給博雷的辦公室打電話沒有人回電話,那怎麼辦?”
“那樣的話,戴安娜可就慘了,處境會非常難,”德拉說,“不過既使她沒辭去那份工作,不定哪天老闆一不高興也會對她說再發你最後兩個月薪水,以後就給我走人。”
“這種可能性也是有的,”梅森說,“但是如果她幹得讓老闆滿意,老闆也不會輕易說炒就把她炒了啊。”
“博雷也不能輕易說炒就把她炒了啊。”德拉說。
“那就要看博雷怎麼想了,”梅森說,“如果戴安娜嫁給了一個百萬富翁,而他能把她的所得對半分還好,如果沒有這種可能,博雷就會拒絕支付她每周100美元,那樣的話戴安娜除增加了幾磅重量、得到幾張毫無價值的合同紙外將一無所得,她對博雷沒有任何制約能力。”
梅森突然對德拉說:“你馬上叫保羅·德雷克到偵探所來。”
“我們要採取行動嗎?”德拉問。
“是的,事實上這件事已經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作為一名律師,我不能眼巴巴地看着戴安娜被無辜欺騙卻在一旁袖手旁觀、無動於衷。
“我知道作為律師這樣做是本末倒置,但是我敢打賭,不等我的調查出結果,戴安娜就肯定會主動登門求助。那時,至少我們能搶先博雷一步,爭取主動,決不能落在他後面。”
德拉調皮地對梅森說:“假如戴安娜是個胸脯扁平、沒有任何線條的女人,你還會對她這麼關心,這麼惦記嗎?”
梅森笑了笑說:“坦白地說,德拉,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我現在之所以對她這麼上心,動機只有一個,那就是好奇心。此外,我要讓博雷這傢伙嘗一嘗教訓,讓他知道欺騙良家婦女可不是鬧着玩的。”
“好吧,我現在就給保羅打電話。”德拉說,“他星期天這個時間都要去辦公室轉轉,看看有沒有前兩天偵探們打來的報告。”
德拉要通了電話,等了一會兒說:“喂,是保羅嗎?你好,頭兒有話跟你說。”
梅森走過去拿起電話說:“嗨,保羅,我這兒有個事交給你去干。有個叫哈里森·博雷的人,開了一個名叫荷里活薦才模特兒代理公司,地點在荷里活,以上這些信息是屬實的。”
“你想讓這個博雷怎麼樣吧?”德雷克問。
“我讓你盯住這小子,另外特別留心一下他是否和某個對年輕女人感興趣的百萬富翁有關係。一旦發現有這方面的情況,就立即告訴我。”
“要小心,別讓他發現有人在暗中盯他的梢,以免打草驚蛇。”
“好,我馬上派人跟蹤他。”德雷克說。
“還有一條線索,”梅森說,“有個姑娘叫戴安娜·愛爾德,24歲,金髮碧眼,身材很好。家住在波來羅海灘,六個月前死了母親,10歲時就沒了父親。她曾在一個律師事務所工作,我對她感興趣。她在這兒住了很長時間,估計查她的背景不會太難。我現在特別想知道是否有人在後面監視她。”
“我能冒昧地問一下誰是你的當事人嗎?”德雷克說,“我只是想把這事弄得更有頭緒些。”
“我就是當事人,讓你的人開始行動吧。”梅森說。
梅森放下電話,德拉問道:“怎麼,你以為有人在監視戴安娜?”
“我不過是這麼想。”梅森說,“我想知道是否有人知道她和我們談過話並對她提出了警告。因為她看上去不知為什麼心煩意亂。假如有人在玩紙牌遊戲,我想知道玩的人是誰,要是有人請我坐下和他一起玩,我就摸牌奉陪到底。德拉,你有什麼見教嗎?”
德拉笑了:“無可奉告。我就是對一件事不理解:如果戴安娜是個胸脯扁平、毫無曲線的女人,事情會怎樣發展?”